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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六星书房 苏绣旗袍 (连载,胆小勿入)
楼主: 王三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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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绣旗袍 (连载,胆小勿入) [复制链接]

31
发表于 2012-12-20 15:08 |只看该作者
谢谢嫣兒、苏薄荷 苏力、淡淡紫丁香。。。
实在是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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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发表于 2012-12-21 18:22 |只看该作者
隋然看到她进来,不自然地打了一声招呼,韩振东面部的肌肉颤动了一下显然也吃了一惊,却佯装若无其事,转身从墙上把旗袍衫的标签扯掉。孙媛媛冷冷地看着他的后背,“把这件衣服给我包起来。”随手把 500元钱拍到柜台上。
  
  韩振东转过身,目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件衣服我不卖了。”
  
  孙媛媛的脑袋呼地一下热了起来,什么意思?不卖了是什么意思?猛然间明白了,于是暴怒起来,“为什么不卖了?”
  
  为什么不卖了?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不卖了?韩振东看着墙上的旗袍衫,很纳闷地问自己。这副临摹的东西藤蔓一样枝枝桠桠地攀沿在他的思绪里,解脱不得,但是既然挂上了货架,标上了价格,就是准备出卖的, 500元的价格应该很说的过去,眼前的女孩掏了钱,他却有了犹豫和扭捏。
  
  隋然连连使眼色,“振东……”眼瞅着对方置若罔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韩振东迷茫地四处张望,为自己寻找着借口。说不清道不明,刚才的吵架或是现在的拒绝,似乎只有一个目的,他不愿意这件旗袍衫裹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包括眼前的这个女孩。他几乎无法想象一个鲜活的躯体禁锢在这个腐朽的外壳里,是的,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惧意,于是摇着头一声不吭。
  
  孙媛媛很纳闷自己瞬间爆发的高分贝,似乎一下子便划破了屋沿的琉璃,惊飞了树上的小鸟,粗口伴随着难言的尖利脱腔而出,循环往复源源不断,她想她二十多年来的脏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刻多,她对自己说,够了够了,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舌头的频率。体力消耗大半的时候,她骂出了最后一句话,“等着瞧吧,他妈的我要是拿不到手,我就不姓孙。”
  
  一路上,韩振东一直在想那张因愤怒而变色的面孔,想到女孩穿上旗袍后柔软的腰肢,心头就会一悸。翠微客栈东部的街道被强弱不匀的灯光弄的斑驳离奇,空气里漂浮着干燥的尘土,间或夹杂着点点滴滴的油漆味,有的民居似乎已经开始刷漆着色了。胡家大院依然凌乱,身形绰绰,似乎变成了施工单位的临时指挥部,他窥视了几眼,分不清彼此,踢踢拉拉走了回去。
  
  孙媛媛躲避着灯光,她的脸色非常可疑,顺阴影低着头走得飞快。回到自己的住处,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屋里的台灯亮着,男人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委屈涌上了眼睛,一下子扑过去,呜呜呜放声大哭起来,“兆和……”
  
  兆和吓了一跳,搂着她安慰着,“怎么了,媛媛,”开着玩笑,“谁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
  
  孙媛媛泣不成声,旗袍衫的事情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只好娇嗔地说,“都怪你不来陪我。”
  
  兆和脸色平复下来,从手袋里掏出一盒香水,“好了别生气了,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喜欢吗?”
  
  她接过来看了看,随手抛在了茶几上,“别总买这些了,我这里一堆,好几年都用不完了。”
  
  对兆和这种四十多岁的男人来说,女人是一本熟读的散文诗集,随意看一眼,便能轻而易举接着背诵下去,他轻松而惬意。孙媛媛更象透明的玻璃纸,他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也许他耗在这个女孩身边太久了?这很糟糕,只不过,他能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雨后天晴,孙媛媛轻哼着一首流行歌曲,他摇头制止,“还唱那首《橄榄树》吧?”忧郁的女声在小屋回响,他沉迷着,呆呆地望着那张鲜嫩的脸,娇俏妩媚,眼光忍不住热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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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发表于 2012-12-21 18:23 |只看该作者
孙媛媛越来越喜欢这首老歌,从最初的被动吟唱到如今的全身心投入,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似乎渐渐融入了她的血液。她渴望温暖,有个怀抱依偎,而此刻腻在兆和的身上,却依然无所寄托。这是人家的丈夫,身上印着另一个女人的痕迹,而自己只不过是暂时地偷用一下罢了。
  
  在低声的哼唱中,兆和忽然想起了什么,“媛媛,今年的九月街你有节目吗?”
  
  孙媛媛无奈的声调却掩饰不住骄傲,“有啊,推不掉,正练着呢。”
  盐水古城的九月街有近百年的历史,原本只是一个一年一次的城内庙会,后来临近各地的白、彝、傣、苗等民族也身着盛装,赶过来参加。随着古城知名度的提高,规模逐年扩大,现在由当地政府出面,古城管理处负责组织。节日期间,民族工艺品琳琅满目,配合一些民族体育运动和大型民俗歌舞表演,宣传古城文化,吸引着众多的游客。在几年前的九月街表演中,孙媛媛凭着出众的外表和嗓音,唱红了盐水古城,而后两人结缘,拉拉扯扯弄到现在。
  
  “准备唱什么歌?”兆和若有所思,“二期工程要在节前完工,这回市里要大办一回,趁着九月街搞宣传。”
  
  “正选着呢,没定下来,反正还是主旋律,这种活动只能唱这些。”孙媛媛有些无奈。
  
  兆和点头,“那是自然,不是开场,就是压轴,”他目测着对方的身材,调笑着,“准备穿什么服装?去年的那套演出服可配不上你。”
  
  孙媛媛苦恼着,“能穿的都穿过了,现在已经没有新鲜的了。”
  
  眼前忽然一亮,思绪在那件圆领衫上模糊着,只记得那件旗袍图案和款式非常别致,对旗袍的细节做一些变形和装饰,应该是件不错的演出服。随后那一大堆堵心的事便堆上胸口,脑子里闪现着那个姓韩的一头长发和皱巴巴的衬衣,眉头皱了起来,真够气愤的,这算什么事呢?“他妈的,我偏不信这个邪,看看谁厉害。”
  
  第二天一大早,孙媛媛便走出了办公室,街上清清爽爽没几个人,悠悠闲闲地走向桥头,周围店铺陆陆续续开门了,她四处张望着,远远看见一个人匆匆赶来,便折回身体,退回小店门口。
  
  韩振东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手停在半空中,做了一个非常可笑的静止动作。孙媛媛靠在门板上,一言不发,嘲弄地望着他,然后侧侧身子,给他腾出地方,看着他开门,看着他固定门板,看着他打开画架,看着他握着油画笔发愣,随后冷笑几声,不再理他,只是盯着墙上的旗袍衫入神地看着,时不时走上前摸一下,似乎想感受一下旗袍的质地,却终于失望地收回了手。
  
  走在绣品街斑斑驳驳的青石板上,想起姓韩那小子的痴呆模样,孙媛媛禁不住乐地笑出了声,傻了吧,后悔的还在后面呢,走着瞧吧。
  
  街道两边的店铺里裸露着各样的蜡染、扎染、民族服装,更多的还是悬挂的、摆放的各类手工绣品,屏风、挂轴都有,她不停地进进出出,装着深谙其道地察看绣品,却两眼昏花一头雾水。看着很多绣品都大同小异,却不知道怎么去描述那件圆领衫上的旗袍。
  
  老板都很懂招揽顾客,从墙上柜子里往外倒腾,一件件摆在她脸前,她比划着,用两手运动的弧度表示花瓣的凸凹不平,但是没有丝毫的帮助,任何一种绣品都有立体感,她想说出不同之处,却无论如何说不清楚,她不停地辨别否认,再辨别再否认,然后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强制性澄清大脑谬误。
  
  街道被绳子拦了一下,前端是古城二期修缮的施工现场,她失望地转过头,顺着街道的另一面往回走,街角处依然是一家丝绸店,她一脚踏进去便豁然开朗,象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小店不同于其他店铺的凌乱,整洁利落,摆放有序,满屋子的绣品,她一下子便有了亲近感。
  
  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女孩迎出来,听她描述,困惑地摇头,领着她把所有的绣品参观一遍,这次轮到孙媛媛摇头了。她实在说不清楚自己想找的到底是什么,只好孤注一掷,拉着女孩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
  
  女孩呵呵笑了起来,对里间交待了一句,便跟她走出店门。快到晌午了,街面上熙熙攘攘人流正急,阳光艳丽,晃的人心烦,孙媛媛眯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小店,黑底烫金的门匾上,写着“苏绣坊”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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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发表于 2012-12-21 18:23 |只看该作者
  走近桥头,盐水河卷着清风抚过身体,有层淡淡的水汽飘浮在空气里,湿润了许多。两人说说笑笑地踏进小店,孙媛媛跟隋然点过头,便直冲着正面墙走过去,突地感觉身旁异样地颤抖,女孩直直地盯着墙上的旗袍衫,微微张着嘴,迷茫着。
  
  她有些奇怪,“你们能做这个吗?”随后朝端坐一边佯装专心画画的韩振东白了一眼。
  
  女孩晕晕乎乎看着她,没有接话,又一次不相信似地把眼睛移到墙上,愣愣地看着。
  
  孙媛媛皱了一下眉头,“问你呢,能不能做啊?”
  
  女孩心不在焉地点头,“从风格上来说,这应该是一款苏绣旗袍,不过……”她紧锁着眉头,似乎遇到了难以解释的难题,一回头正巧和抬头观望的韩振东的眼睛碰着了,咣咣铛铛东西倒地,然后小店里响起了两人惊喜交加的声音,“韩振东”、“吴璇”。
  
  韩振东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她,这种意外使他兴奋,跳过脚下的货物,他一把抓过吴璇的手,“你也不留个电话和地址,快想死我了。”
  
  吴璇抽出手,有些娇嗔,“你……”
  
  韩振东拍着头,“怪我怪我,”他掏出手机,“快说号码,我记一下。”
  
  女孩轻巧地报过号码,四处打量着小店,“不错啊,生意还好吧?”
  韩振东拍拍隋然的肩头,“我伙计开的,”他顿了一下,“今天一般,上午一件也没卖出去。”
  
  孙媛媛嘿嘿冷笑着,有些得意,“是吧?生意不好做吧?”
  
  韩振东没理她,夸张地跟吴璇粘乎,“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用下巴招呼着隋然,“一起去啊。”
  
  吴璇的脸越发红起来,“我晚上有事,店里忙,过不去。”
  
  韩振东掩饰着失望,嬉皮笑脸地死缠烂打,“等你忙完,我去店里接你。”
  
  吴璇推托着,执意不肯。孙媛媛在一旁热潮冷讽,“何必呢?请人吃饭也不能绑着过去吧?”
  
