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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梅 [复制链接]

31
发表于 2015-1-6 19:0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27 编辑

 十
  
  真像小说故事的情节,屋里的这些事是你编的吧?杨梅连这个也告诉给你了?叫你这么说,大林这孩子傻是傻点,倒不是恶人,还对男女之事没开窃。倒是大林他娘不简单,会变脸,一家子她说了算。唉,当娘的不容易啊,为儿找媳妇都满脸皱纹了。
  
  嗯,全村都知道,连各自的亲戚都知道,说句不怕丑的,杨庄最出名的是傻元,那是真傻,小时发高烧把脑子烧毁了,就一个吃的心眼,哪里一倒就睡,谁给吃的喊谁爹。大林比他强,属于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致于傻到见谁都喊爹。
  
  哪个村没一二个傻子?有灵芝草就有狗尾巴花,这个难避免。不过这个大林傻得有些可爱,也知道地在哪,知道怎么干活,不十全了。
  
  嗯,可人怕比啊,杨梅那么年轻漂亮,跟着他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所以你有了想法,你心不甘。
  
  有点,主要还是被贩卖来的,拐卖人口是犯法的,这对杨梅不公平。
  
  得了吧,犯法的多的是,你都管得过来?凭你一人之力,还要公检法干吗?你不过是想趁机想好事罢了。别怪老哥说的难听。对与错别计较,总之是过去的事了。你接着讲。
  
  在举行婚礼前,杨梅被紧紧看守,出过屋门但没出过大门。她出了屋门才又见到了白天和阳光。大林家院子的东南角是茅子,茅子和北房之间是两间东房,一间喂牛一间存草料。东屋东是邻居的西房,紧挨着。南边是墙头,二三米高,向北一拐是大门,大门紧靠着西房,往北稀稀落落长着榆树和槐树。院子离南墙不远长着一棵枣树,正挂着在膨胀小青果。杨梅的自由就这么大,院子之外还陌生,也不由得她出去看一看。
  
  长田两口子看着她,期间杨长海还来说,一付嘻皮笑脸,和当初一个德性。只要他来,就把杨梅关进屋子里,杨长田在窗户底下晒太阳。
  
  嫂子,事多钱紧,你看?
  
  他叔你跑几趟了?今别跑了,你先拿着这五千,剩下那八千等喜事办过了再给你,因为办喜事不少花,那钱是定期的,支出来少拿很多利息,还有几天就到期了,耽误不了用也耽误不了你。
  
  嘻,谁不知道嫂子有钱啊?办这点事还用得着动定期的?
  
  别和你嫂子我耍贫嘴?你哥没你能耐,就靠种这些地,这钱都是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还指望办大事呢,小林还在后头等着,还有几年?
  
  没事,咱小林比大林强,说媳妇的少不了,还用长愁?
  
  行了,到时缺不了你,你点点对不?
  
  点吗啊?我嫂子早给查好了。对了,婚事订好了吧?哪天?到时我来帮忙喝大林的喜酒,有事你说。
  
  定到了大后天,那天是好日子。你帮一下忙,这是咱家的第一桩喜事,不叫别人瞧扁了,人家咋办的咱也咋办,咱办得起。你活泛路广,该通知的通知,我一说谁你都知道,借桌椅板凳啥的有他爷仨呢,你再去雇吹鼓挞子,弄播放机,把大喇叭安房顶上,咱喜事喜办。到时院里的都来帮忙,图个喜庆。今个晚上大柜上来拉菜单子,好安排事,你早来会。
  
  好咧,嫂子,我这就忙去。对了,杨梅怎么样?老实了吧?
  
  嗯,不哭不闹了,但不能放松,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反正有我在,她哪里也去不了。她翻不出五指山。
  
  嗯,喜事办过去,明年等着抱孙子吧。
  
  金凤脸上笑开了花,到了婚礼那天,皱纹似乎都消失了,油麻麻得放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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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发表于 2015-1-6 22:32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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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发表于 2015-1-9 13:4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28 编辑

十一
  一群人在婚礼上热闹,一个人在婚礼上苦痛。
  婚礼本该是喜庆,却被眼泪泡得发红。
  不想红,一个逃跑的准新娘。
  
  婚事很重要,尤其对于杨长田两口子来说。以前是空想,托这托那,给媒人买烟打酒,央求给大林说个媳妇。人家当面口头上答应了,却一直没动静,有时远远见了赶紧躲。盼星星盼月亮,心里一把火日日夜夜燃烧,烧得满面皱纹,金凤的头发由黑到全白。这下好了,没藏掖没遮掩,托媒人办成婚事的是儿媳,买来的也是,还更水灵耐看。看看他们家买来的,哪有杨梅耐看?一万三值!就是要他们都瞧瞧,俺大林有媳妇了,明年添孙子!一点也不比你们差。
  
  大林扛着锄走在大街上。他低着头大步走,顺着路沿从不四处打量。
  
  哎,大林,怎么听见你家有人哭啊?没见你家门外挂纸骨朵啊?听着还是女的!
  
  大林知道门外挂纸骨朵是因为家中死了人,所以才会恼怒。切,你家大门才挂纸骨朵!那是我媳妇哭!她爱哭不爱笑。
  
  她是谁啊?我想想啊,哦,她叫杨梅。
  
  是不是要给你当媳妇?
  
  啊,怎么不行啊?大林一斜眼还瞪起来,可不是你的,你要和我抢,我一锄头把你砸扁了。
  
  不和你抢,花不起那个钱。大林,你的媳妇是花钱买的,听说没少花,大林,花了多少?你娘告诉你了?
  
  知不道,俺娘不叫我见,光说买的媳妇好,我也觉得好,就一点不好,常哭,还让我放她走,烦得让你睡不着啊。
  
  可别了,花了钱不能白花。她跑你揍她,把她揍怕了就不跑了。
  
  好好的揍人家干吗?她跑了我跟牛过。
  
  可不是一回事,牛哪能比得上她?嘿嘿,大林,她叫你脱她衣裳不?没,她又不是不会自己脱,干吗用我?她都不脱,衣裳都味了,跟牛粪一个味。我娘给她脱了,换了身新买的,从城里百货商店买的。
  
  那你见她光腚了?光了腚都一样,我没见。你没见过你娘的光腚啊?
  
  一句话让那个人面红耳赤,说你傻你就傻,哪能这么说话?
  
  大林一翻白眼,你才是傻子呢,不和你说话了,锄地去喽。
  
  晚上吃过晚饭,大柜上的来了,大柜相当于红白理事会,替喜主或丧主张罗一切事等。金凤买了烟糖瓜子,还沏上茶。其中一个是总理,掰着手指头定人员码算用多少东西,一个人负责记。他们知道怎么回事,都习惯了,还祝贺,说,不错,咱大林也有媳妇了,终于盼到喝喜酒了。
  
  长田两口子就笑,长海也陪着笑。就在快完事时,长田出去解手,捎带着到杨梅那间屋看看,一看就急了,一嗓子划破了夜的安静:操你娘,杨梅呢?
  
  哦,大林在炕上躺着说,她回家了。哦,你给放跑了啊?
  
  啊,她又哭了,说她想家了,她家去看看还会回来的,让我等她。
  
  你个傻B,吗时走的?
  
  刚走一会,趴墙头走的,我托上去的。
  
  哎哟,坏老汤了,孩他娘,杨梅跑了,快点追啊!晚了就坏了。
  
  屋里的人一齐涌出来,长田第一个跑出去,随着有人跟出去。杨长海没慌乱,他站在大门口喊:分头追啊,咱这三条路通外边。而后折回跑进大林屋,不由分说提溜起来踹了一脚骂到:败家子的货,你他娘的躺一边轻闲?给我找去!说完他出了大门,一路向西追去,折向北,又往西。
  
  杨梅如一只出了笼子的鸟,从墙头上往下跳时还摔了一交,也没觉得疼,站起辨别了一下方向,也分不清东西南北,一头扎进黑夜里,跑得心要跳出来,路直就直跑,路拐弯就拐弯。她急促的脚步声引起了狗叫,街面上还遇到过人。
  
  很不幸,她跑的是杨长海追来的路。跑啊,从没这样跑过,慌不择路,跑得越远越安全,跑得越远离家越近。她不知道路况,乡村那时还没通公路,坑坑洼洼得不平,一不注意,脚下一绊,人倒了摔出去很远。刚才从墙头往下跳时伤了一下,现在又那伤了一下,两下加一起,右脚脖子钻心得疼,崴脚真不是时候,关键时掉链子。她坐着想哭,却忍住,她怕被人听见。
  
  喘了一口气,一瘸一拐继续跑,咬着牙跑,速度慢了许多。这时她听见村子炸了锅,几声呐喊传过来,让她心惊胆战。跑不远了,疼得厉害,侧头一看西边是沟子,沟沿上长着一丛丛的红荊,她钻过去出溜下去,躺在斜坡上大气不敢出一口。她闭上眼央求老天保佑。她听到一个人追过去,一会跑远了。又住了老大一会折回来,稍微一停留再一次跑远了,夜又归于平静。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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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发表于 2015-1-9 13:4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29 编辑

十二
  这个夜晚有罪恶。罪恶的夜晚。
  只因有一个罪恶的人,罪恶的人没有得到惩罚。
  惩罚紧闭着眼睛和嘴巴,耳朵也捂紧了。
  
  不知躺了多久,露水湿了一身,也不知被蚊子咬了多少口,她都忍着,像一条踡缩的狗。村子里安静了,那些狗睡了,那些鸡睡了,那些人也睡了吧,都闭口无言,都鼾然入耳,只有她一个人醒着,忐忑不安,惊恐的看着田野。
  
  田野沉浸在黑暗里,棉田是黑的,玉米黑的更密实,夜风一吹,发出让杨梅更加不安的声响。那里边藏着人,藏着逮她的人,她一动就被发现,会冲出来,把她抓回去,扔进那个屋里锁上门。她不敢动,藏着的人也不动,静静得都不动,只有棉花和玉米毫无所知得摇晃,它们不懂人的含义,更不懂人的嘴脸。月亮忽得露出来,洒下白蒙蒙的光,让一切更扑朔迷离,也照在杨梅的身上,她隐在芦苇和杂草里,比芦苇和杂草更脆弱。
  
  在她确认安全后,她爬出来,强忍着疼攀到沟沿,过了红荊就是路了,这条路会送她到家。当她刚站起,一个人的声音让她再一次瘫软在地上,那个声音那么熟悉,怎么能忘记?
  
  嘿嘿,看你往哪跑?
  
  杨长海一步一步一步走近,像幽灵,更像索命的鬼。
  
  杨梅万念俱灰,待宰的羔羊般一动不动。
  
  杨长海踹她。害得老子守了这么久?被蚊子喝了半斤血。得吃多少才能补回来?差点让你跑了,你跑了老子咋办?起来,跟我家走。还不动,踹得不疼是吧?我叫你不起来,我叫你不起来。他猛踹,如同踹一只羊。
  
  任他怎么踹,杨梅也不出声。好久之后像猛然醒来,她匍匐在杨长海的脚下,疯了一般抓住她的脚,哭喊着。
  
  海叔,你行行好吧,放我走吧,我一辈子忘不了你的恩情。
  
  做梦!杨梅,你知道你在哪吗?你知道怎么回吗?你知道怎么上下倒车吗?老子为把你弄到这来可费事了,你说走就走,半路叫人家逮走怎么办?哪里也没这好。有粮食饿不着,有棉花冻不着,一家人家守着你拿你当宝,你别不识好歹。大林这孩子是傻点,可人品不坏,跟着他你受不了多大的罪。人的姻缘天注定,杨梅,你认命吧。
  
  
  杨梅声嘶力竭哭喊,铁石心肠也会落泪。杨长海却一脸冷漠,他弯下腰问,杨梅,我刚才说的你听到了?
  
  杨梅只哭喊,央求放了她。
  
  给你说了,办不到。你是自己走回去还是让我把你拽回去?哭你娘个头啊。你走了我可麻烦了,你走了还有我的好?那个兰姐口把关不严,顺藤摸瓜我也跑不了,杨梅,我干的是犯法的事,民不告官不究,派出所可不是吃闲饭的地方。叫你说我能放你走?
  
  杨梅瞪起了眼,仰脸看他。我今走不了,有一天也会走,只要逮住机会,我就告你,让公安逮你,让你吃枪子。
  
  杨长海气乐了,杨梅,告诉你,公安上我有人,要不老子也不敢干,干了就不怕。让我吃枪子?怪不得说最狠最毒妇人心,你还是个小姑娘呢,就这么狠毒。他四下里看看,今我要你办了,看看你有多狠毒。说着他把杨梅往沟里拖,老子又挣钱又先尝尝鲜。说着他得意得笑,下手更快了。
  
  杨梅惊慌得死命倒退,想用手在地上抓住什么,还用脚来回挣扯,想脱离杨长海的魔爪。还一边喊救命,可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她气得昏了过去。
  
  杨长海得逞了,他提上裤腰,得意洋洋得说,你给我明白点,别对任何人讲,要是你讲出去,他双手一掐,我掐死你,找个地方把你埋了。至大我不要钱了,不就一万三嘛?老子挣钱的路多的是,一笔买卖就有了。听清楚没有?不错,还真是黄花大闺女,老子给你开苞了,别忘了我啊!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杨梅死了一样,只有屈辱的泪流着。她觉得地在下沉,沉成一个深渊,自己的身子在落,怎么也不到底。那些土啊,把我埋了吧,我不活了,连同疼痛一起埋了吧,也别堆起坟头,我要变成鬼,做鬼也不放过你。
  
  一束手电照过来,像白色的棍棒刺穿黑夜。随着二个人走近,原来是长田两口子。
  
  哥,嫂子,在这呢,在这找到的,赖在地上不动,我整不动她。边回头狠狠瞪了杨梅一眼,双手做掐状。
  
  操你娘,害得大家伙找了半宿,你跑啊,你起来跑。杨长田想踹她,被他媳妇拦住了,回家拾掇她。
  
  杨梅没说出来,她很疼很累,嗓子像旱天的地面生出火,她也懒得指,任由被抬着走不挣扎,金凤打着手电,悄无声息穿街过巷,进了大门关上,往屋里一扔,杨长田就顺手抄起了木锨,一脚踩断了锨头,举起了锨把。
  
  金凤说别打她的脸,破了相,结婚时被看到不好。
  
  哦,于是从头以下,木锨把结结实实打在杨梅的身上,锨把断了,去找别的。金凤拿过大头针,专扎大腿和手臂,杨梅不哭也不叫,好像与她无关,打死最好了。
  
  当杨长海再次举起时,大林从屋里冲出来,我操你们娘,打我媳妇,我弄死你们!
  
