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令箭 于 2012-4-12 20:1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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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艳阳天,老驴老马都卸鞍。杏花村唱罢开春戏,家家都在做搬迁的准备。接上级通知收罢夏粮就不再种秋粮。这个时候,杏花河悄无声息地断流了。
其实断流不断流已经无所谓了。除了早年间那次莫名其妙的断流给杏花村神秘的惶恐,经当年见证人的口头相传渐渐的形成神奇的传说,现在心头只惦记着钱财的杏花村人已经见怪不怪。在矿渣和煤矸石的浸染中,河水已经没了当年清丽的模样成了浑浊的红色泥汤。白色的鹅卵石已经黑得如煤矸石和那些狰狞不堪的废矿渣堆在一起,杏花河最丑陋的脸面已经遮掩了它最美丽清亮的时光。女人们早就不愿意用棒槌捶衣服。新媳妇们有新想法,洗衣机已经把她们解脱出来。洗着衣服看着电视。等一集电视剧演完,衣服也洗好了,这或许就是幸福。
到移民新址看过房的人回到杏花村有两种反应。家境好的人认为不好,家境不好的人觉得不错。家境不好的人是多数,当初决定上城的人还是一样多。日子一天天过去,那种留恋的心情越来越浓。给牛精武送葬的时候,很多人都哭了。其实人们都是在哭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期望和不可预测的风险纠缠在一起。没人能说得清未来是啥样子。也许个机会,也许是个陷阱。无论是聪慧的智者,无论是追求爱情的年轻人,无论是谦谦君子,无论是嘴尖皮厚的二流子,无论是满手老茧的庄稼把式,无论是浑身羊骚的放羊老汉,都不知道这一去的出路是喜是悲。背井离乡三年穷是老辈人的老经验,所以粮食成了老人们絮絮叨叨的话题。他们完全不顾年轻人的白眼,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做好了准备。他们心里有被感恩的心理预期,所以他们狡猾的眼神里有着对自己敬佩的理由。年轻人们有自己的活法是因为他们有年轻的优势。他们活泛的思维有时候甚至很荒唐,但他们是杏花村的希望。老辈人们用自己佝偻的身影默默看着他们,不是麻木,是希望。
杏花村搬到了平沙市的近郊城镇。作为本次搬迁的示范村,也是城市化安置的试点村,杏花村得到了中央到地方的极大关注。杏花村学校内装修工程刚完工,省委李书记和水利部张副部长在杨小麦陪同下就到了杏花村学校工地。他们在工地上站立了一会儿,就按计划随机的走进一个移民楼的单元间。这是迄今为止来杏花村的政府最高领导人。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领导的眼光和足迹代表了一种倾向。谁能说杏花村毫无价值?
杨丽没见着弟弟。杨小麦陪着领导们在杏花村实地视察时,杨丽正在平沙市和联想的代理商谈电脑价格。杨丽没有走,仍然是杏花村移民小学的校长。她觉得自己的根在这里。离开了,活着就没地气了。让她略有不快的是村支书刘海峡。她觉得她不仅仅是没有当领导的气质,简直就是没有女人味。每次见她,她都是那种披着衣服的装束。而且她隐约感觉到她那种居高临下的架势,好像她有什么做另样女人的道德优势。不能耽误孩子们的教育在她嘴里就是一句口号,买电脑的钱总是被她的大道理推得化为乌有。办养猪场真的就很重要吗?牛二瓜倒是个明白人。他拿出三万块钱说,不够你再说,这是我的个人捐献。你别指望老刘。她现在是一门心思要办养猪场。我给她说过,投资上千万元一定要开全体群众大会。你猜她咋说,啥事都开会,啥事也办不成。我说,你别忘了,那不是你的钱,那是全村人的财产。她生气了,说,我拿回自己家了吗?我真心实意给群众办事也错了?我觉得有些道理非得让她吃过亏,她才能真正明白。我不是不愿意多捐钱,我现在为她赔钱的时候做准备。
杨丽说,“那是何必呢?你眼看着她赔钱?”