  看着韩振东讪讪地扭过身,她转向吴璇,“小吴师傅,我这活儿到底是接还是不接?给个痛快话。”
  
  吴璇看了一眼韩振东,又一次定定地注视着墙上的旗袍衫,“这件苏绣旗袍用的是一种不常见的针法,从图上看不清楚,还得琢磨琢磨,”似乎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备备料,加上绣下来至少也要两个多月,怕赶不上你的演出。”
  
  “要两个多月?”孙媛媛失望地重复着,“能不能加班赶制,我多掏工钱。”
  
  韩振东心里一震,吴璇竟是一个苏绣坊的设计师?按说学工艺美术的做这一行也算适得其所,但望了望墙上的旗袍衫,还是觉得出乎意料的巧合。他心里盼望着她拒绝,某种预感使他不安,嘴里却向孙媛媛调侃着,“有钱真牛啊!”
  
  孙媛媛怒急反笑,不再搭理他,只是不耐烦地催促,“行不行?”
  
  吴璇从沉吟中惊醒,细长的眼睛望着韩振东,“是你画的吧?”见对方点头,似乎终于下了决心,“好的,我试一试。”
  
  “太谢谢你了,” 孙媛媛惊喜又恼火,“人家样品不卖,你找时间过来画个样儿?”
  
  韩振东有些沮丧,默不作声,却也知道很多东西是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的,长呼了一口气,爱谁谁吧!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他招呼吴璇,“既然晚上不方便,咱们中午随便坐坐吧?”
  
  吴璇看看表,惊呼着“现在不行,有时间再说吧。”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看着女孩纤细的背影,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眯着眼睛躲避浮上来的烟圈,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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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发表于 2012-12-21 18:24 |只看该作者
一连几天,小店生意寡淡,一整天卖不出去两三件,慢悠悠来看的人到是不少,就是集体捂紧口袋,不见效益。画好的圆领衫店里库存了不少,坐在画架前面,都有些垂头丧气,隋然不住地起立,出门察看,依然是游人如织,依然是团队不断,却鲜有人拐到门前,两个人都有些发愁,长此以往,他们非饿掉大牙不可。
  
  见到一个相熟的导游,隋然热情地打招呼,邀请对方有空过来玩,小导游很明白他的意思,却有些为难,说是前几天接到管理处口头通知,配合盐水古城的二期修缮,要求各旅行社把参观古桥的重点放在靠近二期现场的几座桥上,这座桥不在推荐范围之内。
  
  别说人定胜天、战天斗地这些倒行逆施,违背自然规律的行为不好实现,就算是小小管理处的这种宏观调控行为,你也很难抵挡,说让你的生意活,你就能大赚,说让你的生意死,就能砸烂你的饭碗。两人苦着脸,想来想去,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坐在画架前,消极地涂抹,心里暗呼大势不妙。
  
  闲极无聊,韩振东会叼上一支烟,瞅着墙上挂的那件旗袍衫发愣。那天分手后,半个多月过去了,吴璇竟然一直没有过来,她还做不做这桩生意了?需要两个多月才能完成的工艺,总能赚上一大笔,她怎么还不过来描样儿呢?心里隐隐不安,不会是出啥事了吧?想到此,便再也坐不住了,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电话里接通了,他有些紧张,“喂,吴璇吗?我是韩振东,你……”
  
  吴璇愉快地轻笑,“是你呀,有事吗?”
  
  看来一些安好,韩振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语调轻松起来,“请你吃饭啊,别说没时间。”
  
  对方停顿了一下,终于找出了借口,“店里没人,过不去啊。”
  
  对于意料中的回答,韩振东笑了,“行了行了,我就是问你,怎么不过来描样儿,那件旗袍啊,已经半个多月了,你再不过来,时间可真来不及了。”
  
  “我这段时间正在设计草图呢,这两天就过去。”吴璇的回答令韩振东多少有些意外,已经开始设计了?只凭那天中午看的一、二十分钟?这很容易出现误差,孙媛媛可是个厉害主,弄不好又要闹出纠纷。
  
  他忍不住打开画夹,翻到来古城第一天给吴璇画的肖像,仔细端详起来,细长的眼睛湿漉漉,羞涩温柔,忆起初见面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便愣愣出神。
  
  近两天,隋然的眼光滑溜溜地象是泥鳅,不跟他对视,心里便觉得尴尬 ,一间小小的店铺总共也就二十来平方,又没几个人进来,两个人再这么一沉默,气氛便令人十分压抑,呼吸都有些不畅。坐在画架前,想起了吴璇,他便再也坐不住了,找个借口出门,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从墙上把那件旗袍衫取下来,小心地装进袋子,掂着走上了大街。
  
  到盐水古城两个多月了,走过的这条街道已经相当熟悉,而其他的虽然大致也算有了谱,却仍然是雾中花和水中月。来到古城中心的盐水坪,仔细察看着路标,看到“绣品街”,便走了过去。
  
  他好奇地察看着两边的店铺,遇到心仪的绣品,便蹩进去问问价钱,悠闲地象是古城的原住居民。一直走到最深处,才算看到“苏绣坊”的招牌,这里竟然也处在一期和二期工程的交界处,施工现场那一端的街道凌乱而晦暗,新旧的落差令他心头不快。
  
  踏进苏绣坊,满屋子的苏绣作品密而不乱,层次立体鲜明,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些作品竟然是以一针一线“勾勒”出来的,心里惊叹着,招呼店里的一个小姑娘,“吴璇在吗?帮我喊一下。”
  
  “吴璇姐回家了,一会儿就过来。”小姑娘回答。
  
  韩振东有些失望,“她住在哪里?”
  
  小姑娘指了指街道对面店铺后面的那幢浸染了岁月的木楼,“那里二楼。”
  
  两人正说着呢,吴璇从外面走进来,看见他大吃一惊,脸一下子红了,“你怎么过来了?”
  
  韩振东指了指手里的袋子,“你的旗袍设计的怎么样了?我把样儿给你带过来了,”开着玩笑,“你既然没时间过去,我送货上门。”
  
  他抖开旗袍衫,递了过去,小姑娘凑过来,“吴璇姐,跟你设计的那一件样子差不多啊。”吴璇不自然地笑着,向他道谢。
  
  韩振东朝里屋的操作间走过去,“你设计好了?我看看。”吴璇迟疑了片刻,脸色阴晴不定,终于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三十平方左右的操作间,四周堆放着一些苏绣原材料,吊着几盏灯,屋子中间几个绣娘正趴在绣架前,屋角的桌子上放着绘图板,一个标准的传统小手工作坊,韩振东皱了一下眉头,“怎么不用电脑设计?”
  
  吴璇无奈地说,“老板不肯买,说是客人喜欢纯手工制作的绣品。”
  
  走到桌子跟前,韩振东呆呆地看着绘图板上的设计效果图,大脑象被注了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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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发表于 2012-12-21 21:59 |只看该作者
看了,继续等待。{:soso_e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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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发表于 2012-12-23 19:38 |只看该作者
    银灰色的底,深浅不一的粉红花朵,领子和斜襟,两幅图案除了角度的差异,几乎一模一样,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应当承认,用眼睛看上半个小时,一些有天分的人大致可以画出整体感觉,但可以肯定的是,象花蕊的朝向、花瓣的排列这些细枝末节是无论如何画不出来的,不但他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他默默地走到街面上,眺望着街道对面的旧楼群,看了眼身边的吴璇,“你手里有样儿,对吧?”
  
  女孩低下了头,他曾经看到两幅近似的旗袍画稿,一幅在翠微客栈他的手里,另一幅是在罗朗的画箱里。
  
  他逼视着她的眼睛,“罗朗在什么地方?把他叫过来。”
  
  吴璇的脸刷得一下变得苍白,诧异的表情却不象是伪装,“罗朗?不认识,”迷茫地猜测,“你说的是刘林吧?”
  
  “刘林?”韩振东疑惑不解,他大致描述了罗朗的年龄外表,包括下巴上的小凹坑。
  
  吴璇点点头,“应该是他,”随即又摇摇头,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啊?罗朗为什么要改名字?对一个流浪的单身艺术家来说,这应该是个异乎寻常的举动。来到盐水古城,韩振东第一次有了罗朗的确切消息,他停下脚步,急切地望着对方。
  
  刘林也就是罗朗,大概在半年前来到苏绣坊。他找到吴璇,拿出那幅旗袍画稿,画稿不完整,上半部似乎被裁掉了。他用很清晰准确的词汇描述着旗袍的质地,还使用了打点、戳纱、接针、滚针等一些苏绣行常用的词汇,看着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着一些内行话,她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当对方请她鉴定旗袍的年代和绣工,她不敢马虎,旗袍的领子、袖子相对保守,而腿部的高开叉,又透露出大胆诱惑,盘扣和斜襟也进行了很多细节上的改良,认为这款旗袍应该在四十年代末期或者更晚。她很困惑,解放后鲜有旗袍出现,除非,除非少数民族聚集地,或者偏远地区斗争无暇顾及的地带,譬如……盐水古城。
  
  象是猜透了她的心事,罗朗探寻道,“盐水城一共有几间苏绣老店?”
  
  吴璇肯定地说,“只此一家,已经有八十多年的历史了。”
  
  罗朗把画稿递给她,“帮我问问你们店里的绣娘,有没有人知道这件旗袍的来历?”
  
  吴璇看了看韩振东,“这款旗袍很特别,我临摹了一份,店里的绣娘都是近两年从苏州过来的,都说没见过这旗袍。两天后我见到他,把原稿还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住在什么地方?”韩振东继续追问。
  
  吴璇摇头,“不太清楚,应该在附近,他当时背着画箱和杂物,说马上就要到住处了。”
  
  韩振东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似乎有什么东西折磨着他。当他迈开步子往回走的时候,眼睛依然是四处观望,只是浏览的对象已经从招牌移到街道两旁古朴的木楼了。那些客栈零散地分布在街道的两旁,隐藏在店铺后面招牌不明显的就更不容易辨认了。匆匆问过一条街,竟然没有一家客栈见过罗朗,失望之中却没有死心,又一次折回头,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一家规模较大的客栈后面还有一条小过道,楼角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客栈招牌,便走了过去。
  
  因为位置不佳,这家客栈的生意不大好,老板见他进来,热情地打着招呼,说些客套话,当听说他不准备住店时,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韩振东递过一支烟,可怜巴巴地,“我来投奔我老哥,地址丢了,不知道是不是在你这里?帮忙查查吧。”
  
  老板不大耐烦,只不过嘴里叼着他的烟,也不好拒绝,“叫啥名字?”
  