  刚才看热闹的杨长海跳过去,孩啊,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这是在替你教训她,不打她不老实!
  
  打你娘个B,大林一拳头把他捶翻了,上去还想跺。被杨长田拦住了,大林一甩胳膊,把杨长田甩出去老远,甩了个屁股蹲,把他摔傻了,愣头愣脑得看着大林,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儿了。
  
  金凤拿着还在滴血的大头针也傻了,都呆若木鸡。大林像一头老虎,把他们都镇住了。
  
  大林低下身子,把杨梅抱起来,抱进屋里轻轻掀开蚊帐,让杨梅躺下。而后用力关上门,插上了插销。
  
  唉,我受不了了,我打牛都没这么狠过,牛打急眼还踢人呢,你怎么不踢他们?
  杨梅闭着眼不说话。
  
  哎呀,你身上都是血啊,疼不?我给你擦擦。你别哭了,哭得我难受。你笑你笑你别哭。
  
  杨梅哭得更厉害,无声的泪比以往更多。
  
  你看我都哭了,大林抹一把眼,沾上了泪,放到嘴边舔了舔,这么咸啊,和盐一样。眼泪是咸的啊!
  
  杨梅一下子抱住他,什么也没说,就只紧紧得抱着。大林愣了一下,才第一次也抱紧她,好像世间只剩下他和她二个人,大林问,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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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发表于 2015-1-9 15:37 |只看该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9 13:48
十二
  这个夜晚有罪恶。罪恶的夜晚。
  只因有一个罪恶的人,罪恶的人没有得到惩罚。

上天有眼,丧尽天良者必有报。愿大林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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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发表于 2015-1-9 15:49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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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发表于 2015-1-11 19:5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29 编辑

十三
  
  婚礼举行前,杨梅如一个木头人,若眼珠不隔几分钟眨一下,她是活死人,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右脚脖肿着,淤着青黑,她不喊一声痛。大林也沉默,连同他的牛也不再打响鼻,闷头吃草。杨长林两口子也沉默不语,一切在安静中滑向那个终究会到来的日子。
  
  安静被打破了,优美的旋律和歌声从屋顶的大喇叭里传出来,像长了翅膀,飞到杨庄的大街小巷,欢快的跑进每一条胡同,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大林家的大门外树起五颜六色的旗子,风一吹一顺得舒展,像开了各种各样的花。里外各色人等出来进去,忙着该忙的事。大灶上烧着水,丝丝冒热气,炖着菜,香气在每个人的鼻腔里漂荡。小灶里煮炒烹炸,香味比大灶的炖菜更浓重。烟在席面上摆着,吸烟的男人或女人吸着白拣的烟,不再用卷纸烟,彼此插诨打科,嘻笑着彼此取乐。
  
  或看吹鼓挞子,鼓着腮帮子吹唢呐,长长短短高高低低,兴致到了一脚踩板凳子上,只把哨含在嘴里死命吹,若人群不喊好,再加一个,两个一起吹。再不塞到鼻腔里,吹得脸面通红,比辣椒还红。打鼓的敲锣的吹笙的,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为得一片掌声和喝采。也不用换装,一男一女,一男二女,二男三女唱戏,咿呀得有腔有调,浪声淫语得时不时爆点荤,让围观的男人们伸脖跳脚。
  
  吹鼓挞子不论红事白事,家伙什都同一套,红事唱喜调白事唱丧调,也是艺术,不管事主是大喜还是大悲,都一致打发完事。烟少不了,酒少不了,当天早晨和中午各一桌酒席,喝得面红耳赤,还忘不了到大柜上讨喜钱或赏钱。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事先参与,不白来,有酒有烟吃席还有钱,这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别人的喜或悲通过他们的腔调表达出来,让围观的老少也过一回瘾。
  
  外边的热闹,杨梅充耳不闻,绝缘一样。若没她,外边的热闹无从所来,有了她,越热闹越痛苦。她冷眼看着忙碌的人们,屋门敞开着,她却没了跑的念头。
  
  金凤穿了一身新装,顿时年轻了不少,头发虽依旧白的密实,脸上却油麻麻亮,所有的皱纹都打开铺平了,喜气在脸上跑开了马,嘴角上翘双眼放光,对每一个前来的人都微笑致意,亲切得打招呼。她就坐在杨梅的身边,抓着杨梅的手,亲蜜得如母女。
  
  杨梅在她的帮助下,也换了一身新娘子的装束。她机械得随着,金凤如给稻草人穿衣。等穿好了,金凤打开门,杨梅,这身衣裳是从县城买的,还挺合身,你穿着真好看。你看,这些人都为你而来。今天你是新娘子,别哭丧着脸,那顿疼你没忘了吧?那是气急了眼,打你不对,以后不打你了啊。
  
  你也看见大林怎么做了。她脸上又加了欣慰的表情,大林知道护着你了,不白比你大,你跟着他不会受气了,他那个性子犯了,翻脸不认人,谁也敢打。你都看到了,连他爹都一样打趴下。你还怕啥?我和你爹还能再活多少年?还是大林长久,有他护着你,我们死了也能闭上眼安心了。
  
  今这个事过了,你就是我儿媳妇了,得喊我娘,我会把你当闺女看待,我没闺女,也就你一个了。唉,说着说着怎么又哭了?这不好,不吉利。你这孩子哪里难受,跟娘说说。
  
  杨梅己没有泪再落,只红眼圈,她把所有的泪都没了,再哭出的只有血。血在眼眶里,眼球布满血丝,她咬紧牙关,白了金凤一眼。身上的疼还没散去,难道会这么快遗忘了?人有记性,你还笑,你知道那晚又发生了什么?
  
  她在人群里找到了杨长海,杨长海像没事人,一点也不心虚,正叨着烟在和别人说话,好像在卖弄他的本事。当杨梅的目光触及到他的身上时,他扭头对视,还笑了笑,目光却恶狠狠,目光里有一双手伸过来,要掐杨梅的脖子。不曾有人知晓那晚在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被夜色掩盖的罪恶骗过一双双无视的眼睛。
  
  大林的眼睛看着一帮人众,穿了新郎装的他在别人的眼里不伦不类。有些人就是这样,成百上千的穿出地摊货的寒酸,而还有人愣能把地摊货穿出成百上千的气质。衣裳同样,不一样的人能穿出不一样的气度。西装穿在大林的身上,仍那么不伦不类,而且他也觉得皱巴巴得,太紧,紧得象绑在身上。
  
  他想脱下去,穿上那件外褂,却被金凤拦住了,听娘的话,都是为你来的,只有你能穿,别人谁也不行。你要拗着不穿,娘死给你看!他这才不敢脱,站在那不知所措。
  
  总有闲人拿别人取乐,烟堵不住嘴,糖块粘不住牙,酒硬不了舌头。一个人对大林说,大林,你小子有福哇,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心里美不?叫人眼馋啊!
  
  大林攥着拳头,我的。
  
  知道你的,知道怎么用吗?婚事三天无大小,若没人闹,不把新郎新娘折腾得死去活来不罢休,闹一闹才热闹才都皆大欢喜。
  
  知不道,你说怎么用啊?他又摊开手挠后脑勺。
  
  不懂人事啊,这个还用教你?问问你爹去,怎么来的你?!
  
  人群中爆出一片哄笑声。大林冒汗了,他不知人们为什么会笑,笑得露出满口的黄牙。和俺爹有吗事啊?
  
  白穿了这身皮,要不你脱了我穿,让你看看怎么用?
  
  真的?穿着老难受,早就想脱了。来,我扒了你穿。大林就想脱。
  
  那个人赶紧说,你还真当真啊?我要穿上你爹还不宰了我啊?!说完钻进人群溜号了。
  
  杨梅面无表情,一身的红更显出她的冷艳,脸却白得尤若带雨的梨花,惹人怜惜。近支当派的嫂子或姐妹们陪她坐在席上,还有人劝她吃面条,面条煮得半生不熟,就只为她吃时问一句生不生?一般都会含羞说生,才会让所有的人喜笑颜开,似乎看到明年的婴孩抱在她的怀里,才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陪她坐的人们无心无肺,不忌讳杨梅的身份,更不想体察和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有什么区别?早晚都会嫁做人妻,不过娘家远了,去一趟不少跑腿,她们才不管杨梅的娘家在哪有多远,只是在履行职责和义务,要是把新娘子惹哭了才好呢,证明她们有能耐,不是来吃闲饭的。
  
  屋里门外堵着人,都在对杨梅指手画脚,纷纷赞不绝口,夸得金凤喜滋滋的。她交派一个侄媳妇帮杨梅洒喜钱。都是些一分二分五分的,包在一个包里。那人说,弟妹,该洒钱了,都等着沾喜气呢。来,说着打开一角,塞到杨梅手里,举起她的胳膊,不顾杨梅疼得冒汗,用力往外一撇。
  
  硬币从包里脱出来,在空中翻转着砸向人们的头顶,人们都争先恐后俯身弯腰抢,抢到手沾喜气还能揣小孩兜里保长命。等大刚在梁头挂好咸鱼,半生不熟的面条端来了,让大刚夹起一条往杨梅嘴里送。别人问,生啊熟啊?生不生啊?杨梅呆坐着,还没等面条到唇边,就觉得粘乎乎的热流下来。别人齐声惊呼,似乎都被施了定身法,好一会才缓过来。
  
  杨梅的眼睛里哭出了血,让亲眼目睹的每一个人从心里生出一股寒意。杨梅又哭出了声,大林爆喝一声:都滚你娘的,都滚!都滚!语气里带着杀气,他一把抄起茶壶,狠力一摔,在地上碎成碎片,还有些蹦起来。屋里的人像得了军令,一窝蜂跑出去。大林说,你又哭了,都淌血了,可别哭了,你会玩完的。
  
  杨梅冲他惨然一笑,这你爹你娘满意了吧?!
  
  婚事彻底乱套了,吃了饭的喝了酒的像逃命一样四散而去,急急忙忙的吹鼓挞子们一脸惊慌,他们从没遇到过这种状况,连唢呐鼓和笙胡乱一放,赶上车子一溜烟跑了,桌子上剩的剩烟也不拿了。
  
  不大会,人满为患的院子冷清了许多,只有一些至亲还没走,只有门外的那些旗子还迎风招展,只有那些桌子板凳原地不动。
  
  金凤气得脸上的肉突突乱颤,她也心慌,她也害怕了,本打算找长海合计一下,却发现早跑没影了。杨长田呆坐在大桌边,问,怎办?
  
  还能怎办?活是咱家的媳妇,死也是咱家的鬼,只要她还活着,她就和大林是两口子。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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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发表于 2015-1-11 19:5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0 编辑

十四
  
  真长,也真玄乎!还真没见过哭出血的!唉,伤心欲绝啊。那个时候买外地女人当媳妇的不在少数,哪个村都不少。好像那时边远山区穷的吃不上饭,吃不饱饭也不能饿死,就找吃饱饭的地方,于是就形成了无数条但一样的产业链,通过人贩子被拐卖到咱这里,咱这里是粮食大县,主打是小麦玉米小米和豆子,虽产量不高却不用买也能填饱肚子。
  
  记不错的话,姐姐来了一看挺好,就回去喊妹妹,也有姑喊侄女的,一起找个人家安身落户。女人总要嫁人的,在哪不是过?那时要求不高,不像现在的三金要楼要车,只管饱肚子穿暖身子就行,再往前查,还有管一顿饭管来个媳妇的。人穷志气短,人穷了有口能做饭的锅有能躺下睡觉的炕就知足了,你看《一九四二》,为了吃饱都弄出了人命。
  
  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小姑娘到咱这几乎都是被骗或者拐卖来的。不过也有生过孩子的妇女,她们一般没好目的,来咱这骗钱了。
  
  说咱这里,我觉得都没事,生了孩子拴住腿,没听说有走了的。即使虽着改革开放,人们的生活水平一年比一年好,尤其是西部大开发以来,边远地区和山区比咱这更强,有水果有山材,淘宝上卖得多贵,一斤好几十,明显超出许多,你看电视上,依山修建的都是楼房,咱们这呢,还都是平房,虽宽敞明亮混石结构,可条件差了许多。
  
  尽管这样,也没听谁不在这守着男人子女过,跑回老家去。毕竟在一个地方多年有了感情有了难以割舍,即便回老家也是探亲,早已扎下深根了。当然不排除极个别的,可能有隐情,那里还有一个家还有子女,无可厚非,不得不做出选择。反正有孩了,大不了死后没合葬的。不过还真听过如同杨梅这般遭遇。谁没子女?特别是有女儿的,自已女儿遭受屈辱,大人知道了还不心疼死?唉,杨梅苦大仇深。
  
  是的,峰哥,我村除了这三个有代表意义外,还不下于六七个,都安生了,和村里的本村人打成一片,把自己当成杨庄人了。这是杨梅走了,若不走,或者遇不到我,她也该当娘了,守着大林和孩子终老天年。
  
  我猜透了你的心思。人家即使不走,你也抢不过来,还是大林的媳妇。刚才你说过,第一回偷偷放了,第二回护着,第三回在婚礼上让别人滚蛋,这说明大林喜欢上杨梅了,尽到了责任。人心换人心,没换不出来的,除非狼心狗肺。你要是抢,大林还不急眼?就凭你一介书生,怎是他的对手?轻了重伤,重了你还不找阎王报到去?
  