牛二瓜说,“她也没坏心眼,当这几年支书当飘了。不能打击她信心。也许不会赔呢。”
杨丽坐着送货车回到学校。一台台电脑井然有序的摆在教室里,杨丽的心很畅快。就是可惜杨家岭的那些孩子们了。就像当初选村长一样,杨家岭村最终四分五裂。林跃华和林大寨林俊杰他们决定随杏花村搬入平沙市。杨三豹他们决定上山后移。谢天庆他们决定搬迁到大昭市。
搬家容易搬心难。祖祖辈辈积攒下的亲情和一草一木的眷恋给了移民太多伤感。粮食是新鲜的,家俱是陈旧的,都可以搬走。沉默的山头和小溪没法搬走,山头上的风景和小溪边的亲热没法搬走。全然没有思想准备的货车司机们被要求不断的停车。那些年长者和有些年纪的村民想最后看一眼那些有故事的酸枣枝和蒿草。他们甚至希望能看见从草丛里蹿出的野兔和果子狸,然后和它们做个告别。长此以往了,怎能不痛哭流涕。车子缓慢的移动是沉重的离别。家乡在车轮逐渐加速的旋转中越来越模糊。
白沙看着搬迁的车流心里有一种畅快。厌烦做官的心情正在淡去。他现在有一种做官的快乐。虽然会少写很多论文,但一个个移民鲜活的脸洋溢着笑容,他觉得那也是一篇篇论据翔实的论文。离别家乡时的愁苦,他看见了。下一步就是他这个移民官员安抚民心的时候了,他有这个信心。他相信他的继任者会做的更好,但心里总不免有一种担忧。觉得做官就是要放大老百姓的善良和赤诚,疏导老百姓的偏狭和愚昧,这是他多年来学者思维的官场经验。官员们的廉洁和勤勉只是守身之道,而善于思考善于捕捉主要矛盾善于提出解决办法是一个民情所需的为官之道。和民众交往能真正的放下身段,以谦虚的学习和受教育之心对待群众,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全新的社会。每一个有着巨大差异的村落,他都像一个新女婿一样被迎进门。不是他的官衔有多大,而是他总能给提出问题的人一个很满意的答案。有很多大伯大婶直言不讳的说,真想招你做女婿。他刚听到这话很脸红,听得多了他就接受了。他有时候就开玩笑说,闺女在哪儿?让我看看。这倒让陪坐在一起说话的闺女们满脸羞红赶紧离座。
他在杏花村答应给红桃介绍一个男朋友。他今天就是要兑现承诺。
看见路上移民搬迁的车辆很多,他交代司机停靠一个路宽的地方。找一个高地看这搬迁的铁流。他的秘书站在他身旁,他请的客人在后座上没下来。等大货车走的差不多了,白沙才催促赶紧上路。白沙的车还是他当副县长坐的的那辆红旗轿车。当时应该算是个好车。现在按规定可以配置更好一点的车,但白沙对这辆红旗有了感情。杨钢起先想送他一辆进口雪弗兰,他没要。后来杨钢又买了辆奔驰,他也没要。从母亲那里知道了杨钢是他亲哥哥。他相信杨钢或许早就知道他们是兄弟。当哥哥的设法照顾弟弟那种心情他理解,但他知道他是官员不是普通百姓。多年的修身养性让他注意自己的每一个点滴细节决不能给政府丢脸,给小妖精丢脸。有时候觉得自己对官场的认识太浪漫太矫情,没有社科课题涉及的东西实在。理论和实践的辩证是很深奥,需要历练。
车子修了两次后,终于驶进杏花新村。
红桃已经是望眼欲穿了。她看见熟悉的红旗车由远而近赶紧给儿子打电话,然后拘谨的立在村口。
“让你久等了。车坏了。”
“知道知道,你都说了。”
进了红桃家,在屋里坐定以后,白沙给红桃和来客做了介绍就出去了。他没敢喝水,他们头一次见面都在互相审视。自己在场不合适。白沙刚出红桃家门就看见刘海峡和村委班子一群人员往这里来。他一边向他们摆手,一边疾步向他们走去。在街口他们一一握手,白沙接过一支烟点上。
“我今天来是给红桃保媒,没有公事。你们大家还好吧?怎么?不欢迎我?看大家都很发愁。放心,我今天在红桃家吃饭。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啥内容?你请王主任通知刘副局长去,就说我知道。好好。哪是啥事?这可不像你们的作风啊?等一下。我不在市里呀,你说咋办?我看情况吧。要是8点以前我没到,你们就开始。不吃白不吃,我尽量————还有个电话,对不起————你打错了吧?你找你肖姐,别找我呀。消消气消消气,我支持你离婚。咱不和他过了。你来我家住几天,让他着急着急。太不像话了。还蹬鼻子上脸了,想翻天了他?我回去收拾他!”
除了刘海峡,另外几个都被白沙丰富的表情逗乐了。
“白大哥,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向你汇报一下?”
白沙想了想说,“我今天不走了,你们先和张秘书谈。等红桃这件事结束了,我再来和大家商量行不行?另外,我今晚住哪里?杨丽在家没有?那我今天住杨丽家里。你们告她一声。我刚才给她打电话,她关机了。你们先让他摸摸门。搬了新地方,找不着北了。”
白沙回到红桃家一看,觉得有门。他没有进堂屋,而是进了厨房。能看见厨房水泥线的痕迹。地面已经铺了地转,灶台也用白瓷砖镶了。液化气罐和液化炉都是崭新的。硬木橱柜略显陈旧,但看上去很结实。两个孩子正在闲聊,看见白沙走进来慌忙站起来。
“你俩叫啥?”
“我叫王玉,今年25岁,在平沙市明旌酒店做厨师。谢谢你照顾我妈。”
“我叫王亚,今年20岁,在平沙县第一高中读高三。欢迎你来我家!”