  韩振东犹豫了一下,“刘林,是个画家。”
  
  “是刘画家啊,记得记得,”老板兴奋起来,“在这儿住过一个来月呢,每天都背着画夹出去,不知道忙些什么?”
  
  韩振东夹烟的手指一阵颤抖,“现在他人呢?”
  
  “早走了啊,”老板指了指昏昏暗暗的楼梯,“原来住在楼上206。”
  
  他扭身就想上楼,被老板拉住,“早走了,换好几拨客人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整盒烟,递了过去,“能不能进去看看?我找两天了。”
  
  好在206没有房客,老板总算点头,拿着一大串钥匙走在前面,嘴里嘟囔着,“这么长时间,啥东西都没有了,你偏不相信。”
  
  一些破落的旅店家具歪歪斜斜地靠在地上,韩振东挨个儿拉了拉抽屉和柜子门,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失望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却有一种说出来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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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发表于 2012-12-23 19:38 |只看该作者
     “他走的时候留过话吗?”心里还有一种缥缈的希望。
  
  “还留话呢?招呼都没打,”老板没好气。
  
  韩振东心里乱糟糟的,跟在老板身后,踩着狭小的木楼梯,发出空洞的声音,惶恐的情绪铺天盖地袭来。眼角扫到柜台里面存放的行李,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没打招呼,也没被人察觉,应该是毫不起眼走出去的,“老板,他的行李呢?”
  
  “行李?行李呢?” 老板嘟囔着,冲走廊里喊了一声。
  
  老板娘踢踢蹋蹋走了出来,“行李早就拉走了,两三天后,他托公司一个同事拉走了啊。”
  
  “同事?”韩振东重复着,罗朗漂泊了半辈子,忽然之间竟然有了同事?“什么公司?长的什么样?”
  
  “没说什么公司,是个女的,二十多岁,屋里暗又带着墨镜,看不清楚,”老板娘进入了状态,神态也热情许多,“看着挺利索个姑娘。”
  
   “大概什么时候走的?”韩振东刻意掩饰着自己的惊讶,“他怎么没说?让我白跑一趟。”
  
  “四月初吧?”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老板娘拿出登记本,翻到一页停下来,“4月2号,那女人来取行李,办的退房。”
  
  韩振东的不安更深了,他打开手机查阅着,罗朗发来短信的时间是4月3日,忽然间有些发抖,这难道仅仅只是一种时间上的巧合?在那一天,罗朗什么东西也没带就出去了,再也没回来,而后一个女人,说是他的同事,取走了他的所有东西,再后来,他在胡楼收到了短信。
  
  潮热的空气里,有一种冷冷的东西默默地包围过来,“你们没有物品存取记录?”
  
  韩振东的肃穆带给老板娘一种精神上的压力,“有的有的。”递过来一个打开了的登记本。
  
  韩振东仔细辨认着潦草的字迹,“单衣物2套、毛衣1件、剃须刀1个、画箱画夹画具一套,画稿1包……这是什么图1套?”他指着本子上的字。
  
  老板娘凑过去,“设计图……那姑娘就是专门来取设计图的。”
  
  “设计图?什么设计图?”他有些不解。
  
  老板娘有些不耐烦,“我帮他收拾的东西,画的都是盐水城里的那些破楼,上面标的有尺寸,要不我怎么知道是设计图?那姑娘看到就抱着不撒手了,其他东西都是我找人装的车。”
  
  紧紧盯着脚下的青石板,似乎在寻找着罗朗的足迹。罗朗一直喜欢古建筑,很多作品都离不开这个主题。以盐水古城的楼房搞设计?难道是广告?在这个古城里,有什么地方需要搞设计的公司或者单位呢?他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旧楼群,二期修缮的施工现场,隐隐有些嘈杂和灰尘,模模糊糊已经离得很远了。发给罗朗的短信依然没有回复,竟然连“翠微客栈”字样的信息也没有了。
  
  大老远就看到店里闹哄哄的,他紧跑几步过去,门里门外都是游客,带着相同的小红帽,竟然又有团队过来了,心里一阵惊喜,忙着接待顾客,等屋里的人群散了八九,才跟隋然打了招呼,“朋友带过来的?”
  
  隋然用下巴朝门外示意了一下,孙媛媛站在河边的大树下,得意地朝他笑着,微微一愣后他开始调整表情,“谢谢你了。”
  
  孙媛媛身体摇晃着,“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韩振东无奈地摇摇头,女人的通病,“我道个歉,那件衣服我送到吴璇那儿了。”
  
  “知道了,算你聪明,”孙媛媛居高临下地说,“以后好好学着做生意吧。”
  
  瞠愣了片刻,韩振东下巴上的肌肉僵硬了,血一下子涌到脸上,眼睛变得通红,他忽然明白了一切,管理处的推荐、生意的萧条,最主要的起因却是那件旗袍衫。突然而至的耻辱感令他痛苦不堪,“你走,快滚,不要让我看到你,”他望着那双美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真无聊。”
  
  走回小店,他利落地整理自己的物品,画夹背上肩,把挑出的那些画稿递到隋然手里,“谢谢你,兄弟。”拍拍他的肩膀,扭身走了。
  
  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甩着长发走上桥头,随着攒动的人流消失不见,孙媛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发呆,好半天,才骂了一句,“他妈的,摆什么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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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3 19:39 |只看该作者
  等躺到床上一动不动,韩振东才觉出内心的软弱,好好的泥碗破摔了,他怎么能好意思耽误人家的生意?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这个叫孙媛媛的女孩令他火冒三丈,他几乎忍无可忍,这算什么事?百般玩弄手里这么一点小小的权术,什么东西?早先的歉意和担忧消失殆尽,那旗袍爱穿就穿吧,没事最好,有事活该倒霉。
  
  天色较晚的时候,他按了一下开关,灯没有亮,没好气地冲着走廊大喊,“二林,灯不亮,帮我看看怎么回事?”
  
  周围的房客接口,“停电了,听说工程队把古城的电缆挖断了,正抢修呢。”
  
  他的心情更加郁闷,饭也没吃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被尿憋醒,从床上爬起来,猛然发觉屋内的光线混混沌沌,桌子前面有一个淡淡的背影,消失了近两个月的女人竟然又一次出现在面前。女人身体前倾,用手抚着头发,细细地端详着镜中的容颜,不时摇着头,似乎为岁月的蹉跎叹息。他“啊”地惊呼起来跌坐在床上。
  
  女人回过头,微微笑了一下,抱着画夹袅娜地走过来坐在床边,韩振东虽然早已做了精神准备,心里仍然一阵紧张,手心溢满了汗。他吸了一下鼻子,女人身上没有想象中的阴冷之气,竟然带有一种非常熟悉的香甜味道,他想不起来曾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你见过这个人吗?”女人看了一眼韩振东,眼光随即移到了画像上,痴痴地看着,软软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甜蜜。
  
  韩振东摇着头,很迷茫地看着画像中那些拙劣的线条,“不认识。”就算是模特站在画前,恐怕也很难判定结果。
  
  画像竟然已经全部完成,眼睛鼻子、嘴唇、还有,脸部的下方,下巴的位置用铅笔笨拙地画了一段弧线,象是被砍掉了一块儿,他指着那个部位,“这是怎么回事?这人受伤了吗?”
  
  女人惨白的脸上似乎飞起一片霞红,露出娇羞,“不是,他的下巴上有一个坑,”她指了指韩振东的下巴,“你见过他吗?”
  
  他愣了一下,想起罗朗的下巴,那个性感而冷峻的下巴,同样有一个微微上陷的小坑,忽然有些急切,“他叫什么名字?”
  
  女人的眼光热切起来,环顾四周满屋子的绘画工具和材料,“他是一个画家,一直住在这间屋子,我把这个屋里的人全都轰走了,除了你,我喜欢画家,”而后朦朦胧胧地望着某个地方,“他叫罗舜良……”
  
  “罗舜良?”韩振东重复着,黑漆漆处似乎透出些许亮色,“罗舜良?LSL?是那个人?”他指了指墙角摆放的那个画箱。
  
  女人静静地点头,声音飘忽不定,“那是他的画箱。那年秋天,泛黄的树叶被风卷过来落在他的脚边,他提着这个画箱站在街道上,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他整天给我画画,为我设计旗袍,他最喜欢那件银灰色的苏绣旗袍,他会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家宝,你真美。’”
  
  沉寂了许久,她哀怨地看着韩振东,“舜良走了,带走了我们的儿子。” 韩振东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咚咚的敲打声,他们的儿子?
  
  低头看着画像,“舜良……”她抓住韩振东的手,“请你告诉他,东西还在,我一直在等他和儿子回来。”
  
  冰冷顺着手臂渐渐蔓延上来,韩振东意识混乱,满肚子的疑问横七竖八地纠结在一起,“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告诉他的,不过……”
  
  话音刚落,原本漆黑的街道骤然间亮了起来,街上传来一阵喧哗,“来电了,来电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望着女人的身形渐渐没入东墙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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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发表于 2012-12-23 19:39 |只看该作者
  韩振东从桌子上掂起笔,顺着肖像的线条描了下来,他尽量忠实于原著,防止再创造的变形。他得承认,重复默许那些不符合透视规律的五官存在,对他来说是一项浩大而繁琐的工程。肖像最后无可奈何地确定为毕加索式的抽象风格,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他至少乐观地保留了一条宝贵线索,不必再去惧怕天亮之后的自动消失。
  
  注视着肖像下巴上的那块小塌陷,他无法不想起罗朗,几乎是顿时,便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一大早,在盐水坪难得的宁静中,他买了一份盐水城旅游图,铺开放在台子上,仔细搜寻着,然后他发觉很多事情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有趣。他把地图握在手里,走出古城,面对的便是盐水新城。建筑和街道立刻淹没在雷同和相似之中,而所谓的现代文明和传统历史相比,竟然如此缺乏创意。
  
  打开旅游图,七弯八拐,终于找到那处偏僻所在。仔细看着“盐水城古建筑设计院”几个仿古大字,转身跨进大楼,顺着“盐水古城二期设计组”的箭头,来到了大楼的一端。
  
  这是一间宽大的会议室,现场是设计单位常见的图纸和凌乱。他敲敲门走了进去,八九个设计人员正面对电脑忙着各自的工作,他注意地看了看,里面没有一个女性。
  
  一个戴眼镜的过来招呼,“有事吗?”
  
  他谦和地笑了笑,“我找我朋友。”
  
  一屋子人抬起头,戴眼镜好奇地问,“谁呀?”
  
