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茶的记忆,起源于老成都的盖碗茶:一小撮茶叶,沸水只管冲泡,可消耗掉半天、一天的光阴。茶屋大多简朴,但足以容纳几十、上百人;四方矮桌,靠背竹椅,喝茶人侃天说地,纵横古今。其间会有民间说唱艺人表演,川剧、戏曲、小品、相声之类,四川小有名气的李伯清老师,便是从小茶馆走出去的。
父亲一生勤勉,顶天立地支撑起妻女的天空,他是从不泡茶馆的,也不允许我们姐妹围观。我们只能借赶集的机会,托辞口渴溜进茶馆找叔父,逗留那么几分、十几分钟,目的也并不在茶,不过是瞪大眼看看挥舞水袖、捏着嗓子唱戏的而已。叔父爱泡茶馆,常遭父亲呵责,恼他不务正业。在传统、正直的父亲眼里,那是无聊闲汉、纨绔子弟、有钱公子哥儿的行径。
成都的休闲生活方式,以盖碗茶为表现形式之一。人们大多不在意茶,而在意那种热闹氛围,在通讯不发达的时代,茶馆无疑是最直接、最快捷的新闻传播通道。什么家长里短、什么古今中外,各种话题应有尽有。父亲喝茶是在家里,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方式也不叫“喝茶”,准确而言算是“牛饮”——只为解渴的。从茶道的角度来说,茶是要慢慢冲泡、细细品味的,我那忙于生计的父亲并没有太多时间和耐性。
时光荏苒,踏过几多岁月,我对茶文化依旧一窍不通。种类繁多的红茶、绿茶、花茶也喝过些,却从未曾刻意花时间、费功夫去研究,很多时候我宁愿喝白开水,偶尔放点柠檬、菊花、金银花之类,算是勉强混混眼罢。心里倒很怀念母亲老家的土产——红白茶,她那时每去娘家都会带点回来,价钱不贵口感很好,朴实得如同村夫村妇的味道。
真正对茶文化有感觉,是到云南旅游时应邀在茶室品茶。清纯秀雅的白族女孩,一边煮茶一边娓娓解说,品茶的工序、讲究,对茶叶、对水温的要求等等,精致浅笑的脸庞、轻柔娇美的声音,在小小斗室在氤氲茶香里,让浮躁的心渐渐沉静、洁净。看茶叶水里几番浮沉,浮生若茶的感慨涌上心头,凝神静心、摒弃杂念专心去品味,那色泽、那沁香,袅袅溢出、漫漫扩散,四肢百骸便都舒展开来。恍然就明白了我之所以不懂茶道,乃是缘于在俗世凡尘活着,为生计而 奔忙、疲累,哪有闲情逸致静下心呢?
也许终有那么一天,在岁月里慢慢沉淀之后,我会倚窗凭栏而坐,在几缕茶香里品味生命的底蕴。或清晨、或黄昏,清河被橹声惊扰,我在清风柳影里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