王亚说完转身端起一个冷拼牛肉走到白沙身边,王玉递过来一双筷子。白沙不假思索夹了一片牛肉,一边吃一边说味道不错。他突然停住筷子,咽下牛肉后问,“咋了孩子?说说。”
王亚又去端别的盘子,白沙赶紧拉住。
“今天我不是主角。我把菜吃完了,你妈该生气了。”
“不会的,我爷爷和我妈在我们小的时候就经常说,你们要牢记住两个名字,白沙和杨钢。他们是咱家恩人。我爷临死时候还说,有机会要报答他们。你今天能吃我俩做这菜,我们正高兴呢,我妈也会高兴呢。”
手机响了,一看是杨丽来的。
“对不住白哥,手机刚才没电了。我现在学校。我去找你,还是你来?”
“我现在没空。我到晚上7点再去找你。你在学校老等,不见不散!”
白沙请的客人叫柳小松,清江市人。他是白沙在清江下乡蹲点认识多年的老熟人。他很佩服柳小松的为人和生活态度。红桃偶然提出婚姻事,白沙首先就想到了他。柳小松是乡间的复转军人。他复员后就开始了他的致富旅程。先是搞养殖业,鸡鸭鹅鹌鹑肉鸽蜗牛牛蛙肉兔肉牛山羊都养过,结果是赔得一塌糊涂。再后来是大棚种植,再后来果品贩运,再后来是成立小建筑队,又是赔得一干二净。白沙也多次给他分析过失败原因,但他的梦想和运气在市场面前总是很背。白沙每一次见他,他总是笑呵呵的,而且每次都有不同的项目在忙碌。让他感动的是,他在每一次投资,都留足给妻子的药费。他在复员的那一年就结了婚,不到三个月新婚妻子就得了一种怪病瘫痪在床。白沙听村里人说,要不是老高十几年精心照顾,他老婆早就不行了。白沙也问过柳小松,你整天忙碌就是想过美好生活,你多年照顾妻子也很辛苦,你想过美好生活是啥样子没有?他当时说,他和妻子小草从小就要好,算是青梅竹马。他上学时候学费很低廉但那都交不起,都是妻子和老丈人帮忙给的。她家里有好饭食她爹就叫闺女去叫我,临走还让我给我憨子妈妈带一份。像这种天天年年的照顾太多了,我都记不清了。我无德无能无以回报。现在老婆有病了,我在做我能做的事情,没啥了不起。她在家里原来很娇宠。她妈妈死了以后,她父亲没有再娶,就是害怕后妈对她不好。现在她父亲也走了,我要是不娇宠她,谁来娇宠她?可惜我经济上现在一直不能翻身,还没法给她找专家彻底治疗。这已经让我老婆受委屈了,我哪敢再说自己有委屈。我有了钱没有别的心愿,就是治好她的病。如果可能,再有个孩子就好了。实在不行我们两个好好的就行。
白沙请专家看过小草的病例。专家告诉白沙,这种病全球只有不到百万分之一发病率,目前还没有治愈的可能,而且她的生命存活期很短,有例子证明存活时间最长5年。白沙没有告诉老柳。他想让老柳心里永远有一个希望,把残酷的那一天的来到时间尽量缩短。白沙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合适,所以心里一直很忐忑。幸运的是小草已经活了12年,而且能含糊地说一些简单的话。这让白沙心里很安慰。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居然成就了一个患难夫妻的爱情故事。知道是柳小松的精心照顾挽救了小草微弱的生命,这种感情的真挚让人感动,白沙很想为老柳做点什么。他和老柳假装偶然说起了红桃,老高对红桃的命运也很感叹。白沙突发奇想为老高的个人幸福想了一个办法。老高听了不停摇头。白沙说可以一试。老高很勉强的说那你说说看。
白沙的想法是让老柳和小草离婚,然后和红桃结婚,两个人共同照顾小草。白沙给红桃说明了情况,红桃半天没说话。红桃最后说,先见见人再说吧。白沙知道老柳最大的心病是放不下小草,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孩子,而红桃最大的心病是找个男人要对孩子们好,最值得称道的是持家有方,最大的缺憾是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男人。老柳比红桃小5岁,正是年轻力壮的好时候却不得不分心照顾小草。白沙认为他们的眼光和心理是互补的,有可能就是一对佳偶。白沙走进屋里,看见两个人脸上都有了难得的笑容。
吃罢饭,柳小松就要告辞。
红桃看看表说,“可能没车了。你既然已经委托有人照顾你妻子,明天再走吧。”
“我害怕小草一天看不见我会着急。有一次我在外地推销东西停留了两天,回到家看见她一直在流泪。我侄女说她婶子这两天不好好吃饭,嘴里不停呜呜叫。你说咋办?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在外面过夜。”白沙啥也不说,立即打电话叫来司机送高小松上路。
送走老高,白沙问红桃,“你觉得老柳咋样?”
“比较满意。老高也算是能干男人,生不逢时。他能对她老婆那样,相信他不会亏待我们娘儿们。”
王亚和王玉说:“同意妈妈意见。谢谢白沙叔!”
“傻孩子,你们应该叫伯,他比我大十几岁哩!”