  韩振东想了想,报上姓名,“李林。”
  
  “李林?”戴眼镜的奇怪地反问,看了看大伙,“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韩振东一口咬定,“不会吧?4月初过来的,你们单位一个女的亲口跟我说的。”
  
  一屋子人莫名其妙,相互看看,“怎么可能呢?我们是正规设计院,好几年没进过人了,是老钱跟你说的?”
  
  见他发愣,便冲着外面大喊,“老钱……老钱……”
  
  眼镜指了指进来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是她吗?”
  
  韩振东皱起了眉头,女人的年龄和形象跟客栈老板娘的描述差别过大,绝对不会是同一个人,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摇摇头,“盐水城还有没有别的设计院?私人的也算。”
  
  一屋人都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俏皮话,是的,在这个规模不大的城市里,根本用不了那么多设计院,他们若不是时时到外面揽一些活儿,只怕也要饿肚子了。
  
  难道是方向定错了?顺了顺思路,他继续努力着。
  
  “奇怪,我朋友打电话说的就是你们设计院啊,”他装作百思不得其解,“他是个画家,喜欢画古建筑风景。”
  
  片刻的寂静后,一个小伙子接过话头,“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人我见过, 四五十岁,正方脸……”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你们忘了?他拿来一大堆画稿标了标尺寸,说是设计图,对了,好像是叫刘林。”
  
  韩振东的心脏咚咚咚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小伙子摇摇头,“联系不上啊,我们后来的设计图参照了他的东西,正准备谢他呢。”
  
  “我能看看他的画稿吗?”韩振东急切地问。
  
  “好像都拿走了,”小伙子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我们把他送来的这些画稿当作效果图,送到市古城二期建设指挥部,反正是征求意见,偷个懒。”
  
  韩振东的问题逐渐接近了实质,“他画的是什么地方?”
  
  “是胡家大院,”小伙子干脆的声音里透出神秘,“就是胡市长家的老宅。”他指着电脑里的设计图,“二层小楼布局奢华,做工细致,是内地的建筑风格,古城里很少见。”
  
  韩振东凑近显示器,建筑物被肢解得看不出原貌了,他失望地回忆着胡家大院的破落,无法想象曾经的辉煌。罗朗把画稿送过来不久,便离奇地失踪了,然后一个年轻女人取走了他的所有画稿,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站在设计院的门口,愣愣地把身体曝晒在阳光下,脑子空洞地象白纸,怎么办?去建设指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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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发表于 2012-12-23 19:40 |只看该作者
  看到门口的公话亭,忆起罗朗成摞的古建筑风景画,似乎为了验证什么,他凭着脑海里留下的印象,仔细查看着墙上的国内电话区域号码,按寻找出来的几个区号拨过去,查号台里话务员孪生姐妹般的声音重复着相同的答案,您要查询的电话是……“是的”……“有的”
  除了兴奋还有辛酸,自己推测的没有错,罗朗的画稿有一个共同点,出现在每副作品里的建筑名称或者所在地名都叫“胡楼”,他暗暗地摇了摇头。
  
  正准备迈步的时候,手机里传来小伙子的声音,“我找到了一张, 在图纸里夹着。”
  
  站在设计院门口,他急不可待地打开,这幅不伦不类的作品很难界定归属,作为画稿缺少艺术性,而作为设计图又缺少科学性。他顾不上在这些细节上纠缠,只是愣愣地看着图中建筑的雕梁画柱,青砖碧瓦发愣,如此熟悉的图案、色彩、构造,令他周身不适。他幼年时曾经在这座大院子里捉迷藏,他甚至数得出廊柱的数目,这竟然是他的家乡胡楼古建筑群中最有特点的那座建筑。
  
  小伙子笑了起来,“咱们看到的是岁月剥落后的本色啊,”指着那座显赫突兀的楼房,“院子叫胡家大院,这座楼很早以前也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卖个关子。
  
  冷不防韩振东接过了话头,“这座楼应该叫做‘胡楼’。”
  
  小伙子刹那间晕晕乎乎,哑口无言。
  
  
  孙媛媛从会议室出来,便心急火燎地给吴璇挂电话,“我那件旗袍做的怎么样了?”听到否定的回答,心里一阵焦急,“小吴师傅,你帮我想想办法,让师傅们加个班吧。”
  
  古城管理处配合二期工程的宣传准确有效,今年的九月街竟然以令人措手不及的热度传播。国内外一些文艺团体纷纷来电,表示希望参加开幕式的演出。在这个以旅游为支柱产业的城市里,庆祝活动的规模越大似乎预示着仕途越宽,市里的组织者眉开眼笑,依照寄来的录像资料有代表性地选择了部分节目,这样一来,原定的节目便要大动手术。
  
  管理部门邀请了部分专家对原来的节目进行压缩,为了平息各参加单位的怨气,显示公平,原参加节目都要在下周五进行筛选,好得上,差得下。孙媛媛知道凭自己的实力和兆和的位置,参加开幕式的演出大有希望,不过跟她题材撞车、唱法接近的演员中,有一个曾在比赛中获过奖,是她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她丝毫不敢大意,明白自己必须在服装、伴舞和演唱形式上多下些功夫,才能出奇制胜。
  
  “只有十天的时间了,小吴师傅,这回全靠你了,你一定要帮我啊。”孙媛媛的声音里有一种难得的低声下气。
  
  吴璇无奈地应承着,却是一头汗水。寻遍了绣品街,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银灰色丝绸面料,好在样品册中有一款接近的,便邮寄订购,而色差细微的粉红丝线也分批分次地进了十几种,在采购原料耗去的时间里,她对旗袍的款式进行了革新,领口、肩部、腰部、下摆全都有了变化,增添了不少流行元素,也更适合舞台眩目的灯光,设计灵感的到来毫无征兆,效果却是出乎意料地特别,吴璇很为自己得意。
  
  走进操作间,她弯下腰查看,端坐在绷架前的女孩飞针走线,露出颀长的脖颈,这是苏绣坊里最好的一个绣娘,她轻触着对方的肩膀,“小娟,怎么样?”
  
  小娟疲倦地眨了眨眼睛,扭了扭脖子,“怕是赶不出来,”她指指绷架上的那朵花,又指指旗袍衫,“这针法和走势很奇怪,看着别扭,是不是画错了?”
  
  吴璇趴上去,仔细地辨认着,奇特的似乎还不止这一朵,胸前的这一大簇几乎都有些违背常规,呈现出不合理之态。她不解地翻出自己临摹的那份底稿,放在一起比较着,两幅画虽有差异,但画笔的基本走势是一致的,也就是说,要么两张原稿都错了,要么两个人都临摹错了,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学艺术的人敏锐而准确。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那件旗袍本身的针法原本就是这么设计的。
  
  吴璇皱起眉头,很多东西无法解释,而工期却必须往前赶,好在舞台上需要的只是大致效果,对针法的要求并不十分严谨,“这一块儿的针法就按旗袍衫上的走,别扭就别扭一些,现在没时间琢磨细节了,你和小云换班绣,”她招呼对面的绣娘,“小云,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晚上再过来,大家加把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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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发表于 2012-12-23 19:40 |只看该作者
  时间挤无可挤,但苏绣是一项技术活,根本无法一拥而上,只能一针一针、一线一线来。吴璇就算着急,也只能在一边递递茶水,盘盘扣子,忙一些不着边际的杂活儿,她真希望把自己大把挥霍的时间,匀给低头劳作的绣娘一些。
  
  就这么耗到半夜,她才从店里回去,整条街的店铺都已打烊,门口的灯光却依然留着,在青石板路上纵横交织,泛着隐隐的光,这种热闹的寂静一直伴随着她,直到踏进自己租住的那家院落。淹没在黑暗中的刹那,额头上便冒出了汗,她三步并做一步跑向二楼,打开自己的那间小屋子。
  
  洗洗涮涮是每日必做的功课,在楼下公共卫生间倒水的时候,她碰到了迷迷糊糊起夜的老板娘,客气地打了招呼,正要转身上楼,打着哈欠的老板娘叫住了她,“小吴……”
  
  她扭过头,“有事?”
  
  “是这样的,”老板娘逐渐清醒起来,“今天下午有客人过来看房,就是你旁边那一间。”
  
  吴璇立刻明白了,“知道了,明天我腾地方。”
  
  老板娘点点头,“也不用急,等客人定下来再说,你屋里要是放不下,放楼梯下面算了。”
  
  吴璇感激地说,“真太谢谢你了。”
  
  这个院子是古城典型的民居,老板娘把自家的房子腾出几间出租,只招揽长期住户,租金相对优惠。但屋里狭小,瓶瓶罐罐吃喝拉撒的居家用品堆得几乎下不去脚。隔壁的房客前几天退房,她才把自己的破烂堆过去,想不到还没两天,竟然又有人看上了这间屋子。
  
  住在这栋破落的楼房里,即使炎日曝晒,也会觉得寒气侵蚀,好在对面墙上有个大窗户,时不时投放一些温暖的光线,或者那些绿了黄了的树叶,驱赶屋里的潮湿和单调。吴璇闲下来的时候,就会静静地趴在窗沿上,眺望夜色下不远处的那个院落,似乎在和寂寞对话。而这些日子不行,古城二期建设中,远远近近通宵不灭的大灯,把含蓄变为了赤裸裸的嘈杂,而她忙得团团转,根本无暇顾及细微的感受了。
  
  孙媛媛近几天的主要社会活动,除了一大早开始的发声、演唱练习外,主要任务就是挂电话。苏绣坊、评委、包括舞美灯光什么的,一个都不能少,她虽然没有学过“细节决定着成败”的理论,却有“环环相扣,环环皆重”的实践。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兆和,她拨响了手机,“……”
  
  好一会儿才听到对方的应答,“说吧,我这里正忙着呢,好几摊事堆着。”
  
  她冰雪聪明,只好长话短说,“我还是说演出的事,后天挑节目,你过来吗?”
  