  唉,果然瞒不住峰哥,那时我的确有正义感,现在也有啊,不同的是随着阅历的增加成熟稳重多了,会审时度势和通盘考虑了,不再热血沸腾得愣头青。我有过这种想法,不过是后话,我再接着说杨梅的故事。
  
  好,通过你说,我对三个人有了深刻的印象,第一个当然是杨梅,谁也没她受的苦多。第二个是大林,虽然傻却心地善良,不像你样有转弯。第三个是那个人面兽心的长海,这家伙坏透气了,还强暴了杨梅,没让守身如玉,这对大林太残忍。这家伙人见人恨,若知真相,少挨不了拳脚。老弟啊。
  
  嗯?说就行,我不介意。
  
  你差点成了杨长海这样的人啊。他隐藏得深,可你当年是事主,你要得了逞,闹翻一揭开,身败名裂是轻的,重了一命归西,奸情出人命,你后怕不?
  
  杨瑞听后脊梁骨嗖的一下穿过寒气,夹着的烟差点掉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考虑到这一层,想想冷汗直冒。稳稳心神,他说,年轻啊,哪考虑这么多,现在身后好像一刀子在逼近似的,峰哥,我太侥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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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1 19:5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0 编辑

十五
  
  那段日子除了大林谁也不搭理杨梅,喂完或者放牛回来拴进牛棚里,或者从地里干完活回来,大林就守着杨梅,一句话不说,坐在一边看着。
  
  长田两口子把农活安排给大林和小林之后,主要任务是看守杨梅,冷着脸黑着脸膛,像两个丧门星。惹得小林很不满意,说,那玩意要她干吗?吃咱喝咱还跟咱仇人似的,活也不干,还两个人守着,要她揍吗?
  
  滚你娘的,那是你嫂子,花了一万三,你当钱是白捡来的?喂头牛还卖个钱呢,说了你也不懂,该干吗干吗去!
  
  平时就关着门,只当杨梅解手时才开。院子里就三个人,关联着却又势如水火。
  
  不过有一天,来了一个人,让杨长田过去帮忙,好像他也不长眼也不体量杨长田的难处。你是不是找找别人啊,你看我这大林家不安生,走不开。我知道,找不到别人了,泥房顶缺个你这样的人。要不先让嫂子看一会,换个人来替你。一听这个,杨长田耐不住了,整锨整锨住上甩,比在家磨洋功强百倍,而且有人来替他,没后顾之忧,来回就一支烟的功夫,没事。走,快点,你嫂子一个人不行。两个人脚步匆匆走远了。
  
  剩下金凤家一个人在院里站着,站着站着,忽听杨梅在屋里妈呀一声,隔着门缝一看,在地上躺着,翻了白眼口吐白沬。
  
  你骗我吧?挺有心计的。只要你死不了,别想哄我开门。杨梅抖动得更厉害了,不像骗人。
  
  金凤慌了,万一死了咋办?这是抽风啊,咬断了舌头还能活?她开了门就想过去扶。却没想到杨梅猛得站起来,冲她的眉头就是一下,砸晕了。原来杨梅手里握着从地面抠出来的半块砖头。
  
  杨梅疯了一样,从门口一路冲到墙头下,只一下就跳起来,趴住墙头借势一跃,落到了墙头外。大街上此时没一个人,借着模糊的印象,没再走上次逃跑的路,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她这次聪明多了,知道借助墙角树后啥的隐藏自己,不知拐了多少小巷,她居然一人未见的摸到了村东,村东是一条南北向的小河,她下去顺着河堤往挂着太阳的方向走。河坡上多是齐人深的芦苇丛,恰好淹没了她,透过芦苇间的空隙,能看到有一条路,走三步看一眼,顺着路往前摸,还不敢使劲扒拉芦苇,怕被在路上的发现。她似乎听见身后远远得传来喊叫声,一准是逮她的,管他谁,逮回去准比上次更严重,半砖头下去,也不知大林他娘是死是活,死不了也得带伤,还有她的好果子吃?
  
  她小心翼翼得走着,右脚脖子留下伤了,还未好利索,关键时刻又丝丝作疼了。这丝毫不影响她归心似箭的焦急心情,忍着疼一步步走着,遇到芦苇间的空地,赶快跑进去躲藏。也不知走了多久,听见有过往的汽车响。有车就有公路,她心头一阵狂喜,从芦苇丛中钻出来,爬上河堤,来到了公路边。她很想拦下一辆,即使到不了家,也能远离这个形同牢狱的可恶之地,坐上车她就自由了,虽然她身无分文。
  
  来来往往的车少得可怜,那时经济不发达,邓小平老人家还没南巡,搞活经济的口号还没喊响和付诸实施。买得起车的人很少,不比大城市,县城才多少辆?那像现在小县城也经常堵车了。
  
  她满怀热望,不顾头上的叶屑,紧盯着公路的远方,盼望一辆车载她远离。过了那么久,却再也没听到车响,而她这时看到一个人骑摩托车渐渐走近,当那个人把火熄灭,骑在车上再把头盔摘下,杨梅顿时叫苦不迭,冤家路窄,跑不了了,怎么又是他这个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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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发表于 2015-1-11 21:29 |只看该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1 19:54
十五
  
  那段日子除了大林谁也不搭理杨梅,喂完或者放牛回来拴进牛棚里,或者从地里干完活回来,大 ...

杨梅顿时叫苦不迭,冤家路窄,跑不了了,怎么又是他这个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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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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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 10:1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0 编辑

十六
  
  无巧不成书,本以为是说书人的点晴笔,只在耳边听听即可,却不成想在现实里也会偶遇,人生这几十年,什么事也会遇上,什么事也可能会避免,但最令不想的是恰巧撞见你恨的人,因为由他改变了轨迹,滑落而向的正好是你想尽千方百计而逃离的。
  
  人善变,比孙猴子还多变,在善恶里摇摆,握着一刀看不见摸不着的刀。对于朋友,你可以把信任双手奉送,但要做好准备,可以给你保护,为你两胁插刀也在所不惜,如左伯桃和羊角哀,但也许会插你两刀,历史上多的是例子。
  
  而对于恶人,你可以选择逃避,以弱者的姿态举手投降,躲在一边不敢怒也不敢言,舔干心里的血,也可以以挑战者的身份对决,不是鱼死网破就是独占鳌头,成为更强者。
  
  国人的词汇太丰富,正能量和负能量的较量从没断绝,不到最终都是变数,往往会如坠雾里看不到阳光。怎么说都有理。善人有理,恶人也有理,但都不要逞口舌之快,强大自己才是硬道理。
  
  杨梅刚从雾里爬出来,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呼吸到了新鲜的带着腥味的空气,好像要自由了,如一只鸟展开翅膀远飞而去。却见到阳光下来了一团黑影,一个人摘下头盔,从摩托车上下来,缓步向她走近,还是那曾经的笑脸,却让杨梅万分厌恶。见到他,杨梅早已把信任扔到九千里以外,更想逃到一万里之外。面对他,她是弱者,敢怒敢言也只杯水车薪,而她又无处可逃。
  
  哟,不能小瞧你啊,几天不见翅膀长硬了,居然飞到这来,累了吧?歇歇,一会再飞。我哥和嫂子真是一对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来,让我看看,是不是长翅膀了?
  
  别动我,杨长海!
  
  哟,嘴也硬了,敢不喊我叔了?没大没小。告诉你,你进的是杨家的门,进的是大哥家的门,你是我侄媳妇,你就喊叔。喊叔!
  
  不,就不喊,你是畜牲。
  
  我是畜牲?你他娘的骂我畜牲,你也好不到哪去。喊叔不?
  
  不。畜牲。畜牲。畜牲。
  
  替我哥嫂治治你,不揍你心服口服,我名字倒着写!
  
  这次他轮圆了胳膊,扇杨梅的脸。只几下就肿了,顺着嘴巴淌血。
  
  杨梅吐口血吐沫,眼冒怒火,不住得喊:畜牲。畜牲。畜牲。畜牲。还不管哪的又抓又挠,杨长海一个躲不开,脸蛋子上划过几道手印。
  
  我叫你骂,我叫你骂。敢抓我的脸?我今不弄死你也叫你残了。杨长海采着杨梅的长发,抽得杨梅耳门嗡嗡响。杨长海用力一攋,杨梅就扑通仰面摔在路面上,她扭摆着,躲避挨踹。她怎躲得过?结结实实一下没躲过。
  
  这次她不哭,激烈挣扎,毫不示弱,激得杨长海狂怒狂暴。他转身去拿锁摩托车的链子锁,打算抽杨梅皮开肉绽。杨梅趁机站起就跑,杨长海让她跑了一会,骑上车就追,老子叫你跑,追上你让你飞,撞你飞到半天云里去。
  
  杨梅回头一看,不敢跑直线了,一拐弯就倒下了沟子里,打了好几个滚才爬起来,不作停留,顺着沟坡往上爬。杨长海差点倒栽葱,犹豫了一下,跟着追上来,手里提着链子锁,越追越近。
  
  救命啊,杀人了。畜牲杀人了,救命啊!
  
  你喊你喊,这是半截地,看谁来救你?!他忽得站住了,似乎想起什么,眼里的恐惧一闪而过。什么都靠运气,没那么倒霉吧?他刚想再追,链子锁还没派上用场心不甘。
  
  猛听到一声大喊,我操你娘,敢打我媳妇,今我弄死你。大林似凭空而降,举着锄头追来。杨长海扭头就跑。心虚的缘故,没几步远就被追上了,大林举起锄头就往下砸。
  
  这半截地是公路台面上的绿化带,稀稀落落长着几棵树,树和庄稼争肥料,农民不叫它多长,有的偷砍光了。恰好这块地里长着几棵,大林的锄头正好砸到树杈上卡住了。
  
  杨长海被绊倒,链子锁也脱手飞了,正好落在大林近前,大林拾起来,不管头不管腚猛抽,抽得杨长海像狗一样哀叫。
  
  小,我是你叔啊,我是你亲叔!
  
  今亲爹也不行,媳妇,他打你多少下啊?都把你打出血了!多少下?快说,我给你捞回来。
  
  一种解恨的快感涌上心头,杨梅也忘记了为啥跑出来的了,她想看,看杨长海被打,像狗一样滚来滚去。他打了我八百下!
  
  好咧,你数着点,我光识三的数,够了你说停。一、二、三、一、二、三······。
  
  小,你打死我了,你媳妇是我给你说的,你怎么恩将仇报?哎哟哎哟,打死我了。
  
  杨梅站在一边,打死他,打死他,杨长海,你也有今天!
  
  杨梅我错了行不?求求你让大刚住手吧,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正在求饶,追赶杨梅的人们闻声而来。那个替换杨长田的人进了院喊了几声无人答应,挨屋找才发现倒在地上的金凤,顿时麻了爪。一溜风似得跑回来,杨长田一听,木锨一扔,跳下台就跑,正干活的人们也不干活了,都拥到了杨长海家。金凤只被只半块砖头砸了一下,不重,醒过来就说,快点追,大林家又跑了。
  
  众人分头找,杨长田领着几个人往南追来,眼尖的正好看到,加快了脚步,跑近前全上才摁住了势同疯虎的大林,一看杨长海满头满脸都是血。
  
  杨梅这才又吓坏了,往大林身后躲。
  你给我闪开,闪开不?不闪连你一块揍,你胆不小,敢揍你叔?你把饭吃狗肚子里去了。闪开,都是她惹的,今得弄死她,埋了上庄稼。杨长田从树杈上摘下锄头,众人赶忙拦住。
  
  杨长海骑不了摩托了,有人替他。杨梅也跑不成了,跟在大林身后,去迎接一场灾难。
  
  老少爷们笑话了啊,家丑啊!气死我了,都家走!
  
  回到家,杨梅跑进了屋里,她想躲,却被杨长田拽出来。大林,过来,看看你媳妇办的好事,把你娘头都打破了。你说怎么着?你还护着不?
  
  此时已包扎好了,缠了绷带。金凤说,让大家伙笑话了啊,有事忙去吧,有事忙去吧。众人理会都知趣得走了。金凤转回身,找把椅子坐定,脸色一寒,如到了冬天。她喝到:跪下!大林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又看看杨梅,扑通跪下了。小林转过去,猛踹杨梅的腿窝,我娘叫你跪下呢!听见没有?
  
  大林想站起来,在那跪着,别动!
  
