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5-5-14 06:21 编辑
那年那月(连载1) 【一个很长的故事】
1、 2007年的五一节过后的第一个周日,我接到了四连襟的电话,大意就是,他有时间,而且还有车,如果我有时间,他想和他的夫人也就是我的四姨姐,以及我们两口子一道去当年工作的分厂旧址去看看。
四连襟是一个话不多但是很有意思的人,我知道他刚刚拿到驾照,这分明是准备上路练习,夫人听说要去当年那个地方,显得非常兴奋,我却内心打鼓,我是觉得一个刚拿了驾照的人,跑近三百多里,感觉不是很踏实。
但是,一想到转眼之间二十七年过去,那块曾经让我刻骨铭心的地方,早已经具化成为我心中一个毕生无法抹去的“钙化点”,内心还是充满了些许期待。
从1975年到1980年,我人生有五年多的时间是在哪里度过的,那可以算是我揣着混沌的人生社会的梦,一头撞入这个社会的起点,所以,真的忘不掉,也没法儿忘掉。
所以,决定不难,我在电话里告诉他:去!
于是他就开着他借来的车来接我们两口子了。
那是一台老款的长城哈弗,那时候还没有什么GPS车载定位之类的东西,所以,我们只能凭着记忆上路。
看着连襟兄略有些笨拙的驾驶,我不断的叮嘱:我们慢一些。
27年,人生有几个不知道。我只是知道,这27的斗转星移,这27年的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就穿透了我的青年,穿透了我的中年,岁月之梭毫不留情的带着时光的锋利,切割掉我们所有的青春年华,那些宝贵的,懊恼的,温暖的,沮丧的,得意的,失落的,快乐的,悲伤的往事,在车轮的延展之下,一一铺展开来。
我要讲一个确实拖沓的故事,因此,需要你有足够的耐心。这个故事未必符合你的胃口或者习惯,甚至说它更像是一个平庸的复述,但是,作为故事中人,作为这个故事的亲历者,我更想说,我们多数人都是普通人,所以,我只能讲述普通人的故事。
这故事没有高大上,但是有爱有恨。
这故事没有情节的跌宕,但是它真实不需装饰。
车窗外,风景我不关注,我的故事就此展开。
2、
1974年的冬日。
这座城市的最被北部的山区,冬日的积雪和凛冽的寒风,交织成一幅画面。
屋子里的火炕是滚热的,屋外的柴草仓库,码放着我和父亲在秋天的时候上山存储的柴草,足够应付一个冬天。当然,仅仅靠着柴草是远远不够的,但是,我们还有父亲单位分的越冬煤炭。
山沟沟里的北风,旋起积雪,兜出一个漏斗般的形状,扭曲着,咆哮着在雪地上翻腾。
这一年,我十七周岁。
我充满成就感的把家里最珍贵的“家用电器”,一台三波段的晶体管收音机抱在怀里,欣喜万分。因为经过我差不多一夜的折腾,被我微调的乱七八糟的电台频段,终于有了正常的状态。所谓正常的状态是,可以收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信号了。
有必要交代一下这台在当时看起来昂贵的“家用电器”的来历。它是我远在四川大三线工厂工作的二哥援藏国防三年多,工作结束的时候,部队赠给的纪念。我亲自打开数过,里面有十三个晶体管,这“配置”在当时算是很牛的。
正因为如此,当二哥探家的时候,把这个给父亲,老爹满脸笑容,在长达几乎一年的时间里,都不许我染指这台半导体收音机。这让我对这台收音机觊觎不已的心,从来都没消停过。
偶尔我会借着给半导体收音机换电池的理由去接触一下。
日子久了,父亲的警惕性放松了,于是我下手的机会就来了。
手头各种螺丝批都有,打开不困难,于是趁着父亲不在,就“开箱验货”了。学过一些晶体管电子线路的相关知识,甚至还会画线路图,所以,标记都不是问题。
打开后盖,看到的是密布的电子元件,我基本都认识,什么电阻电容变压器,磁性天线,电位器,微调电容等等。头几次只是打开看了看,甚至还煞有其事的绘制了线路图,标记的颇专业(这个真不是自夸)。
当然,我不会满足于仅仅打开后盖的窥视。看了一下,可以动手的地方,也就是那四个微调电容。于是毅然决然的开始动手了。
谨慎动手啊,先是绘制了图,然后一一开始微调。标记着每一个电容微调的方向。毕竟还是做贼心虚,调着调着自己就乱了,然后就有点开始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开着的半导体已经搜不到任何的电台信号。
3、
乱套了,我的汗下来了。 电台呢?电台信号在哪儿呢? 我调,我调,我调调调…… 老天真有眼啊,终于,一个清晰清澈的信号出来了。那是一个相当响亮且悠长的打击乐,我印象之中就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打击乐,当然这说法有点夸张,仔细想一下,当年我们的东方红一号人造卫星飞天的时候,我好像依稀在电台广播里,听到过悠悠扬扬的《东方红》。
我这个得意啊:看,信号这不是回来了么?