  话筒里传来兆和的声音,四五十岁的男人张驰有度,“我这儿还没准,看情况吧。”
  
  孙媛媛一阵失望,“你还是过来吧。”
  
  兆和安慰她,“我尽力,你放心,我已经托人打过招呼了。”
  
  孙媛媛忍着兴奋,嘿嘿笑了起来。而后听到兆和有意压低的含混声音,“我妻子也要过去,她是评委。”心里忽然一阵忐忑,似乎变成了命中注定一定要遇见猫的那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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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发表于 2012-12-23 19:42 |只看该作者
谢谢锦瑟。。{:soso_e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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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发表于 2012-12-23 19:55 |只看该作者
胆子小,但是一旦看到完整,会决心看完。个性的id,往往揭示着不凡的才思。顶{:soso_e160:}{:soso_e163:}{:soso_e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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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发表于 2012-12-23 20:48 |只看该作者
真好看~
楼主是现写吗?能不能快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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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发表于 2012-12-24 16:06 |只看该作者
  余下的时间一忽悠便过去了,伴舞、发型、灯光、乐队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一样一样地配合,好在她是久经沙场的老游击队员,这些人也大都是老朋友,合练的效果还算说的过去。现在担心的只有演出服了,正当她在观众席上坐立不安.的时候,苏绣坊终于来了电话。
  
  那件旗袍挂在模特的身上,几乎跟她期待的一样,银灰和粉红中夹杂的亮色丝线在幽暗中晃动,她褪去衣裙,小心翼翼地把手臂伸过去。旗袍前短后长来回飘动,镜子里紧裹的小腿若隐若现,那些为舞台特意添加的细节,并无罗嗦拖沓感,到是充满了华贵和精妙。她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丰胸细腰,长腿笔直,这件旗袍和她的身材是如此合拍,胸前的花朵娇艳欲滴,细细密密浑然天成,衬托着薄施粉黛的面孔轻灵娇嫩,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天哪,太美了,这件苏绣旗袍,简直是艺术品。
  
  吴璇手里拿着针线,准备修改过于自然的造型和剪裁,却几乎被眼前的绮丽刺花了眼。那种幽雅、绚烂,依附于小桥流水,贴近尘嚣的袅袅婷婷,默无声息地逼了过来。她把手放在对方的小蛮腰间,丝绸腻腻地贴近肌肤,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宛似孙媛媛的一层皮肤。她无法相信自己的漫不经心竟然会如此完美地包裹如此玲珑的身段,这件旗袍以一种夸张的恰到好处令她不知所措。
  
  恍惚间, 她似乎嗅到了从古旧楼厅中散发出来的哀怨温良,幽暗的灯光下,情语昵喃,步履摇曳间,偶尔传来“嘻”地轻笑,浓情蜜意便在那袅娜中弥漫过来。
  
  孙媛媛以一种暧昧的神态环视着周围的墙板,“上……午……” 软软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诡异的陌生。
  
  吴璇惊讶地追问,“你说什么?”
  
  于是丰腴的身材一屋子里的甜蜜在一刹那重新隐匿,孙媛媛在镜子面前左顾右盼,“小吴师傅,明天我们在群艺宫选拔,你过来看吧。”
  吴璇仍然沉溺在某种惶恐中,她不安地扫了一眼对方,“明天上午?”
  
  孙媛媛哈哈笑着,“什么上午呀,明天晚上,一定过来啊。”
  
  群艺宫是七八十年代那种跟黄军装一样泛滥的八股建筑,好在建在盐水新城,也算得上有自知之明。等吴璇忙完手头的活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她顺利地进入群艺宫,观众席上只有前三排坐着一些人,后面空荡荡地,她向前挪动,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座位静静地坐了下来。
  
  节目安排得不算紧凑,拖拖拉拉地过了一个多小时,报幕员总算说出了孙媛媛的名字,灯光渐渐亮了,熟悉的旋律响起来,吴璇立刻直起身子,伸长脖子向舞台上张望,追光灯照射着孙媛媛和她的苏绣旗袍,于是舞台上突然笼罩一种灵透与虚幻,观众席上发出低低地赞叹声。她长呼了一口气,多日以来的辛苦得到了最满足的回报。
  
  在赞叹声中夹杂着一两声惊呼,最前排的观众席上忽地站起一个人,困惑地望着舞台中央的孙媛媛,嘴唇歙动着,而后忽然软溜溜地滑倒在座位下面。
  
  观众席上一阵骚动,评委和工作人员一下子围过去,乐队在长长短短中终于停止了演奏,等吴璇跑过去的时候,人群里不住地呼喊,“徐老师,徐老师,你怎么了?”
  
  昏倒的女人躺在一个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怀里,男人衣冠楚楚,似乎有一种压倒众人的气势,他焦急地望着怀中的妻子,呼喊着“乃娟,乃娟……”
  
  救护人员简单检查了一遍,把徐乃娟抬上担架,“胡市长,别着急。”
  
  胡市长站了起来,随着担架和安慰的人群向门外移动,在离开大门的一刹那,猛地回过头,望了望依然站在舞台中央发愣的孙媛媛,迷茫中有一丝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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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发表于 2012-12-24 16:07 |只看该作者
少了最关键的作料,那道菜就缺了味道,而后节目的预选便少了些提神的热度。孙媛媛从舞台上恍恍惚惚下来的时候,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评委的记分牌,数字很清晰,模糊不清的是她的大脑。她在观众席上坐着,直到最后一个节目演完,才算回到了更衣室。
  
  呆呆地望着镜子,旗袍晶莹,容颜剔透,“难道她都知道了?”她浑身乏力,难道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放开现有的一切对她来说是迟早的事情,一切都结束了?望着镜中女子丰腴的面庞,竟然有一份陌生,她忽地站起来,把脸贴近镜子,依然是她熟悉的眼睛,轻吐了一口气。她摘下头上的珠花,解开领子的盘扣,小心翼翼地脱去身上的旗袍,细心地折叠好放进大袋子,而后用卸装油简单擦去脸上的浓妆,掂着袋子里的旗袍,临走前最后扫了一眼大镜子,眼圈还有痕迹,一切随缘吧。
  
  她居住的小屋就在群艺宫隔壁,绕过后街就是了,摇摇头避开出租司机的招揽,寂寥地依照惯性向前。黑暗掩盖了小街的坑洼不平,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好像鞋子不是自己的,手臂也是人家的,麻痹自己也许是摆脱痛苦的最好方式。
  
  车子在她身边颠簸着,小个子男人冲过来,她很迷茫地望着,等到两手空空,才发现衣袋被夺走,什么都可以丢,这件旗袍不能丢,于是疯了似地拼命去抢。孙媛媛几乎是立刻便发现自己错了,男人的最终目标似乎在于她本人,而夺取衣袋仅仅是为了阻止她把那玩艺变成武器,等脖子上勒上布条,她清醒过来,应该早点跑掉的,或者大声呼喊,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窒息的却只是片刻,而后便觉得呼吸通畅,脖子上的压力骤然减轻,嗓子里竟然有一种奇异的搔痒,她弯下腰咳嗽起来,看着那辆车子绝尘而去。一个男人在黑暗中追了几步停了下来,把衣袋递到她手里,“小心点”。
  
  等温热的水浇在身上的时候,她抚摸着脖子上的紫痕,依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个救她的那个男人好像在那里见过,她确定她听见过那个声音,于是困惑地皱起眉头,我真的听过那个声音。
  
  睁开眼睛,阳光照进了小屋,她软软地下床,踩着自己的影子走了几步,抓起话筒请假,喝水,上厕所,重新把自己扔到床上,然后又一次睡醒、喝水、上厕所,什么也不去想,就这么睡下去吧。
  
  敲门声不屈不挠地响着,她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睛,屋里暗下来了,脖子上的痕迹隐隐作痛,她竟然睡了将近一天?
  
  打开灯,声音里带着怀疑“谁?”
  
  门外传来柔美的女人声音,“是我,徐乃娟,请问孙媛媛在吗?”
  
  孙媛媛一阵惊慌,徐乃娟竟然会独自一人找上门?兆和呢?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却依然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办好。
  
  徐乃娟忍不住催促,“小孙,我想问你一件事,”似乎为了赢得对方的信任,她有意加重了语气,“你知道胡兆和吗?他是我丈夫。”
  
  事情到了这一步,掖着藏着也没多大意义了,孙媛媛反倒放松了,走哪儿算哪儿吧,一把拉开了屋门。徐乃娟从昏暗中走了进来,冲她笑了笑,小心地把手中的大提袋放到了身边的沙发上。
  
  孙媛媛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这个女人,世事沧桑沉淀在眼睛里,发酵成甘醇的酒,向四周飘散,那种无可替代的优雅,令她汗颜,在一些时候,年轻不是炫耀的资本,而是浅薄的标记。胡兆和很有眼光,就算这个女人再老上几十岁,她依然是出众的。
  
  徐乃娟偷偷地打量着她,欲言又止,“我想问一下……” 见她低头不语,斟酌着措辞,“你认识罗朗吗?”
  
  “什么?”孙媛媛睁大了眼睛,徐乃娟并没有说出她的臆想,却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什么罗朗?”她表情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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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发表于 2012-12-24 16:07 |只看该作者
徐乃娟的眼睛僵硬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你不认识罗朗?”见对方摇头,目光便有些散乱,似乎在揣摩些什么,终于看着她,“那件旗袍,我指的是你那件演出服,谁帮你设计的?”
  
  孙媛媛便把旗袍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和韩振东之间的纠葛就当放了个屁略过不提。这个韩振东也算是有病,开个玩笑罢了,竟然一拍屁股走了,弄得自己下不来台。话又说回来,她一向不喜欢长头发男人,而这个叫韩振东的是唯一还算能看的一个。
  
  徐乃娟显然对韩振东的职业很感兴趣,把年龄核实了好几遍,当听到二十多岁的连续确认后,才失望地陷入沉思。良久,苦笑了一下,“我能看看你的旗袍吗?”
  
  她自行打开随身携带的大袋子,把里面的东西铺在沙发上,孙媛媛的面色一下子变了,她不相信地俯下身,而后直立,把屋里大大小小的灯全部打开,又一次蹲下去,细细地观看,用一种愕然的目光注视着徐乃娟,“这是谁的旗袍?”
  
  她急急地打开袋子,把自己的演出服小心地取出来,两件苏绣旗袍并排躺在沙发上,尽管款式已有了较大改变,但整体看起来就象是绽放地两朵姊妹花。她偷偷地扫了一眼徐乃娟,对方眼睛弯弯地看着那件旗袍,象是瞧着初恋的情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古城的小街上,不时避让着身边的游人,孙媛媛低着头只顾赶路,来到石桥边的小店,她默不作声地努了努嘴,两个人踏了进去。只有隋然一个人在店里忙乎,见她们进来愣了一下,“媛媛,有事吗?”
  
