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晏晏 于 2021-11-5 20:06 编辑
我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跟着混混离开,心里有愧疚的感觉。她其实胆子很小,到哪里都不敢跟人吵架。在我们二十以后,逐渐真正长大的岁月里,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她的保护伞。我像只老母鸡一样张开翅膀,为她赶走企图靠近她的男人和危险。我为她跟别人打得难分难解时,她冲上来抱住我。我拖着她,依旧把对方逼得先停下来。仔细追究原因,绝对跟这次她的挺身解围有关。
那天她还没回来时,有一件更严重的事儿发生了。我的新自行车不见了。夕阳被高大的围墙遮挡在我的视线外,我眼前发黑,心抖得像触电。我围着停自行车的地方转了一圈又一圈,连旁边大院里的门卫都问过了,也没有。自行车,父母为我买的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消失在八十年代的那个黄昏里。一同消失的,还有我跟她如火如荼寻找松的光阴。
她是在一个小时还是多久后回来的,我已经记不清。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瞒着家里,说车子放姥姥家了。期间我们俩一直都在找,她甚者动用了一两个以前的关系。奇怪的是,她从来不去找老大。更奇怪的是,她一直说老大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老大。后来,我约略明白了一些事儿,她说的慌太多了。有时候,她会像编剧一样给自己设定角色和情节。而她,必然是第一个入戏而且将戏演到自己都相信的人。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刚进门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杀意。父亲和母亲端坐在堂屋里,像两尊天神。他们手里破例地没有活计,齐刷刷地空着手看向我。母亲问,自行车呢?我刚想撒谎,就看到父亲小刀锯一样的眼神在切磨我。母亲又在问。我脑袋嗡嗡地响起来,听到自己在磨磨唧唧地回答:丢了。与此同时,母亲手里的笤帚张牙舞爪飞过来,在空气里打着旋。我一歪头,笤帚擦过我耳边的头发,飞到五斗橱上去了。噼里啪啦一阵响,母亲结婚时的摆碗和茶壶碎了。
那顿打挨得很实在。在农村,打孩子就像家常便饭。但女孩子一旦过了十五六岁,家长就很少动手。因为将来是人家的人,打了之后会记仇。但我们家似乎没有这个约束。打,就是教育的捷径和唯一法门。这特殊现象也曾造成我特殊的体质。我从小很少生病,一直比别人家的毛头小子还要健康精神。
那天,母亲越打越生气,越生气越打。笤帚疙瘩飞了散了,就再换木棍。到我拼命逃出去的时候,身上已经不知道哪里在疼了。晚上,我躲在她单独的小卧室里,听着外面他们一家人的欢声笑语,没有流泪也没有主张。除了她,没有任何人看到我在这里。她带我绕过了她的父母家人,抱着我,摸着我身上起起伏伏的疙瘩哭泣。她说,一定要找人帮我找回车子。如果找不回,就买一辆一模一样的。不管用尽什么方法。我信了,感觉这顿打挨得值。我没有告诉她,母亲打我这么狠的真正原因——就是不让我接近她。母亲说,她们是啥样的人家你知道不?你的车是丢了吗?她那个团伙专门就是偷自行车的!你到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我像这世上所有的孩子一样不相信自己母亲的话,我认为,她的话夸大其词而且观念也陈旧落伍。我十分相信,我会把她从那些泥潭里拉出来,改变所有人鄙视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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