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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婆家的东西都洗得十分干净,可能与她们的职业有关。老人一边和年轻人聊着天,进进出出的端来一盘花生,红薯片还有一盘尖栗子。表嫂给每人一碗甜鸡蛋,是自家养的鸡下的土鸡蛋,小巧香甜。
舅婆家的房子蛮大的,三间正屋,两边有厢房。房子用麻石打的地基,挨着麻石有一人高的窑砖,再上面就是大块的土砖,堂屋里用水泥打了地面,其它房间都是泥地,平平展展。房间里的床上都挂着蚊帐,靠屋角上面蜘蛛牵了很多网,网上有飞蛾和蚊虫的干尸留下的羽翼。家里没有雕花家具,也没有现代日用品。门窗上的朱红油漆斑斑驳驳,门环光滑油亮。两扇大门很大气,木板足有两寸多厚,看纹路是圆木,真不知道那是一棵怎样的参天大树,桌子和长条凳子起码和这两扇门都有了上百年的历史。堂屋里靠后墙摆着个长条香案,香案上面一尊送子娘娘,送子娘娘两边是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泥娃娃,各式形态都有。香案上方挂着娃娃年画,整个屋子从古老中透着孩童气息。唯独靠东面墙上挂着一幅女影星挂历,让人感觉这是现代人的居所。日历边上玻璃镜框中刊着一些照片,有的已经模糊不清。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表嫂的结婚照上了彩,在所有的照片中格外打眼。两个笑得很甜的年轻人,头靠着头,给人暖暖的感觉。
站在舅婆家的前门口,可以把整个山村一览无余。从热闹中走来,山的冷峻给人无声的庄严之感。偌大的地盘,人是那么的稀少。山里的中老年人都穿着蓝黑两色衣裤。少妇们穿着格子春秋衫,这就是她们的时髦。从隔壁传来孩子的哭声,传来少妇尖着嗓子的溺骂声。
大家休息了一阵子,恢复了体力。舅婆让他们帮着把椅子凳子桌子搬到外面,眼前豁然开朗。向伟已经和舅婆家的狗玩熟了,狗正对着他摇头摆尾。若菊很快和表嫂拉起了家常,抱着表嫂胖嘟嘟的小子逗笑,问向伟喜不喜欢孩子。那狗是良种狗,看见生人咬得凶,和人熟悉之后很是温顺。若菊和向伟把孩子放在狗背上,逗得孩子哈哈大笑。“好一幅合家欢乐图啊!”孟头点燃一支烟,给了向伟一个赞赏的眼色。
向伟正打算找孟头理论,见他笑着摆摆手,朝两个四五十岁背着柴捆的中年夫妇走过去,亲热的叫着表叔标婶。其他人都过来这么叫,表叔表婶涨红了脸,和大家热情的打着招呼。表叔接过孟头递过来的烟,江沫连忙帮着点上火。表叔把柴捆搬进后面的柴房,到外面坐下休息。表婶很腼腆,打过招呼立即去了厨房。
那边男青年们和表叔聊起了山里山外的形势,这边就有抱着孩子的少妇们过来和女孩子们聊天。她们对城里的一切问得十分仔细,又说自己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去过哪个大城。在那里见到的东西是多么的好玩,吃的东西叫不出名字,尽量的追忆着在她们的记忆里并不遥远的昔日时光里的快乐片段。然后告诉她们,这个村子可能慢慢的都会搬走。现在做房子或是条件好的买房子都去了镇上,嫂子们又开始想象着出去以后将要过的幸福生活。起码不用为了买点东西翻山越岭,不需要把孩子放在亲戚家寄读。这里住的人家不多,修公路不合算,目前留下来的都是特别穷困的,还有就是比较念旧的,象舅公一家。
几个七八岁的女孩围在四个女孩身边,偷偷地在她们身后用黑黢黢的小手摸着衣服,遭到大人的斥骂之后笑着跑开了。表嫂把糖果拿出来分给孩子们,孩子们心满意足的走开去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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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不留余地的消失了,陪着女孩们聊天的嫂子们抱着孩子进厨房说着家里热闹之类的话,然后拖儿带女的回家去做饭。表叔说外面的露气重,这种天气最容易让人着凉,招呼大家进屋坐。又说今晚可能要晚一点开饭,等舅公。大家都说肚子不饿,刚刚吃过鸡蛋。男人们继续说着山里山外的见闻,女孩们走到屋前屋后看,舅婆家的屋后是山,屋檐靠在树枝上,用竹筒引过来的山泉好听的从山上流下来。柴房里放着木柴和农具。山后有一条小路,女孩们跟着路往上爬。空气清新欲滴,不远处是一片竹林,几个人欢呼着朝竹林跑去。原来晚风中的山才是最美的!“哦,我还以为深秋的山是枯林,没想到秋色中的山更加让人怜惜。”绡雾陶醉在暮色的秋林之中。
