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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六星书房 散落在大地上的民间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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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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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在大地上的民间词语 [复制链接]

31
发表于 2012-4-13 22:43 |只看该作者
欧诗漫 发表于 2012-4-11 19:11
问好丑石·~  才看完水缸篇就被深深地吸引了,很朴实的叙述着那些陈年的往事。
“我是傻,呆呆地站在水缸 ...

问好欧诗漫,这名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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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发表于 2012-4-14 08:04 |只看该作者
丑石 发表于 2012-4-13 22:43
问好欧诗漫,这名字真好:)


是一种化妆品的名字,也是我成长的开始,所以就一直用她做笔名了。

再次问候丑石!“这是一幅无言的版刻:背景是天空和大地,苍茫的远处有一只张开翅膀的飞鸟,一望无垠的大地上,是葳蕤的庄稼和野草。多么深刻的寓意啊,多么让人心惊的领悟。一头在土地上生活多年的牛,它的沉默只能向一堵深厚的土墙倾诉。”感觉有些沉重的。

“它依旧在咀嚼麦皮和青草,只是深邃的瞳孔里,慢慢溢出大颗大颗的泪珠。”这句,恕诗漫冒昧,我觉得可能需要改一下,因为牛眼泪不是那么容易流的--应该说牛流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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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发表于 2012-4-14 13:48 |只看该作者
丑石 发表于 2012-4-13 22:42
心月受累了哈~有点长,慢慢看

不累不累,营养丰富,心月慢慢消化吸收哈{: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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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发表于 2012-5-4 06:58 |只看该作者
    那些关于乡土生活的鲜活记忆
  ——用心学习丑石老师的力作《散落在大地上的民间词语》

  面对14篇用心凝结的情感美文和25000余个写满乡情乡愁的文字,我被吸引,被打动,被震撼,为丑石老师的真,为丑石老师的诚,为丑石老师的满腔真情。
  水缸,石槽,椿树,簸箕,犁杖,磨刀石,风箱,草鞋…这些属于乡村渐行渐远的古老文明,这些属于农村孩子的遥远记忆,这些属于乡土的不死灵魂,在丑石老师深情的笔触下重新复活,那么鲜活,那么触手可即。
  我是农民的儿子,我深深地爱着我的故土,我以我那贫瘠的乡土为荣。
  这个安静的周日,我满怀虔诚地走进丑石老师的文字,走进那些我让我魂牵梦绕的乡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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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发表于 2012-5-4 06:59 |只看该作者
  No.01水缸和挑水的故事
  “水缸呆在锅沿旁,水缸里不断清水。那些清粼粼的水,是活泛日子的水,是从遥远的雪山蜿蜒千里万里,从大地的深层输送到村庄地下的水。”
  丑石老师应该是个有着跳跃思维的文者,文章的视野很宽,触角很广,行文方式看似天马行空,实则收放自如,是高手中的高手。
  在丑石老师的笔下,水缸和水井是有生命的,并且博大而富有爱心,它们以澄明、无私、源源不绝的爱,哺育着千年的村庄,滋润着朴实的乡民。
  在丑石老师的深情讲述里,那些挑水的故事一样让人动容,让人倍感亲情的可贵和温暖。
  丑石老师的二姐和三姐有着乡村女孩特有的纯朴、善良和勤劳,知道为父母分担生活的重担,知道疼爱调皮贪玩的弟弟。尤其是那些隐藏在剪子包袱锤里的爱,像水井里甘甜的水一样沁人心脾和温暖人心。
  我家也有水缸,我也有二姐,我也有过挑水的经历。所有这些,都让我成为丑石老师这些充满乡土气息文章的真诚读者。
  我的老家在重庆开县的大山里,属于大巴山余脉,没有水井,只有山泉,直至数年前铺上自来水管,山里人世世代代靠挑水来解决吃水问题。
  在我上高中之前,家里一直用一对圆木桶挑水。
  一对没有盖子的圆木桶,一根长长的木头扁担,两根麻绳搓成的绳子,外加两个系在麻绳上的木钩——这就是山区农家挑水的标准配置。
  可能是小脑不够发达的缘故,抑或是一直在读书受到的锻炼太少,我一直不太会挑东西。
  包括挑水时,我总是佝偻着腰,也不会换肩,经常累得够呛,还不止一次让扁担从肩头滑落,打翻了桶,水花四溅,打湿了全身,狼狈得很。
  因为这个,挑水的任务大多落在二哥和二姐身上。偶尔我也想表现表现,二哥二姐总是不让,叮嘱我只管好好读书,家里的活儿不用我管。
  说说我家的水缸吧。
  我们老家的水缸不是瓦罐的,而是用整块的石头凿成,以长方形为主,一般放在厨房的灶台附近,上面盖上木板和塑料布遮挡烟尘。
  我家那个石头水缸,至今还在默默地为我的家人提供着清凉甘冽的山泉水。
  说起这个水缸,我老爸在世时经常提起我童年的一件糗事。
  话说某晚,我早早地上床睡了。晚上八点多钟,老爸老妈他们正在厨房泡热水脚时,我迷迷糊糊起床,摇摇晃晃地走到水缸前,微闭着双眼,痛痛快快地往水缸里撒了一泼童子尿,之后又摇摇晃晃地回到卧室继续睡觉。
  当时,老爸老妈都没阻止我,生怕惊扰了我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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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发表于 2012-5-4 07:00 |只看该作者
  