  孙媛媛尴尬地介绍,“我朋友有事找韩振东。”
  
  徐乃娟抬头打量着墙壁上的摆设,用手摸着画架,似乎贪婪地呼吸着屋子里面的颜料味,而后用焦急和期待的眼神望着隋然。
  
  隋然打开手机,无人接听,又拨,依然无人接听,他无奈地摇摇头。徐乃娟失望地望着孙媛媛,孙媛媛却难堪地转向隋然,要来了电话号码。
  
  站立在石桥边,她仍不死心,反复拨打那个号码,依然无人接听,忽然想起来,“大姐,你别着急,我有个朋友,也许能找到他。”
  
  她给吴璇拨了电话,“韩振东?”对方惊疑地反问,“关于苏绣旗袍?”语气的震惊出乎意料,沉吟了半晌,小心地斟酌字眼,“他住在文昌路翠微客栈。”
  
  “文昌路?翠微客栈?”徐乃娟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实在太熟悉了。
  
  文昌街上的餐馆热热闹闹地开着,不时传出喧闹吆喝声,凌乱的灯光在徐乃娟微微佝偻的背后纵横交错,孙媛媛别扭而惊慌,某一刻竟然想放声大笑,事情真他妈的荒谬,很多时候,世界是以一种荒诞的姿势存在着的。
  
  徐乃娟停了下来,仔细地瞧了一眼客栈的招牌,“翠微客栈”,就是这里了。她忍不住走到胡家老宅门口,向里面张望,院子中央的白炽灯周围飞着一群蛾子,好几间屋子空荡荡地,旧家具都搬到楼上楼下最东面的屋子了,院子里还不算乱,架子已经搭好,估计快要动工了。老胡请的这个建筑队不知道手艺怎么样,别弄的土洋结合、不伦不类。
  
  看孙媛媛进了翠微客栈,她紧跟着踏上台阶,大堂里弥漫的是一种混合气味,令人不适。老板娘在半睡半醒之间招呼,“住店?”
  
  孙媛媛摇摇头,“我们找一个人,你这里的客人,韩振东,”似乎怕对方不熟悉,她提醒着,“是个画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顿,忽然有一种似曾经历的感觉。
  
  老板娘神情奇异,“知道的知道的,住了好几个月了,老客户啊。”
  
  “帮我叫一下吧,我们找他有事。”提起韩振东,孙媛媛忽然很想骂娘。
  
  老板娘有些为难,“小韩说有事,好几天没见回来了。”
  
  远远地望着二楼那间黑暗的屋子,孙媛媛和徐乃娟失望地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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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发表于 2012-12-24 16:08 |只看该作者
两人踏在青石板街道上,各想各的心事,身边传来徐乃娟的轻哼……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歌声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只是顺着盐水河向城外飘荡,却似乎参透了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孙媛媛心里空落落的,回到自己的小屋,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想起自己一往情深地唱着别人的情歌,心便揪揪地痛。一直希望自己是胡兆和的女人,而胡兆和始终是别人的男人。
  
  翻来覆去,不时在大汗淋漓中醒来。夜晚的不明袭击令她恐惧,摸一摸脖子,似乎仍隐隐作痛,于是盘着腿坐在床上,心里七上八下,兆和一直没有电话,她想拨却始终没有勇气。世界是公平的,那种没有方向的行走,步子迈的越大,错的也便越厉害了,只不过对于她来说,哪里是正确的方向呢?昨晚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为了保全地位,兆和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自己,这是一个无法阻挡的选择。可那些聪明人怎么会想到,徐乃娟的昏倒并不是她的存在,而仅仅是因为那件该死的苏绣旗袍。
  
  注视着沙发上的旗袍,象是被一种力量支配着,她踢踢嗒嗒走过去,把旗袍套在身上,梦游似地晃来晃去,镜子里的女人一半是嘲笑,一半是哀怨,不知过了多久,嘴里忽然说出些毫无疑义的语言符号,“上……午……散……”很陌生的声音,树枝投在地面上,自己的影子不时晃动着,她心头“突”一跳,慌乱环视四周,把灯一盏盏打开,手忙脚乱地脱下旗袍,才算缓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孙媛媛昏沉沉上班,办事处的同事一个个过来寒暄,透着关切的意思,她禁不住一阵冷笑,主要目的恐怕还是探听虚实,盐水古城里除了旅游,人们最热衷的便是家长里短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极大地丰富了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
  
  吴璇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虚弱地趴在桌子上,极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抓住电话,她弄出一种不切实际的兴奋,看到同事们一个个退出去,声音顿时呈现出一种疲惫,“你到底有什么事?我不大舒服。”
  
  吴璇停滞了一下,进入正题,“你说徐乃娟手里也有一件苏绣旗袍?”
  
  “是的,昨晚带过来了,跟韩振东画的旗袍衫几乎一模一样。”孙媛媛困惑地想着,这小子到有些古怪。
  
  当听说没有韩振东的消息时,吴璇的声音透露出焦急,一个经济窘迫的穷画家在盐水古城,最可能去什么地方呢?茫然间猜测了很久,忧虑焦躁的情绪透过空气传染了孙媛媛,令她不知所措。
  
  吴璇终于换了一个话题,“媛媛,徐乃娟的旗袍你注意看了吗?我说的是胸前那一大簇花,针法和你旗袍上的一样吗?”
  
  孙媛媛皱起了眉头,对于苏绣,除了好看,她几乎无话可说,“差不多吧?我不大懂,也没注意看。”
  
  吴璇唔唔几声,有些失落地挂断了电话。
  
  旗袍,又是旗袍!徐乃娟怎么会有那件旗袍呢?那个叫韩振东的怎么会画出那件旗袍衫呢?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件旗袍?而吴璇竟然会做上这么一件旗袍?真她妈的,活该自己倒霉,拿旗袍作了一挂鞭炮,点着了自己,炸醒了别人。
  
  毫无疑问,徐乃娟的旗袍隐藏着什么,想到有可能关乎情感问题,她兴奋起来忽然有些快意,韩振东也许知道一些什么,古城里挤满了这种落魄的画家,很多时候画画的其实比不上做粑粑的,她很奇怪他们是怎么活下去的?继续拨打那个号码,依然无人接听,她忍不住站起来,再到翠微客栈看看吧。
  
  古城一期改造的时候,几条主要街道全部修缮完毕,只有文昌路是部分修缮到翠微客栈,由于资金的紧张和胡兆和的坚持,余下的部分才和一些偏僻街道放到这次二期改造。胡家大院的缓期修缮,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胡兆和的威信。也许到了一定位置,某些姿态不做不行,领导也有自己的不如意。
  
  注视着翠微客栈周围的混乱,老板娘楼上楼下的张罗,孙媛媛奇怪地拉住一个围观的老人,“怎么了?”
  
  老人努努嘴,“招贼了。”
  
  她急促地追问,“什么地方?”
  
  老人枯瘦的手臂指向了二楼东南角的那间屋子,孙媛媛心里“咯噔”一声,忽然觉得浑身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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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4 16:10 |只看该作者
谢谢夏日清风 、李小染。。
告诉你一个秘密,或者你可以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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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4 16:34 |只看该作者
赛事完了,过来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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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5 21:36 |只看该作者
跟踪到此,等待继续。问好楼主。{:soso_e160:}{: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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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6 21:14 |只看该作者
  对于芸芸众生来说,生活虽然平淡得令人哭笑不得,却总是一种氛围,当遭遇一连串的刺激或离奇时,你无法不怀疑事情的蹊跷了。孙媛媛仔细辨别着身边有些压抑的高高低低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却知道这间屋子似乎有些来历。在屋子半开的门缝里,她很奇怪地注意到,那间屋子有一个小木箱,孤零零地遗忘在角落里,始终没有人特别留意过,似乎被堂而皇之地隐匿了。而画夹、画箱、一地的画稿被归拢得井井有条,象是装备过的武器,一样一样击打着她,令她疲惫、惶恐,脑子乱哄哄地没有秩序。
  
  老板娘的表情已经放松,屋子虽然进了人,却并没有丢失什么值钱的东西,而这个叫韩振东的房客依然无影无踪,似乎从人间蒸发了,撂下电话时他恼火地骂了几句。
  
  正午的阳光里少了湿润,多了些油漆味,客栈的不远处,停着那个俏丽的影子,孙媛媛迎了过去,“你好,小吴师傅”。
  
  吴璇伸出手,“是韩振东的屋子吧?”
  
  孙媛媛点点头,眼睛盯着吴璇,“这么巧?”
  
  吴璇指了指街道对面,“我就住在那座楼上,看到这里有事,就超近路过来了。”
  
  盐水古城依山势、风向、流水而建,青石板铺就的条条街道,以盐水坪为中心,向古城的四面八方散去,文昌街和绣品街在盐水坪时呈放射状,而到了最后,却接近平行甚至交叉。可以清楚地看到,街道斜对面的民居是一座一层的回廊式建筑,在附近二层建筑的包围下冷落暗淡,吴璇租住的那座破旧小楼,挂着绣品街的门牌,却距离文昌街更近一些。小屋的后窗,处在这片低矮萧疏的后面,斜对着翠微客栈的东南角,正对着的却是胡家大院。
  
  跟周围民居修缮的热闹氛围相比,胡家大院里似乎过于冷清,只有三两个装修工人忙碌,似乎在进行局部更换,屋顶的杂草以及腐朽的椽子已整理,而最西头楼上楼下紧邻着翠微客栈的两间屋子锁得紧紧的,主人的家具与用品全部堆在这两间屋子,似乎要等到最后再进行修缮。从临时打开的门缝里,她们看到院落中央的小花坛边摆放着几把小椅子,施工队的领队站在院子中间小心翼翼地发号着施令。
  
  吴璇转移了话题,“我想请你帮个忙”,望着孙媛媛警惕的目光,她笑了笑,“你能不能帮我把徐乃娟的旗袍借过来。”
  
  孙媛媛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仍然是那种做贼心虚的体验,极力推托着。
  
  “我想看看那件旗袍,胸前那一簇花到底用的什么针法?”吴璇解释着,“我们苏绣坊的好几个绣娘都看过,很奇怪的针法。”
  
  孙媛媛不知道说什么好,闻到满街饭菜香味,终于想起了告辞的理由,“不好意思,我回去了,快下班了。”
  
  她没有吃午饭,胃口出奇地差,办事处空荡荡的,拖家带口的同事早早地回家了,除了传达室昏昏欲睡的值班人,中午只余下她自己。鬓角跳跃式地痛,打开休息室的钥匙,把自己扔在床上,不大会儿便睡了过去,随后又醒来,屋子里又湿又热,打开空调,却发现无法启动,忍不住地低低骂了一句。哗啦啦翻动着,从一大串钥匙中找到会议室的,晕乎乎走过去,打开空调,把自己撂到皮沙发上,恶补几天来缺乏的睡眠。
  
  孙媛媛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她迷迷糊糊爬起来,墙上的钟表已经三点半了,捋了捋头发,拉开了会议室的大门。湿淋淋地走廊里依然烟雾弥漫,她闻到浓郁的着火味道,禁不住变了脸色。门外站着处长和办事处的同事,看到她安然无恙,紧张的表情立刻松懈了。
  
