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胡大嘴 于 2015-4-11 16:19 编辑
乞女的爱情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从来都没有人去在意过她,她只是一个乞女,一个终年都在裹着绯红色的、弥漫着蒸腾雾气中的伦敦桥下,以乞讨来度日为生的乞女!
她长得什么样子,芳龄几何?人们更是无从知晓,来往的行人,也总是神色凝重地捂着鼻子,从她的面前匆忙地走开,偶尔听到清脆的“哐当声,那是金属镍币敲击盘子时发出的声音,她的头依旧埋得很低,没有人会看得出她的表情,是欣慰,抑或是麻木,谁也说不清楚!
她的头发很长,也很凌乱,蓬蓬松松地堆积在头上,像是一捆无人打理的蒿草,前额的几缕青丝又洒落了下来,遮住了她早已黯淡到失去光泽的双眸,也阻挡了她的视线,她的手,也只是清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她修长而又尖削的指甲里面,渗满了许多的污垢,她没有什么像样的、更谈不上是体面的衣服,只是一件破烂的花格子棉毛衫,罩住了她整个的身体,她的膝盖是裸露在外面的,她的腿上,却勒着两条早已是浑浊不清的长筒尼龙袜,她很少言语,也几乎是从来都不说话,她就是这样地,一年四季,依偎在伦敦的桥头,悄无声息。
没有人知道,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来到这里的,亦是无人知晓。不远处的大本钟,正在嘀嘀嗒嗒地重复着它的轨迹,这一切,都几乎是与她无关的,她或是关蹲着,或是蜷伏在桥头的一边,守着那只残破了好几道口子的瓷盘子,饿了的时候,她会吃一些路人出于怜悯,而丢弃给她的食物,然后,她又依旧地守候在那里,只是到了深夜时分,人影散去,她才悠悠地立起身子来,收拾盘子里,或是散落在地上的几枚先令、便士,然后步履蹒跚地向桥的那一头踽踽行去,第二日一早,她又总是会出现在那一个同样的角落,似乎偌大的一个伦敦市,给予她的容身之处,也就只有那一个角落的了,她俨然也成了伦敦桥头的一座雕塑,一座永远也不合时宜的雕塑!
只是他的出现,让乞女封闭的心思开始悸动起来,他是一位典型的英国绅士,不折不扣的绅士,他一袭黑色风衣,头上戴着浅褐色的、褶着金色细丝的高脚圆顶礼帽,熨烫笔挺的衬衣上方,系着一只如同雪绒花般的白色领结,他的举步,都是如此地儒雅,谈吐之间,更有着迷人的风采!
伦敦的冬天,似乎来得总是特别地早,秋日的风似乎还未来得及吹尽,这冬天里凛冽的寒风,便已经卷夹着雪花,漫天飞舞地飘散着了!
她依旧独自一人,蜷缩在伦敦的桥头,她身上的衣裳也依然单薄,这在风中更显得萧索,她的身体依偎在桥头冰冷刺骨的大理石上,瑟瑟地发着抖,她面前的盘子里,也惟有片片雪花落进,从早晨到现在,却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盘子里面却一直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过往的路人,会停止下来,往盘子里投过一枚硬币!
这个时候,伦敦的市民们,正躲在自家的小洋楼里,惬意地煨着火炉,吃着喷香的奶酒和点心,畅快地聊着天呢,谁愿意在这么冷的鬼天气里出去行走呢?
乞女忽然抬起了头,她用俊毅的眼神,疲惫不堪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冷漠的城市,最后,她的目光聚焦在了大本钟上面,大本钟还在一分一秒地走着,时间也已经指向了中午的十二点四十分,可是,整个伦敦的天空,却依旧是灰蒙蒙的,如同被深暗的阴霾所笼罩着一样!
她微微地吁了一口气,那散着热气的雾珠,似乎还能带给她丝毫的温暖,却也只是地瞬间之后,便凝结成霜!