  No.02一样的耕牛不同的石槽
  “一口石槽的伦理就是将冷硬的石头打磨成可以温暖灵魂的器皿,一头老牛的姿态就是向天地日月觐献一生的血肉与忠诚。”
  石槽,老牛,牛圈,还有把耕牛当成家人一样疼惜的老农民——几个简单的景物,却勾勒出中国这个传统农耕大国最为常见的生活场景。
  丑石老师驾驭文字的功夫十分了得,把石槽比喻成牛的粗瓷大碗,形象,有趣,充满了浓重的生活气息。
  我想,如果不是农民的孩子,如果不了解农村生活,一个连麦苗与韭菜也都分不清的家伙,也许理解不了丑石老师描绘的乡土生活,理解不了蕴含其中的乡思乡愁。
  我们的中国真是幅员辽阔,同样是农村,南北差异依然巨大。比如同样是饲养耕牛,方式也各不相同。
  在我的重庆开县老家的农村里,养牛是不用石槽的,把青草或枯草往牛圈里一扔,任由被拴在木桩上的牛儿撕咬和咀嚼。
  在我们老家,石槽是肥猪和小猪崽儿吃饭的家伙什,由整块的石头凿成,多为规则的长条形,有大有小,往猪圈里一放,倒进滚烫的猪食,任由大大小小的猪儿围拢过来疯抢。
  养猪是门学问,一般一个猪圈会养两头以上年龄和个头大致相同的猪儿,这样猪儿才不会挑食,才会争抢猪食,才会快速的增肥长膘。
  丑石老师关于耕牛与农夫关系的描写,关于老父亲对老牛的爱惜,真实而打动人心。
  只是时过境迁,随着农业现代化工具的普及,现今的中国农村已很难见到耕牛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肉牛或是奶牛。
  正如丑石老师感叹的那样:“变的,依旧在变;不变的,依旧在沉默。”
  变的,是劳作和生活方式;不变的,是依然巨大的城乡差别。
  不变的,还有我们这些远方游子对故土永不懈怠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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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发表于 2012-5-4 07:00 |只看该作者
  No.03母亲,那盏照亮前路的明灯
  “我不能忘记一只小小的陶盏,就像永远不能忘记母亲的眼神。那质朴的陶,是母亲温和而亲切的面容。那细细的灯芯,是母亲短暂的一生。那盛装在陶里的是母亲的汗水,血液与泪水,无声的燃烧,换取黑夜中微弱的光芒。”
  这段话,是丑石老师写给母亲的赞歌,也是这个系列里最打动我的一段心灵细语。
  丑石老师那可敬的手摇纺车的母亲,应该来自离我们很久远的年代。但时光显然无法遮挡这位勤劳女人的母爱之光,至今还让儿子念念不忘,还让我们这些读者嘘唏不已。
  一个陶盏,一根灯芯,一束灰暗的光线,照着熬夜做针线活、纺纱和赶夜路的老母亲,也照亮了赤子对母亲深深的爱恋。
  面对深沉的母爱,实在无需渝人多言,因为丑石老师已经进行了最为深情的讴歌。
  “每一位乡间的母亲都是一颗闪烁的星辰…在漫漫的夜空,闪烁成漫天星辰…她们燃尽了一生的血泪,拨亮我们前行的灯火…她们…油尽灯枯,熬完了自己的青春与热血,最终化成天上璀璨的星辰。在每一个漆黑的夜晚,指明我们回家的路。”
  母亲,就是那盏照亮前路的明灯,无私地为孩儿驱散前方的雾霾。
  母亲,就是那只燃烧的红烛,燃尽了自己,惠泽了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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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发表于 2012-5-4 07:00 |只看该作者
  No.04香椿——春天和家乡的味道
  “在大地之上,谁也不可能是一只无根的浮萍。无论前方的路,有多么漫长,有如何夺目的光芒,家园与土地,才是最终皈依的原乡。”
  尽管用心品读了好几遍,还特地到百度里搜索了一下,但我依然没有搞清丑石老师笔下椿树和我们老家的香椿是不是一回事儿。
  在我老家,香椿树其实叫椿槇树。每到万物复苏的季节,椿槇树的枝桠就会发出嫩黄的树芽,也就是美味的香椿。
  香椿确实很香,还在高高的树上哩,老远就能闻到它诱人的香气。
  儿时的春天里,我会和小伙伴们一起,踮起脚尖儿,高昂着头,小手操起一根长长的竹竿,没头没脑地往椿槇树上了一顿敲打,任由那些香椿嫩芽掉落一地,之后胡乱哄抢,带回家交给妈妈或腌或炒,香飘厨房,香满唇齿之间。
  长大了,远离了故乡,也远离了香椿、豌豆苗、腊肉、腊肠等家乡美味,香椿的香味也就成了遥远的味觉记忆。
  好在还有记忆,还可以在思念家乡美味的同时思念故乡。
  真的很庆幸自己有明确意义上的老家,有记忆中的老屋,有一辈子也改不了的饮食习惯,有怀念故土的寄托之物。
  正因为如此,我才尽可能多的创造机会,让孕育和生长在他乡的儿子回到他父母的老家认祖归宗,让他习惯家乡的饮食和味道。
  是的,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像“一只无根的浮萍”,希望他可以和我一样拥有真正意义上的老家。
  也许,老家也是可以继承的。这一点,我坚信无疑。
  借用和稍稍改造一下丑石老师的那句话吧:无论前方的路有多么漫长,有如何夺目的光芒,拥有心灵的家园与故土,我们才有可以经常思念和最终皈依的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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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发表于 2012-5-4 07:01 |只看该作者
  No.05渐渐老去的簸箕和故乡
  “落满尘埃的簸箕啊,和别的农具一起在庄稼院里渐渐老去。连同幼年的那只蝈蝈笼子。有时我会站在屋檐下静听,穿过层层风雨,穿过深深结垢的鼓膜,才能听见农业深处压抑的呼喊。”
  读到丑石老师这段沉重的感慨,我的心情一样沉重。因为我也很难在老家找到簸箕之类的传统农具,因为我的故乡也在渐渐老去,甚至正在慢慢消亡。
  我那镌刻着快乐童年与人生忧伤的山乡老家,如今已是人烟稀少,好多院落已经长满杂草,荒芜得不成样子。
  对于像我老家一样偏僻的山村而言,工业化和城镇化就是大麻或是鸦片,让人上瘾,让人飘飘欲仙,让人在短暂的欢愉之后痛苦死去,从此不留什么痕迹。
  今年春节回家,在去邻家女孩干娘家的路上,路过一个院子,看到一个很陈旧的风车时,我竟然有些莫名的激动,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相机,记录下了这种已经很难见到的传统农具的模样。
  至于簸箕和用来称量谷物的升子,找遍老家的每一个角落,全然没有踪影。
  今年正月初七老爸病故后,设立灵位时,我想找一个木制的升子装上沙土,之后插上香烛,用于祭奠亡灵。母亲找了好几遍,就是找不到,只好作罢。
  32年前,生父暴病身亡;32年后,老爸去了另一个世界。
  再过32年,我的故乡会不会跟着我的两位父亲和那些不见踪影的农具一起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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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发表于 2012-5-4 07:01 |只看该作者
  No.06犁出一片明媚的春光
  “一面犁铧是内涵丰富的语言大师,当深深地插入泥土,种子播种的诗行,季节凝成的段落,露珠凝集的词语,已然将乡土的沉浑与壮美抒写得淋漓尽致。父。”
  我不会犁田,不会让耕牛和铁犁听从我的指挥,不会在春天里犁出一道道充满希望的沟壑。
  这一点,我不如丑石老师,我甚至没和老爸学过犁田。
  实际上,在我们家,从我上小学开始,我就是父母和哥哥姐姐眼中需要重点呵护的书生,他们把光耀门第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也把所有疼惜和爱怜给了我,几乎不让我干像犁田这样的重体力活。
  我也曾经提出让老爸教我犁田,可老爸要么笑而不答,要么说你只管好好读书,这没什么好学的。
  于是,我有些羡慕丑石老师,羡慕他可以和犁杖进行亲密接触,羡慕他可以借助自己的双手铁犁,在春天的田野里犁出一片春光和希望。
  非常欣赏丑石老师向乡土虚心学习汲取前行动力的姿态,也非常愿意向丑石老师那样,学会像一头牛那样沉着而坚忍,学会像父亲一样讷言而温情,学会像一架犁杖那样沉默而勤劳。
  故土,永远是她孩子们学习和供养的精神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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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发表于 2012-5-4 07:01 |只看该作者
  No.07只有乡野里的路才能称为阡陌
  “铭记或遗忘,只有阡陌才是一条充满生机的路。它的名字叫乡土,他的归属是农业,它的未来但愿依然能托起众生的梦想,在繁花深处,深念简洁的纵横交互。”
  渝人不才,一直以为阡陌这个词过于书面化,似乎只应该属于《桃花源记》那样的传世美文。
  至少,在我的老家,没有人将那些弯弯曲曲的乡村小道称为阡陌,它们只有一个朴实的名字:路,或者小道。
  那些小路,像一条条七彩的飘带,装点着大山,连接着希望,先指引着山里孩子走出大山,再指引着那些远游的孩子梦回故里。
  人生,其实就是一个来和去的轮回,先来自乡土,再落叶归根,最终都要与故乡的泥土一样变成永恒。
  丑石老师说得很好:“这一生,说长就长,长的像走过千山万水,最后还是走进故乡的泥土。说短就短,短的像一条阡陌,一场梦,而今依然能细数每一朵花开。”
  让我们和丑石老师一起,沿着故乡的阡陌,怀揣故乡给予的憧憬,从故乡出发,向梦想进发。
  故乡在心里,我们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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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发表于 2012-5-4 07:02 |只看该作者
  No.08老爸的磨刀石
  “磨刀石的隐忍来自于对时光的笃信,笃信一片薄薄的刀刃,终究会磨砺出耀眼的锋芒,而后暗藏于心。等季节的拐角,等谷物成熟,手起刀落,收获像日月一样饱满的喜悦。”
  丑石老师的这个乡土系列,让我想起很多关于故乡和亲人的那些如烟往事。
  比如丑石老师笔下的那块磨刀石,就让我想起去世不到一百天的老爸,想起他与磨刀石的故事。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老爸是个磨刀的高手,家里的菜刀或猪草刀钝了,都由他来解决。
  那时,家里好像并没有固定的磨刀石,老爸随便在地坝找一块石头,往刀和石头上倒一些清水,尔后开磨,只需三两分钟,卷钝的刀立马变得锋利无比。
  我和邻家女孩结婚后,老爸老妈曾经三次来东北和我们一起短暂生活,每次老爸都会费尽心思在城市的角落里找一块坚硬的石头拿回家,洗净后当作磨刀石。
  有老爸的日子,我家的菜刀从来都是锋利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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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发表于 2012-5-4 07:02 |只看该作者
  No.09外祖母,那个与母亲最为亲近的人
  “而我们是善忘的人。坐在手可及天的楼盘上,还在夸夸其谈理想与抱负,离经叛道的聪明,或暗度陈仓的蝇营狗苟,将土地像蛋糕一样切割,瓜分,据为己有。将大片大片的良田与山林一一摧毁,代之以污秽的斑驳与断裂的沟壑。”
  我没见过外祖母,也没见过外祖母的织布机。
  听我母亲讲,我的外祖母也有一台织布机,也给她的孩子们纺纱织布,之后交给我那做裁缝的外祖父,之后变成一件件漂亮合央的新衣服,让我母亲、小姨和两个舅舅开开心心地过新年。
  直到昨天,我才知道我其实还有一个小姨,比我妈妈小三岁,比我大舅大六岁,长到十多岁不幸病故。
  我的母亲很少提及我的外祖母,不是没了思念,而是那份思念已经深埋在心底。
  最深沉的爱和思念,真不需要说出来。
  表白和倾诉,有时在无情的岁月面前,总是那么无力和苍白。
  是的,我们都是健忘的人,总是习惯把那些家族的历史当成不愿公开的故事,有意遗忘,故意淡忘,随意健忘。
  或许,我们都是不肖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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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发表于 2012-5-4 07:02 |只看该作者
  No.10风箱里的人生哲学
  “乡下的日子就像风箱的一呼一吸。急了不成,容易憋气,胸闷气短。太慢了也不行,气若游丝,上气不接下气。只能稳扎稳打,一抽一拉,这呼吸就通泰了,这腔子就敞亮了,这乡下的日子就会红红火火。”
  在我关于老家的记忆里,风箱属于有钱人家的奢侈品。
  风箱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不用吹火筒,不用嘴,只需用手轻轻推拿,清爽而富含氧气的风就会源源不断地送进灶堂,让柴火充分燃烧,让铁锅里的美食更快地入味和熟透。
  风箱不属于我的贫穷之家,只能一边在烧火时忍受烟熏火燎之苦,一边对别人家的风箱羡慕嫉妒恨。
  丑石老师要比渝人幸福,家有风箱,还有一个睿智的爷爷,把风箱与生活、与人生的关系解释得那么透彻。
  是的,日子就像风箱一样一呼一吸,快不得,慢不得,而是要分清轻重缓急,不急不缓,不紧不慢。
  风箱告诉我们:脚下的路要一步接一步的走,日子要一天接一天的过,欲速则不达,太慢则是在浪费生命。
  散落在民间的俗语里,有一个很有意思:在难以理清的婆媳关系面前,那些有着儿子和丈夫双重身份的男人,很多时候犹如“钻进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
  哈哈,看来我比较幸运,老妈和老婆亲似母女,甚至比母女关系还要亲密。
  我家没有风箱,我也不是那只两头受气的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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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发表于 2012-5-4 07:02 |只看该作者
  No.11时间像一条穿过村子的小河
  “是不是在追问时间到底从何而来,又向哪里流去?是不是在追问生命究竟如何起源,为何每一个乡下的孩子,都紧连着每一个乡下母亲的心房?”
  我们来自母亲温暖而湿润的子宫,生命也是在羊水的浸润下逐渐成型。正是这个原因,几乎没有人会拒绝亲近我们的生命之源——水。
  有溪水或小河流过的村子,孩子们都是幸福的。
  因为可以在河里摸鱼,可以在河里掰螃蟹,可以在河里嬉水,可以让清凉的河水冲走夏日的炎热。
  有溪水或小河流过的村子,母亲们都是烦忧的。
  因为孩子们实在太喜欢玩水了,尤其是调皮的男孩们,几乎无当抵挡河水的诱惑,也无视河水蕴藏的巨大危险。
  我能理解丑石老师的小伙伴水生被河水吞噬后带给整个村庄的巨大悲伤和痛苦,因为那不是一个母亲的悲伤,而是全村所有母亲揪心的疼……
  在我还小的时候,父母也会经常叮嘱我,不要去河沟和堰塘里洗澡。
  母亲也会在黄昏时卷起我的衣袖,用她的指甲在我的小胳膊上轻轻划过,看会不会留下白色的印痕,如果有,则说明我又下河洗澡了。
  总体上,我是个听话的孩子,也因此长时间里没有学会游泳,甚至差点在我们子弟村小学下面的堰塘里活活淹死。
  从那以后,我意识到了会游泳的巨大好处,偷偷背着妈妈,偷偷到河沟和堰塘里学会了姿势难看但很管用的狗刨。
  丑石老师说得真好,时间真就像一条穿过村子的小河,从千古流到当下,从童年流到现在。
  那些关于河流的儿时记忆,也随着时光之河缓缓流淌,不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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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发表于 2012-5-4 07:03 |只看该作者
  No.12火盆与烤火
  “是不是还有未被现代文明侵蚀的村庄?在这个简陋的村子里,人的憨厚与纯良,恰如一只刚刚为火焰启蒙的泥火盆。它的纹理尚显粗糙,它的釉彩也不衣着华丽,它的禀性,虽木讷但保有人性最初的真挚与坦诚。它的眼神,恰如深山里的一泓泉水,清冽见底,能洞见一个人单纯透明的灵魂。”
  一篇篇读来,发现丑石老师的文字总是感性与理性相交织,广度和深度相交融,越读越有味道,越读越有劲头。
  丑石老师关于泥水盆的描写很有温度,充满力量,犹如泥火盆散发出的光和热,照亮了我们越来越阴暗的内心,温暖了我们原本孤寂的心灵。
  对于火盆,对于烤火,我并不陌生。那是我老家至今还保留的生活习俗。
  一个废旧瓷盆改做的火盆,或者什么也不用,几块石头或砖块圈在一起,放入一些柴块、火石、煤块或是蜂窝煤,热气和温暖便漫延开来,挡都挡不住。
  在寒冷的冬季,有火烤是幸福的。尤其是在冬日的寒夜里,一家人围坐在火盆四周东扯西拉,那感觉就是人间天堂。
  在偏远的山村,在寒冷的冬季,火盆奉献的不只是温度,还有无言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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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发表于 2012-5-4 07:03 |只看该作者
  No.13关于草鞋的琐思
  “一双草鞋不是为了跋山涉水,而是为了走过冰冷的寒冬。夜深了,你听,草鞋上的木板在一次次轻叩大地。在问飘落的雪,在问脚下的路,在问村庄里发生的故事,在叩问明天的回声。”
  终于搞清楚了,丑石老师来自北方农村,很多风俗和生活习惯与渝人远在西南山区的老家大不相同。
  比如草鞋,丑石老师的家乡的父老们用芦荻编织,我的父老乡亲们用的却是枯草。
  枯草是我们老家一带的叫法,其实就是干枯的稻草,金黄金黄的,用水一浸泡,柔软而坚韧,非常适合纺织草鞋。
  我没穿过草鞋,但我见过老爸编过草鞋,也见过和他的同龄人穿过,他们说很舒服。
  其实我知道,农村人并非真正喜欢草鞋,那个什么都紧缺的年代里,草鞋是乡亲们不得已的选择。
  草鞋与皮鞋,一直是农村人鼓励孩子好好读书时常提的两个关键词。
  对于我的父老乡亲们而言,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最直接的改变莫过于不再穿草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农村人眼里,锃亮的皮鞋不只是体面的鞋子,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吃国家粮、拿块块子的城里人身份的象征。
  我已经穿上皮鞋多年,但我还是怀念我从未穿过的草鞋。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次长征,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懂得草鞋。
    而我,同样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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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发表于 2012-5-4 07:04 |只看该作者
   No.14高粱﹒秫秫﹒墙
  “人在面对一堵墙时,要不豁出命来拼争;要不,就得听从命运注定的安排。”
  丑石老师的这个系列,不只是对乡土的怀念和回忆,更有对人生的思索。
  比如丑石关于高粱薄的追忆和思考,就引起了我的诸多共鸣。
  我不是北方人,对高粱或秫秫并不了解,也搞不懂什么是高粱薄。
  当然,对于北方高粱地里不时发生的情爱故事,我还是很感兴趣的。特别是雪花姐与那个军人被丑石打扰的好事,让我莞尔。
  爱情是美好的,尤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总是有着别样的温情和美妙。
  只是雪花姐没有那么幸运,被强势的父亲和无法抵挡的彩礼嫁给了另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对此,少年时代的丑石老师很不理解,甚至多少有些气愤,于是才有了他关于墙和命运的感慨。
  命运这个东西,可能捉摸不定,可能命中注定,但真正能说了算的,还真只有我们自己。
  所谓宿命,是因为不想去争;所谓认命,是因为失去了争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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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发表于 2012-5-4 07:0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般若山人 于 2012-5-6 11:21 编辑