  大林,娘养你这么大不容易,打小到这从不让大人省心,你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人家念书念过去就不忘,你十天半月认不得一个字,老师说你笨,我还不服。你不争气啊,念不好也行,在庄稼地里用不着念多少字,有力气肯下力也行。我和你爹没别的本事,全指望地里收庄稼。
  
  舍不得舍不得喝,一个老钱一个老钱的攒,为的啥?还不是为了你兄弟俩。哪一个也没念好,没跳出庄稼地,要没娘张罗着,你们都得没裤子穿。我上辈子造了吗孽哟?怎么进了你杨家门?哪辈子欠你们帐啊?这辈子来还。
  
  金凤说着说着哭了。大林,就你不让娘省心,自已的孩子娘知道,旁人说你傻,光长了个傻大个,有把子蛮力气,话知不道怎么搭腔,人情礼往更不懂。人家谁愿意跟着咱啊?小,咱村的哪个小伙和你一样?怎么比都咱强。咱有闺女的话也不答应。跟着你图啥?好模样有料子的有的是,上吊也不找你这棵歪树。
  
  娘愁啊,白下愁黑下愁,愁白了头。小,你外边看看去,谁跟娘样?我还没五十几呢就白了头,还不是愁你和小林都没人给媳妇?媒人咱也找过,低三下四的求人家,瞎个眼缺条腿的咱也要,不能断了香火啊!要不等我死了怎么见你爷爷?我没脸见。
  
  杨梅,你也听着,你敲了我一下,把我敲醒了,关得住身管不住心,心里长了杂草往哪找镰割?不,我不怪你,换成我我也这样。咱都是女的,还不挂着娘家?
  
  大林,你叔好不容易把杨梅领进咱家门,喜事也办了,还弄得不欢而散,让娘心里疙疙瘩瘩,娘挺得住,邪压不倒我,这么些年都挺住了,这不是最末了一回。大林,咱虽没少花钱,可不是花钱办得了?咱得感激你叔,要没你叔,咱不像一家子人家。
  
  杨梅,你也别包屈,认命比啥都强,老天爷让你来我家是命中注定的,要不你怎么不去旁人家?啊,你跑,跑得了初一跑得了十五?那回是不该揍你扎你,那是爹娘一时气胡涂了。我给你说过,我给你认错了,你还不死心,还打晕了我跑。不给你立立规矩不行,咱一会说。杨梅,也怪难为你的,你还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啥都明白了,别走娘这条路。
  
  可你来了就不能走,花钱是小事,花多少我都认。韭菜卖钱了再别想囫囵要回来,就像我进了这个家门,不能后悔,更不能一走了之,要咬牙挺着。娘今给你说利索话,只要你安心跟大林过,咱勤快点,不能委屈了你,明后年给你盖新房子,四间的砖房,把家什置全了,人家有嘛你也有嘛。等以后添了小孩,我给你看。你看人家杨兆家程东家,哪一个不比你来得早?都安心过日子,踏踏实实很本分。你不比人家缺胳膊少腿,只要往好里赶,没有个不好的日子!听娘的劝,娘是过来人,不害你!
  
  大林,我听说你今把你叔打了?
  
  嗯,他欺负我媳妇,打得她满嘴冒血,打我媳妇就不行,打多少下我都得还回去捞本。
  
  还嘴硬?那是你亲叔,没功劳也有苦劳,没他你哪来的媳妇?一会跟我给你叔认错去!行,我也不多说了,该说的都说了,你们掂量掂量我说的是不?娘不偏不向,以后小林娶了媳妇也一样!
  
  他爹,拿棍子来,就打这一回了,再不改我也不管了,愿意跑就跑,愿意走就走,跑了走了是咱命孬。给我先打大林,揍得冒了血为止,再打杨梅,好叫她记住。快点!
  
  娘,大林跪爬到金凤膝下,打我打我,别打我媳妇,要不她又要哭,她哭我难受。
  
  好啊小,娶了媳妇忘了娘啊,你娘哭你怎么办?我的伤怎么办?
  
  大林没话了。任由棍子抽在后背上。
  
  爹,把棍子给我,我替你教训她!
  
  滚一边去,你以后娶了媳妇忘了娘,娘饶不了你,到你媳妇娘家也一样打。
  
  棍子落在杨梅身上,起先忍着,后忍不住,疼哭了。大林扑上去,用身子护住她。杨梅的泪眼能看到,大林疼得皱起了眉头。
  
  刚完了事,大门被拍得几乎要倒下来,一个妇女在外头喊,开门。等开了门,那个妇女领着一个如大林一样的男子走进来,如进来两团怒火。
  
  嫂子,长海和你大林有什么仇什么怨啊?好心成了驴肝肺,给他说成了媳妇还挨打?嫂子你看看去,都给打成吗样了?有这么着的吗?亲侄往死里打他亲叔!长海都起不来了,头肿得跟猪头一边大,眼都成一条缝了。
  
  唉,他婶子别着急!
  
  能不急吗?
  
  我知道大林不对,这不是正打算去吗?
  
  别叫他去,见了又得打。
  
  那个如大林一样的男人说,大林,我操你娘,你打我爹,别人怕你,我不怕你,走,咱找个没人的地方单挑去,谁不去谁是王八养的!
  
  行了小强,不叫你来非着来。这没你说话的地方,大人的事你少插嘴。你和大林是亲叔伯,闹腾叫人家笑话。
  
  小强瞪着大牛眼,一脸的怒气。
  
  长海说了,上次还欠八千块呢,这次看病养伤就不找你们了,我拿着!
  
  哟,不准,家里没有。
  
  上次办婚事不是支出来了吗?
  
  办别的事了,你放心,过二天我叫长田送过去。
  
  好,那我回去了,走,小强。
  
  你等等,我去。
  
  别去了,你也有伤。
  
  这时杨梅忽站起来,杨长海不是好人,是畜牲。一句话扔出来,众人顿时傻了,因为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怎么着你了?
  
  杨梅真想把那晚发生的事说出来,可羞于启齿,话到嘴边咽了回去,他打我两回了,狠着呢,他是我吗人啊?卖了我还打我?!
  
  这才都把悬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
  
  晚饭吃得哑口无言,吃过了饭,大林和杨梅回到自己屋里,谁也不说话。脱衣睡觉时,杨梅看到大林的后背一片黑紫,心疼得用手去摸,问,疼不?
  
  还有不疼?杨梅落泪了。
  
  你又哭,那么多泪啊?你别哭你笑你笑。
  
 
  哦,我笑,杨梅笑了,她把大林当成了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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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发表于 2015-1-12 10:2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2 编辑

十七
  
  为什么对别人的痛苦兴灾乐祸?为什么对别人的幸福而深恶痛绝?峰哥吐一口烟。
  
  因为人,走心理阴暗的路线,大多数情况下,大多遇不到从里到外都是阳光的人,亲人还有吵架拌嘴。遇到知己对脾气的,都好说。偏偏遇到阴暗耍手段的,问题就来了。人不想见别人比自己强,怕在优越感上对比一无是处。譬如对待乞丐,现在假的多,在街头人群拥挤处骗取同情心。以往可能实施一到三五块,现在听了某些报道后心里直骂娘,比老子还富。而对于那些知名的富豪,一通贬底后末了会调侃一下,弱弱得问:你钱多得很,我替你花完好不好?其实真得底线在于此,他妈的怎么挣到这么多钱的?老子怎么挣得到?再比如,峰哥你,兄弟我,你的酒是天之蓝,我想买却舍不得,你工资高啊,比电业局在岗职工差不到哪里去,那帮家伙消费都到了省城,才有大把的优越感。谁不想日子富得流油?把日子过得顶破天?臣妾办不到哇,只好一边心理阴暗,盼望某些人倒霉翻船出横事,等着拍掌叫好。峰哥,我没这个意思啊,不多解释了,好似隔壁阿二。
  
  没事,你哥我就站那里,你可着劲撵,别抱怨,男人不挣有数的钱,活在世间得有成就感,单凭这点工资也就只解决温饱。老弟你写作功底扎实,是块作家的料子,哪天能一鸣惊人,一部小说弄成电视剧还不发了,我等着喝你的茅台。对了,你讲到这了,我刚才随便一问,是有感而发。
  
  峰哥有什么感受?
  
  你看啊。杨梅冲大林笑了,还把他当成了亲人。言外之意是认同了,如皆大欢喜的结局,就像童话结尾那样,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我觉得另有隐情,也是你所谓的伏笔。杨梅为啥没说出来?是担心被当破包袱还是另有用心?长田家两口子就那么好糊弄?小林也以不合作的姿态出现了,一露面就是敌人。杨长海也被揍趴下了,就他那孬样会善罢甘休?那个小强会不了了之?把人家爹揍得那么惨。还有那个杨兆家程东家被拿来做比较当榜样,为知根知底不得去瞧瞧?一瞧准有事发生。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鸡蛋里挑骨头鸡蛋里得先有骨头,豆腐里找刺豆腐里得先有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好像没缝。杨梅心里有了大林,还容得下你?你从哪插了一腿?正义感?笑话。我那么问你也明白了,把纸戳穿了说,你不服不忿吧?扛着正义感的大旗,把杨梅拿到手。哎哟,严重了,我错了,自罚一杯。
  
  呵呵,峰哥厉害,眼光毒辣,剖析彻底,你且再听我讲,最后你会明白的,我哪对了哪错了,为什么直到现在忘不了。
  
  故事到此接近低潮了,庄户人家的日子没多少大风大浪,老婆孩子热炕头,种着地养着牛,鸡腚眼子是银行。天刮风下雨,日子平平常常得过,无惊无险。
  
  长田的院落自从杨梅来了后,比别人家多了热闹,都是麻烦和烦恼,一波接一波,几乎把人折腾得散了架。人心不能散,散了再往一块拢,比唐僧取经还难。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自有各自的解。金凤施出浑身的解数,似乎风平浪静了。话说透了,人也打了,疙瘩汤入了肚一解手,排出去就轻松了。该放下这一头了,日子像线团有无数接头,还得织布啊,还得往好里过,打眼一看,冲着这个方向发展。
  
  除了杨梅,谁也没变,杨梅似乎把自己融入了这个家,收了心,像个小媳妇那样,不挑骨头不挑刺,虽话不多,门不用常关严实了。人就这样,越管得紧越想不服管,不管了倒随着。门常开着,似乎大门也常敞着,一抬脚就能出去,出去就有回家的路。金凤对杨梅说,门开着,我说过,留下来我们好命,你走我们命孬。不拦着你,你随便,腿在你身上长着。
  
  杨梅不说话,脚没踩过大门槛半步。
  
  长田家还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收伏一个人的心要先收伏嘴和肠胃,一顿饭能让人心生好感,多顿会让人感恩戴德。两样的饭食,只让杨梅一个人吃,多吃点,金凤笑殷殷得,你还小,正是长身体时,多吃点把身子养好了。杨梅心头会有一丝暖,你们也吃。谁不去动,杨梅会弄到大林手里碗里,大林说,娘说了,你吃才行。金凤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暗想,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收服不了你?!
  
  人做表面文章,是因背后一套。有些人当面转不过弯,回头也能琢磨过来,都是老中医,开什么偏方?你无法猜透一个人的内心,正如你处处设防不胜防。人心换人心,从来不是等量,你有明枪,我有暗箭,谁最后战胜谁之前,都在高垒墙广积粮,玩着鬼吹灯的游戏。
  
  你也无法猜透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为谁为了什么。杨梅很聪明,聪明的人很有心计,有心计的人会有通盘而长远的打算,她抓住了把柄,也握有一个砝码。把柄是杨长海,杨长海祸害她,砝码是大林,大林保护她。一个有意而恶意,一个无意而善意。有意思,有了意思就可以做文章,还能游刃有余。
  
  很危险,萌芽己然存在,她有了一种策划。女人心海底针,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在领略痛至骨髓的痛苦后,杨梅的心计在发酵,她在酝酿。人很可怕,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别人不同于自己,自己更异于别人。她的心态明显不同于初来。初来时无比虚弱,挨打被欺负,她没忘记任何一个细节,右脚脖子偶尔得疼敲着钟,那些渐渐消退的针眼在梦里依然刺眼,金凤说的那些话还在哄骗一无所知的小孩。杨梅小,但不是小孩,一系列的遭遇让她迅速成长和成熟,一些人害了她,彻彻底底让她承受下来,不能便宜了那些人,让那些人没有代价。她的想法初步并迷糊,她隐藏和伪装,因为她不知道何时是最佳时机,但她做好了准备,并从一点一滴做起。
  都放松了,悄然彼此考验。人很可怕,改变只在一夜之间,何况杨梅经过很多夜?长田家两口子开始下地了,两个人替换着,一个上午一个下午,还没完全放松。门就在那开着,给了杨梅出入随便的自由。
  
  杨梅试着一步一步走向大门,是在一个上午,金凤在家。她只是看着杨梅,没拦截。杨梅的心跳加速,这在以前会狂跳,那是偷而这是明目张胆。偷是不守着人趁其不备,明目张胆是守着人而被放纵。在即将迈出最后一步时,杨梅停住看金凤的反应,她没干涉。杨梅一步跨出,顿时有了一些轻松。出了大门向南走不多远是东西向一条街,杨梅站在街边打量这个陌生而该熟悉的村落,这只是一小部分,要想全部,她还得迈开脚步。刚迈出脚步,身后大门被关上了,金凤在外锁上尾随在后,说,怕你不识路,别回不来。你走,我陪着。很有戏剧性,我不是胡编乱造,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着故事,发生着你所不知道的故事,没见过没听过别说不存在,一切都有可能。
  
  自由了,虽不同于她所要的自由,回头打量这所宅院,对比其它的,很大,房子并不落后。这条街上走着两个人,一前一后有段距离。青壮年都在地里忙着,读书的上学了,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坐在大门口边,也没有几个。
  
  杨梅加快了脚步,有一种新鲜感。房子紧挨稠密,哪像她的家,房子与房子之间隔得太远,狗叫猪叫遥遥传来。金凤在后,有一个老太太问,长田家没下地啊?啊,大林家想出来转转。哦,大林有福啊,媳妇挺俊。金凤就笑。再一抬头却看不见杨梅了。
  
  杨梅拣了一个胡同径直往南,走到尽头又是一条东西向大街,往西一点是小卖部,开着门,架子上摆满了货物,还有人出入,有的就指指点点,偷偷说,那是大林家,怎么到这来了?杨梅不理会,向东走,又拣了一条胡同向南。
  
  这条胡同很窄,两边都是士坯房,还有几座破败了,只剩一面墙或半截墙头,有的院子荒草丛生,有的还长了一棵枣树,枣树上挂着果,偶尔有几只麻雀飞过。败落的胡同,窄长的胡同,有一种压迫感,促使杨梅加快步伐,好像要躲避有一只手从那些老旧的木门里伸出来,把她拽入陌生的区域。
  
  终把胡同甩在身后,她不知道在后来的某一天再一次走到这条胡同的尽头,碰到了杨瑞,也就是我,我的一番话让她茅塞顿开,加速了她计划的执行。这一天并不很远,终会要到来。出了胡同再向东走不多远,她似乎有些认识,看到了一些芦苇叶尖,这是河堤,眼界稍微一偏,一座桥映入眼帘,她站在桥上,河水在她脚下流过,她打量着那些芦苇,眼光一路往南落在很远处,她看到多天前的自己,在芦苇中慌慌摸着,像逃难的,在摆脱追逃。
  
  杨长海和大林,她笑了,苦涩。河面上的空气有些腥味,河水清澈,水势平缓,让她心情归于平静。她过了桥,走上一条土路,路东是庄稼,长着棉花和玉米,往东不远是高高的岗子,一堆黄色里缀着起起落落的绿。地里有人在干活,没为她停下,她也没停,此时她若要逃跑,是最佳时机,自由在她的手里。走着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倒退着向她靠近,一个男人拉着锄在锄地,两臂一晃一晃,划开来的土向两边翻去。
  
  大林,杨梅喊了一声。
  
  大林回转身,很惊讶,你怎来了?
  