她又用手扯了扯身上单薄的棉衣,好把自己孱弱的身体给裹得更紧一些,之后,她又一次缓缓地低下了头,任凭雪花把她埋葬,她身无分文,她无家可归,她也没有任何的亲人抑或朋友,她感觉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生不如死,她更不愿意去桥那头的收容所里,因为,那里每天还要五便士呢!
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吆喝声,伴随着马车的车轮轧着积雪的声音,由远而近地过来,那是真实的,那不是幻觉,只是,她懒得去理,她也没有心思去理,因为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早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她只是感到又冻又饿,她的鞋子里也被灌满了冰凉的雪水,她的脚也已经麻痹得丝毫不能动弹了。
不知道怎么了,马车忽然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赶马的车夫也“吁”了一声,示意马儿不再奔跑,随即,从车子上走下来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他微笑着走上前去,一扬手,“哗哗”地落下了几个镍币,砸在破旧的盘子里,发出了一阵沉闷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她诧异地抬起了头,却看见那位绅士已经掉转头去,登上马车,车夫执起马鞭,又载着绅士向前疾驰而去,路面上,只留下了两道浅浅的车辙印子,她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个渐渐消逝在风雪之中的背影,许久,她才哆哆嗦嗦地伸出缩在袖筒里的手,小心翼翼地捡拾起盘子周围的镍币。
她忽然觉得,在她的印象里,曾经出现过许多次这样熟悉的脚步声,还有那马车轧过石板路的声音,那个人会是他么?她又埋怨起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抬起装潢来,看一看那位绅士的飒爽英姿,她就是这样美丽地幻想着,那个记忆里黑色的如同一道闪电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了,尤其是那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她是怎么也无法忘却的!
她就蜷缩地那里,想着、念着,也埋怨着,她似乎是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所胡的一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愈发地阴沉,随后又完全地黯了下来,不见天际,整个伦敦市,也全部地被这无尽的夜色所深深吞噬,这时,她才扶着桥面的大理石,颤颤微微地立起身子来,然后又晃荡在夜幕之中,她一直都在思想着、追忆着,她的心里似乎是被一个沉沉的负担给压抑着,很重,却很是甜美!
第二天,她来得更早了,尽管天气依然如此糟糕,寒风也依然冰冷彻骨,然而,肆虐了一整夜的暴风雪也终于停顿了下来,当她一个人来到伦敦的桥头时,太阳还尚未露出黎明的晨曦呢!她就坐在那里,守候着,盼望着,她用自己的身体,去悉心地呵护着那几枚揣在右边衣兜里的两英镑,那是那位绅士昨天放在她面前的,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她似乎用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生怕不小心给弄丢了其中的任何一枚,她的目光却在四处的周围巡视般地游弋着,她要用自己的眼睛,重新地审视一下这个早已经被她忽略了的城市,这个经年累月都是雾汽弥漫着的灰暗城市!
每当她听到马脖子上的铃铛由远及近、清脆地响起来时,她总是惊觉地抬一下头,如果不是她要等候的那一辆,她便目光死死地定格着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直到完全地消失不见,这个时候,她才缓着僵硬的身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轻声地叹息着!