  火灾是由饮水机干烧引起的。这个休息室孙媛媛使用的最多,她暗自庆幸,幸亏躺在了会议室,否则,小命恐怕要丢了。随后是火灾事故分析会,没有人使用过这个饮水机,她自己也不用,这个饮水机绝大多数只是在大型活动中使用,而上次使用的时间距今至少有十个月了,若是要着火,只怕早就该出事了。
  
  于是,孙媛媛牙关紧咬,冷冷地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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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6 21:14 |只看该作者
  具有中国特色的各类什么节种类繁多,越来越多的人对这种动静大、花费多,效果无法预测的艺术搭台、经贸唱戏的前景不大乐观,只不过还是应该承认,在某些特殊行业譬如旅游业来说,这种形式几乎起着立竿见影的效果,任你大脑如何清醒,管你以后投不投资,只要到了这个地方,总要先从钱袋子里掏出最起码的旅游消费,赚你没商量。
  
  离“九月街”的开幕还有半个多月,盐水古城的游客已经开始激增。苏绣坊里的游客和营业额也明显增多,店里人手少,吴璇忙完设计,就去店面大堂帮忙接待客人。
  
  大多数的游客进来,大致看一看店面装饰,目光便会停留在四周摆放的苏绣产品上,而后啧啧赞叹,有的便会精挑细选一两样,偶尔有喜欢收藏的会选择一些精心装裱的苏绣精品,而大多数的游客都选择了普通苏绣,这类产品,大批量生产,工艺也差一些,不过是作为一些旅游纪念品购买的。
  
  在店里干了快一年,吴璇从游客的简单对话中便能判断出对方的购买倾向,当花白头发的一对老年夫妇走进来的时候,吴璇迎了上去,她温和而乖巧地打过招呼,便带领两位老人向绣品走过去。两位老人并没有跟过来,而是站在店里最好的一件绣品前,老太太惊喜连连,不住向身边的老伴介绍着绣品的工艺和针法,纯真的表情一如天真的儿童。而所运用的专业术语亲切而自然,一定是行内人士,吴璇微微地笑了,退到一旁,不再惊扰对方。
  
  对店内的布置和装修,老太太颇有微词,不住口地批评。草地上开满鲜花,牛羊看到得却是饲料,欣赏的角度和眼光各有不同,没什么对错之分。老人大概是在怀旧,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听到老太太对身边的老伴抱怨着,屏风移走了,打通的大堂里空荡荡,前堂和后厅之间的墙板粗糙没有格调,总之是现今远没有过去的好。
  吴璇不禁动容,这位老人家对苏绣坊的布置很熟悉,难道是苏绣坊的老人?或者来过这里?她跟了过去。老太太轻车熟路摸进了里间的工作室,见到伏架工作的绣娘,声音透着惊喜,招呼身后的老伴,“你快过来,我早先就在这个架子干活。”
  
  这的确是苏绣坊的一个老人,只不过当年来到苏绣坊的时候,二八年华,而岁月催人老,如今已近古稀之年,几个绣娘全都围了过来,围着老人家唏嘘不已。讲起40多年前的苏绣坊,老人家仍是记忆犹新。
  当年苏绣坊的绣娘,大都来自苏州、丹阳、无锡等地,绣坊里最好的绣娘是苏绣坊的老板专门从杨守玉的丹阳正则女子职中请来的,手艺精巧,把一班子姐妹带的名震盐水古城。当时解放已经将近十年了,由于民族地域的特性,社会主义国有化对古城的改造却并不完全彻底,当时的老板留过洋,专门修习过西洋画,收藏有不少艺术珍品,时常有朋友和画家过来拜访。
  
  “老板给我们看过一副杨守玉早年的绣品《荷花图》,乱针绣,”老太太回忆着,啧啧赞叹,“活儿真是好啊!”
  
  作为一个有近一年经验的苏绣设计师,吴璇自然知道杨守玉在苏绣发展史上的历史地位,想不到早先苏绣坊的老板竟然有如此的品位,她很是神往,忍不住插了一句,“这副绣品还在吗?” 说完后忍不住笑了,这期间经过了40多年,现在的老板只不过是个租赁商铺的商人罢了,和原来已经全无渊源。
  
   “哪里会有啊,后来要改造,老板关了苏绣坊,我们这些姐妹都回家了,听说老板不久就病死了,” 老太太摇摇头,“可怜啊,好人啊,都不知道怎么下的葬。”
  
  众人无语,历史总是这么沉甸甸的,艺术家也好,小百姓也好,终究抵不过时间的煎烤,入土后毫无二致。
  
  “想起来了,老板有个同学当时也在古城,两口子经常过来画画喝茶聊天,一定会帮忙的,”老太太神情释然。
  
  看着身边的几个绣娘,“我们那时候跟你们大小差不多,十几岁的年纪,整天趴在绣架上,云真姐的眼睛都快要绣瞎了,” 老太太一阵感慨,“云真好手艺啊,给那两口子绣过两件旗袍,真是漂亮。”
  
  吴璇象是被点中了穴道,忍不住把脸庞向老太太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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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6 21:15 |只看该作者
  人的本性也许就是扬己抑他,而表现在年龄阶段上,应该就是无限制地夸大属于自己的年份,贬低别的时代,当然这种评价往往带有强烈的怀旧和个人色彩。这个老太太很显然把这种特点发挥到了极致,这么说吧,她把自己身处的那个时代弄成了苏绣的巅峰,把如今的苏绣坊说的一钱不值,店里摆设的绣品不是俗物便是垃圾,至于丝绸工艺、针法革新的事通通忽略不计,惹了众怒,几个兴致勃勃的绣娘撇撇嘴,回到了自己的绣架前。
  
  吴璇走到自己的设计台前,拿出那份苏绣旗袍的临摹稿,走到前堂,重游故地的老人仍在环视诋毁身边的一切,她笑了笑,奉上一杯茶,然后把临摹稿递了过去,“大娘,你说的旗袍是这一件吗?”
  
  老太太疑惑地瞅了她一眼,把视线移到了手中的画稿上,杯子里的水惊跳着洒在桌子上,脸色惊喜交加,“是的是的,真的是这一件,银灰色的底料,粉红色的花……”而后容光焕发,不住口地称赞。
  
  店里不间断的客人弄得吴璇心里乱糟糟的,她终于找到一个清静时机,坐到桌子旁边,“大娘,你能记得那对夫妇的事情吗?”
  
  老太太眯起了眼睛,“很般配的一对儿,罗先生相貌堂堂,太太很温柔,眉眼特别漂亮,哪象现在的年轻人。”
  
  吴璇打断了老太太对现实的抨击,急切地追问,“你说那先生姓罗?还记得叫什么吗?”
  
  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儿,“是姓罗,没错,和老板是留洋的同学,记不得叫什么了,女人好像叫家宝。”
  
  于是点点的旧事渐渐浮出水面。古城的风土人情最适合艺术家的浪漫心态,罗先生来到古城后和老同学取得了联系,一起叙旧、画画,或者设计一些绣品,在旧时的年月,这类生活方式便算的上是绝对的特立独行了。
  
  吴璇有些困惑,艺术家喜欢流浪,但很少携妻带子一起出动的,她看着老太太,“那个罗先生夫妻两人一起来古城的?”
  
  老太太思考了一会儿,“听姐妹们说过一次,好像是在古城里认识的。”
  
  在古城里结识的?吴璇语调尽力放松,做出一副平淡的好奇,“那个家宝是谁家的姑娘?”
  
  老太太神态便有些羞色,“我过来的晚,在这里没待多长时间,就三个来月……不过,我知道罗先生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吴璇跟着老太太走到街道中央,对方手臂犹豫了一会儿,伸向了她熟悉的那个方向,“那边,叫什么客栈来着?”
  
  “翠微客栈,”她呆呆地站立着,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罗朗的父母亲,也许就住在韩振东那间屋子里?
  
  关于旗袍的谈话比较困难,老太太的语言游离又跳跃,而大概的意思总算听明白了。罗太太是个天生的美人,对服饰有刻意的爱好,而当时的社会似乎正在对服饰进行一场清洗式的革命,街面上款式花色渐少,罗先生便为爱人设计了几款旗袍,采用苏绣则是凑巧,老同学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想问一下,旗袍这部分是怎么处理的?”吴璇指了指胸前的一大簇花。
  
  老太太眯着眼睛,“哪一件?罗太太在绣坊里做过好几件旗袍,”扫了扫吴璇手里的图稿,“这件银灰色的旗袍是云真姐绣的,绣好的时候我看过一次,真是好手艺,我是绣不了的,”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态,“罗先生专门另租了房间,云真姐自己忙了两个多月才完成,我们没福气看到。”
  
  为了绣这件旗袍,罗先生另租了房间?吴璇沉吟不语,而后笑了笑,“大娘,云真姐目前在什么地方?”
  
  老太太摇摇头,“我们几个姐妹都是江苏人,回去就散了,再也没有消息,我这回就是趁还能动弹回来瞅瞅,留个念想。”伤感的语调感染了好几个游客,纷纷过来劝慰。老两口走出大门的时候,吴璇心头还有很多疑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注视着那对相互搀扶的背影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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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发表于 2012-12-26 21:16 |只看该作者
  借助“九月街”的宣传,游客疯了似的往这儿涌,城里的旅社、客栈全部爆满,原本热闹的盐水坪,游人密密麻麻几乎站满了古城所有的青石板。演出票已经开始预售,市里的、古城管理处的领导全都眉开眼笑,部分修缮完工的民居已经偷偷接住客人了,在这些欢乐的背后,绝望的情绪却始终缠绕着李媛媛。

  经历了漫长的青涩期,她第一次发现,对于生命来说,一切都是次要的。她把自己的生活套牢在几个固定的场景里,办公室、排练厅、居住的小屋,前天傍晚那辆摩托车的冲撞,在她的小腿上留下了一大块青紫色的印记,更使她如惊弓之鸟。她不是个善于反思的人,二十多年匆忙的成长,她一帆风顺,几乎没有回忆过去的习惯,而这些日子那些漫长的黑夜,给她提供了充分的想象空间。

  每个人都看到了她面色枯萎,神态抑郁,在排练场,小姑娘们叽叽喳喳提供了多种皮肤保养的方法,回到管理处,也一样会有人讶异地提醒她注意身体,是不是病了?要好好保养,精神不大对头。她苦笑着,心不在焉地点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对着大家的热心。

  从预选到现在,胡兆和竟然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每次在大汗淋漓中醒来,就要开始咀嚼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和孤独。她能理解作为一个政客在非常时期对自己的刻意回避,却无法让内心释然,这难道真是自己所渴望的东西?她试图躲开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发觉与周围隔离实在太难办到了,而有的人则更是无法躲避。

  徐乃娟竟然做了九月街开幕式的艺术总监,而她的节目顺利通过了预选,在即将进行的走台和彩排中,将不可避免地相遇,这使她如坐针毡。徐乃娟在古城的影响,除了借助于其丈夫胡副市长,另外一部分在音乐界的影响,却完全依靠自身的天赋和努力。徐乃娟毕业于某著名大学的艺术系,主修声乐,现在是省艺术学院声乐系主任,是省内外有名气的歌唱家,经常上电视上报纸,李媛媛的导师就曾以是徐乃娟的同窗校友而自豪。

  从演出队集合的那一天开始,徐乃娟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制造着某些机会,于是,在她的节目排练的时候,徐乃娟便会离开座位,到台侧、台后亲临指挥,这可以理解为同为歌唱演员的某种亲近,但是作为某个事件中两个女主人公,她们的这种接触令人啼笑皆非。李媛媛下台的时候,好几次看到对方想打招呼的样子,却低下头或者佯装跟身边的伴舞演员说话,绕过去,留下徐乃娟一人在台侧怅然若失。

  她走进了演员休息室,愁眉苦脸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心力交瘁,然而防不胜防,徐乃娟仍然找到了她,这是她们这几天以来第一次面对面,客气话过后,谈话进入了实质,“媛媛,你跟韩振东认识吗?他怎么会画那件旗袍呢?”见她神色颓废,连忙解释,“我打过电话,一直没联系上,小韩是不是离开这里了?”