“那你以后每年的现在都和孟头到这里来小住一段时间,不是很好吗?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晚上我就想家,想我爸爸妈妈。”盉亦站在路上看着高山深处。
“这证明你平时过惯了依赖的生活,看不出来你这么娇贵,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要不然就是江沫的错,因为他没有给你安全感。看来江沫不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要不要我们帮你教育教育他?”绡雾站在盉亦身边。
“你别瞎说啊,江沫和我是从小玩到大的……而且是青梅竹马,不过是那种不会产生感情的青梅竹马,……”“你们之间的每一件事都是透明的……,”影稚接过盉亦的话。
“哎呀,我和江沫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的性格和爱好都不相同,而且说话就会吵架。他不服我,我不服他。做朋友可以,做男女朋友肯定没有结果。所以我们都没有朝那方面想,所以我们才能像现在这样和平相处。”
“是啊,是啊。你们朝哪方面想我们怎么知道?我看你应该和江沫好好谈谈,如果真的是你说的这样,我看着都累。”绡雾有些不信的看着盉亦。
“他有很多心事困扰着他。我这个人比较简单,或许我目前还不想把他的困扰当成我的困扰。你们也是知道的,男人只有在恋爱时喜欢说几句好听的话。但我们之间没有,让我去喜欢他超过他喜欢我,我确实没有这种付出的勇气。”盉亦的目光有着伤感。
“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也许每个人的身边看上去都有一大堆朋友啊,或者是异性知己啊,但不一定适合婚姻。好了,我觉得现在说这些话给人沉重的心里负担。”绡雾歉意的说道。
“如果性格和爱好太一致了反而不好,一辈子就像自己面对自己一样,那多没意识?我认为你们都对对方存有嫉妒,江沫不太喜欢你跳舞,你暂时不能认同他的文学爱好。但是,这些刚好成了你们互相吸引的潜在因素。”影稚和若菊在竹林里寻找最大的竹子,不经意的对盉亦说道。
“你说我们,那你自己呢?还有若菊和向伟,你们之间都让我像是雾里看花,别扭。”绡雾立刻为盉亦辩护。
“你呢,就不要不打自招了。看你和孟头两个人,每分钟一百八十度升温。无药可救啰,我们都羡慕,可惜我们学不来。”影稚不客气的回敬绡雾。
“是吧?不过我这叫做近距离试探,我必须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免得到时候后悔。孟头这人就是在言语上轻浮了点,其他的暂时我认为都过得去。”绡雾乐天,不愿把心事藏在心里。
“你和孟头已经是铁板钉钉,没得改了。盉亦和江沫吧,在我看来象一对刚结婚的新夫妇,闹闹别扭充实生活,温情得……不说了。你们看,月亮高不高?向伟就像天上的月亮,我很努力的想接近,但我不具备能量。我更简单,管不了这么多,是你的自然会来到你的身边,不是你的,何必强求?大家都不要辜负了此刻的美景佳时,为那些没必要烦恼的事烦恼。”若菊双手攀在一棵大竹子上,奋力的往上爬,大声发表自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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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是自然界的诗章,让我感动。若菊的超然,盉亦的优柔,绡雾的直接,还有我自己的含蓄。你们不要笑话我嘛,要不然就没意识了。嗯嗯,我不说了,免得绡雾不高兴。”
“谁说我不高兴了?不要小看我嘛。小女子一向心直口快,我最喜欢听你说我们是自然界的诗章。影稚,你和若菊两个人都喜欢诗啊词啊,还有那些什么散文之类的东西吧?那你们说诗应该以什么形式来表现比较好?是以爱情为主题,还是以自然界的风景为主题?”