俩人不好意思笑了。
“我走了,你妈知道我电话,有啥事给我说,走了!”
红桃送白沙走到学校门口转身走了。白沙推门进了校长室,看见杨丽正在批改作业。
“你发财了,学校条件很不错呀!”
杨丽笑吟吟的给白沙倒茶。杨丽穿着印小白兰花的绿色连衣裙,紫玫瑰色的小发卷透着妩媚。已经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仍然那么曲线毕露窈窕动人,尤其是那双美丽的眼睛,给人很清爽的柔情。
“你看啥?是不是看上我了?”
“你嫂子和你差不多年龄,你看她现在已经是唐美人了。我正羡慕你身材哩。你咋保养的?回头给你嫂子一个建议。”
“很好很好,我饿了。我请你吃饭吧。”
杨丽家是杏花村的示范建筑。从外表上看是看不出楼层的,只是在夕阳西照之下显得很温馨。据说设计方案是杨小麦请了两位做建筑师的同学审看的,尤其是外观的地域融洽和个人喜好很费了杨小麦好多时间。白沙虽然不懂建筑美学,但他觉得在每户标准的土地分配上作出如此雅致的设计能看出主人的心思。除了美感,院落的采光和风路,绿色植物的通透铺陈彰显智慧和心情。
白沙在客厅坐,杨丽进了卧室。不一会儿,杨丽换了一套深红色的休闲薄衣衫。白沙叹了一口气。杨丽知道白沙想说啥,在白沙看不见的方向偷偷笑了一下。
白沙第一次认识杨丽是在那种很尴尬的情况下。他当时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女人和杨蕊如此相像。相信她们一定有某种关系。他当时近于失态的表白,其实是在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坏人。他当时对朋友对领导的急促请求甚至有气急败坏的情绪,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女人。小妖精事后很严肃的和他交谈,说他不懂政治,甚至不留情面说他狐假虎威。他心里的想法和表面的微笑是不相符的。现在看来小妖精是对的,社会现象都不是孤立的。在各种的假如分析之后,他不能不承认小妖精的政治观察力远在他之上。
“吃了饭再说还是边吃边说?”
白沙夹了好几口菜说,“饿死我了!”
“红桃没让你吃饱?”
“光顾着高兴了,饭也忘吃了。”
“多次来杏花村,第一次吃你做的饭。”
“那你多吃点。”
“我下乡以来办了很多荒唐事,你知道。”
“有些事也不全怨你。你也办了很多好事,算是功大于过。”
“我觉得你做一个校长太屈才了,你应该做杏花村的支部书记。”
杨丽欲言又止,继续听白沙说话。
“按说杏花村有几个人也很不错。刘海峡工作能力不错,但是眼界太窄,这次投资失误就是例子。市场化企业运营是有很大风险的,哪像在老家投资煤矿。林跃华眼界宽阔,能力非凡,但他在杨家岭见识过群众比较劣根的一面,所以他对涉及群众的事情几乎没有热情。牛二瓜也算一个能人,走南闯北有见识,但他是一个飞来飞去的人,要让他安安静静的卧在杏花村很难。林大寨牛大虎已经老了,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想在杏花村选一个合适的人非常难。我最后想到你。知道你舍不得孩子们,但我希望你考虑一下大功德小功德不同的分量。”
“我不同意!熟人社会太难处理问题。大人们不像孩子们就是一张白纸,我对孩子们有信心,对大人们没信心。你知道农村里有些是非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林跃华就是例子。你掏出心来做事也不一定有人同情。我当然不在乎谁说长道短,多年了我那点事儿还有人在说,那不算啥。他谁会理解我当时的处境,没人愿意理解。最关键是那不是我的人生目标。你让我勉强去干,首先我心里会不舒服。累人累己这种事,我看还是免了。我也没有时间。肖云迪养老院得我维持,新建的鲁豫疗养院也得我去操心,算了吧白哥。”
“有一个情况我和你说说。省局和市局共出了1500万移民扶持周转金,研究决定投在这次搬迁的移民村。我给领导推荐了杏花村。可是杏花村的现状很让我不放心。周转金是政府的无息贷款,有特定方向和还款期限。我不放在你这里放到别处,不好。放到你这里到时候收不回去,也不好。”
“这笔款能给杏花村学校花多少?”
