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扑尔敏 于 2010-8-5 16:59 编辑
我的一个女友出了点事儿,6点我下班,被逼到红茶坊喝茶。
问题很简单:她要离婚。我觉得她很白痴,因为从前我这么做的时候,她就这样骂我。
我在热不透风的仲夏傍晚踏着青砖铺就的茶楼甬道,去把这两个字送还给她。那一刻,我的内心翻腾起秋水般的悲凉。那些痛决的画面扑面击来,挥之不去。
那也是一个夏天,也是在这家茶馆,在二楼的一间茶室里我和他完成了最后一次谈话。传说分手是一种解脱,于是我笑着对他说:“请我吃最后一顿饭吧。” 他说:“好,你总不舍得,今天别省了,点最贵的。” 我说:“好,今天要吃最贵的,以后就黑不到你了。”
现在我到这个茶坊,还担心被认出来。那个晚上,我捧着菜单责问服务生:“为什么最贵的牛排也只有88块?”说话间眼泪突然啪嗒啪嗒哒往下掉,那样子一定吓到了她们。
那晚我还是没有舍得吃88元一份的牛排,我举起手里的水杯向他道别。窗外车喇叭不停鸣响。有一对小鸟停在窗台,探头探脑、卿卿我我,我猜想小的一定是大的那只的妻子。它们都太小,它们看不懂,原来人类的婚姻是一张缝缀着的大网。谁挑破一根丝,不定何时就破成了一个大洞。年轻和恩爱都是幻相,都是幻相。我仰头喝下整杯水。发现水不是淡而无味,它分明比酒还要酸苦而浓烈。
然后我用力地对着茶桌对面的他微笑,说声再见,起身离开。在无人的楼道内,我蹲在墙角用餐巾纸蒙上眼睛。头顶彩灯闪烁,照映出我心底层层碎冰。
我对女友说:“亲爱的,听我的,再给彼此一段时间。”
我要了店里新品,和两扎啤酒。我用水陪她喝酒。我们低声说着话。我们回避婚姻,说着彼此公司一些无关的事。最后她的兴致有点好起来,我讲一个笑话时,她很配合笑出了声。
8点钟,我们踏出茶坊的玻璃门,互相道别,各自踏入茫茫人海。
8点钟的商业街还正阑珊,我信步走进去,街头乐队的年轻人正唱的起劲儿,是一首很熟悉的旋律,我驻足仔细听了一会儿,听出来是零点乐队的《放弃》。
“霓虹把夜晚装扮如此的美丽,
就象是你对我说过的话语
随着那岁月流失漫漫的淡去
一切都变得了无痕迹
压抑它围绕着我转来转去
就象是飞蛾扑火的道理”
我一个闪神,一个玩脚踏板的男孩子差点撞到了我。
碰到刚从西藏旅游回来的一个熟人,他随身携带的名片上称谓是:年轻导演,我曾说他漏了三个字:本土的。
他说,“终于洗干净了。”
“洗什么啊?”
“灵魂。”
我们两个对着笑。可是我看他的眼神还是很无奈,就像从天堂重返凡间。是的,无论那个地方有多美丽,这里是多么泥泞,这都不过是一场短暂的逃遁,生活还是要继续。
生活还是要继续,其实有什么大不了。你瞧此刻,身遭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些正在宽敞明亮的店里购物的,那些在咖啡厅泡着的,在酒桌上喝酒的,谁又不是悲喜交加体味着人生。是的,没什么大不了。
我决定发一个短信。这是分手三年来的第一个短信。
“我的房子买了,平安和高兴还在吗?能给我吗?”补充:“给我一个就行”。
回:“都在,明天我让爸给你送去”。
长的两头平的那个叫“平安”,高个子大肚子的那个叫“高兴”。那是我和前夫从前给他们取的名字。它们是一对普通的瓷瓶。
“你还好吧?”隔了一会儿,他问。
“嗯。也希望你和家人都好。不打扰了,再见。”
“保重!”
其实,我觉得不太好。我三十多了,刚刚才又从零开始。我那么爱孩子,可不知道还有没机会生育。工作不安稳,年华一段段老去。我看不清前面的路,像黄昏时段扬帆出海,路不熟,还远,茫茫无依。我怕梦魇,晚上睡觉还是不敢关灯。因为你我从此也许再也不会真正热烈而有力地深爱了。但这些我不可能说。
我继续走着。我很想截住一个人,随便一个人,我只想和他(她)这么淡淡絮说:
“金钱的富有和贫穷都是不足为奇的。最珍贵而不可复返的是我们的青春和爱一个人的精力,那是多么豪华奢侈的事情。它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现在的爱情,实在难得分清,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哪一部分是感情哪一部分是调情。”
我继续走。走出商业街、走过小吃街、走过两个十字路口。
等红绿灯的时候,一辆车从我身边驶过,我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穿着改良旗袍的女人和一个老男人,我认识她,她是我一个朋友的一个朋友,她正在用自己不多的青春换取她需要的东西。她靠着他肩膀小鸟依人的样子,我猜她也许真的有些快乐。
在小区门口的一棵大树下面,我还碰见一对正在吵架的男女。穿红裙子的女子哭得那么伤心,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她。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而吵那么凶,但我猜他们一定曾经也非常恩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