“没想到你也跟着成了文疯子。唉,真拿你们没办法。你是想说古体诗词,还是说现代诗词?”盉亦问绡雾。“我对诗词不感兴趣,是因为孟头。他这人真是怪,记性特别好,其它的东西都不会用心去记,但是对诗词却能过目不忘。为了不至于太落后,我买了几本诗词看了看,不得要领。今天说起来我才问你们,诗词与我的工作和生活都是不相干的,所以我肯定是会忘了她们的。”
“我看盉亦最有诗意,口头上说的话和实际上的去向有区别。呵呵,诗词我和影稚恐怕都是不懂的。只是诗词在特殊的时候和我们结下了不解之缘。如今好像是一切都成了过去,诗词也成了爱她们的人的载体。我现在可以毫不隐讳的告诉你们,我和向伟都是附庸风雅的小农,怎么可能谈诗作赋?最有意思的是,我们都不懂诗词,又都在围着所谓的诗词打转转,好玩。”若菊乐呵呵的笑着。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样也好,顺其自然。若菊,不管怎么说,你以前因为向伟成了他们那个圈子里的神话。一般神话吧,都是完美的。你那三年的一切都完美,这可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际遇。”
“我知道神仙都在羡慕我,所以我快乐。不要说得这么沉重,好不好?影稚,背一首诗助助兴,或者是即兴一首。”
“真想听我胡说八道?那我就送一首给两位城里小姐,不过你们得把自己当成山村的女孩。‘这是一条山间小路啊,我美丽的女孩,你从朝霞中来到深山,不要怕啊,枝头的小鸟为你作伴。这是一段弯曲的山坡啊,我亲爱的女孩,你是山中最美的花儿,不要怕啊,太阳把大地照得暖洋洋。这是你熟悉的山林啊,我梦中的女孩,你如此执着的劳作,不要怕啊,大地之母为你把恶魔驱散。这是人间最幸福的时光啊,我心爱的女孩,你从暮色中静静归来,不要怕啊,我就站在你的前方,伸出你温暖的小手,答应我,做我的新娘。’”影稚把手伸向盉亦,若菊把手伸向绡雾,四个人发出清脆的笑声。
“你们几个开心啊,这么晚了还不打算回去吃饭?说说看,谁做谁的新娘?”孟头大声问道。
“你们太过分了,走路都没有响声。要知道,人吓人,吓断魂。”绡雾责怪孟头。
“是你们太投入了,没听见我们的说话声。孟头,你还不快去安慰你那胆小的‘新娘’?”江沫来到盉亦身边,眼睛看着石岩。
“对了,你们不是说今晚要去打猎的吗?恐怕你们出生晚了几十年,到现在连一只野兔都没见到,不如大家晚上一起到山顶上去赏月吧?”若菊询问的看着向伟。
“打猎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了。快回去吧,舅公他们正等着我们吃饭。”孟头催大家走快点。
“我们打算跟你们进山,这儿的晚上一点都不可怕,……”盉亦话没说完,前面荆棘丛中横飞出一团黑影,‘喵’的一声窜出老远,消失在远处,吓得盉亦转身抱着江沫。绡雾哈哈大笑:“盉亦,现在不想家了吧?连一只猫咪都害怕,还说去打猎?”
盉亦和江沫没再分辨,一路上说着今晚的计划。走进家门,家里已点燃了煤油灯。舅公脚上打着绑腿,穿着解放鞋,脊背笔直,身材高大。舅公是否就是因为当年的英俊潇洒才娶了城里的舅婆?他们有过怎样的传奇故事?这深山中的男儿,是用什么样的温情留住了城里的漂亮女子?
舅公嗓门豪放,告诉大家以前这里是有电的,现在大多数人家交不起电费,加上这儿的山民正往外面搬迁,所以大家又开始点煤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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