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4-10-21 11:29 编辑
来了来了。
第三节
上演这么出街头闹剧,黄泽仁模样不堪:袖口染一圈乌泥,后背的西服也滚得横竖都是辙子。他满不在乎,被老太太火眼金睛盯住:老太太叠了眉,撇了嘴角,不看黄泽仁却问婉秋:
“听了尘大师说没见着你们去静安塔,这一晌去哪疯了?”
婉秋知老太太生气,不知如何解释,难道直言黄泽仁根本不想去静安塔进香而想在世人面前卖弄?简直落人耻笑。老太太一双鹰眼直瞪住,连带着几双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三姨娘给老太太捶肩的动作也慢了,衔一缕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二姨娘也拿眼睛询问她,只坐老太太右首的大姨娘,素衣缟服,脸色苍白,不断捻手中的念珠,那串檀香珠经日夜不断摩挲,颗颗圆润锃亮。一霎时天地寂静,只听见大姨娘喃喃的念经声。三姨娘瞅出老太太的不耐,冷笑一声:
“婉秋,奶奶问你话呢。你自小天宽地阔没个束缚,泽仁可不一样!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乔家担待得起么?”
老太太冷然道:“秋艳你聒噪什么?让婉秋自己说。黄家的孩子识礼数,我们乔家院里的就是漫天飞的野鸡野鸭了?婉秋不受束,还是乔家孩子,外家也算知书闻礼,不比青楼茶馆那些破落户。你掺和什么劲?”
老太太一席话明嘲暗讽,这些年三姨娘得势受宠,颇有些眼高于顶。老太太借机刹她的风头。三姨娘缩一缩脑袋,堆笑道:
“娘你说什么话?我这么教育婉秋也是希望乔家不失面子。我们乔家毕竟不同于小庄小户的土财主,凡事都兴立个规律嘛。”
婉秋正待回答,婉怡抢前一步坐在老太太左旁,冲老太太挤眼:
“奶奶奶奶,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秉诚家的四丫头。我和你说,那丫头长得可丑啦!饼子脸,扫把眉,可不就是门神钟魁?不过啊,人家是真门神,她是假门神,女钟魁。”
乔傅两家素有嫌隙,婉怡一通撒娇,惹得老太太绷不住脸。又极力要作威严,戳婉怡脑门:
“还有脸说。叫你陪黄世侄进香你不去,偏愿意看那个四丫头!”瞟婉秋一眼,“你表姐原是拨拨动动的算盘珠子,也难怪泽仁无心去进香。你们一块回来,倒给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婉怡咯咯笑道:“不怪表姐的。泽仁一时兴起,要和几个耍杂的练练手脚,没练好,自己给扑通了。”
老太太道:“和那些下九流的练什么拳脚?万一伤着真是划不来。泽仁你过来让奶奶瞧瞧。”
黄泽仁苦一副脸踱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前后左右仔细检查,确认无恙才舒缓口气,先将黄泽仁念叨一通,再跟婉秋交待:
“婉秋你是长姐。以后不可如此轻率由他们刮风落雨的。这万一出了事,莫说你,整个乔家大院都赔不起一个黄世侄!再出门,离那些阿猫阿狗的远一点。”
婉秋眼前闪过小姑娘的泪痕,暗暗长叹:阿猫阿狗三教九流,人家凭能力赚银裹腹,有何过错?这世上倒有这么多人,愿意替人阶分出三六九等。恍神间,听黄泽仁为自己辩解:
“不怨婉秋姐。她心善,劝我罢休。否则岂能轻饶了他们?”
老太太道:“黄家果然明理通事!有宰相气度。快上楼去换身衣服,奶奶在这等你同膻。”回头吩咐三姨娘,“秋艳,你去拿身衣裳给泽仁。”
黄泽仁随秋艳上楼,众人等候着。婉怡讲几个短笑话,逗得老太太眉飞色舞,抚着婉怡的手合不拢嘴。因黄泽仁在,厨房特别多准备了几样菜蔬:老鏊汤、金针豆腐、红烧蹄腱、土豆牛腩粉、糖粉丸子。老太太半天没见黄泽仁下楼,便叫婉秋去催促。三姨娘厢房在二楼右手最里端。婉秋上楼,见房门虚掩,里头传出一阵悉索声响,伴着三姨娘嘻哈媚笑。三姨娘道:
“你这小狐孙!胆子不小。我们快点下楼,未免奶奶起了疑心。”
一个懒洋洋的男声道:“我就喜欢你这身味道,极女人。要说乔家大院美色不少,二姨娘是徐娘半老,婉秋姐美是美,太过坚冷,婉怡虽然称得上漂亮,却傻乎乎的少点意趣。秋艳姐你就正好,看这身段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又略瘦了。”
三姨娘嗤笑骂道:“你是哪个小浪娘们那里学得这些?我听说国外开放,人人皆可易妻。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男声道:“那倒不至于。国外女人牛高马大,易妻没听说,时常换男女朋友确实眼见的。”
又一阵悉索声。那房门忽然自行又扩开了些。但见三姨娘立于穿衣镜前,黄泽仁两条胳膊搂住三姨娘腰身,朝三姨娘耳朵眼吹气。婉秋面红耳赤调头就跑。跌撞到老太太跟前仍然掌心攥一把汗。老太太斜她一眼,问:
“黄世侄换好衣服没有?”
“他——”婉秋嚅嚅,不知从何说起。
“呆头呆脑的。唉。婉怡你去催催,再不来菜都凉了。”
婉怡撅嘴,嗔道:“奶奶我才不去!免得坏了人好事。要去你遣别人去。”
婉秋听她提坏人好事四字,心骤然擒至半空,偷眼观察婉怡并非知情模样,才暗吁口气。二姨娘起身,跟老太太请缨:
“还是我去叫三妹吧。”
话音未毕,三姨娘脆亮的笑厅堂旋起,抬眼见她正下楼来,身后跟着黄泽仁。三姨娘掩口笑道:
“二姐不用麻烦你。我们来了。你们说说,承德的几袭衣服,竟没有一件能合得上黄世侄的身的。好容易翻出这么件,还是早前年承德随我省亲专订做的,只穿了一回,承德发了福穿不下。没想给泽仁套,还是这般空荡荡!我就说国外再好,终究不比国内有吃有穿,硬把人给挤瘦了!”
众人瞩目,果见黄泽仁撑一身浅灰衣裳,像一株摇摇欲坠的稻秆,慢悠悠踱下楼。大家都笑,老太太笑完正色道:
“泽仁,这回来再不要去什么八爪国了。就好生在乔家养着,奶奶把你养圆乎了才送你回天津去。”
黄泽仁道:“奶奶如此宠爱,我万无推辞道理。但不知几位姐姐妹妹意下如何?”
婉怡道:“你住你的,关我们什么事儿?奶奶不介意多张嘴吃饭,未必见得我们姐妹就多小心眼了。还怕你不成?”
婉秋不语。本来她言辞不多大家早已习惯。可黄泽仁偏偏扭头看她:
“秋姐姐呢?也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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