   No.15感谢丑石
  用了整整一天时间,用心读完了丑石老师的这个系列,并逐一留下了自己的一些肤浅体会。
  从早上7点整一直忙乎到晚上8点50分,中间只有2个小时参加朋友婚礼、1个小时午睡、1个小时陪儿子打乒乓球。
  好久没有这么用心去读一个人的文章了,并且持续这么长的时间。
  这一切,只源于对文字痴痴的爱,源于丑石老师精美而深情的文字。
  有些头晕脑涨,但内心却是清醒而充实的。
  有些不那么过瘾,甚至觉得丑石老师的这个系列还没有完结。
  果真如此,是读者的幸运,更是渝人的幸福。
  最后我想说,上面这些文字,不是点评,而是共鸣,不是交流,而是学习。
  真诚地向丑石老师道一声辛苦,说一声谢谢。
  因为您的文字,我的这个周日重回老家,重回梦里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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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发表于 2012-5-4 20:38 |只看该作者
平凡质朴的文字背景,考究老到的文字构造,加上不乏深邃的生活感悟,尽在楼主的笔端流淌~~很好的文字,{:soso_e179:}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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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发表于 2012-5-5 14:09 |只看该作者
水是活着的诗,水缸是一个日夜静悟的诗人。
很耐读的文字,内容丰富,打算一节一节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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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发表于 2012-5-7 11:10 |只看该作者
真诚邀请你参加!谢谢帮忙!