“你要当了支书,你说了算。”
杨丽笑了:“你还是在圈我。你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白沙到底是放心不下。考虑这种说法在有时候其实就是拒绝。白沙决定一试,实在不行就再考察一下别的村子。最终的结果让白沙很失望,原因是杨丽突然被人告上了法庭。白沙听说后干脆就没打电话。他把目光投在了清江的移民发电厂,那也是他很关心的一个重点村。这时候,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林晓静起诉杨丽了。
杨丽就是不说白沙的电话号,孙小芳只好给白沙的司机打了电话。
奇怪,破红旗车一路上竟然没有抛锚。
焦急的孙小芳不等白沙喝完杯中茶水就开始了她的分析。
林小静起诉杨丽老师,主要的诉讼请求就要鲁豫生前借给杨丽那1000万。我听杨丽老师说了当时的情况,我很有信心打赢这场官司。因为杨丽老师回忆说,在遗产分配方案中有一条内容是:其他的隐蔽财产和产权尚不明确的财产由杨丽全权处理;需要继续分配的,由杨丽决定。现在的问题是书证文件。杨丽老师保存的那份文件找不到了。在老家时候,因为几个学生偷了杨丽老师的藏书,稍带这那份文件已经遗失了。王律师病故以后,张律师去了南方发展,律师事务所的那一份文件也不见了。林小静不会出具对自己不利的文件。最后就剩下天火公司的那一份文件。我想来想去只好和杨丽老师商量,在我们认识的朋友里只有你能请动杨钢这个人。
白沙想也没想拿起电话。
“哥,我是白沙。我在平沙,你在哪里?我想请你给我查一个文件。你咋知道的?那好。再见。”
“我们明天去见王崴,她结婚以后我还没见过她。我累了想睡了。”
孙小芳看到文件气得脸都青了。那分明是一份假文件。
难道林小静真的连天火公司的文件也敢篡改?杨钢也太不堪一击了吧?另外,难道林小静知道杨丽的文件遗失了?白沙觉得事情变复杂了。
对方律师是大名鼎鼎的张妙妙律师,而主审法官是赵高。孙小芳觉得第一步在庭审时先请求法官回避,这样可以延长自己取证的时间。第二步是想办法促成调解。她在争取让和自己关系不一般的王法官审理此案。但想起对方如此有力的假证据很头疼。白沙却很乐观。他看了鲁豫的遗嘱和录像后又问了杨丽,“你能确定那份文件不是真的?”
“绝对不是真的!”
“那就好。我有办法让他们拿出真的分配方案,相信我。你们要相信,假的永远是假的。”
白沙并不说他如何办,而且第二天就关机了。眼看重新开庭的日子就到了,孙小芳忧心如焚。杨丽劝她,“你看你眼都红了。不就是1000万吗?实在不行给她就是了。”
孙小芳几乎是在喊:“我不!我绝不会让小人猖狂。她早不要晚不要,林跃华刚还给你,她就伸手了。太过分了吧?!钱在林跃华那里,她干嘛不要?”
开庭前夜,白沙把一份文件交到了杨丽手里。
“你向法庭提交这份文件的时候,一定要把那盘录像带一并提交。这样,这份文件就是完美无缺的。”
这份文件果然在法庭上一击而中。虽然它是假的,但配合录像带综合的看,法官很倾向于这份完美无缺的证据。这份文件表明:鲁豫名下的所有财产都由杨丽决定去留。对于分配给鲁梅、鲁明玉和林小静腹中孩子财产的意向暂不作安排,一年后正式确定具体分配方案。该笔财产即日起冻结留存,暂由天火公司代管。
当初杨丽没有给自己分配的不合理方案,现在变得非常入情入理。这也许是林小静和杨钢没有想到的。有意思的是杨钢给白沙看了一份精心编造的假文件,白沙为了逼出那份真协议也如法炮制。林小静果然坐不住了。如果法官采信了杨丽的证据,那就不是因为鲁豫将财产托付杨丽而自己报复杨丽的问题了,而是杨丽反客为主将她扫地出门。
张妙妙听林小静说了事实真相大为光火,她把卷宗啪的摔在桌子上走了。林小静想来想去决定自己拯救自己。她连夜给林跃华打电话要林跃华帮自己劝说杨丽。林跃华听完林小静的陈述,不由自主抱住昔日的心上人。
“你真傻呀小静。杨丽再不好,她也是帮过咱的朋友。咱还没报恩,咋就去害人家?”
林小静撤诉以后,杨丽的反诉成了焦点。孙小芳不同意杨丽的劝说,她执意要和林小静把官司进行到底。白沙说,你是一个律师。你应该明白证据的有限性。虽然我提供的那份证据是很合理的,但从程序上说,它就是假的,是经不起推敲的。如果我们用非法的证据去打击良心泯灭的行为,我们都成了非法的不良公民。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在林小静撤诉以后私下里给法官说明了原委。法官们也很通情达理。主要原因是杨丽的那笔钱投在了养老院,我们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你可是伪证罪呀白大哥。”
“为了杨丽,我豁出去了。”
“杨老师现在还没婆家呢,你给找一个呗。”
“那当然。你不是也没有吗?我一起考虑吧。”
“要是你办不成咋办?”