  我出来转转。
  
  你不跑吧?我娘说了,管不住你的腿,你老想跑。
  
  我不跑,你让我跑不?
  
  大林又挠后脑勺,我不知道。
  
  傻,教教我怎么干活?这长的是啥?
  
  棉花,能卖钱,也能弹了做棉被。刚打完了杈子,再锄一遍。
  
  啥叫打杈子?喏,大林蹲下身子,翻开一棵棉花,这是果枝,这是棉铃嘴,会开花,开完花长小棉桃,棉桃长大了会裂嘴,就能拾棉花了。杈子长在棉铃嘴上,得打下去,要不咬肥料。打扠别碰掉棉铃嘴。
  
  是这么着?
  
  对,对,就这么着。
  
  我一学就会,这是咱的地吧?
  
  嗯,咱这有,二亩半,大西南小西南大西北十庙后学堂后墙后也有。
  
  哦,你干活吧,我看着。杨梅坐在地头,看着大林。
  
  大林干活更有精神了,几趟下来热了,他扒了上衣露出上身,肌肉紧绷绷的,在阳光下泛着红光。杨梅看着,脸红了,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哥哥也光着上身,肉软而白,远没大林的结实,哥哥哪干过这活?只眼放在书本上,喊他喂猪只是应一声。这样的人挺好,为自己挡过棍子和拳脚,替自己出过气,在这只有他疼自己,她惶惶有些不安。在以后的某一天,当她独自一人在这块地里打杈时,她会碰到杨瑞,也就是我,也就是因我的出现,让她有了一个新的开始,虽然后果出乎意料。
  
  干完了,大林把上衣往锄把上一搭而后扛在肩上,家走,我渴了,嗓子快冒烟了。
  
  等进了大门,长田两口子在屋门前站着,像在不安得等,看到大林和杨梅一起回来,顿时又放下心。
  
  还不快做饭,长田说,愣着干吗?
  
  哦,金凤如梦初醒。吃过了午饭,金凤对长田说,没事了。
  
  在这之后,所有的警戒警惕都荡然无存,所有的自由完全敞开,杨梅终于有时也能独自下地了,哪一块都有过她的身影,直到我的出现才被终结,大概是在一二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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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发表于 2015-1-12 10:52 |只看该作者
故事好看啊,语言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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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发表于 2015-1-12 11:0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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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发表于 2015-1-12 11:03 |只看该作者
说实话,我倒真希望杨梅跟了大林好好过日子。别再出现什么杨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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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发表于 2015-1-12 11:46 |只看该作者
锦瑟 发表于 2015-1-12 11:03
说实话,我倒真希望杨梅跟了大林好好过日子。别再出现什么杨瑞。

可是发生了,背后还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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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发表于 2015-1-14 09:5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2 编辑

  十八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十七八岁的少女是一朵花,十七八岁的少妇如花开得正鲜艳。杨梅是一朵鲜艳的花,在这所宅子里绽放,外地的女子总不同于本村的妇女,没被男人一亲芳泽时,从男人的身边经过,男人的鼻子会闻到一股淡淡的体香,而娶了生了孩子的女人,那一股花香早被榨尽了。又养孩子又种地,下地回来再趴在锅头前被柴火熏陶,味道如饭菜如白开水了。
  
  杨梅却依然保持,还特喜欢穿杏黄色,带一顶帽子,在大街小巷上走过,淡淡的香味前俯后拥,是一种天然去雕饰,那时还没化妆品。她总惹别人的眼睛,让某些人长了狗鼻子。
  
  慢慢金凤发觉了一件事,这件事正不是她所盼望的,最好相反。这么久了,多半年,棉花都快采摘完了,玉米歪出身来,由里而外成熟,金黄的粒包在白皮里,等着被掰下,高梁也熟了,红白的穗子沉甸甸低下头,黄豆也鼓满了荚,熟了的豆子快醒了。秋收让人喜欢,今年又是个好收成。长田家在收获庄稼的同时,也想收获杨梅能带给她的喜悦。
  
  金凤说过,杨梅的屁股大,一准生胖小子。可杨梅的肚子只见装进粮食,却不见鼓起来,最好长一个尖。她看过粪坑,杨梅用过的卫生纸,记住一个日子,隔一个月还见红。很沉重的打击,她又难于问出口,杨梅的肚皮不见动静,没一点怀孕的迹象,这让她着了急,每个婆婆都一个心情,希望抱着孩子往人群里钻,让别人夸长得好,有了孙子才香火传承。
  
  她憋不住,拽住大林问,就母子二人,她问得直接。小,怎么杨梅还没动静啊?
  
  吗动静啊?大林一脸茫然。
  
  傻,就是怀孕给你生娃啊?怀孕生娃?
  
  干那个干吗?那你和杨梅睡觉不?
  
  睡啊,她还枕我胳膊睡,弄得胳膊不得劲。
  
  那你还干啥了?
  
  没啥,睡觉。
  
  不好再问了,她无法去教会。那是人的本能,每个男人都是自己最好的老师,无师自通。公狗见了发情的母狗,鼻子会闻到骚,公狗为了和母狗交配,和别的公狗咬成一团,胜利者才会和母狗锁在一起,一棍子砸不开。男人天性,难道大林没开窍?守着一朵花不授粉,自然不像院里的那棵枣树,红枣又脆又甜。
  
  该怎么启发呢?这傻孩子,还让娘操心。
  
  时隔不久,喂的那头母牛不安生吃草了,躁动不安,又发情了。以往是杨长田牵着到十几里之外的水庄,那里有一头种牛,周围十几里之内的母牛都靠它配种。这次让大林去,或许是让他目睹过程,激出他体内的动物本性。那头高大雄壮的种牛一跃而上,半站半趴在母牛的后身上,还没看清就完事了。
  
  喂它的人笑着骂,下来,还没舒服够啊?一下就行,多了你也办不到。
  
  大林牵着回来,拴到桩上,牛安静得吃草。嘿,又快有小牛了,大林说出了口,母牛抬起头看他。他没想到自己,还不知怎么当爹。
  
  要旁敲侧击,要曲线救国,更要触类旁通。金凤想到了杨兆家,别人家给待嫁的闺女做被子,针头线绳,常碰到一起,说说笑笑的,六套十套的新被褥做成了。杨兆家手勤又巧,针脚又密还常变花样,金凤和她很和得来,处得很好。找她帮忙问问吧,借她的嘴问问是最好的办法了。
  
  她去找,离着很近,隔了五排房子,杨兆家就在路东边,爬上沿子不用敲大门,也没墙头,只四间北房,房前很空很大。她来到门前,二奶奶在家吗?长田辈份小,要喊杨兆二爷。
  
  晌午头上,北墙东下的锅头冒着热气,灶里还有火苗。谁啊?门开了,杨兆家站在门口。杨兆家明显成了农家妇女,脸黄头发打绺,好像一个月没洗过头,穿得很普通,和十几年前时的水灵样判若两人。哦,长田家啊,有事吗?屋里来。
  
  不了,二奶奶,家里还有别人不?
  
  没,孩子上学去了,他爹还没回来,这个败家子又不知往哪赌去了,一赌就什么都不顾,连饭都忘了吃。
  
  唉,小打小闹,输嬴没多少钱!
  
  可不是,棉花刚卖了,拿着就跑了,昨天夜里就没回来,这又半天了,就他那能耐,怕都输没了,孩子交学费又得去借。
  
  金凤家听到这里不是滋味,打算走。你有事就说。
  
  哦,二奶奶那我就说了,你看大林和杨梅把喜事也办了,怎么说也是俺家的人了,这都多半年了也没个动静。我这当婆婆的能不着急?咱都是过来人,可我没法问啊,也不知是大林的事还是杨梅的事,地里就不长苗。我急啊,你说没动静,肚子还那个样,我当不上奶奶觉都睡不着。二奶奶,没别的事,你有了空到俺那坐坐也行,我让大林和杨梅到你这来也行,你偷偷问问杨梅怎么回事,你问比我问好。
  
  杨兆家一笑,我知道了,哪天得了空,我找杨梅去。长田家你大林有福气啊,娶了个漂亮媳妇,把心放宽点,当奶奶是迟早的事。
  
  金凤回到家做饭,可着劲往灶里添柴火,黑烟冒得浓,呛得她咳嗽了好久,她在心里央求天爷爷,行行好吧,往俺院里送一个孙子吧,年下包饺子,先供你一大碗!
  
  等大林和杨梅来时,杨梅在后边问,咱去哪?
  
  去二爷家,咱家的牛怀上小牛犊了,二爷说过买小牛的,二奶奶一个人拽拉车子,怪吃劲的。我去问问二爷要不?他要要,等添下来,先紧着他。
  
  等到爬上沿子,还没敲门,屋里就有人怒骂,管你娘的B,老娘都没管住我,你能管住?唠叨叨,比茅子里的蝇子还烦人。我不就赌了几把吗?
  
  一个女人哭着说,你那是赌了几把啊?你都把卖棉花的钱输净了,孩子念书交钱,买肥料用钱,你花得一光二净,连个买盐的钱都没有,让我上哪整去?
  
  卖B去。
  
  这是你该说的话?跟你过了十几年了,没良心的,替你拉把了小子,你叫他娘养汉去,你良心叫狗吃了。
  
  你才良心叫狗吃了呢,别瞎唠叨了,我还连有五块钱,给我买点豆芽一瓶酒去,老子要喝酒,睡一觉再来去,我就不信赢不回来!这两天手气背,都是你这个熊娘们邪性招的,整天价叨叨得我心烦。
  
  我不去,你又赌又吃又喝,地里的棉花你没拾一朵,有你这么懒的吗?这日子没法过了。
  
  没法过?过够了就滚你娘的,滚回四川去,还稀罕你啊!杨兆抄起一个碗往地上就摔,啪嚓粉碎,哐哐又踹门,仅有的一块脏拉巴唧的玻璃也碎了。我揍你个色孩子!
  
  杨兆家冲出门来,披头散发一脸泪,也没看站在门外的大林和杨梅,跑远了。
  
  二爷,你不追?哦,大林啊,你二奶奶就这脾气,狗改不了吃屎,在外头转一圈还会回来。你怎么来了?
  
  二爷,我家大牛怀上小牛犊了,你说过你要?我来问问,等添下来你要不?
  
  大林,我和你二奶奶生气呢,在气头上,以后说。
  
  大林还想说什么,杨梅拽拽他,回去吧。
  
  哦,啥也没整成。大林摇头。
  
  杨长海躺了好几天,在小诊所里包扎了包扎,拿了些消炎药,躺在炕上生闷气,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
  
  活该,吕洞宾让狗咬了吧?让你亲侄把你揍了,活该!长海家数落到。
  
  去去去,一边玩去,我挨揍你脸上有光?这熊孩子下手真狠,差点要了老汤。要知道这样,才不把杨梅给他,缺媳妇的有的是,卖给谁不是钱,还老大的人情。杨长海眯着眼,不像前几天肿得睁不开。
  
  你也该收手了,这是报应,也是警告,老天爷爷不愿意了,你办的事损阴德,你也有俩闺女,被拐卖跑了你咋想?我看杨梅挺可怜的,来到这一个人也不认识,跟着大林这傻货她干?才不愿意,杨梅挺有心计的,不是个善茬子,眼珠转得欢,大林十个也赶不上,好了怎么都好说,要是心野了,大林守不住,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能出吗事?
  
  你装糊涂啊?
  
  我明白着呢,我再也不干了,活钱头的买卖不是没有,别提心吊胆了。对了,嫂子说把钱送过来,怎么连没动静?我去看看,可别赖下。
  
  你这别去,还在气头上,要不我过去吧?
  
  你白瞎,斗不过嫂子,还是我去吧,甭管怎么说,没我大林没媳妇,我比媒人差不到哪去,嫂子没法驳我。
  
  那我陪你去。
  
  不用,大林这熊孩子咱不惹他。
  
  隔了几天,吃过午饭,杨长海来了,见到大林时还是哆嗦了两下。嫂子,没别的事,我打算盖鸡房养鸡,不是一钱俩钱,一下子上三千,好几万。你看我是不是把那个钱拿着?上两天也说过了,嫂子准备好了吧?
  