考证文物的乐趣  杂谈鉴宝一号
http://www.bdlxbbs.com/forum.php ... 5&fromuid=46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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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发表于 2012-5-13 09:14 |只看该作者
水是活着的诗,水缸是一个日夜静悟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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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发表于 2012-5-13 09:15 |只看该作者
太长了,看着累。先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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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发表于 2012-5-13 12:04 |只看该作者
半部堂 发表于 2012-5-13 09:15
太长了,看着累。先收一下。

嘿嘿,越读越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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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发表于 2012-5-31 22:17 |只看该作者
又来学习,细细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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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发表于 2012-6-4 16:47 |只看该作者
欣赏精彩,问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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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9 13:18 |只看该作者
十五 摇篮:水湄传来一首古老的歌谣

应该是夜,深沉的夜空的下,摇篮悬挂于天地中央,悬挂在树枝上,星星上,悬挂在一弯浅浅的月亮上。蓝色的月光流下,流过暮色里的星河,漫向无边无际的远夜,沿着思念的方向,生长的方向,传来一首古老的歌谣。濒立于水湄,我想,那温暖的摇篮就这样在私语的风中飘荡——是母亲,肯定是母亲,一双勤劳的手,一双宽厚的手掌,将摇篮紧握在掌心。沙沙的鸣虫在唱,潺潺的河水在流,蓝色的月光曲,从母亲的唇边,轻轻流淌,流淌成襁褓中我们记忆里必不可少的天籁之音。

你应该熟悉摇篮。那时还是农耕时代,水墨背影的村庄,慈祥的老屋像一位安详的老祖母,容纳下村人许多的歌哭悲喜,承载着村人们的生生死死。在漫长的田埂上,母亲属于农耕社会朴素的一分子,她要和父亲一起在大地上耕耘播种,也要在屋檐下缝补浆洗。而此时,母亲身怀六甲。身怀六甲的母亲是笨拙的,也沉浸在幸福巨大的漩涡里。她抚摸身边的一棵苦楝树,在秋天结出许多黄熟的果实。麻雀在枝杈间弹跳,在欢庆有了足以慰籍漫长冬日的口粮。母亲笑意盈盈,轻抬脚,一只大腹的蜥蜴正好从她抬起的脚下路过。怀孕的母亲,良善与慈悲的光芒笼罩在她的身上,像一尊佛,像一位普渡众生的菩萨,看蜥蜴拖着沉重的身体经过,经过这个饱满的秋天,经过这个瓜熟蒂落的季节。那时,我肯定在母亲柔软的肚腹里安眠,我听见田野上起伏的虫鸣,我听见天空中划过云雀清脆的歌唱,听见一条河在大地的腹地分岔,洄游,将水的歌谣清越一些,再清越一些——母子分离,却始终血脉相连。

感谢春光,感谢秋雨,感谢田野上的草木与粮食,给我一次辉煌的轮回。感谢母亲,感谢父亲,更要感谢这时光中那只飘来荡去的摇篮,将我的新生稳妥安放。自此,可以在悠然的梦里向一朵花微笑,可以在醒来的眼神里,看见露珠在草叶上闪光,像天父地母的泪,喂养我们必经的苦乐年华。

摇篮,我该如何才能将你形容的更形象一些。

——生命最初的器皿?代替母亲的空中花园?

还是一个缥缈长梦至关重要的坐标,将我安放在大地的中央,花朵的眉心,庄稼的怀抱。

我可以看见,很多时候我笃信自己能看见那些久远的光阴。父亲和母亲去田里做工,祖母的身影便会深切印入我的眼帘,沟壑纵横的脸,褶子里藏满故事。对襟大褂,偶尔为了哄骗啼哭不止的我撩了起来,露出干瘪的乳房。有时,我会沿着祖母的絮叨,走向更深的远处。有时我会聆听缺齿的唇瓣含糊不清却充满诱惑地催促我飞向有蓝色星空的梦境。有时,祖母会像孩子一样凝视我的双眼,问我是不是长大后会忘记她这样一个人,逆着时间的方向,愈走愈远。

不会,我确信不会忘记那些模糊的画面与场景;就像一只摇荡的摇篮,过了许多年,依然生动在内心。

静默于时间荒野中的老屋,它的构造简约而实用,坚实的房梁,偶尔有一只老鼠,或一条蛇从上面经过,淡落的尘埃在紫色的光线中飞舞,洄游,而后淡然落地。有生气的家才像一个真正的家园,有生灵活动的场所,才更像一座温暖的老屋。木箱,搁置在寂静的墙角,香樟树的木质纹理过了许多年依然质地清晰。木箱上面,有祖母的印痕,有母亲封存已久的往事,一起在光阴的角落沉淀。夜色是安静的,而安静的夜色中蓝色的月光曲穿过木格窗棂,更显得静谧。有时,我会把那些分隔开来的月光看成一封封来自星空的书笺,毋须拆开,就知道月光清澈的叮咛与牵挂,告诉我月光存在的意义,告诉我日月轮转里,总有清澈的思绪在体内游动。告诉我,生在一个简陋的农家,该是如何幸运。而这样,更容易连通起天与地,体验生命与成长的感动与喜悦。

我睁开双眼,暗夜中流淌着一缕安详,一丝静谧,一缕门前枣花芬芳的气息。摇篮停止了摇荡,父亲母亲和祖母在均匀的呼吸中入梦,他们累了,或许只是小部分听觉入眠,留出另外的一部分照看我栖身的童年。我不忍惊醒他们,我在摇篮中舒展,蜷曲,我在摇篮中尿湿床被,我伸出粉嫩的拳头——像小时候的你,摇向清澈的月光。就这样,一缕缕月光与星光的微茫,抚摸我光洁红润的额头,静静睡去。

摇篮是杞柳编织而成。在这片土地上,好像杞柳是最最能干的物种,笆斗,簸箕,土篮,摇篮,皆是柔软的杞柳的杰作。我常看见祖父挥舞一把锋利的篾刀,编织简单的农具。农具是一个充满情感的词语,就像土地接续着我们的血脉,无论过去多少年,当我们想起曾经有一段漫长的时段我们和那些简陋的农具、亲亲的土地相依为命,在汗水泪水与血水中曾经走过那段难忘的旅途,我们是否对苍老的光阴身怀感念,我们是否会在那里找到生命的血地?

