(二十三) 李菁为着行知去找李诚。 然而不及开口,李诚便猜中缘由:“王行知能力不够,几次犯低级错误,你这个主管是不是也该自我检讨?” “她已经知错,并且做出弥补。” 李诚一脸轻蔑:“我看得到。否则她还能在这岗位上混下去?” 行知的尽职尽力化为李诚口中一个“混”字,李菁替她难堪。她辩解:“小舅舅,我了解你是为了行知进步,但是她底子薄弱,已经相当卖命,希望你给她些时间和空间成长。” 李诚盯着李菁,爽朗笑起来。 “什么时候变作菩萨心肠?你我十几岁就要孤身在外单打独斗,应付生活应对学习,一毕业立马赶回晨泽签下永生卖身契,谁同情过我们?旁人仰起头面:诺,那是晨泽的老总经理,天生好命,只需要吆五喝六,事实可是如此?——这个社会,做人永远不进则退。我若是今天同情了她,明朝她只会来怨憎我这个昔日上司害她蹉跎青春。王家想要改变困境,单靠王行知埋头苦做循规蹈矩是远远不够的。” “可是你不该令行知自尊蒙受伤害。” “她做错事,勇于担当并及时改正,我很欣赏。但错就是错,数据我自己已修改完毕,当日即提交股东会,等不急她改过,你入司时间也不算短了,别告诉我不懂得什么叫争分夺秒。计划内该完成的事,拖到计划外执行就是延宕。改正过程本身也是对她的鞭策,你们太纠结于态度和过程。这是为商大忌。” 李菁沉默,心知说不过口才超群的小舅舅。 他是李家奇葩,也只有他扛得起晨泽这面大旗。姨夫的选择不无道理。 那一面,王行知已把这件窘事抛诸脑后。 工作么,难免吃苦受屈辱,处处计较只会令自己不开心。何必。——行知风闻有家对手小企业,领导日日睡至三竿,习惯过午才做事,苦了一班员工,何人敢比老板先走?于是强振精神开晚班,个个苦不堪言。 行知想:这才叫糟糕透顶。 这周周末没有意外发生。姑妈带着若水若童来看外婆,行知陪了孩子一天。她眼见得两个娃娃见风就长,从蹒跚踱步咿呀学语的孩童呼呼拔高身段,感触颇深。当年,母亲和外婆也是这样照顾自己长大,现在理当是回报养育之恩的时刻。 王行知愈发觉着需要勤学多做,尽快跟上李诚脚步。 若水娇嗲嗲唤她:“表姐,KITTY出了款新书包,小美妈妈给她买了一只,好威风神气噢。” 行知乐呵呵:“是吗?那下次表姐给你也买一只。” 若童横胞妹一眼:“妈妈不搭这茬就来忽悠表姐?看我告诉妈妈去。” “你敢?是谁打破妈妈的古陶花瓶冤枉在阿喵身上?”若水得意洋洋,“你有把柄在我手里。” 若童挥起拳头,若水赶紧躲到行知身后:“表姐救我。” 两个天使般的小人儿,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吃亏。行知不自觉掀起唇角。 童年是好。无忧无虑恣情纵意,不必担心钱袋子胀了瘪了,看中的东西知会一声就有人买单。梦境大概都充斥着五颜六色的香味泡泡。 姑妈与外婆关起房门窃窃,长久未见,她们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王家确实比较奇特,行知从未见过养父,但是姑妈一向同母亲外婆相处融洽。 晚餐十分丰富,行知买了酱牛肉,外婆混合一锅土豆将之炖得酥洋,香气四溢。小朋友们拿出与美味搏斗到底的架势,将之全盘歼灭。 欢快时光易消逝。转眼天色擦黑,姑妈三人告辞。 行知护送她们三个走出巷口。不知怎地,她感觉这一趟姑妈有些微妙变化。姑妈的头发去烫过,穿一件驼色风衣,里面灰格子裙,说不尽的低调风情。 从前姑妈来看她们,从来不施粉黛,穿着最素朴的蓝外套,更别谈喷洒香水。 这香水味道行知熟悉,李菁也有同款香氛,闻起来似淡淡的青草芳香。 姑妈说:“行知,我可能要出趟远门。外婆就交给你了。”她停顿须臾,“好在你长大了,又孝顺乖巧,我可以放心离开。” 王行知只点头。 她对姑妈心存感激。然而不擅表达,难免让人觉着个性生冷。幸运的是姑妈从不在意。 “你来王家那日,比若水若童还小,时光荏苒啊。” “姑妈放心,我现在有能力照顾好妈妈和外婆。”行知回答。 若水及若童二人蹦蹦跳跳冲在前头,若水还回过头朝行知吐舌头扮一个鬼脸。姑妈眼神凄迷地望着一对子女背影。 行知只想:为人母亲,无论走去哪里,心中都少不得一份牵念。 她没料过姑妈并不是短途出差或旅行,周三下班后,行知抽空到商场替若水看书包,姑父的电话就急迫打了来。 “行知,你见过你姑妈没有?” 行知从没见过姑父慌乱。她印象里,姑父是那种天塌下来也有姑妈顶着压不着自己的大男人。 “她周末带若水若童来看过我跟外婆。” “你姑妈她出走了!”姑父大叫,“她竟然不管我和孩子们,顾自己跑掉了!” ——姑父嗓音粗哑,暴跳如雷。行知本能反感。她按捺住性子,说:“姑妈说要出一趟远门,要不要先联系她或等几天?” “这个贱人,她留下一张纸条,手机都没带。”姑父简直恨如头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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