  世上没不透风的墙,墙所以透风,是因为墙开了不该开的口子。人无法隐藏延全部的自己,尤其是优越感指数爆棚时,就如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二不曾偷,很二很炫耀。杨长海做为又一次成功的人,在和别人喝酒时露了真底,就如我和峰哥你喝酒一样,该说的不该说的,原原本本都掏出来,细枝末节还夸大成粗枝大叶,在描述时加上些个人成分,无非是想让自己的战果再扩大,虽然没原貌那般真实。
  
  峰哥,在这方面我比不上杨长海,他虽是小了一辈,却比我多吃了二十几年的盐,从哪个方面来比较,都比我绰绰有余。这人我接触过,其实他有一个很好的开始,却自己玩砸了,很可怜可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些人你可以同情却不能可怜,杨长海的所做所为更不能同情,他坏在女人身上,严格来说是他自己年轻时做了不该做或没真正做好的事。他也是中专毕业,在几十年前这可是祖坟冒了青烟。
  
  就算到我时,好多年没考出一个中专生,大学生还在几年后才有。中专那时也很牛的,意味着毕了业就有一份正式的工作,端一辈子的铁饭碗,风不打脸雨不打头,坐办公室对比农田里挥汗如雨,是人就知道哪个好。
  
  杨长海毕业后在乡镇卫生院上班,那时他年轻英俊,杨庄的风土滋润得他,气胜而自豪。漂亮的女人人人想接近,英俊的男子是女人心中的白马,加上他又能言善语,要不是出身于农民家庭,当官的绝对有几个乐愿把女儿嫁给他,如果这样,杨长海也不会变质,有头有脸的单位人谁想和泥腿子做亲家?他也心高,农村的女子不是首选也不想选。
  
  不知怎么的,他居然把卫生院长女儿的肚子搞大了,差点闹出人命。院长一怒之下把他告了,证据确凿,他被判了刑,具体刑期想不清了,凡正做了牢,铁饭碗随之被碎了,不只打回原形,还不如农民。
  
  出了牢干过小门诊,医学毕业的当然有些医术,头疼脑热拉肚子,打针开药还不在话下,可他臭名声,没谁踏他的门,连吃饭都挣不到。所以他关了小诊所,一人在外常年跑。兴许在牢里遇到过高人,牢里关着的不只是坏人,而是有技能的坏人,杨长海会来事,可能学到了三招五式,走上了别一种道路,还发了财。
  
  但他深恨那个院长的女儿,说好的海誓山盟,说好的一生一世,说好的不离不弃,却把他再加一脚踹进了牢狱。父老乡亲的不原凉和指责,牢狱的度日如年,终在一夜里泛滥,扭曲了他,心里没了阳光满是黑暗,或许贩卖妇女是为了一种宣泄式的复仇,哪一个也没逃脱他的魔爪。
  
  后来时代变了,人的心态也变了,他居然也娶了媳妇,真不知道他耍了什么手段。他连续作战,让媳妇生了四个孩子,二男二女,这也是好人不长命坏人祸百年的写照,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得垂青,让人无可奈何。
  
  这些都是听来的,不排除左离了真相,但不会离谱,他还活着,办了养鸡场,饲养了上万只,不信的话峰哥可以问他去。关于他的情况到此为止,我不想节外生枝,这是丑陋的伤疤,别再揭了,别再彼此伤害。
  
  他也有不慎,老虎还有打盹。在一次喝酒时说到给大林弄来杨梅时,他说露了嘴,五千买的一万三卖的,那时八千块足以买一辆日产天宏摩托车。人喜欢传播,碎嘴子的人有的是,先小范围传,传来传去传到了金凤的耳朵里。
  
  让她有些生气,不让你白忙活,可也别拿着当冤大头啊?也太黑了吧,给别人玩可以,这可是你亲哥哥,多拿个二三千我认,一下子八千啊,一二年在地里白忙。于是她想悔帐,所以才没去送,钱就在柜子里压着,她想等杨长海再找上门来,问他心怎这么黑?拿你侄子当摇钱树赚钱。
  
  长海,他叔,你先别急,这屋里没别人,都是当家子,不说外话。我可是听外人说了,当初是你垫了五千,你要拿一万三。我是说过多少钱都认,这不是买韭菜能还价,可你也不能昧着良心赚这么多啊,八千,你让你哥头拱地去?这样不行,你得少要点,别嫌嫂子絮叨,是不是啊?他爹。
  
  杨长田说,咱一个娘生养的,少拿点。
  
  杨长海一听就急了,哦,事办完了就不认帐了?说好了的,哥,嫂,要不是我,大林会有媳妇?你花一万三试试,三万三也没人跟着他。我满可以给别人,一万三一万五不在话下,还欠我老大人情。
  
  我是想着大林的,亲侄子,一扎没四指近,杨梅还是黄花大闺女,往哪找这便宜?咋了?杨梅进门了,就不认帐了?我是花了五千,来回车票钱呢?吃喝呢?我又砸进去一两千。你别让我好心没好报,咱怎么说的怎么做,少一分我也不干。
  
  咱商量着来,我和你哥忘不了你的好,我们心里有数,不是全闷起来,只给你五千,那样对不住你,再拿五千行不?
  
  不行。哪有拉屎住回撮的?
  
  你别让我急眼啊,杨长田说,惹急了你一分也拿不走,我到县里告你拐卖去!
  
  杨长海气急了,好哥哥,你告我去啊,你这就告我去,我坐了牢,杨梅也会被解走。到时你白花了钱还捞不着人,哪头轻哪头重,你掂量着办!
  
  行了,你兄弟俩别闹生分。金凤从里屋出来,把一摞钱桌子上一放,这是五千,少三千,也算是万里挑一了。
  
  杨长海看着,还想争那三千。
  
  这时门外闪进二人,大林和杨梅,听见这间屋里有争吵,过来瞧瞧。杨梅一听是杨长海的声音,就厌恶得很,等见了他,怒目相向。
  
  杨长海一见心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这么做不理亏?
  
  行了,守着孩子别争扯了,一万不少了。
  
  杨梅明白了,恶狠狠得说,杨长海,你卖我,卖的钱买了吃的噎死你,还敢来闹事,你滚!这钱不是你的!
  
  说着想去抢钱,杨长海离得近,一把抢在手里往兜里一揣。杨梅,别不识好人心,没我你会有大林?一边美去吧!
  
  美你娘个头!杨梅也学会骂人了,快点滚,带上你的臭钱!把我惹急了都说出来,没你的好果子,你出不了这个门!
  
  一句话像一把刀兜头砍来,杨长海害了怕,他做过事自己知道,这个要人命的谜底可不能揭开,大林不干,大哥还不一木锨拍死他?他脚底下抹油,只好赶紧往外走,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走在大街上,他想,不妙啊,多亏她没说出来,不是省油的灯啊,以后得小心点。也不错,一万就一万,老子挣得少点罢了。想想那三千,还是格外心疼。
  
  这件事终究放下了,省下三千。金凤很满足,再存起来,等着孩满月时取出来再用,一生日早二生日藏三生日正当阳,以后花钱的事多得很,这些都正正当当。
  
  等过了年,杨梅还是没动静。她在杨庄过了第一个新年,在外地的第一个新年,没爹娘没哥弟,听着响成一片的鞭炮声,看着二踢脚在半空里炸响,她想家了。
  
  过年时,金凤领着杨梅和大林到县城赶了个集,置办年货是长田和小林的事,这是五个人过年,今年格外舍得,割了牛羊肉,还割了二十斤猪肉炖了一锅。她领着杨梅是来买新衣服,还对小孩的衣服格外留意。那年头不像现在琳琅满目,怎么挑也有挑不到的。那时的款式就那么几种,一般庄户人家舍不得,也只有小伙子相亲时才陪着女孩子去挑选,不得不花钱。
  
  第一次走出这么远,杨梅认真得记在心里,还看到了老汽车站,看到了出出进进的客车。她真想坐上去,可没钱买票,金凤从不让她碰钱。她看着那远走的客车,眼里又热望又失落,不由得失神。
  
  金凤打断了她,杨梅,今年是第一个年,你想买咱就买,你高兴就行。一会你随便挑,别怕花钱,我带了不少。
  
  哦。杨梅没喊她娘。
  
  杨梅喜欢杏黄色,还真不好找。金凤说,杨梅,吃串糖葫芦吧,可能你没吃过。买了二串,一人一串。
  
  大林说,我不吃,粘牙!你不吃我吃,多甜啊!是很甜,杨梅咬下第一口,甜甜得还透着酸。酸儿辣女,平时炒菜都不放辣椒。
  
  好不容易选好了,杨梅买了两身。临了还脸红的一指胸罩。买,买,买,你挑,只要你高兴就行。
  
  县里的年集很热闹,村里的人都往城里挤,满眼都是人头。金凤偷偷对大林说,拽着杨梅的手,别走丟了。买完了往回走,去骑车子,看一回要一毛钱。回来时杨梅看到一个人,像哥哥的背影,她紧走了几步,挣脱了大林的手,等再一看,她失望得想哭。
  
  坐在大林的背后,大林骑得很快,因为天忽然下雪了,纷纷扬扬像鹅毛般落下来,世界很快成了一片白色。杨梅坐在大林的背后,任由雪落在发上落在身上,她的泪想流出却忍住了。她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家乡从没见过一片雪花,只有连绵的雨。她不要雪花,只要雨水,可她却再也办不到了。家里也在过年吧?她出走这么久了?会不会找她?会不会如她那样一夜夜的相思而睡不好?会不会摆上她的碗和筷子盼她回家过年?都不知道了,那屋门或许在开着,她的手却无法去推开!
  
  大年三十要吃饺子守夜,今年金凤像发了疯,不拿钱当钱,还买了黑白电视,天线竖着很高,成为村里为数不多的至高点之一。电视上演着晚会,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喝着擀面条,日子像芝麻开花节节高,从里往外喜气。
  
  不是简单的多了一个人,有了这个人还会再添小孩,那样才更满足。小林把鞭炮挂在枣树上,点上了跑远点,捂着耳朵着看每一个如红花一样炸响,没一个瞎包。他还点二踢脚,二踢脚〞通〞得一响拔起老高,钻到半天云里,响声传出去老远。村里的夜空只有在过年时才不安静,每家每户都放,炸响和火花交织在一起,让老天爷也听听,这是庄户人家在向他道谢呢,他老人家一高兴,明年会给一个更好的收成。
  
  金凤包饺子时洗净了一枚五毛硬币包进饺子里,最好让杨梅吃到,尽管都年下了还没怀孕,可不代表来年。明年开了春,麦子要拔节灌浆,四月要播种棉花,种瓜点豆,农田又要再一次长出丰收的希望。她希望杨梅也是一块良田,大林耕种,在秋收未了也收一个孙子吧!老天爷爷,求求你了,让俺杨梅当上娘。她许过愿,包进了饺子,却忘了留记号。饺子在锅里一煮,分不清哪个是,但愿让杨梅吃到吧,那是好兆头。
  
  杨梅没吃到,大林,长田两口子也没吃到,却让小林吃到了,咯了一下牙。他吐出来,弄这玩意干吗?差点把牙咯坏了!
  
  金凤脸色就不好看,很不好看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唉,命啊,莫强求!随老天爷的心意了!她不知道,这种兆头很不好,鬼使神差出了差错,在后来的那段日子,小林和杨梅有了一段孽缘,而也就是小林才让杨家有了香火,当然不是杨梅的,而是别人的,这是多年后的事了。还有她更想不到的,差点没把她逼疯。
  
  年过了,转眼到了春天。春天是最好的,花开了叶绿了风暖了,燕子飞回来了,麦子拔节了,棉种也浸泡出小芽尖了等着播种。大林家的那牛也出产了一头小牛犊,还是小母牛,庄户人家喜好这个,有了小母牛预示着还会再有。这些长田家不上心,她牵挂的是杨梅,又找到了杨兆家,快等不及了。
  
  麦子拔节时要浇一遍透水,大林家有机器,靠着河又近,河里水又多,一根进水管就够长。大林有力气,只一火就着,柴油机冒出了烟,水源源不断流进麦田里。杨梅扛着木锨看着,哪里跑水要堵上。春风打在她身上,让人燥热。
  
  杨兆家路过,刚浇完了麦子吧,杨兆在前吃力得拉着,杨兆家在后推着。她想起了长田家所托,就向杨梅走去。
  
  你干吗去?老子一个人拉不动,累死我了,真不如推几圈牌九。
  
  你等等,我和杨梅就几句话。
  
  杨梅,你过来。
  
  哦,二奶奶啊,杨梅嘴甜,有事啊?二奶奶。
  
  几句话,说完就走。两个外地的女人站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有些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杨梅,你比我有福,摊上了个好男人。大林哪像你二爷?又抽又喝又赌,要不是指望麦子收了卖钱,打死他也不来了,我命比你苦,摊上个败家的懒男人。
  
  二奶奶,他有改的时候。
  
  狗改不了吃屎,是椽子当不了大梁,我早过够了,要不是没孩子,我早走了。跟他过个吗劲?早伤透了。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他改的那一天?!
  
  杨梅没说话,沉默得看绿油油麦苗。
  
  杨梅,你觉得大林对你怎么样?
  
  杨梅脸红,用脚蹭地。
  
  别不好意思,女人家都有这一天。男人都那个德性,猴急猴急的,哪有猫不逮老鼠的?就那么回事,灯一关被窝里一钻,吗事都办了。杨梅,大林疼你粘乎你不?
  