“那还不好办,我都收了当二奶。”
杨丽和孙小芳听了哈哈大笑。
杏花新村党支部换届的横幅挂在主席台上,平沙市郊区教委主任和移民局局长陪同白沙坐在贵宾席,刘海峡和村委一群人在侧不时回答白沙和其他领导的问话。平沙市电视台已经在现场做好了录播准备。各个领导的讲话开始进行。最后是白沙讲话,但他违反事先的安排讲了很少的话,却把杨丽推了出来。
“大家把该说的祝愿都说了。我就不说了。现在咱杏花新村的人基本都在,我有个事想和大家通报一声。没来的,到家互相说一声。我前一段和相关领导见过面交流过看法,我建议杨丽同志担任杏花新村的党支部书记,他们都同意了。估计过几天文件就下来了。今天开过会杨丽去区党校报到,刘海峡同志担任副书记暂时主持工作。另外,我和金主任交流过看法,杏花学校校长由牛花枝老师代理。现在请杨丽同志和牛花枝校长上来说几句。”
白沙虽然给杨丽打过预防针,但杨丽有自己的顾虑。她镇静了一下在话筒里说,“现在请牛花枝校长上台讲话。”
牛花枝声音有些颤抖但讲话很短。
“谢谢领导。谢谢大家。我一定会努力把工作做好。完了。”
下面随同学生来开会的家长们哄地笑了。他们很迷信花枝的那个神话。再调皮的孩子在花枝面前都服服帖帖的,这是能力,不服不行。花枝一看下面都笑了有些不知所措。她望着杨丽求援,白沙说,“太短了,再说两句。”
“没了。说完了。”
杨丽接过话筒,花枝才走下台和孩子们坐在一起。
“感谢领导信任。不过在这个场合突然宣布这个事情,我没有准备,简单说两句。关于杏花村的规划,我想去党校回来后再说。说实话,我真是舍不得我的孩子们————”
下面突然爆发长时间的掌声。杏花村人心里对杨丽心存感激和敬佩是杨丽多少年来的厚厚积淀。她教给孩子们的不仅仅是知识,更多的是面对生活的勇气和做人的道理。杨丽讲完话,立刻有孩子跑上台抱住杨丽。被孩子们围起来的杨丽一再给孩子们解释不走。倒是金主任看得眼热,他对白沙说:“一个老师当到这种份上,算值了。”
“————在新校舍,我今天作为你们的老师讲第一堂课。有一句话我反复讲过,今天仍然是这个话题。爱祖国,爱人民,爱父母,爱老师,爱自己。爱祖国的话题很大,但我相信你们都在做。台湾是我们国家的宝岛,但因为历史原因至今不能回归祖国,那就是有坏人和坏的国家在干涉我们的国家。西藏和新疆也有坏人和坏的国家想干涉。我们同学在上网的时候,要随时和那些不好的言论做斗争。同学们都知道自然灾害的危害,地震火山海啸洪水干旱风雨雪灾。这个时候就会有很多很多和你们一样可爱的小朋友失去父母失去亲人,我们能做的就是关心他们,大家可以捐钱,也可以给灾区的小朋友写慰问信,大家可以以各种方式向他们表示慰问,这就是同学们的爱。
我相信同学们都受过爸爸妈妈的责骂。但我告诉同学们,那是父母对你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另一种期盼。你们有时候可能很委屈,但你应该理解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们在你们睡着的时候给你盖好被子,他们在你们需要学习资料的时候很高兴的拿出钱来,他们在你生病的时候跑前跑后心急如焚。他们不善于表达,但那就是爱。他们给你盖被子的时候他们可能刚刚从煤矿上回来,他们疲惫不堪但他们心里惦记的就是你;他们给你慷慨的掏出买学习资料的钱,但他们给别人打工时得看别人脸色,要钱得听他们辱骂,他们这样做就是希望你们将来不看别人脸色不听别人辱骂;他们给你挂号给你请医生,他们为什么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你们能理解爸爸妈妈心里的焦灼和急迫吗孩子们?你们回到家饥了要吃饭冷了要穿衣,而且没肉就想撅嘴没名牌就摔东西,可是你们发现爸爸妈妈不时髦的衣服和眼角的皱纹了吗孩子们?他们不奢望你们回到家干活或者说一声我爱你,他们希望你的学习成绩单更好一些就行,他们值得你们爱吗孩子们?杏花村小学曾经出过一次大事故,你们知道吗孩子们,老师们跑在最后面就是希望你们每一个安全的跑出教室。他们把死的威胁留给自己,那就是爱。他们在社会上会受到各种各样的不公平,但他们走进教室的那一刻,烦恼马上被笑脸代替。这就是你的老师。你们总有一天要走上社会,不管你们将来的职业是什么,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也许不是最好的,但你们是有用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当不了将军又不想当士兵的士兵也不是好士兵。社会在进步,你总会在这社会找到你合适的位置。有挫折有磨难不要怕,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孩子们同意吗?”
阴历十月初一,白沙回杏花村为母亲上坟。有生以来第一次上坟,他的心情非常低沉。丰田越野车里坐着他的妈妈沙依桐和李叔叔。父亲去年走了以后,李叔叔正式和妈妈住在一起。昨晚和老婆电话商量以后,她叮嘱给母亲和杨旭城买两束鲜花。她在北京开会,说一定要把她儿媳妇的情意带到。副驾驶位置坐着杨丽。一路上无话。看着越来越近的熟悉山水,几个人的心情变得很复杂。
昨晚,杨丽把杨丫日记交还给白沙,很平静的坐在沙发上没说话。
白沙问,“有啥想法?”