门前的那条小河仍在淙淙流淌,生长杞柳的那片野地早已植满高大的杨树。只是我们从未将从前遗忘,风吹麦浪,记忆深处的杞柳丛漾起绿色的波涛,像海,像夜色中起伏的大地的胸膛。而摇篮,不过是曾经托举我们的一叶扁舟,父亲是水手,母亲才是掌舵的船长,在母性的乡村,拼尽全力,为我们躲避风雨,流尽血水与泪水,将我们停放在有蓝色月光的避风港。

水湄,芦苇青青,摇篮是一首古老的歌谣,将我们送达幸福的彼岸。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苍老成渡口的一棵树,夕阳下,鬓发如霜。

十六 蓑衣:一蓑烟雨渡寒凉

依旧水湄,一只白鹭婉转啼鸣,像临水照花的美人,水袖轻舞,甩出一蓑烟雨。另一只白鹭翩然莅临,像俊雅飘逸的白衣书生。蒹葭苍苍,有水的地方就有一段清澈的相遇,有荻花飘荡的黄昏,就有蓬蓬的白茅濒立于水岸。茅草在守望,在春日吐露淡淡的思绪,嫩芽宛若精巧的雀舌,柔软的蕊丝,钻出薄凉的春之大地。

你尝试过没有,一枚小小的茅针,挑在舌尖,柔软,清甜。有茉莉的芳香,有春风的绵柔。

白茅生长在老河滩,河滩的历史有多久远白茅的生命轨迹就有多长。我也曾在枯燥的秋日,遍地寻找一节节如冬虫夏草的茅根,在河水里洗净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由此,知道清贫的大地也能生长出丝丝清甜。由此,知道朴素的茅草一直和我们生死相依,守望在这片贫瘠的土地。

蓑衣,嘴里喃喃这个充满芳草气息的词语,朦胧烟雨便氤氲在整个回忆。

水还是流淌千古的流水,从夫子的逝者如斯夫里,从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一路叮咛,一路欢歌,在吟诵对天空大地的赞美。土地还是春华秋实的那片土地,总是在烟雨深处走来我们的父辈,从落雨的田埂上归来,一头老牛,并不屈从于人世的凄风苦雨,伸出粗糙的舌头,将跌落的水珠卷进嘴里,细细品咂,这本属于人世的寒凉。父亲紧跟在牛的身后,一声悠远的哞叫仿佛依然来自烟雨的深处,让父亲的脸上有了些许喜色。

斗笠,麦秆编织的斗笠,虽然不如细细的竹篾做的骨架来的硬实,但一顶麦秆的斗笠散发着谷物的微茫。

蓑衣,水湄的白茅编织而成。也许生长千年的白茅本就知晓守望乡土的那份含义,既与之结邻,就与之倾心;既生长于田园,就为家园里的人们抵御风雨凄寒。父亲把肩上的蓑衣绾上扣结,一股游走的冷风就就不得不掉头而去。雨打在斗笠上,一滴雨水以玉润的分解换来父亲舒展的皱纹。——好雨知时节,父亲仿佛听见脚下的土地,田垄上的庄稼正在啜饮的声音,拔节的声音。雨落在斗笠上,其实每一滴雨都有一粒谷物的重量,以魔法师的手段,变幻出金色的谷粒。雨落在那头老牛的脊背上,凉爽如斯,让老牛的蹄印更加沉稳,稳妥的步伐更加笃信生在这片土地上绝不产生一丝懊悔。

草木为邻的村庄,生于水湄的白茅在秋日成熟。成熟的草梗和叶子便有了柔韧的纤维。

这是草的筋骨所在,这是来自于泥土深处的另一种抒情。落雨的黄昏,你看一滩白茅擎起洁白的羽翼,像千万只白鹭栖落草丛。在私语,在飘摇,她们摇曳身姿,复又幻化成一千对一万对相亲相爱的情侣,在清贫与苦难之外,在烟雨与虹彩之间,跳一曲草尖芭蕾。

父亲将白茅收割,父亲将割来的白茅晾晒在场院里,父亲用粗糙的大手将晒至半干的白茅揉搓,以彰显白茅更加柔韧的质地。而后在寂静的仓房里点起黄香,褪去草叶本来的色泽。过些日子,打开仓房的门窗让凉爽的夜风吹送,带走那些稍嫌刺鼻的气味。只有经过再一次的浸入水中搓洗,编织蓑衣的素材这才算完成工序。

此时的茅草已经有暖色调的白与棉的质感,握在手心,宛若无骨却依然能感觉出柔韧如丝线。

如今我已无法向你详尽描述,一件白茅制成的蓑衣到底浸透了父亲多少日夜与汗水,而蓑衣的暖依旧如质朴的炉火,在每一个寒凉的昼夜向我讲述老去的光阴。远去的光阴已经叠压进记忆的折痕,而旧物的光芒仍然如星光般在梦中闪烁。我轻手轻脚,怕惊醒父亲的梦,再一次走近我如泥土般简朴的父亲。

烟雨骤起,父亲在土地上耕耘,身着一件御寒的蓑衣,在早春的田野上耙地。他扬起牛鞭,清脆的鞭哨惊落第一滴春雨。雨来自苍穹,雨来自神的胸怀与眼眸,一滴雨水寄托了我们多少渴盼与热望,就这样被轻轻父亲唤醒。脚下的耙犁像一叶扁舟,苍茫的天地间,此时正笼罩在一蓑烟雨深处,一声低低的呼唤,牵出一声悠远的牛哞,一滴跌落如花的雨滴落在父亲的蓑衣上,唤醒一滩白茅的眼神。

凉爽的夏夜,父亲喜欢在河滩上席地而卧,身下当然还是那件质朴的蓑衣。草的轻柔,草的绵软,草的清香,抚慰着父亲疲惫的身躯。有时我想,逝去多少年的父亲是不是也变成了老河滩上的一株白茅,春天用草叶点亮露珠,秋日以一管白鹭的羽笔,还在孜孜不倦书写有关河流与大地的苍凉诗稿。我从夕阳下的茅草丛里走过,父亲伸出苍老而温暖的手,向我细细嘱托草木的恩泽。

秋夜,田野上的庄稼熟透,父亲身披蓑衣,和衣而坐在麦草垛的侧旁,看星光点燃谷物的醇香。这寂寞的守夜人啊,此时正守候在季节巨大的喜悦里,此时住进一粒粮食,点燃一袋烟,在回忆来时路。来路在哪里——来时我们从草木中站稳身形,足蹬翻山涉水的草履,向春天进发,向丰润的年轮深处,向总有一片月光照亮的一座小小村落行进。芳草为邻,星月为伴,在一片叶子下安眠,一路走过许多年。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现在就让我们抓起一绺茅草,坐在父亲的月光下,坐在草虫唧唧的场院里,重复父辈们承继千年的工序。从水盆中将一束柔软的茅草抓起,用掌心轻轻一搓,上半部搓成绳子的形状,下半部留住多余的草叶。右手轻绾,打出一个漂亮的结扣。而后再抓起一束茅草,搓出短绳,右手轻绾,打出同样的结扣。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半菱形的扣眼。继续,在半菱形的两个下角各接续上一束茅草,如此往复编织,绳扣相连而成的菱形扣眼就成了细密而结实的衬里;预留的草叶甩在外面,一层又一层像白鹭的翎毛......

一蓑烟雨渡寒凉。静夜,面对一片素朴的蓑衣,依稀看见父亲的身影在烟雨深处,耕耘,伫立,为我们密密织补古旧而温暖的时光。

十七 辘轳:年轮深处的香草美人

没有人知道你走了多远的路,没有人知道你走过多少战争的流离,季节的隘口。甚至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就这样淡落在青草丛中,一天天老去,独守清寂与风寒。

简单的构造,谈不上什么能工巧匠将你做就,尊贵的头,平视,平视走过的路,与这个纷乱的世界。一条棕绳是你与水的牵挂与维系,就像一条迷走神经,系念大地之水。木头,奇怪的形状,恰如一条伸展的手臂,等待有人来握紧。或许是一条柳编的水筲,编筲匠密密斜织着柳的纹路。用木漆弥住缝隙,这样就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样就能听见清凌凌的水语,就能汲上淡落井里的月光。走了多少年,辘轳将脚深深植入脚下的土地。也许累了,也许听惯了边角悲鸣与庆功的鼓点。流落民间,像一位不知名的香草美人,守望在乡村的渡口。

汲水,生命所需的月光之水在井底荡漾,青石板上的苍苔,细数每一双脚步。轻盈的,是一位扎着麻花辫子的乡间少女,目光闪闪烁烁,仿佛在躲闪什么,却又说不出躲闪的理由。慌乱的,是一位少年,踏着露水的小径来到老井旁,嗅嗅少女闻过的那枝梅朵,听听少女散落于草间的喘息,握一握少女握过、温度尚未散失的木柄。慌乱中,水桶叮当敲响湿滑的井壁,写好的纸条倏然飘落,成了一章写给井水的情书。

辘轳边,井口旁,到底隐藏了多少民间秘史,无人知晓。唯有掠过村庄一阵轻柔的风,将梅花摇成落红。这时,井水染成了绯红,像薛涛笺,在民间流传,又通过辘轳的眼神,幻化成西天的霞彩。