  杨梅脸更红了,像蒙了大红布。
  
  杨梅,你婆婆找过我了,我觉得和你行才说。那个事你办了?咱们都是外来的,没办法,生米做成了熟饭,不得不认,有了孩子更难脱身。可要没孩子,人家会更拿咱不当人,还不如下蛋的鸡。
  
  男人娶媳妇干吗?要咱就是叫咱生孩子,那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身子是他们的,怎么折腾都是他们的。杨梅,你想过没有?我都说了吧,也是提醒你,你得生孩子,才能拴住他们的心,大林也是男人,我不信他不碰你,不和你在一块睡觉。他不主动你得主动,叫他碰你的身子。
  
  你婆婆说了,盼孙子都盼得头发更白了,等你有了孩子这个家你说了算,她说你比一般人强,会过日子。这是你的机会了,你要抓住。咱们说白了是苦命人,由不得自己作主,远离亲人远离家,有了孩子才有了自己的骨肉,老了才有依靠。
  
  你个熊娘们,胡搭搭啥?快点家走,老子饿了,都快晌午了。
  
  好了,杨梅,我就说这些,成不成是你的事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看着流进麦田的水,看着站着的大林,再抬头看看太阳,杨梅有苦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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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4 09:5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3 编辑

  十九
  
  和我一样的心情。老弟,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懂了。你和我不同的是,不是取笑你。你能当姥爷,我当爷爷。你有闺女我有儿,你闺女还在读书,我儿已工作了,他的喜酒你也喝了,亲朋好友一散,我一家口子过日子。
  
  不过呢,我不像长田家那样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却也有过那样的心情,也盼着再添一口,添个小家伙,当上爷爷奶奶也就安心了,看孩子是天经地义,含饴弄孙天伦之乐嘛,哪个不盼?我那小子争气,今年给我添了小孙孙,把他奶奶乐坏了,把我也乐坏了。小孙孙还离不开娘的怀抱,都想抱一抱啊,抱在怀里看不够,心里美得了不得。你以后会体会到,外孙虽隔着姓,也血缘关系得很,当姥爷的也会喜得了不得。
  
  这是当大人的,儿女们比咱更高兴,就如小时候咱看自己的孩子。长田家盼的就是这个,我深刻理解,儿媳妇腆者个大肚子,是让长辈很心慰的事。最怕的是没动静,是儿还不行啊还是儿媳妇不行啊,心里没谱还没法问,所以说婚前体检这个事很好。
  
  杨梅结婚多半年,没怀孕的迹象,长田家不急才怪,那时又没体检这一说,心里没底,也没婆婆直接了当问到脸上的,都认为是儿媳妇不行,用现在的医学名词来说,什么输卵管不通啊,什么葡萄胎啊,什么先天不孕啊,不往儿身上想。自己儿白废,也就别冲着儿媳妇着急上火。有这方面的病就得治,不孕不育可以试管嘛,只要不是别人的精子。
  
  那时候没现在发达,也解不开,两口子无儿无女的很多,死了灵棚屋里都没守灵的。在村里如果无儿无女,活着比死了都难受,老了没指望,所以不只有拐卖妇女的,也更有拐卖儿童的,生没养大,要来的买来的,长大了会得到赡养,摔盆子打幡烧烧纸钱,死了也闭眼。
  
  扯远了啊,你刚才说杨梅有苦说不出,是不是她不行?我也理解那个杨兆家不容易,摊上个赌鬼丈夫,人一沾上赌,没个好日子。杨兆家再能干也架不住,为了儿子忍气吞声,舍不得让他没娘啊。
  
  她那番话入情入理,也很有心机,在诱导着杨梅。古时候母以子贵,现在也这样。没儿在大多数家庭没地位,轻女重男永远改不掉。杨梅应该知道男女之间的鱼水相欢,难道她先天不孕才有苦说不出?
  
  唉,她有苦说不出是因为大林硬不起来,人很壮那家伙不行。杨梅自己知道男人那家伙是干吗用的了,因为她在那个晚上被杨长海强暴了,没昏了多久疼醒了。杨长海哼哼唧唧紧忙活,杨梅能没感觉?她觉到有一根棍子在自己体内出来进去,顶得她痛,还有黏黏糊糊的东西,她不知道是精液。好长时间她排斥,却没意外怀孕,当然她也不知道那是种子。当她心里有了大林后,睡觉时不是没见过,大林那家伙软塌塌的,和他一样呼呼大睡,从来没醒过。这种事能向谁说?
  
  不是向你说了吗?你要不和她亲热,她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唉,太直白了,酒喝多了舌头还不发直。我们怎么都不含蓄了?这是私话,不能堂而皇之摆桌面上的。撇开这个,我接着往下讲。
  
  人最好别看别人的笑话,没这个事有那个事,说不准让别人也看笑话,对于长田的家庭来说,这是一个悲剧,更可悲的是蒙在鼓里。不能忽略啊,杨长海可有二儿二女,管用,怎么会对杨梅不管用?叫我看杨梅一准也有问题。那时有县医院,能查得出来吧?!
  
  麦子都收了,玉米也播好了,炎热的天,不出一星期冒出了头,眼看着长。再多看杨梅多少眼,她的肚子还是如齐刷刷平整的田地。
  
  金凤问过杨兆家,杨兆家说,那天你家也浇麦子了,我说过了,杨梅还害羞,脸红得像蒙了红布。还没添孩子的都这样,等有了也就开脸了。
  
  这种事情又不能撩起衣裳看,她又想起程东家。她在午后摸出来,出了大门往西向南一拐,走过一条街,到了一个大门前停住脚步。
  
  程东家人高马大,顶一个半杨梅高,胸脯也高,两团肉夸张得往外突着,好像村东的高岗子高耸。这要奶孩子,一个都吃不了吧?最让人难忘的是她的眼睛,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只要对碰上一下,能把男人的魂勾走。
  
  程东家进了程家,从没听说闹过哪出,没像杨梅那样还跑过两次。不知程东给她灌了什么迷糊汤,死心蹋地的,给程东生了两女一男。杨梅也这样就好了,都怪大林,一点也不如程东,程东有手艺,老娘远在城市住闺女家,无牵无挂,一天挣不少钱,除了喝醉了人性不好,眼珠子一红谁也不认,没别的缺点。她正想着,抬头后失望了,门上挂着锁,午后的阳光静悄悄。
  
  我这是不是有毛病了?金凤自言自语,想孩子想疯了我,别人是别人,自家是自家,让人家问这问那干吗?不说都不知道,张罗开了岂不是让别人都知道了?得闷着,该有的会有,不该来的不来,别丢人现眼得惹人笑话了。她往回走,心头沉重。
  
  又过那条街,她不由自主走进去,迎面过来一人,是张扬家。张扬家也是四川来的,个头模样和杨梅差不多,她是她姑回娘家把她带来的,她姑在村东南头住,像不着调的母鸡,不在一个地方宿窝,听说和县城一个退休的老头好上了,在那住过,骗了五千多跑了回来。老头不干,老头的子女更不开,找到杨庄来,她却狗吃麸子不见面,冷锅子贴饼子溜了,不知又到哪宿窝落脚了,剩下亲侄女张扬家。
  
  哦,玉兰啊,还没下地?
  
  乡里辈拐弯抹角,论起来平辈。
  
  田嫂子啊,玉兰的声音很好听。地里没活了,想到程东家说会话去。
  
  别去了,我刚从那过来,锁着门呢,没人。
  
  哦。田嫂子,杨梅怎么样了?
  
  她以为是问那个事,嗨,没动静,不下蛋的鸡。
  
  玉兰笑了。她的笑声也很好听。不是一个人的事,你慌没用,当婆婆的着吗急,别说难听的,容易传到杨梅耳朵里让她反感。这事你得等着,要不去医院查查,医生有办法的。
  
  这真提了醒。玉兰,咱俩说话不隔心,可别外传啊。
  
  我懂,谁也不说。田嫂子,家来坐坐吧?
  
  不了,回去喝口水还得下地。
  
  看着玉兰关上门,她有些感概。玉兰是旺夫的命,她没来之前,张扬穷得不行,爹娘老实巴交,一脚踹不出个屁来,住着土坯房,张扬个头矮,农田活没多大力气,满院子往外冒穷气,所以说媳妇老大难。张扬比玉兰大十五岁,来了后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一年比一年强。不仅生了两个小子,还翻盖了新砖房,连大门都是新的,让人眼红。张扬拿她当宝,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改家门子了,杨梅要这样可烧高香了。唉,没法比,这是咋回事啊!
  
  无比落寞,回家的路就变得无限长。人不能和人比,不在一个台阶上。金凤不认同这句话,都是种地,都一样的情况,凭啥杨梅做不到?她有些气恼,真想把她赶出门,却又心疼钱,总比没儿媳妇强吧?求个送子观音去,邻村的三奶奶是神婆,会开光,求来送子观音,初一十五上上香供,说不准给送个孙子来。
  
  无可厚非,修房盖屋,包括现在买车买楼,花钱娶媳妇是再有个家,若没孩子的出生和成长,家是不完整的。杨长田家不完整,她请来了送子观音,还买了香。送子观音会让她的家完整无缺,她固执的认为医生哪里比得上救苦救难的观音?观音大慈大悲,救人脱离苦海,听过评书,老先生讲到这里吐沫横飞,似乎是瓶里洒落的圣水,让每一个听众都极度认同。
  
  杨梅是第一个媳妇,是老大屋里的,她理应做好榜样,为小林的媳妇带好头,一屋里一个,不,一屋里二才好,那样过得更有劲更有奔头。观音奶奶啊,你要保佑俺家,让俺儿孙满堂。她似乎看到了,有几个小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嘻嘻嘻闹着,掀开了盖子往水缸里洒尿。她喜欢她笑,正抿不上嘴,一切却被一声问惊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棵枣树安静得站在院子里,小枣又挂满了。杨梅站在她身前,你抱的啥啊?
  
  观音,说了你也不知道。有了观音奶奶,你就会怀上孩子了。
  
  她还想说三奶奶说过的话,三奶奶说心要诚,不能做亏心事,观音才保佑你,才会让你心想事成,为非作歹的会收了他。初一十五别忘了上香,逢年过节要上供。可别马虎了,也别叫别人撞见。
  
  杨梅不是别人,观音是为她而请来的。她抱着观音走进里屋,面朝西放在一张墙角的桌子上。今恰好是十五,她找来一个碗,在灶台里抓了些灰,又在院里空地上挖了点土,碗里灰和土调匀了,点了三支香插上。香味钻进她的鼻子,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把那些话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以后还要磕头,还要默念多少遍,观音才能听到的。世上那么多人,都有求于她,唯有多次的虔诚才能打动她,她才会慈悲得让她达成心愿。
  
  杨梅默默站着不知所以,金凤一把拉过她。杨梅,跟我一样,快磕三头,要诚心实意,祷告她给咱送一个孩子来。说着她摁杨梅的身子,那么用力,比平时不知重了多少。那只手曾拿着大头针狠狠扎过,不知能否逃观音的法眼?杨梅迫不得己跪下,照样磕了三头,却在最后觉得好笑笑出了声。
  
  你这孩子不心诚,当儿戏玩,要不守着观音,我真想扇你一巴掌。你笑啥?还有脸?谁跟你一样?白吃白喝养活不出来一个。
  
  杨梅不再笑,似乎又回到了刚来时,又想起滴自己血的大头针,变得成为初始的陌生模样。姚阴沉着脸,眼里生出怒意。
  
  金凤意识到说错了,又改回笑脸,是娘把话说过了,是我不对。
  
  杨梅抽身出了屋,躺在炕上刚一会,大林进来了,他一无所知,问,你咋了,怎么光躺着啊?
  
  杨梅的思绪飘渺不定,爹娘哥弟小琴母女大林小林长田两口,不断变幻着,杨兆家枯黄的脸,最终汇成一张脸,杨长海恶狠狠的脸那么清晰,还呲牙裂嘴笑,在那一个夜晚挡住了所有的星星,让她在一个深渊里坠落。
  
  她的心又硬起来,她意识到自已不被当一个人,而是生育的工具,杨兆家的一句话点醒了她。为什么要跑呢?那个家也不温暖。她出来这么久,或许己遗忘了。她看着大林,傻得可爱,若没他更没意思了,她要斗,为自己遭受的苦难,虽不多却足以一生难忘。
  
  一生有多长?像那曾经的漫漫长夜吗?受得伤太深,如今的善待只是虚假的表象。一个人改变了心态,会唤醒体内潜藏的能量,观音的到来,似乎在冥冥之中挥了一下手。没谁让你脱离苦海无边,你本身就是一只渡船,唯靠你自己,才得福果。这转变太突然,把自己下了一跳,她又忐忑不安,大林,我该怎么做呢?
  
  做啥?大林问。
  
  杨梅出了一身汗,没啥!
  
  夜色袭上来,整个杨庄沉于安静。杨梅把大林推醒了,往他怀里钻,还用手去抚摸大林的那家伙。她没脸红。
  
  别动它,叫它睡觉。
  
  你摸摸我。
  
  摸啥啊?她把胸脯挺了挺,两个挺实的乳房似乎在招唤兽性,她想以最合适的方式迎合他。
  
  可他始终无动于衷,连粗气都不喘。
  
  杨梅背过身去,泪不知不觉流出来,哭出了声。
  
  你怎么又哭?你娘请了观音。
  
  观音?请那玩意有啥用?
  
  她想我和你生孩子。
  
  生孩子我可不会,你愿意生找别人去。
  
  杨梅哭得更欢实了,她有一种忧怨。电视上看过,哭得比她还厉害。
  
  大林烦了,你哭得心烦,我累啊,我睡了。
  
  听着大林的鼾声,杨梅心潮澎湃,她也睡了,睡梦中又回到那个夜晚,痛而渴望着,朦胧中金凤忽然出现,骂她骚货养汉,大头针再一次把她扎醒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牛棚里传来喷响鼻的声音,很像一声长长的叹息。
  
  杨梅碰到了玉兰,那时玉兰正和程东家聊着话,看见杨梅喊住了她。而后用一种杨梅也听不懂的语调说话,可能是四川方言。杨梅一脸迷惘。程东家用同一种语言对了几句,两人互对了一下眼色。说,你就是杨梅?
  
