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团原本一团绵软,下过油锅后,似乎就有了些风骨,漏出几分坚硬来,其实嚼上一嚼,仍然是绵软,不然这道小吃肯定会因为硌坏无数牙齿而惨遭投诉。我打小不爱吃这玩意儿,有时看到圆润发亮的麻团,总会愣神:如果这玩意儿在餐桌上遭到驱逐,它还会麻溜地滚回来吗?
后来,还真亲眼目睹过麻团自动滚回来的盛景,简直把我惊呆了。
那天我跟朋友参加一个酒席,同桌的还有个身穿长袍的老头,这老头左脸上刻着“义工”两字,右脸则是“百度”,表情严肃而忧郁,被他目光一抡,总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你会觉得他似乎在不动声色地拷问你:“你今天做坏事了木有?”令我如坐针毡,多次生起把手机里的《肉蒲团》卸载的冲动。
幸好麻团率先登场了,一下子打破尴尬的局面,我顿时泪流满面,伸起筷子只想亲切地戳它一戳,真诚地对它说一声“有你真好”。然而,我扑了个空,麻团已经被老头全部干掉。听着腹中的哀鸣,我忍不住对老头说:“麻粉……”
场面一下子失控,老头的胡子无风自动,无比愤慨对我训斥起来:“你这春二虫!老朽从来没有偶像!”其实,我不过是想提醒他嘴角粘着一些麻团的碎屑而已。
我点头向老头致意,“春二虫”大约跟美丽的春天有关,自有一份褒义在里面。然后叫来服务员,提出严正的交涉:“叉叉!谁允许你家的麻团做得这么好吃的?赶紧再来一份。”
麻团又来了,风骨与坚硬仍然还在,没料到我朋友却皱眉说了声“我不喜欢你”。我心想坏了,麻团可是非常有性情的东西,就像狗屎一样,踩不得。
果然,一阵异响过后,麻团上面的芝粒纷纷脱落,上面赫然刻着一行字:“脱裤的正义。”我跟我朋友都愣住了,我们感觉到深深的讥诮。
我朋友扬长而去,我却仍然硬着头皮枯坐,并把目光投向老头,希望他义正辞严地指出麻团“今天做坏事了”。老头并没有让我失望,他开始教育起麻团来:“你脱裤子我是反对的,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老头的正义感简直让我五体投地,暗呼不虚此行。
同样佩服的还麻团“脱裤的正义”,我建议正义的麻团谈谈方方日记,那老头的胡子又无风自动起来:“你太阴险了,这分明是居心叵测的诱导!”我不由得惊悔交加,麻团谈谈圆圆日记,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
“老头,你叉叉叉,然而,居心叵测到底是什么意思?”在百度义工面前,我承认我读书少。
老头笑了笑,忽然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点进D盘。
我眼前一亮,感到人生是那么的美丽,是时候跟生无可恋说分手了:“求分享。好人一生平安。”
老头笑得更开心了:“瞧,你这是你五年前拿啤酒瓶的照片。”
我再次感动得泪流满面,本以为昔年的轻狂早已随风而逝,没想到老头能让时光倒流,重现我当年风采于万一。遗憾的是,老头只肯放出我的照片,却无麻团等人,要知道,这些人的当年英姿,简直一点儿也不会输给我。
“老头,谢谢你,现在我已经明白了居心叵测的意思。”我一筷子深深地叉进了麻团。
老头差点把桌子掀掉:“混账东西,你插麻团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它会疼的呀!”
我终于怒了:“你这个叉叉,我就是要叉,叉叉叉叉!我叉麻团关你个叉叉的叉事啊!”
这桌的动静终于引起法人的注意,等他发现事情的源头,居然是自家的麻团越来越有性格后,也有点难过起来,发出了警告。只见那麻团围绕着法人,“层层推进”了一番,上面现出“叉叉”俩字,以及一些问候家人的字来。
“驱逐麻团!”法人忍无可忍地吼了起来。
然而食客们并不答应,他们的生活中已经不能离开麻团。我和老头也不答应,我是觉得麻团挺有正义感,尽管外强中干,风骨与坚硬都经不起推敲,但如果法人就此驱逐,属于量刑过重。至于老头,如果失去麻团,“九月授衣”之类的温情,恐怕便要发霉。
食客的抗议,以及中层女管理的蜡烛与皮鞭,只换来法人咬紧牙关的两个字:“不撤!”所谓法人,就是你拿他没办法的人。
正僵持中,我朋友回来了,我发现她脸比以前大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被麻团揍成这熊样。眼尖的法人也发现了这点,对我朋友说道:“我看了半天,这里也就你的脸比较大,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就撤销驱逐麻团。”
我朋友对法人表达了深深的感谢。
我却对我朋友感到了深深的担忧。
功高震主,恩重遭忌,江湖上多少侠客没有死在仇敌手中,却死在自己曾经搭救过的人手里,因为被救的人,无论多么冷血,面对恩人总会觉得别扭,杀了才能干净。不过很快,我觉得这担心很可笑,麻团那么有风骨,那怕驱逐令被撤销,一时半刻也不可能重回餐桌。
除了遇到一个契机。
“……滚下来……”有心麻团天不负,契机很快就来了,麻团眨眼工夫就滚回餐桌,且冲我露出了獠牙。
我再次感到深深的震撼,麻团的领性实在高了点,被驱逐了一回,就能熟练地运用起“滚”字诀。震撼之余,我也对自己的出路感到深深的担忧,麻团滚了,还能若无其事地滚回餐桌,以飨食客,我却面临着何去何从再就业,问题很严峻,情况不乐观。
“你问候了这老头的家人,可知罪?”麻团把筷子当作惊堂木,身上浮现出“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我差点就被吓尿了。
然而低头间,我发现公堂上的麻团,身上虽然穿着义工捐赠的乌纱,下面曾经脱掉的裤子,却没有及时穿上。
“大人,请着裤。”我抠了抠鼻屎,弹了弹指。
眨眼间,缀上芝粒的麻团,重新衣冠楚楚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