  李媛媛很想仔细研究一下这位青春已逝,气质却依然典雅的中年女人,却始终没有勇气。她猜不透对方意思,只好客气的微笑,“徐老师,我真不知道,他的东西还在客栈,应该还会回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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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发表于 2012-12-26 21:18 |只看该作者
暮雪,木事木事,大家随意。。千万别有负担。。
锦瑟,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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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兰 该用户已被删除
58
发表于 2012-12-26 22:00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仅保留发帖内容
描写蛮细腻,典型的女人文字,才会如此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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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发表于 2012-12-28 14:13 |只看该作者
 开幕式的主会场设在盐水坪,演出将以那座著名的楼坊和石桥为背景,演绎浓郁的古城特色。傍晚的盐水坪跟往常差不多,但孙媛媛一眼认出了老刘,盐水城的舞美大师,每次的大型文艺活动,他们都有接触,他身边几个人摆放一些道具,拿着尺子测量着,忙忙碌碌地营造着稍显异常的氛围。这一定是为九月街的舞台设计做准备,孙媛媛侧过脸,离开的刹那,听到了“哗啦咣当”声,随后听到人群中一片哗然。

  地上躺着一个大个的支离破碎的单反相机,然后她看见仰面摔倒惊惶失措的韩振东,想来是拍摄后退时撞上了量场地的技术员,相机落地,瞬间的得意后,她的心揪了起来,这个倒霉催的韩振东,这回代价可大了。果然,尖利的男高音响起,老刘一串激越高亢的国骂脱口而出,“靠,韩振东,你来干活的,还是来砸场子的?”随后凝练出一句画龙点睛的话:“赔啊,正用着呢。”

  韩振东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惊魂未定,作为一个艺术青年,他很明白摄影器材的市场行情,这个基本挂了的变焦镜头,至少要八千多元,现在只能保佑机身别有什么大问题,否则……他的嗓子逐渐发干。

  孙媛媛转身快速离去,在这个尴尬的场合,她的出现大概只会令人难堪,谁知老刘眼尖,也许只是为了找人发泄,“媛媛,什么事儿呀,真来气……”她无奈地站住,韩振东麻木地看着她,没有一点表情,她的心忽然软弱,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蹲下去拾起了散落的配件。

  “走吧,我认识一个修相机的师傅。”她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不想看到落魄男人的沮丧和无助。

  等尘埃落定,天色已暗,空气中飘浮着晚饭的香味,韩振东站在昏暗的路灯下里,自嘲地笑了,“谢谢你,这几天我回老家一趟,尽快把钱还给你。”

  孙媛媛皱起眉头,“不着急,有了再还吧。”

  韩振东摆摆手,“正好有事,必须回趟老家,放心吧,我东西还在翠微。”而后神色扭捏,“就是不值几个钱。”

  孙媛媛低下头,“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我跟老刘再说说。”

  韩振东摇摇头,把手插在裤兜里,摇摆着身子,脸上的表情恢复如常,似乎摔坏相机的是她,而不是自己,“好不容易遇到管吃管住的主儿,算了,我再想办法吧。”踢踢踏踏离去了。

  焦躁之中的孙媛媛忽然轻松了很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望着那个逐渐离去的悲剧哥,吹了一声口哨,事情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当韩振东又一次走进翠微客栈时,一种喧嚣挟持着凝重扑面而来。他轻车熟路,以最快的速度错过迎面一拨拨的人群,便站在古旧的大堂里,老板娘吃惊地张开嘴,无法掩饰的惊诧,“你……”回身向后院高喊,“当家的,当家的,小韩回来了。”

  韩振东咧嘴笑起来,“老板娘,帮我开一下房门。”

  老板娘脸部象是那种灰色橡胶,自顾自喊着,“当家的,小韩回来了。”

  韩振东笑起来,扭身上楼。

  老板娘招呼,“先别上去,那屋子……那屋子……”

  韩振东转过头,“怎么回事?”见老板娘向后院张望,皱了皱眉头,“姐姐,先开门好不好。”

  老板慌慌张张跑过来,“兄弟,出事了。”

  韩振东脸色逐渐泛青,眉头拗成了疙瘩。

  前天深夜,二楼某间房子里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声,等值班的老板跑上楼,才发觉走廊里漆黑一片,他按下走廊里的开关,却不见动静,停电个?已经围过去的几个房客正迷迷糊糊地询问,“听到了吗?好像有人叫啊,谁呀?”

  老板四处察看着,宽慰着大家,“停电了,做梦了吧?都快回去休息吧。”

  看着房客们嘟嘟囔囔地散去,走廊里静无一人时,他心中的不安却逐渐扩大,即使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也清楚地听到了那声惨叫,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如果他一个人有了幻觉很正常,但是当所有的人都出现幻觉的时候,也许就只能有一种结果了,那就是确确实实发生了某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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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发表于 2012-12-28 14:14 |只看该作者
  夜色朦胧,斑驳地投放在客栈的走廊间,他四处皴巡着,最后把眼睛停留在了那扇破败的房门上,耳膜似乎被极冷酷的空气穿透过,丝丝缕缕地响着,他闻到了某种味道,几乎是霎时,便要逃避,却不由自主地被推向了那扇门,嗓子里面有种咸忽忽地干涩,一种毛骨悚然的被动,忽然想起了幼时常做的那个梦,从高空坠下,耳边是忽忽的风声,恐惧惊慌却无法阻止,是的,他根本无法阻止。

  手掌触到了房门,而后便“吱”地一声缓慢地开了,他似乎被某种力量拖进了屋子。老板知道自己应该大声喊叫,他也的确张大了嘴,却无论如何发不出一点象样

  的声音。他惊恐地注视着房门被一点一点掩上,屋子逐渐堕入到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就在他觉得快要窒息的那一瞬间,屋外马路上的路灯突然亮了,光影条条块块地穿过玻璃窗投映到屋内。

  他顾不上细看,一把拉开房门,走廊里的灯也亮了,是的,来电了。他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跑回大厅,迎着老板娘疑惑的目光,哆哆嗦嗦地端起茶杯,往嘴里送,任凭茶水一串串顺着下巴滴落到胸前的衣服上。

  “怎么了?”老板娘惊异而不解地责备,“端好!水洒了。”

  老板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久,才耳语一般,“那间屋子真的不干净。”

  老板娘讶异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对方神情灰败,似乎在短暂的时间里经历了最严重的冲击,“不会吧……”

  对方摇摇头,“没……不过我知道真的不干净。”他看着她的眼睛,“真的。”眼睛里雾蒙蒙的,竟然有因为恐惧带来的水汽。

  两口子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眼睛偶尔向楼上那间屋子所在的方向瞟一眼后立刻收回,象是怕惊动了谁似的。

  一夜无眠,路灯渐渐暗下去,天快要亮了,很多惧怕的东西似乎随着黑暗渐渐隐去,虽然房客大都还在睡梦之中,胆子和勇气复归了,两口子抓着棍棒和菜刀,慢慢地向屋门靠去。

  门半开着,他们顺着门缝向里面望去,等眼睛逐渐适应室内光线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地板上躺着一个女人。两口子拉拉扯扯向楼下跑,忽然,老板娘在楼梯的拐角处停了下来,“我见过那女人,”她仔细回想着,“这女的昨天傍晚来过,在门口晃过几圈。”

  若是头天下午来过,就绝不是鬼了。老板回过头,提着木棒重新走回来,他必须妥善处理,时间不等人,若是天亮了,事情还没处理好,翠微客栈的生意就彻底毁了。左右无人,他把大门推开,拖着老板娘一同走进屋内。

  地上躺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老板娘虽然也是女人,也只有承认,女人和女人真的是毫无相似之处。清晨的光线清晰却混沌地照在女人的脸上,眉眼细腻而温柔。夫妻二人五指相攥,蹲下身体,老板将手向女人的脖颈伸去,忽然一颤,看着老板娘,“还在跳,她还活着。”

  老板娘顺手摸过去,是的,脖颈温热,脉搏并不微弱,甚至很强有力地跳动着,他们对视了一眼,老板的拇指按上了女人的人中,几分钟过后,女人醒过来,惊悸地大叫,“鬼……鬼……”

  鬼?夫妻二人啼笑皆非,到底谁是鬼?淤积于内心的恐惧却是慢慢消散了,看来女子是人决非鬼了。两人内心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譬如,她是谁?怎么会昏死在这里?但是女人拒绝回答他们提出的任何问题,只是垂头片刻,惊惶地打量着四周,而后一言不发地推开两人冲出去,片刻间便咚咚咚咚冲下楼梯,跑到客栈外面逐渐清亮的街道上了。

  “我们检查过了,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你再去点点。”老板刻意讨好,“我不能骗你,要不然给你换个房间吧?刚退了两间空余的屋子。”

  韩振东拢了一下长发,摇了摇头,“我上去看看。”

  他困惑地迈着脚步,楼梯吱呀吱呀地响,他知道屋子里有什么,但是昏倒在地的女人是谁呢?她为什么会到这里呢?难道是……他眼睛有些迷茫,难道是她?是的,无论对旗袍画稿的疑惑?或是其它探寻根源的追踪,她都是最有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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