  杨梅点头。
  
  过得怎么样呢?习惯了吧?你爱吃大米饭不?
  
  杨梅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前吃的是大米饭,来这后吃的不同,窝头饼子馒头馍馍饺子,还有红薯。口味早已改过来而习惯了。
  
  大林那家伙能娶上你真有福,那傻家伙,你也能看上他?换成我的话才不呢。程东家不无鄙夷,你这么年轻漂亮,该找一个好下家。
  
  什么意思?杨梅有所警觉。来这么久了,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更有善于倾听的耳朵,虽然心灵受过伤害,却同时也让她愈加坚强。你们找的就好了吗?过得比我是好多了吧?尤其是玉兰,你也不是从穷里过来的吗?我对你们了解不深,拿你们当姐姐,可你们言里言外不怀好意,错了我的眼睛。她想走,程东家却拉住她。
  
  我们比你来得早,我来得比你俩更早。咱们不来,他们都打一辈子光棍!长着个那玩意光能尿尿,知道什么是女人?!不能白便宜了他们,给他们生孩子多受罪。对了,杨梅,你怎么还生不出孩子?是不是大林是银枪蜡头不管用?那你可遭罪了,炕上躺着一个白废的男人。
  
  程东家一阵大笑,吓得墙角上的麻雀都飞走了。你不觉得难熬吗?杨梅,你是不是连那个事都没做过啊?其实叫男人干挺舒服的,能睡得香!你得让大林干你,叫他给你种上种,你才能生孩子,连这个事都不知道,白活了。
  
  她还想说,杨梅却一脸怒意走开了。
  
  玉兰又用那种腔调说了些,程东家说,没事,你看她还害羞呢。被说中了吧?本想开导开导她,又不让她交学费,真不识好歹。怎么说都是一个路上的,虽然她不和咱一个地方来的,可都是被糊弄来的,吃了大亏。她怎么就不开窍呢?
  
  玉兰说一人一命,由着她了。
  
  那些话让杨梅脸红不己,她照了照镜子,第一次认真看自己的样子。镜子里的她大眼睛忽闪着,像两潭秋水,脸蛋红扑扑的,她用手摸了一下,很嫩很滑,像水豆腐那般软。十八岁了,正美妙年华。她笑了一下,镜子的她笑了一下,再看她们的样子,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她低头看自己的胸,两个耸出的乳房安静着,大林还没吃过一口呢。她觉到自已脸热,像发烧。她看到过小媳妇奶怀抱里的小孩,掀起上衣一角,让小孩叨住,那会是什么感觉呢?她渴望那种感觉。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她还没真正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会飘到哪呢?那些人的话对她起了作用,更像助推剂,促使她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杨梅又一个人下地,走到那条胡同口时,迎面来了一对新人。
  
  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新郎驮着新娘回娘家,把上还挂着鼓鼓囊囊的包。新郎满面春风,新娘娇羞明艳,有说有笑的,让杨梅站定了身子。
  
  有上了年纪问,小生,这是干吗去啊?明知故问。那个叫小生的新郎一笑,水奶奶,走丈人家去!中午少喝酒,别醉了。小生驮着他的新媳妇走远了,看得杨梅一时呆了。
  
  她曾目睹过婚礼,本不想进去,难捺住好奇心。当初大林办喜事时,她坐在新房里哭,还哭出了血,没出屋子半步。她想看有什么不同,混在人群里挤了进去。每一个新娘子在大喜的日子都漂漂亮亮,似乎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子在新被褥的新床边上坐着,一身红衣像一朵娇滴滴的鲜花。她的笑从心底涌上来,是最灿烂的,眼珠像晶莹的葡萄,忽闪忽闪会说话。只一眼就打败了杨梅,她逃也似离开。
  
  那眼睛像两把刀子,刺穿了杨梅。她明白了,自愿和被迫的区别。她有些恨,却只能自吞苦水,她诅咒,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她伤心,却得不到暖心的安慰。那天她像失魂落魄,觉得天都暗了,到了天黑都无法修补好悲伤,在夜里看着月光还流过泪。今天又撞上了,她忽然很羡慕,两只眼都装了太阳。她都有娘家回,我呢?思念如决堤的水汹涌而来。
  
  她的腿有些想跑的意思,再来第三次,这一次无拘无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有利。那里还有小琴母女两个害人精,她要让她们付出代价。是砸了好呢?还是一把火烧了呢?或者一把推入山涧去粉身碎骨?需要她跑回家,那才能可能。
  
  杨长海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怎么回去?怎么坐车?她身无分文,漫漫长路,再碰上坏人怎么办?她已不是她了,家人还会容纳?还不行,还不到时候,还早着呢。
  
  又过了很久,大林如故,任怎么挑逗,他都蒙头大睡,这不是好苗头,杨梅的心开始不安生,有些野了。
  
  金凤看出点苗头,她的眼尖着呢,总旁敲侧击隔山振虎。她也问过大林,大林说没事啊,睡觉干活吃饭。
  
  金凤就气得指他脑门,不中用的货!看紧点,我看她心里长草了。
  
  心里哪长草?地里才长草,得拿锄锄了!
  
  你知道个屁?!金凤摇头,躲进里屋里对观音像说,保佑俺家啊,别出乱子!
  
  事情就这样,似乎要风雨欲来,庄户人家的小日子,经不起一场风吹雨打。每一天都看似简单而平静,每一个夜晚都寂静无声。一处院里五口人,心照不宣而又毫无察觉。这不是语病,我只到过那院子里一回,在一个午后,大约在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我对那个院子发生过的事知之甚少,后来是杨梅告诉我的,她必然有所隐瞒。
  
  我不清楚她心境怎如此转变和剧变,外乡的女子都很聪明,一清二楚得铭记肺腑。她们比村里的老小媳妇们更会耍手段,杨梅还处于小儿科。但她的遭遇值得同情,却又不如玉兰等人混同于村人,当然她们还有故事,接下来要发生。杨梅更有故事要发生,她的舞台又多了一个人,纠缠于几个人之间。
  
  村里又有葬事了,吹鼓挞子们弄得声音很响很大,曲调悲悲切切而又让人说不出的滑稽,一个人死去,一群人在奏乐。谁家刚过门不久的小媳妇喝农药死了。被娘家人砸个稀巴烂,风从窗口上吹过,像人在呜咽。
  
  杨梅却如看笑话一般,她都奇怪自己。一个人怎能如此轻易死去?太便宜他人了。不容她想许多,在屋里烦躁,她对大林说,出去转转。
  
  到哪去呢?大林在想,要不去奎奶奶家玩去吧。大林他不会想到,有一个叫杨瑞的爷们正在那,会引出一种改变,而在半年之后,更有意想不到的变端。谁也没想到,自然而然就碰到了一起。
  
  你们都知道了,杨瑞就是我,大林所说的奎奶奶是我的亲姨,那天我就在那,迎来了一个不知所以的人生片段。
  
  (上半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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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4 10:0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1-20 10:33 编辑

杨梅前言
  
  可怜的姑娘啊,让我在这静夜中怎样描写你呢?这可爱的静夜,这厌恶的世道。都在你心里扎了根吗?都在我笔下开了花吗?那读到它的人们又会摘到一颗怎样的果子?故事发生得久了,以致于我的笔只能梦中生花,于纸上涂抹,汗水与心血在这个时候挥洒,极尽最后一滴,却也难以写你的全部。可怜的杨梅啊,你的一切令人不堪纳入视野。为什么呢?这里没有现成的答案,当他们读完的时候,断断续续的情节将会让他们不得而知。是的,应该这样。让他们在迷乱中找到方向,理清我的思绪,找到你,那他们绝不单单可怜你了,幸福的姑娘,我不期求什么,只希望这样。
  你曾经有过你的幸福时刻,在这里,我让你的童心,少女的愉悦与柔情,暴露得不藏一丝绒线。河水潺潺得流动,送来花的芬芳,香气微微,我闻到了,透过时空和地域的间隔,我强烈得闻到了,这是你扔到河里的那朵吗?告诉我,这时你该是多么快乐。温柔的情怀,善良的心啊。连杀死一只鸡都不容许。吃它的肉,不见它流血的场面,就不会胆战心惊。胆子大些吧,这些并不是使你善良的原因。你的善良表现在后面的事实中,且淋漓尽致,使它几乎要了你的性命。我只感到触目惊心。迷离之中,我在河边信步,看到河边的你,还有那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的确不是一个好小子,后来他成了你的叔父。当初为什么你不回绝?这,怎么不能改变呢?
  杨梅,你的亲人就要回来了,快去做饭吧,你们相处的日子已经曲指可数。将来的一天,你会不辞而别,踏上异乡的土壤。不知这是谁的过错。人间的炊烟飘上天了,夕阳西下,无尽的黑暗,接之而来。
  不错,杨梅,这一切全冲你而来。但你经受不住善意般的诱惑。你只好变得羔羊般温顺,而你的温顺使狼的野性更加疯狂。你给它闻到血的腥味,它要吃你的肉;你给它肉,它要连你的骨头也噬尽。那个中年男子为你买的衣服以前是鱼的饵料,它的化身钓到了你。你的笑,对他来说多么不容易。你少女的敏锐成了废墟,屈从于他,又该是令他如何欣喜若狂。一点小小的代价,竟换取了你的真情实意,这成了他想要的美丽,也正是这美丽换了你的前途,让你在今后的苦难和可恶中挣扎。你已经苍白,你已经无力。躺下吧,在黑暗来临之前,闭上你的眼睛,不要看到你承受的现实。现实中极少有人注意到还有你这样的姑娘,所以你必要睁开眼睛。正因为你无能为力,只能张口呼喊,唤起世人的注意,处境才会有所改变。你世俗里的一个弱女子,注定你如此不幸吗?
  我只有如此写,是这人类最败坏最丑恶的东西逼迫我这样构思描写。我却不快意于以此衬托他们的丑恶和无耻。我问自己的笔:你为什么这样写?它说:是很多人要我这样写,以换取世人的关注。
  所以我只能让他们摘到这样的一颗果子,在尝过之后有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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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发表于 2015-1-14 11:06 |只看该作者
可怜的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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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发表于 2015-1-14 11:07 |只看该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4 10:01
杨梅前言
  
  可怜的姑娘啊,让我在这静夜中怎样描写你呢?这可爱的静夜,这厌恶的世道。都在你心里 ...

又是杨瑞,又是中年男子的,乱七八糟,什么啊?杨梅到底会遇到什么厄运呢?抑或就是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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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发表于 2015-1-14 11:08 |只看该作者
楼主辛苦。
俺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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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发表于 2015-1-14 11:17 |只看该作者
锦瑟 发表于 2015-1-14 11:08
楼主辛苦。
俺继续关注!

唉,也就版主你关注和回回帖了。
为了你的关注,这篇小说都发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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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发表于 2015-1-14 11:26 |只看该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4 11:17
唉,也就版主你关注和回回帖了。
为了你的关注,这篇小说都发到这里吧。


不行,不行,做人要厚道。你,你,你,,,,,,关注的人多得是,比如北原姐姐,她一定会关注的,一定的。只是他们暂时木空回帖,派我当代表,等他们空了,一准儿关注跟帖。
苏大帅、色妞姐姐说了,这是极好的帖子,你不能中途放我们鸽子,这样吊人胃口,坚决不成!
否则,你就是坏银。
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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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发表于 2015-1-14 11:29 |只看该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4 11:17
唉,也就版主你关注和回回帖了。
为了你的关注,这篇小说都发到这里吧。

我说“乱七八糟”,不是说你写的赖,是说杨梅的遭遇太曲折离奇,,,,,,,一个手无寸铁、身无分文的异乡孤身女子怎样应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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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发表于 2015-1-14 11:30 |只看该作者
所以替杨梅纠结啊,急切想关注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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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发表于 2015-1-14 19:42 |只看该作者
锦瑟 发表于 2015-1-14 11:26
不行,不行,做人要厚道。你,你,你,,,,,,关注的人多得是,比如北原姐姐,她一定会关 ...

不会放鸽子的。上半部分完整到这,下半部分也就如此。
辛辛苦苦写了十八天的结果,会全部把这点心血放到这的。
另外也请帮助修改得更完善,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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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发表于 2015-1-14 22:01 |只看该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4 19:42
不会放鸽子的。上半部分完整到这,下半部分也就如此。
辛辛苦苦写了十八天的结果,会全部把这点心血放到 ...


另外也请帮助修改得更完善,拜托了。
——————————————————
不放鸽子就好啊,俺真想知道杨梅的结局啊,这么个水晶一样美丽而透亮的人儿。
帮助修改?这个俺可真不会!俺散板的其他几位版版会,可他们又忙些,咋弄?
俺个人只脚着吧,您的文字中一会锋哥,一会锋哥的,俺看上去有点麻烦。不如直接把故事讲起走,更入情景。其余一切在俺眼里都特别好,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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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发表于 2015-1-14 22:02 |只看该作者
北斗第八颗星 发表于 2015-1-14 19:42
不会放鸽子的。上半部分完整到这,下半部分也就如此。
辛辛苦苦写了十八天的结果,会全部把这点心血放到 ...

或许我太习惯了一般的叙事节奏,不要旁白那种,只是俺特别个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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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发表于 2015-1-14 22:54 |只看该作者
看了俩小时,特别牛的小说
情节语言和场景,都那么生活,直接一头扎里边了

继续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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