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荣的裤子
我老家在一个叫岗李的小村子里,六岁半之前,我一直在岗李住,在那里完成了我的小学一年级学业,因为在学校里我并不觉得如何开心,所以离开了岗李小学,我亦并不觉得如何伤感,在我的头脑里,似乎惟有驼背老师的教鞭才能让我的回忆显得深刻。
驼背老师姓任,脸上纵横交错着中国几千年的沧桑,我想大概是他一辈子未婚的缘故,故而对学生,——尤其是对我,分外关注,有一次他甚至用教鞭把我的头打出了血,然后又慌里慌张的在地板上抓了一把干土,敷在了我的伤口上……当然,现在我并不怀恨他了,我完全可以理解他的行为,那时候的我不像如今这般矜持,我非常捣蛋,非常调皮,驼背老师惩罚我,完全是因为恨铁不成钢。
而且,在那个年代,老师惩罚学生完全是理所应当的。
我想那时候的我在任老师眼里应该是属于没皮没脸的家伙,因为我经常明知故犯,故意要惹他生气,一看到他发起脾气气喘吁吁的样子(现在估计,他大概是得了一种气管炎的病),我就觉得十分开心,颇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所以说,人之初性本善的理论在我这里是不成立的,我那时候挺恶的。
但其实我是非常爱慕虚荣的小孩,只不过不喜欢在学校表现罢了。虚荣的具体证据是,那时候亲戚家给我买了一条好看的裤子,我妈只允许我做客或者过年的时候穿,而我实在是心痒难耐,于是寻思出一条妙计:每天上学之前把新裤子藏到书包里,走到半路再找个没人的地儿,把身上的破裤子脱了,换上新裤子。
起初的时候,我在学校里感觉颇好,因为我的裤子比谁的都好看,获得了许多羡慕的问询,这让我得意洋洋,谁如果胆敢碰一下我的裤子,是要被我厉声喝止的,我傲慢的对他们说,你们有本事也买一条啊。
但是后来,情形就不是那么乐观了,因为该条新裤子,比我换下来的破裤子还要破。
——旧裤子尚有妈妈来洗,而新裤子一直没人洗,所以即使我是如何之爱惜,日复一日穿了几个月的时间,它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某天,任老师在路上碰到了我妈,对她说,你穿衣裳那么干净,怎么给你儿子穿的那么寒碜,那么脏,几个月了,都不换一条?
我妈感到吃惊,我两天给他洗一次啊!
于是我的阴谋终于败露了,我妈把我藏在书包里的裤子给搜了出来,赫然发现,屁股上已经烂了一个大洞。
结果,我挨了一顿打,不过因为我妈的手力有限,我并不觉得十分疼痛。
第二天,我妈把裤子上的大洞给缝了起来,严厉地命令我穿上它。
于是颇具讽刺意味的情形发生了:我开始把以前被我抛弃的破裤子藏进了书包里,走到半路,再狼狈不堪地脱下那条亲戚送给我的所谓的新裤子。
原因很简单,我是爱脸面的人,我不希望别人对我的屁股指指点点。
作于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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