“你就是钟铁,你应该比我更有想法。”
“当然有。我想听听你是啥看法。”
“我了解了我的父亲,他是一个伟大的人。没有荣誉没有烈士墓碑,但他是一个让我崇敬的人。还有杨丫阿姨,她是一个忠于爱情热爱生活的人,我爱她。”
“杨钢为此事伤害过你,杏花村人对你爹有很多不公的地方,你如何想?”
“我如果年轻的话,第一选择是报复。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爹的人格,他没有把恩当成索取的债,这就是我爹的伟大之处。我同样不能把怨恨当成我的人生目标。不然,我爹不能原谅我的。”
白沙走上前,两个人抱在一起,就像杨旭成抱住杨丫一样。那是超越爱情超越亲情的高尚胸怀,那是超越行将腐朽的肉体而精神永存的伟大博爱,那是一本日记穿越时空带来的感动和信赖。
“从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感觉到你比我坚强。我有时候很脆弱,我看妈妈的日记哭得一塌糊涂。我没想到亲生的母亲竟然受到如此大的磨难。我以前觉得爸爸妈妈很委屈,但他们比起我的亲生母亲的委屈来,那种心酸和委屈不算什么。哭过之后,我把日记交给了妈妈。已经接替过世的爸爸继续照顾妈妈的李叔叔念日记给妈妈听,我听见妈妈屋里尖利的哭声。我也许太残忍了,太不应该再去打扰一个老人的平静之心。妈妈坚持要我备车去给杨妈妈扫墓。我和老肖商量以后,就准备陪同妈妈去扫墓。我答应了。我怎能不理解呢?一次丑陋的社会变革让很多家庭支离破碎,姐妹情谊永难再续,这就是给我们悲伤的启示。这就是我愿意让你领着杏花村人继续向前走的原因。原来的想法可能是一种感性认识,现在我觉得没有谁比你更合适去做杏花村的领头人。”
“日记你打算咋办?”
“知道你意思。我和老肖也探讨过,她认为让杨钢看看,越快越好。她从各种迹象判断杨钢的心态有很大的失衡,她不愿意自己的亲人越走越远。”
“嫂子看过吗?”
“看过。她啥表现,我不说了。”
“你那次差点死掉,我听说她哭得很凶。”
“算是一种追忆吧,但愿我们都不再哭泣。”
“你去给你哥送吗?”
“只能是我。”
杏花山已经是蒿草很深的荒山。没有人打理和梳拢的地块和地陇已经被荒草覆盖,小树和藤蔓枝叶的黄叶呈现出枯败的冬季前奏。漫山遍野只有黄色和粉红色的野菊花点缀着杏花村曾经的绿色葱茏。没有人烟的房舍和场院,无法搬走的麦秸垛和石磨碾盘,鹅卵石和碎山石铺就的村间小路,那么熟悉的场景在没有人的世界里成了一副死寂沉沉的拙劣风景画。阳光如此炽烈也不能给心里的悲情带来一丝安慰。也许自己太感性了吧。
白沙扶着妈妈走出车子。李叔叔拿着两束鲜花和祭奠供品。杨丽拿着铁锨和镰刀在前面开路。杨丽发现了现成的开辟通道。荆棘丛生的道路仅仅容纳一个人通过。白沙早就知道母亲的坟茔所在,只是不知道那是自己亲生母亲的栖息之地。多少次的路过只有叹息没有悲伤。现在终于知道了,心里的悲伤无法抑制。哥哥没有说可能有他的原因。他只是和哥哥在万国公墓给父母的墓碑献了鲜花。他在摆放供品的时候泪如雨下。最后匍匐在坟前,听不见他的哭声只看见他肩膀的抖动。
杨丽点上三炷香也跪在坟前。杨丫阿姨是个落难的女人,可是她的情怀确是最真挚的。杏花村人不能不知道爹爹的良苦用心,可是谁在自己艰难的时候出来说句公道话。爹爹的恩惠不但没有给自己带来清誉,而且女儿的苦难在新的利益面前被视而不见。只有杨丫阿姨才是至情至性的完美人生。杨丫阿姨证明了爹爹的伟大和善良,但有啥意义呢?爹爹的声誉在弟弟的日渐鼎沸的官声中已经非常的微不足道,只有一种善良和感恩透过杨丫阿姨的日记传给了自己。怎能不给杨丫阿姨磕个头呢?
爹爹的坟茔很干净。杨丽知道那是好事者讨好弟弟的证据。弟弟不再担任副省长职务,现在中央党校学习。他听了日记内容,电话里好久没有吭声。他最后说给他电传一份复印件。声音很伤感,杨丽顿时泪如雨下。现在爹爹墓前,杨丽已经没有眼泪。爹爹或许没有像焦裕禄那样优秀,但在他自己短暂的人生里,他是无愧的。杨丽听见了不远处老太太尖利的哭叫声。那是几十年的姐妹情谊突然迸发。可以不计较自己曾经的磨难,但怎能忘记曾经风雨携手的姐妹情谊呢?