即使是在她感到极其的疲惫、然后昏昏欲睡的时候,只要是她听到了马蹄践踏着、涂满了水门汀的石板路的声音时,她又总是条件反射地抬一下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潇洒而又颇具风度的身影,竟然成了她均可逃避的梦魇,她也说法清楚是为了什么,她的双手,也总是无聊地拨弄着那几枚揣在她右边衣兜里的两英镑,即使再饿,再过倦乏,她也舍不得将这些硬币拿出去换一些食物,何况她并不饿呢,她这样想着,脸上荡漾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连好几天,他还是没有出现,乞女的生活忽然一下子变得紊乱起来,她总是坐立不定、局促不安地,她的神经弦也犹如大本钟里面上紧了的发条一样,时刻地得不到放松,她就是一直这样痴痴地等待着、守望着,她不时地用干枯的双手,梳理着自己零乱的头发,她也懒得去买一些食物,尽管她早已经饥饿得都快要撑不住了,她生怕自己稍不留神的一转身,她就会错过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她愈发地瘦弱了,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蜡黄,没有一丝红润的血色,显得苍白而又倦怠,她时不时地咳嗽着,可能是着凉了,她的头开始疼得发涨,眼里也布满了游离的血丝,她不知道,伦敦湿冷的雾气,正在一口一口地侵噬着她的肉体,她的灵魂,她愈发地变得麻木,变得与世无争,她也没有太多的期望了!她的头,此刻也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她那裸露的膝盖上,她再也无心去理会什么叮叮当当的马铃声了!
路上来往的行人也依旧形色匆匆,似乎在奔赴着各自的宿命,间或有一些好心的路人在她的面前停止下来,向她的盘子里扔去几枚硬币,她也就搁在那儿,不做收拾,偶尔有一些乞儿偷偷地从她的盘子旁边拾取她的硬币,她也只是装着不知,并不计较,即使有路人给她送来可口的食物,她也没有丝毫的食欲,她似乎不行了!
伦敦的冬季总是如此凄冷而漫长,漫天的风雪肆意地飞舞着,凛冽的寒风一直侵入到她的脏腑之中,她身上唯一的那件花格子棉衣,也早已经被这魔鬼般的狂风暴雪撕扯得粉碎,而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她只是在心中无数次地揣测着他的模样,然而却又一次次地被她自己给否定了,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的呢?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她又一次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已经咳嗽了好几天了,这一次,情况更加严重,她竟然咯出了血丝,她也不去理会,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她更不会挣扎着站起来,然后摸索着去药房里买一些药物了,尽管她的衣兜里,还有两英镑呢!
她的脸,惨淡得如同一张白纸,然而,她只要稍微地一合上眼睛,她就总是噩梦不断地,或者有的时候,她也会梦见一些美好的东西,在她幻想着的梦境之中,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位美丽而又圣洁的天使,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脚上穿着水晶鞋子,和她的王子在和着蓝调风情的华尔兹舞曲中,优雅地踏着步子,她幻想着能够与她的王子一起,在天空下尽情地驰骋,自在地飞翔着,然而,她已经不能再想那么多了,她太累了,她感觉自己连呼吸都特别地费力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气也越来越冷,寒风依旧凛冽,她已经不能动弹了,她只能整日依偎在桥头的栏杆之下漫无目的地守望着,为了心目中那个美丽的梦境!她头脑总是昏昏沉沉的,偶尔一阵猛烈的咳嗽,振得她胸口几乎痛不欲生,她因为咳嗽而涨红的脸庞,泛着微微的粉色,在洁白的雪花的映衬下,竟显得是那样的楚楚动人!
好一阵子之后,她的喘息声才略微地平定下来,她的眼睛似乎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了,她感觉整个冻僵了的躯体都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了,白天和黑夜,在她的眼里也是一样的阴霾,她也早已就辨识不清了!
她的手指也僵直了,她的手心里,却依然紧紧地攥着那几枚镍币,只是,由于她手心里沁出的汗水,或者是天空飘落的雪花,在她手心的融化了,那些镍币已经有一些腐蚀了,然而,她却舍不得放下来,那是寄寓她无限相思与深情希冀的两英镑呀,那就是他的所倾注的慈善与关爱呀,她怎么可能会花出去呢?她这样想着,她的嘴角也宛尔一笑,随后,她又迷失在无尽的幻觉之中!
雪就是这样一直下着,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停歇的时候,整个伦敦市也被这皑皑大雪给全部覆盖着了,当然,这漫天飞舞的、如同鹅毛般飘落的雪花,也完全地将她弱小的躯体给吞噬了!她此刻正发着烧,她的身体也变得滚烫,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来,路上已经没有多少匆匆赶路的行人了!