凡有井水处,皆有寂寞的乡村歌手。蟋蟀清唱于草丛,在送别七月流火。“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诗经》里的风,从来有着浪漫主义色彩,采荇的女子,莲步匆匆,仿佛只是为了奔赴一场等待。腊梅树下,老井旁边,月下老人在暗处隐藏,将手中的红线,一头系上你,一头连上她,便成就了一段人世佳话,便谱就了一支爱的恋曲。

流水不腐,相信地下也有一条昼夜流淌的暗河。那河水明明灭灭,那条河的河畔也有着一位临水而立的诗人,也有放逐的莲灯,流着流着就流到了村庄脚下,流到了田野深处。野有嘉禾,哪一株秧苗也离不开水的滋润。我们的眼中盛满希望,就像一只水桶深深探底幽暗的时光,汲出月光的清冽与清隽。

野有瓜田,中有田舍,田舍旁有一架远年的辘轳,在日夜摇响。我知道那是瓜爷,在微凉的风中醒来,听见秧苗喊渴。怎么能让这些惹人怜爱的瓜苗口渴呢,怎么能让土地板结,以冷峻的面孔面对这个嬗变的世界。瓜爷紧握辘轳的手柄,就像紧握瓜奶的双手。瓜奶走了,在一个深沉的夜深。瓜奶的父亲因为不满瓜爷的贫贱出身,擅自做主,将已结秦晋之好的瓜奶许配给了别人。也许瓜奶走了很久,也许瓜奶左思右想终觉得人世无望,只好纵身一跃,跳进那眼深深的井口。瓜爷将湿淋淋的瓜奶抱在怀里,月光下的瓜舍孤苦伶仃,无人来陪。瓜爷把瓜奶安放在水井旁,月光下,辘轳清秀的暗影像极了瓜奶,却不言不语。很长时间,都有人听见瓜爷在夜色中独语,对着那架孤单的辘轳,守着青草爬满的坟茔。渴了你就喝辘轳汲出来的清水,饿了你就在月光下的瓜田吃你爱吃的白香瓜。你看呐,那水多像你清澈的眼,你看呐,白香瓜多像你圆润的小脸。你听呐,辘轳声咿呀,多像你哼唱的歌谣,你闻闻老井旁的青草,是不是你发丝里青涩甜美的气息?

瓜爷将一架野地里的辘轳陪伴终老,后来瓜田里的月光憔悴,再也看不到种瓜人。青青的坟冢大了一些,生不做鸳鸯,死也要做黄泉路上的夫妻。辘轳上的锈迹斑驳,是泪,是锈蚀了远年的那把锁。

辘轳最善记忆,记得天空中的飞鸟,南去北飞,迎来一度度春秋冬夏。辘轳最善于编织,编织清澈的童话,老祖母宽袍大袖坐在井畔的凉风里,讲述牛郎织女男耕女织的神话。辘轳最善于沉默,无论再大的风霜雪雨,只站在井台上望向天际。或许那一朵云彩远去了还会回来,或许旧时的杏花春雨,还会敲响斑驳的井台。

辘轳连着村庄的每一根神经,辘轳紧紧守护着一泓家园之水,汪在眼里,藏在心里,轻握于掌心。走了多远的路,他乡的水也不如故乡的清甜,做了多深的梦,他乡的梦境也不如故乡的清澈纯真。

西厢记,后花园,灿烂的石榴花在星光下绽放,墙角的竹笋破土而出,以一种别样的清新,弥漫时光深处的故园。或许是一口八角琉璃井,或许是一口浅浅的土陶罐,或许辗转反侧的莺莺走不进深深的睡眠,独将一腔情愫说与寂寞的琉璃井。守望爱情的辘轳,星光隐去良人还未到来,月光爬上了粉墙黛瓦,将花影投影在井畔,到底是女儿如花呵,到底是一汪心事在心之花房荡漾,激起相思的微澜。这花是写给青春的信使,这月是寄达爱情的便笺,这井是韶华深处的微澜,每一次荡漾必摇动少年的心旌。这辘轳,怕就是忠贞的信物了吧,你不来我不敢老去,只能在光阴的后花园独自饮泣。

走了太久,柳堤芳草径,梦断辘轳井,有谁还能看见一架辘轳的身影。在村庄,在田野,在情愫暗生的时光后花园,一掬月光酒,漾起岁月的陈香。

不敢说老去,老井旁的那株腊梅依旧,融融春日次第开放。仿佛一转眼,青草丛中走来一位素衣女子——香草美人,我想是一个恰当的称谓,就如此时,我还能感知你手上的体温。一架远年的辘轳老去,并不代表消亡,以另一种方式,生动在乡间少年的内心。

十八 扁担:遗世的最后一根肋骨

很多时候扁担是寂寞的。寂寞的扁担有时也不知道如何称呼自己。或许是一株生长多年的黄杨,在孤寂的山坳听风沐雨。多年的生长,黄杨木还是那么孤单瘦小,一阵风便能带走憔悴的身影。——不是,百年的黄杨也长不了多少粗细,就像一位坐化的老僧,顿悟了尘世的密语。生长,对于黄杨来说,已经可有可无,生死对黄杨来说,都是在经历一样的沧桑和风雨。匠者,斫取百年的黄杨,只是为了一根扁担?耗费了太长的光阴,值不值得,他没有那么想,只是将拗直、经火煨熟的黄杨木扁担卧在手里,质感顺滑,像徒然生出的一双手臂。

抑或是一根青青的毛竹,从破土而出的那天起,便注定走向了扁担的尘世之路。不需要繁文缛节,也不需要为匠者的苦心孤诣,一条竹木扁担全凭直觉和它的主人建立感情。——这里面没有任何水分与狡诈,只有作为乡下人的憨厚与木讷,与扁担生死相依。将物品挂起,将扁担放在肩上,将丹田气一收,一根扁担颤颤悠悠看上去柔若无骨,却承载了一家人的风雨春秋。

樵者也有一根扁担,用来上山时做杖,用来砍柴时代替肩膀。有了灵气的扁担就成了樵者的耳目,松涛阵阵,云岚深深,在一条曲径通幽的山谷深处,秦时的琴声正怦然奏响。这是关于智者与智者的交流,这是跨越阶层跨越时空的至美邂逅,梧桐树,焦尾琴,谁能想到通连天地的曼妙琴声同样来自于草木纹理?也许是黄杨或毛竹的千年情思隐隐被触动,也许是俞伯牙的那架焦尾琴至始至终就摆放在樵夫必经的路口。子期与伯牙,千年的知音,前世的恋人或弟兄,一根扁担的指引有时也能唤醒彼此心灵的共鸣。

世上的每一根扁担都简朴从容,而世上的每一位挑夫必与辛劳相伴。休憩时,一根扁担默不作声,不喊累,不喊疼,只月白风清站在熙来攘往的路口,只眼神坦荡面对日月与朝露。扁担,一字型,无首无尾,可以两相无限延伸。挑者,生活拮据,全凭一己之力养家糊口,毫无私心杂念。所以更多时候,扁担与挑者是手足兄弟,是同舟共济的贫贱夫妻,是生死相依的血脉父子。

拾级而上。在攀爬泰山的当口看见小学课本里的泰山挑夫,土布鞋,对襟小褂,若非山坡上几个穿着时尚的男女,真让人怀疑走进前朝的光阴。多少年了,这山上的一砖一瓦,多少年了,这山上的神灵菩萨,多少年了,这山上的青葱岁月,点点滴滴,哪一件物事不与泰山挑夫息息相关。很瘦,不知你发现没有,每一位挑夫都和扁担一样瘦,精瘦,是一根不屈的骨头,是一根压不弯的脊骨,是血肉的筋骨横穿在一根瘦瘦的扁担上,挑来星光与月明。他们没多少贪念,就像一根扁担依靠在风中,滴露为饮。他们的双眼只看脚下的路,一阶一阶,之字形逐级而上,总是先于我们抵达终点。

我在想,想那些远年的时光,肩挑馄饨的货郎踏着夕阳,颤颤悠悠而来。是一声苍凉的梆声,或者一声悠长的叫卖——鸡汤馄饨来,从远处隐隐约约的山影里飘来。接着吹过一阵风,鸡汤的鲜,馄饨的香,连同卖馄饨者微笑的民风淳朴,一起被风吹来。谁的记忆能抹去那些远去的事物呢,谁的味蕾上不沾染着童年记忆的香甜,是一根瘦瘦的扁担,一头连着劳者的艰辛,一头将我们的童年渐渐喂养大。