“你已经给杨钢了?”
白沙点点头。
两辆越野吉普向杏花山方向行驶。
白沙说:“好像是谢宝庆。”杨丽回头看车牌号,却只看见一路的烟尘。人活在这世界上,清晰的东西在哪里呀?人的心地和面目就像这扬尘让人无法捉摸。刚才她跪在传说中的十八亩地想聆听父亲的声音,但父亲在哪里呢?一个人行走在这世间,经略所有可以展示的美好和善良。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的影子已经被人为地变形。人是最无助的,也是最可怕的。女儿已经懂得了父亲。膝下之痛深陷黄土,给女儿传递力量吧爸爸。
杨丽挺直美丽的腰身,让微风吹乱黑亮的长发。在为父亲感动的同时,她在想杨钢看到杨丫日记的表情。她不知道杨钢曾经伤害了多少人的感情,但她明白他对自己的伤害可以到此为止了。
杨钢翻开封皮精美的日记本,扉页上那两个熟悉的字映入眼帘。娟秀的字体是他童年时曾经刻意模仿的字体。如今自己名字的写法让很多人惊叹。他觉得那是母亲的灵魂附在其中。他曾经和沙教授交谈过白沙。他知道小时候自己体质很弱,而白沙身体相对要好。妈妈把体质好的小铁送给沙教授,把体弱的自己留在身边照料。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泪水却和白发一样多。公司已经整体上市,自己反而没有了前进的动力。郭玉冰联合林小静崔远山和一些大散户成为公司里一个重要投资群体,郭玉冰因此成为副董事长。由她去吧,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相对于李宙城来说,郭玉冰还算是客气的朋友。既然利益已经是她的唯一选择,那就让她继续表演吧。小西嫁给了一个叫金明的警察,听说感情还不错。红玉仍在俄罗斯留学,有点想她了。
看完日记,杨钢心里的那个结总算解开了。他甚至感到了某种轻松。前几年,知道杨丽和杨蕊是亲姐妹之后,他隐隐约约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一母同袍的两个人真的会有不同的家境吗?现在已经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自己应该作出决定了。他给林俊杰打电话停止针对杨小麦的所有计划行动。他留足给王崴的公司股份,剩余的大部分自持股份全部转赠给杨丽。这个不需要商量,已经可以决定。刚刚签署完相关文件,他收到了杨蕊的电话。
杨蕊告诉他,她在铁娘子山找到爹爹了,但已经病危。他知道那也是杨丽的爹爹,但始终无法面对。给亲生父亲办完了丧事,杨丽回到杏花新村。已经是傍晚时分,她远远的看见一个陌生人坐在自家大门前的台阶上。
“请问,你找谁?”
那人竟笑了:“杨老师你好。”
“你是?”
“我是东东!”
“咋是东东哩?快进屋,快!”
沏上茶水,杨丽听东东说话。这个当年稚气未脱的小小少年,如今风尘写在脸上。当年的学生为了见自己一面,和自己的父母怄气。身高马大之后的爱情表达给了杨丽无边的感动。好多年已经没见了,真是岁月无情。东东浓密的胡子和深邃的眼睛显示了一个男人的成熟和老练。如果他现在求婚,自己兴许就答应他了。想到这里,杨丽有些伤感自己已经老了。杨东东突然的一句话让她开始晕眩。
“杨老师,我想向你求婚!”
“你不是结婚了吗?那个傣族姑娘我见了,很不错!”
“对不起杨老师,那是我结识的一个妹妹。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我心里容不下别人。”
“你是说,这,这十年来根本没有结婚?”
杨东东笑了。杨丽听了竟然不知所措。她为东东续茶水,手被杨东东攥住。紧接着,杨丽被杨东东抱在怀里。杨丽没有拒绝。她感觉到东东有力的胳臂和宽厚的胸膛已经不是当年稚气的东东,也不是当年瘦弱的东东,把自己交给这样一个成熟的男人也许没有任何遗憾。她已经感觉到东东爱情的坚定和强硬。她毫不犹豫的挣脱东东反手抱住这个男人。她已经等不及了。即使在客厅,她也愿意接受这个男人十五年来积蓄的爆发能量。她浑身已经着火了,或许只有东东才能扑灭。两个人的时间霎时凝固了。
翻江倒海的沉寂之后,杨丽匍匐在东东身上一动不动。有时候宁静也是爱的情绪流动,东东仍然在享受爱情。窗外的月光照射进窗棂,两个人的灵魂彼此交融。过了很久,杨东东突然从爱情的沉迷中清醒过来。
结婚!是的,结婚!
杨丽躺在床上,眼睛迷离,不置可否。
隆重的婚礼就那样举行了,那算是久违的幸福。后来,杨丽在医院生下一个女儿,却引起大出血。燕子没有慌,她知道自己是姐姐的守护天使。自己死了,姐姐也不能死,这就是规矩,不是医院的规矩,是姐妹两个人的规矩。
杨丽的一丝知觉透过指尖悸动,那样干净却那样无力。活着或死去,确实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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