可是音乐过后,接下来的声音,让我顿时一身冷汗,那是一个男播音员,声音一听就很生硬:
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现在是对华广播。
天啊,这是敌台,毫无疑问的敌台。我打了一个激灵,赶紧扭小了声音旋钮。其实,半导体里那个大舌头的苏联播音员说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楚。
这不成,忙活了半天,怎么调出来一个敌台。我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哪里去了?那可是父亲的最爱。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小饭桌上抿着酒听着收音机。
我忙活了一个下午,愣是没找到国内任何电台的频率。看看墙上的挂钟,老爹可要下班了,不能再动了,于是,忙不迭的把收音机的后盖螺丝重新拧好,把收音机装进皮套里。
很多年后我回忆这一幕都乐不可支,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晚,老父亲错愕的表情和一脸的困惑。
晚饭时分,父亲按照惯例,把收音机放在了饭桌上,然后打开。
惯例那应当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时间。可是父亲听到的一定是他平生第一次听到的这段陌生的打击乐,悠扬悠长。父亲端着酒杯愣住了,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一脸困惑,当然接下来他就更困惑了。因为那个生硬的老毛子声音出现了: 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现在是对华广播……
“这,这是什么?”父亲端着的酒杯都在晃,须臾他反应过来了:“这是敌台啊,敌台啊。怎么会出现敌台?”
我努力的让自己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内心充满着忐忑当然还有几分快意。
4、
是你小子,一定是你小子搞的鬼?你居然把收音机调到收敌台,你这是作死啊?父亲开始把矛头准确无误的指向我。 在关键的时候,娘一定是要出来主持公道的,我窃以为,娘肯定是我的支持者。孰料娘对父亲说:就是他,我看到他下午就在捅咕半导体。
完了,这叫铁证如山。抵赖肯定是不行了,于是我故作轻描淡写的说:我微调了一下频道,回头我给调回来。
父亲不依不饶:微调?咋就能调出敌台?
“那我哪儿知道。只能说大鼻子的电台覆盖信号很强吧。”
父亲黑着脸关了收音机:我给你小子两天时间,你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给我找回来,否则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母亲嗔怪我说:你这孩子就是手欠,你看看这回怎么办?
我装着一脸轻松的说:没问题,我肯定能把中央台找回来。其实我内心一直在打鼓,这很难说。
母亲继续数落我:你说你就不能消停儿,把家里的挂钟拆的七零八落的,这又捣鼓半导体。
我指着墙上正在跑的挂钟对娘说:你看,我能拆就能装,这不走的好好的吗?娘叹了口气,不在搭理我。
我内心倒是很兴奋,这样以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拿着这台半导体收音机练手了。
说干就干,我从炕上蹦到地上,跑到写字台边,打开台灯。然后拿出工具,开始拆卸半导体。
父亲瞪大了眼睛:好小子,你轻车熟路啊。
我顺口对父亲吹牛:您老就放心吧,保证让你明早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六点半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
在很多年后,我都会偶尔回忆起这个夜晚,很冷,虽然火炕是热的,地上还是很冷,我用棉被包裹着双腿,看着自己绘制的图,努力的回忆着自己当初是如何把顺序调乱的。墙上那台被我拆卸过又重新组装的挂钟,走的十分有节奏,这挂钟可是有历史的,那是我娘的嫁妆。
5、
是苍天有眼,眷顾了一个能“作”的17岁少年吗?就在窗子上透出黎明曙光的时候,我终于如愿的听到了我期待的那个声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回来了,不仅如此,我发现还额外多出了很多以前没有听到过的地方台。
老父亲如愿的听到了早晨六点半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却没对我做出任何表彰,这让我心理很不平衡,我这可是一夜的心血啊。
不过没关系,我跑到院子里,捧起一把雪白的积雪,揉搓在脸上,大声唱着:
要学那,泰山顶上啊啊啊,一棵葱啊……
老父亲又出来干涉:你小子能不能正经点,人家可是一青松。
娘笑了:你这孩子就没个正形儿。
我掀开水缸看到缸里的水不多了。于是拽出扁担水筲,担水去。
从家里到水井大概有一百二三十米的样子,我晃晃悠悠的挑着水筲空桶,在雪地里踩踏着。
身后有人喊我,我扭头看,是我的同学,她问我:这么早就挑水啊?
我回答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子吃啊。她捂着嘴巴乐,我心说放开你的手,就不能笑的痛快一点啊?
同学问我召集日是否去学校。我毅然回答她:不去。
她撇着嘴巴:你这是准备又不读书了?
啥叫又不读书了,我是不准备读了,这书读的有意思吗?我们天天上学十六里,放学十六里,一天三十多里,在学校学土肥水种密保管工的八字农业宪法,不就是准备当知青做农民吗?我早就准备好了。
啊?你真准备去插队啊?
是啊,就地就近,当一个合格的农民,修地球。
就你?
咋?你不信,我把一担水挑到肩上:
毛主席教导记心怀 一生交给党安排 笑洒满腔青春血 喜迎全球幸福来
挑着水唱歌,我这人怎么都有点喘呢? 2015年5月11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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