没有记忆的人是可耻的,没有一根扁担的记忆也会显得苍白与单薄。

祖父在时,南洼地有三棵粗大的桑树。两株结紫果,一株结白果。祖父往往会爬上那两株结紫果的桑树,两根叉的做成禾钩,三根叉的做成木杈,四根叉的做成木耙。仲春,桑树的汁液以一百码的高速在树体里洄流,这时的桑枝最柔,“斫木为耜,揉木为耒”——用棕绳缠缠绑绑就固定成简陋农具的雏形,而后斫下,以文火煨成型,拿到集市上贩卖。

当然最得心趁手的还是一根桑木扁担,由于年深日久,已被祖父的一双糙手握得圆滑细腻,纹理杳然,像祖父脸上细密的皱纹。祖父不显老,红光满面,常嘴里叼着一根旱烟袋,肩上扁担颤颤悠悠去赶集。我在等,仔细想来我的童年大多是在等待中度过。祖父爬上紫果的桑树,我便在白果的桑树上等,嫩白如玉的白桑葚,有着说不出的甜美,这也是祖父为何总是在紫果桑树上勒做农具的原因。他想省着白果树上的枝条,看我在枝叶间,像一只小小的蚕攀来爬去,吃得满嘴流汁。祖父挑着粪筐走在窄窄的田塍上,一条弯弯的扁担咿咿呀呀,像归巢的鸟鸣。我问,扁担为什么会叫。祖父说扁担本来就是一只隐藏了翅膀的鸟儿。你说,人的肩上有一只鸟帮你挑着重物,人还会累么?我跳下桑树枝,装模作样,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未能将粪筐挑起。

渺远的银河在夜空流淌,无声无息,是怎样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生生隔开牛郎织女?有关牛郎织女的神话我早已烂熟于心,却无法想象王母的那根金钗到底有多大能量,轻轻一划,天上人间两相望,迢迢星河泪飞雨。七夕,星光点燃草尖上的露珠,这是一根扁担所承担的凄美故事。最不能看见孩子无辜的眼神,想必一根扁担下的一双儿女也有这样渴盼的双眼。他们想问父亲,何时才能见到日思夜想的母亲。他们想问,哪一次才是最后一次别离的相聚,哪怕我们住在人间最简陋的屋舍。他们想问的都没敢说,只是脸上的表情复杂,一如我们所见到的乡村的那些留守儿童。路,也是一条地上的银河,家与异乡被一条条永无止境的长路远远隔开。喊,只能在梦里,一句爹一句娘泪光潸然,却没有一条扁担能承载他们小小的身体,小小的期望。

对不起,我总是抒情过度,让一株草带入忧伤的语境,也容易为一滴露珠沾湿眼神。这没什么不好,起码我在与一根扁担重逢的路上,捡拾起那么多温暖或忧伤的记忆。

祖父老去之后,家里始终存放着那根桑木扁担。原本直直如一,而今弯成一张弓。两端,紧紧缠袢着两根牛皮绳索,早已失去牛皮的柔韧,小蛇一样和扁担紧紧缠绕。也许你永远计算不清一根扁担到底承载了多少重物,就如一位勤劳的农人,你无法计算他吃尽了多少磨难,才能将笔直的脊骨压弯。年老的祖父,或许因为一生都在奔波忙碌,辞世时竟然精神矍铄。前一天,祖父卖完最后的木杈,说该让桑树歇歇了,拄着那根桑木扁担绕着桑园转了三圈,第二天便撒手而去。

寂寞的扁担,悬挂在老屋的房梁下,像祖父的最后一根肋骨,见证风,见证雨,也见证了一根扁担在乡间经历的苦乐年华。或许,只有入梦,你才会再次与扁担重逢,黄杨,毛竹,或者一根桑树的枝条,再一次倾听人世的高山流水。

十九 耧车:宿命是一场终将融化的雪

秋日的荒芜显而易见,一行征雁怀揣相思向南方飞去。也许一只候鸟从来不懂平原上的四季,只以草木为信,只以清风为引,该来的来,该走的走,徒留大地一片霜雪之后的空旷。耧车的出现可谓正是时机,一头牛无论如何也要走向田野,走向大地,走向劳作一生的宿命。没有欢庆的鼓点,暂且放下收获的欢愉,一牛,一人,一耧车,三点一线,趟开松软的泥土。

种子在耧车里挨挨挤挤,种子不争辩,也不慌乱,顺着耧车梅花状的孔眼撒播田野。

秋天的种子,从节气里的芒种泥泞走来,一粒种子的命运就是在生死轮回里永生不灭。怀揣一个小小的梦想,委身于泥土,成禾,成粮食,成温饱人世的谷物。而人,在渐渐遗忘,遗忘蓬勃的土地,遗忘一次次献身的种子,遗忘作为谷物的粮食。

耧车从来不会忘记。以车命名,好像有点滑稽,但是作为一架没有车辙的农具,它的履痕遍布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遍布农耕文明的每一条田垄与阡陌。

熟悉那样的场景,一头牛沉静的双眸盯向前方,握在农人手中的缰绳,在引导农耕社会的方向。也许,他们看不到现代化的将来,也理解不了人如果一旦失去土地将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自然从来就有自身的秩序和伦理,只要你在一方土地上生活,稼穑,必与一块土地结下生死契约。漫长的农耕时代,也许我们的先民在没有耧车以前只能将一粒粒种子漫无目的地抛撒。他们看不到庄稼的轨迹,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之舵,裸露的种子,像苍天滑落的泪滴,徒有悲悯,却不能施以援手。

只有人才能拯救自己,也只有我们的先民才如此充满智慧,将木质的耧车出落得如此精细,如此巧夺天工。你看呐,长长的车辕像是一双长长的手臂,绑缚于一头牛的命理。上有两柄弯曲,高约三尺,下有三只脚,中空,宽度恰好一垄。四面用横木框定,中间放置耧斗。斗中有亟待播洒的庄稼种子。下面通到三只脚的底孔裹以铁制的犁尖。所以,平原上的秋天,空旷的原野,如果你看到一人一牛一架古怪的耧车,在田野上行进。这没什么大不了,是耧车将麦子的墨绿与金黄播洒,将一粒种子的小小梦幻,轻轻托付于泥土的掌心。

萌芽。扬花。结实。

风吹麦浪,没有人不羡慕麦田里的浪漫与风情,甚至可以作为一副美丽的油彩,悬挂于内心的风景。甚至可以制作成一枚小小的书签,讨取情人的芳心。可是,当我听见“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飘过,我却无动于衷。也许是因为我的胸怀狭小,总是将粮食,土地和农人紧紧联系在一起。劳动,值得赞美;劳动者,更值得歌颂,但是作为画外题的配音,还是让人觉得不合时宜。就如一个人,只知道一枚青果的口感不好,顺手丢弃,而他从来不会想起果农的忧伤,不会了解一株生长在大地上的果树,经过了多少风雨。那青涩,一半是泪,一半是汗水,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

村子里有很多木匠,有粗活木匠,做房梁,造木檩,打造通风的门窗。有细工木匠,一般是鲁班的嫡系传人,将祖师爷的牌位掸去灰尘,擦亮,锯子,刨子,斧子,凿子,一样也不能少,专做家具衣柜梳妆台,和老祖宗的紫槐木摇椅。更有雕花镂案者,常年在外乡漂泊,替大户人家打造遮蔽岁月的屏风,大家闺秀的妆奁。他们是见过世面的人,黄杨,紫檀,千年的红木,作为生命与艺术品多流传于世。土木活,做这类活计的木匠精通于各种农机具,打谷的木箱,上田的拖车,木质的板车,兼制木床,赶集时捎上一两件,好不好看暂且不说,起码耐用瓷实。

木根叔专制耧车。方圆十几里,木根叔的耧车手艺最精良仔细。农家本来拮据,预留的种子少有盈余,梅花眼要开得巧妙,一瓣,两瓣,五六瓣,想要种薄种稀,只要将牛放慢些;若秋日阴雨耽误了时节,种必要多要厚,一扬鞭,将牛赶得快一些,将耧车摇动的频率增大一些,种子便多下一成,不至于耽误来年的收成。木根叔,性木讷,每日里专研耧车耽误了终身大事,将近四十岁,娶回了来自滇南的青女。青女个子矮矮的,倒心灵手巧,没几年工夫便成了木根叔的左膀右臂。剔耧脚,安耧车,干得像模像样。日子在流水中度过,耧车将种子撒播在田野上,春去秋来,转眼过去十几个寒暑。