她又似乎听到了那阵清脆的铃声和马蹄踏过积雪时,发出来的沙沙声,她又在做梦了么?可是,这样的声音听起来为何是如此之真实?她有气无力地咬了一口那只裸露在风雪中早已麻木到快要失去知觉的膝盖,她感到一阵阵生硬的疼痛,那确实是真的,她不是在做梦!
她忽然好想抬起头来看一眼,然而,她的脖子也露在外面,早已变得僵化,马车夫又是“吁”的一声,将马车停顿在她的身旁,她听见了,这一次,她听得十分清晰,那个曾经在她的心灵深处、敲击过无数次的脚步声,也依稀渐渐地走向她的跟前!
“哐当”几声,她听得十分仔细,那是金属镍币掉落到盘子里的声音,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她吃力地挣扎着,勉强地支起她的双眼,她的头也微微地倾了起来,她又看到了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背影,一切依然如此亲切,她的心,在胸口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脸因为呼吸的不均匀,而涨得通红。
那个举止优雅的绅士缓缓离去,并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让她忽然感觉有一些伤心。他走到马车前,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正笑靥如花地伸出手来拉他上车,他依然一脸灿烂地递过手去,然后在车里并肩着与那位女士坐下,随后,他又放下帘子,一切准备妥当,马车夫又挥舞了手中的鞭子,马儿长嘶一声,便又飞奔远去!
她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胸口也被堵得喘不过气来,她又尽力地向前探着身子,却不小心突然跪倒了,她费力地伸出右手,她想喊住那一辆马车,她只想亲口对那位绅士道一句谢谢,她努力地张开了嘴,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语了!
她已经没有丝毫的气力了,她太困倦了,她要好好地睡一睡了,她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伦敦的大本钟又一次敲响了,在平安夜圣洁的赞美诗中,她面容安祥地睡着了,永远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难得的一个好天气,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困顿在房子里的许多人,也都纷纷地走上了街头,市长也不例外,他昂首阔步地走上了伦敦桥,到了桥的另一边,市长看到了她的躯体,他很不高兴,于是嘴里胡乱了骂咧了一通:“还不快滚远一些,在这里碍什么事?”
见她并没有作出任何的回应,市长更是怒不可遏了,他走上前去,对着她就是踹出一脚,正欲开口大骂之句时,却见从她的身上掉落了几枚硬币,还有散落在盘子周围的那些硬币,她似乎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此刻,这些硬币正在阳光的照耀下,灼灼地发出亮晃晃的光芒呢!
市长回过头,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见桥上并没有其他的人影,便匆忙地拾起所有的硬币,塞进自己的衣兜里,然后,他在胸前划过一个十字,便一脸鄙夷地走开了!
与其说这是一篇描写爱情的小说,不如说它是一篇批判英国上层上会虚情假意的文章。
作者用细腻的笔触对女乞丐的精神世界进行了充分的描写,当女主人不切实际的爱上那个不断给予他施舍的绅士时,女主人悲惨命运的序幕就拉开了。作者对女主人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不厌其烦的描写,正是要反映绅士的冷酷无情和居高临下。绅士在每一次给予女主人施舍时,他完全能够看得到女主人的身体情况,但他除了扔下钱物,根本没有语言或是行动上更进一层的关爱,上层上会虚伪的嘴脸在此暴露无遗。结尾处,市长的出现及其匪夷所思的行为完全是多余的。就结构和作者所要表达的意图来看,结尾让女主人死去,让绅士的马车扬长而去完全足够了。
在批判之外,作者还想试图得出一个上层与底层之间有没有实现爱情可能的结论,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它不仅不可能,而且连沟通都无法实现,女主人连开口向绅士道一声谢谢的愿望都只能带到上帝那儿了。
如果再修改一下,这将是一篇优秀的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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