有时我想,有没有一个地方用来存放远年的记忆,纺车,织布机,一件抵御风寒的蓑衣,一件件在静默中安放,尘土在日光中飞舞,农具的气息尚有余温,留有我们父辈的温度。时代的飞速发展没什么不好,可是匆忙的脚步不能转瞬将乡土遗忘。祖先的智慧,充斥了整个农耕时代,农业文明的纹理尚清晰镶嵌在现代农业的掌纹。有发展才有继承,有了继承我们才能深知泥土的恩泽,自然的馈赠。

恍惚间,村庄里的人在一夜间消失,木根叔的一双儿女已然长大成人,听说在南方的某座城市谋生。青女留下一张便条,歪歪扭扭,却赫然在目:孩子们大了,我也该走了。

木根叔在瞬间苍老。苍白的鬓发落上一层无情的霜雪。寂寞的耧车,在雨水中浸泡了一春一夏的零部件,散乱堆放在一起。宿命是一场终将融化的雪,斑驳了一望无际的田野,没有人再使用笨重的耧车了,风吹麦浪只作为一个单薄的词组,在众人的口头传唱。

我想摇一摇耧车上的那只铜铃,已然生锈。锈死的,还有柴门上的一把锁头,再也无人开启。

二十 黄豆酱:陶土封存的乡愁

豆是金灿灿的黄豆,在阳光下,空气中炸开。母亲手中的连枷,像一支徒然伸长的手臂在空中挥舞。

你能看见母亲脸上的微笑,你能听见母亲沉重的喘息,你能看见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母亲的脸上滑落,仿佛那些金灿灿的黄豆来自于母亲奔忙乡间的身体。连枷,农业深处跋涉而来的疲惫的旅人,多年后,和锄钩,犁杖在仓房里孤单老去。阳光斑驳,透过山墙上小小的窗口,像是打开一扇通向久远时光的记忆之门。轻轻抚摸,木质的纹理依然清晰,侧耳倾听,仿佛依然能看见母亲在秋日阳光下的倦容。

母亲捶完了豆子,手拄尘埃落定的连枷,满眼尽是喜悦地说——又能吃上黄豆酱了。

是啊,亲亲的黄豆酱,有一股岁月沉淀的浓香,馥郁而悠远,沉默而绵长。金黄,赭红,有酱的浓情与粘稠,有母亲的慈爱与悲悯。

秋日的风已稍嫌冷硬,田野在荒芜的表象下沉沉入睡。为了这片土地,我们插秧种稻,播洒汗水与泪水,我们用一身的疲惫与憔悴换来丰盈的谷物。麦,稷,黍,当你亲手抚摸这些珠圆玉润的谷物,心中怎能不生出一番对时光对土地深深的感佩。

夜色中的母亲,将筛选好的黄豆粒儿放在甑上蒸煮。

水是村口老井里的水,有千年的风霜,也有万年的清澈。——白水牡丹,记得有人这样描述水沸时的样子,时光安详,于静静的时光中看一釜白水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像绽放的白牡丹,开放的花瓣稍纵即逝,而下一朵次第绽开。柴是大地上随处可见的柴草,樵夫的号子夹杂在细腻的纹理中,日月的光辉浸润在温暖炽热的火焰里。不必要太多水,也不要将黄豆浸泡在水中,用高粱皮编织的甑盖盖好,瓜哒的风箱就是一口老灶均匀的呼吸。

母亲在等,火光映红母亲的脸庞,也温暖了那些老去的时光。隔着草木编织的甑盖,仿佛听见大地之水,一滴一滴跌落于黄豆的金色幻梦。有时烈火的历练不过是为了走向朴素的内心,有时高压下的隐忍不过是为了看见一缕微渺的佛光,母亲的等待显得沉稳而漫长,宛若长夜里,化身成为一枚金色的黄豆,在灯火阑珊里守候。她在守望岁月赐予的莹润色泽,她在守望一家人平凡而朴素的暖,她将自己化作一盏摇曳的烛火,为我们照亮脚下的路。自己,一个人渐渐消失在星夜下的远方。

我还记得,夜半,母亲披衣而起,走到火光熄灭的灶台前。半小碗蒸熟的黄豆,撒几粒盐,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吃完,咂咂嘴,迷恋的豆香还未散去,于是还要。母亲往往会说适可而止,吃得太多容易胀肚。

晒豆,腌渍黄豆酱最好要在腊月正月。齐民要术中说:十二月、正月为上,二月为中时,三月为下时。而地域不同,鲁西南的十一月才是腌渍黄豆酱最好的季节。干爽的西北风爬过院墙,拂下樗树上的最后一片落叶。抬望眼,长雁成阵,已向南飞。而接下来漫长的节气将是乡村青黄不接的日子。

——不怕,因为有了黄豆,因为有了母亲,因为有了馥郁绵厚的黄豆酱,我们足以让枯燥的日月也变得莹润,有滋有味。

躺在甑锅里蒸熟的黄豆,粒粒饱满,母亲在深夜中一次次翻抄,让每一粒黄豆都浸透了地脉深处的流水。这是一次无言的沟通与交流,也是一次完美的契合与重逢。接下来是一场一场的风,风吹动落叶,风吹动远天的流云,吹散黄豆里地脉之水,却吹不走血浓于水的那份泥土的深情。

陶罐在民间的舞台上总是适时登场。在乡间器皿中最亲切的还是那些肚大口小的陶,它们沉默,沉默在屋檐下,沉默在不为人识岁月的角落。大的被叫做缸或者瓮,用来盛放粮食,除夕那天会贴上红红的“五谷丰登”或一个简约的“丰”字,以感谢静默的谷神。小的一排排放好,有母亲腌渍的酸菜,辣椒或一坛蒜茄子。而稍高的那个,青色的釉彩一抹到底,有流苏的气质,口子与底座同样大小,所以更显苗条与和谐,是黄豆酱的专属器皿。陶罐放置在屋檐下,黄豆盛放在陶罐中。盐巴是必不可少的——我总以为只有盐才能撑起乡村的骨骼。我们在田野上劳作,我们在大地上耕耘,我们排除体内的汗水结晶为盐,簌簌飘落于风中。所以体格健硕的五爷说,没有女人能熬,离开酒肉能过,唯一不能缺少茁壮筋骨的盐。乡下人生来粗手大脚,风风火火,是阳光赋予的秉性,是辣椒赋予的品格,一罐经年的黄豆酱,断不可缺少辣椒与盐的存在。吃一口香辣的黄豆酱,就爽到了骨子里,嚼一口硬梆梆的干粮就挺直了脊梁。

而母亲天性慈善,秋日贮藏的西瓜,绿皮红瓤,捣碎了放进陶罐里,香辣之外又多了丝丝清甜。嘴角轻轻一抿,仿佛掠过一阵田野上的风。

有时候,隔山隔水看不见远方的景色;有时候隔水隔山我们却能看见远去的故乡。隔着浓密的夜,母亲前几日刚托人送来的一瓶黄豆酱摆放在案头,一直没舍得开启。隔着阒静的夜,依稀看见母亲在秋雨中来来去去,在萧瑟的风里将目光一次次投在河泥封存的陶罐上。

多少年了,黄豆酱已经变成故乡的味道。多少年了,故乡已经化作一种酶,紧紧贴服在胃壁上。

我知道我有一付世间最简单而朴素的胃囊,是故乡,是母亲给出的定义。我看见母亲将雨中的陶罐遮盖好,以免雨水的浸淫而失去饱满的色泽。——元气,蓦然惊觉,母亲说出的话语中深谙天地玄机。一直到拆开泥封,不能露风不能进雨,以免伤了黄豆酱的元气。哦,这才豁然开朗,原来那么多年,母亲就像一只安之若素的陶罐,在守护着我们,不失为人的天真与元气。

轻轻启开陶罐上的封泥,轻轻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轻轻,一缕故乡黄豆酱的气息,像一抹浓浓的乡愁,牵引我们踏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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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9 14:53 |只看该作者
丑石 发表于 2014-12-29 13:18
十五 摇篮:水湄传来一首古老的歌谣

应该是夜,深沉的夜空的下,摇篮悬挂于天地中央,悬挂在树枝上,星 ...

这么棒的文字加故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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