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来路不明者去了学校的礼堂兼电影院看了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电影。片名是东邪西毒。一直到片尾曲响起,即便是跻身在同样不知所谓的学生娃当间,我也没敢抬起头来。始终以一种不在地上捡到一毛钱交给警察叔叔就不抬头的面貌示人。同样的,来路不明者也不作一声地一路晃来。这就很让人焦虑了。因为我没法搞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看明白电影讲了什么。同时,我也没法搞清楚,对于我在海报下吹嘘小时候看过射雕英雄传的原著的嘴脸他是怎样的一个认识。我很想戳戳他的手臂,问他,你知道这电影讲的什么吗?
或者我其实可以露怯的不那么直接。尽可以从一句同学你姓字名谁啊起头。
我张了张嘴。准备伸出一只手指头去戳他。却被来路不明者一声断喝吓了一跳。只见他遥指着第六宿舍楼对我说,我在这个楼。顺眼瞧去,一个蓝底白标的圆盘上大大的阿拉伯数字6赫然在目。我哦了一下。随即,他就不再言语,继续以之前的风格前行。此时,正值黄昏,手执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饭盆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通往食堂的条条大道上。有的手里拎着一个或多个暖水瓶。
夕阳无限好,只因近饭点儿。对于年轻懵懂的人来说,黄昏所有的美好皆在此显露无疑。校园广播室里开始播放时下流行的金曲。高悬的喇叭在这个方圆不出几十里的地方营造出一个有回声的声场。使得这整个儿平淡无奇之地蒙上了一层可以让人在老了以后也偶尔回味的调调。我开始不那么讨厌这个二流子集散地了。
在我的宿舍楼的入口处,我和来路不明者简短地道了别。就此,一场足以与王家卫那部莫名其妙的东邪西毒相抗衡的校园突发事件算是告以段落了。直到摸到饭盒边的饭菜票时,我才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但当我探头往窗外瞧去时,那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已然在宿舍楼外消失了。
晚上,我小心翼翼地在老大他们那里做了个调查。有人请你看电影,第一次,你是不是应该请他吃食堂。
调查结果比较复杂。老大认为不需要。老二很惊讶,难道看电影不包括去外面吃饭?老三说,食堂没什么好吃的。老四说,看情况。老六问我,老五,今天你和谁去看电影了。我想了下,说,不知道。老大从纱帐里探出头来,问我,不知道?我说,就是在图书馆门口碰到了,问他喜不喜欢看电影。老四说,胆肥的你啊。不知道都敢一起去看电影。我纳闷,这有什么不敢的。老四就盯着我的脸瞧了一圈。笑道,也是,人身安全在你是不成问题的。随即就有人噗哧漏气似的笑出了声。
老六就在那个漏气的笑声里跑到我床前,神神秘秘地跟我说,你不知道他是哪个我可知道哦。我瞧着她, 是哪个?老六拍了拍我肩膀,明天我的饭你给我打。我说行啊。没问题。老六说,还得把暖水瓶灌满带上来。我不干了,说,我不会去问人家?老六显然觉得这件事我是办不成的了,说,人家还会不会搭理你都难说啊。
我想了下,觉得要在六号楼搜出一个男生似乎并不是件什么难事儿。便说,我知道他在六号楼。老六不屑道,谁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的在六号楼。我说,他自己告诉我的,还会有错?总不至于连自己在几号楼都不记得了吧。老大又从床上探出头来,说,有的人怕你找上门,故意骗你说在几号楼。其实是住别的楼啦。我惊讶极了。不可思议地看向老六。老六深不可测地冲我点点头,表示这世道的确有这么险恶。我便认真地回想起下午发生过的事儿。这才意识到他其实连自己叫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我。同时奇怪的是,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怎么找上门来的呢?
但是有一点清楚的是,黄昏里,在校园无所不在的喇叭制造出的滚滚音浪中,他指着六号楼告诉我他在那儿时,他脸上挂着的微笑看着让人觉得世间上确实存在着比饭点儿还迫切的某种事物。
我摇头说,不可能。人家没道理骗我。看着挺实在的人儿。
我蹲在图书馆外,愁眉苦脸地瞧着进进出出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家伙就扑了过去。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白衬衫洗的比别人白,又或者他的头发看着不像其他人那么油腻。总之就是拍拍屁股奔了过去,问他,去不去看电影。一点儿也不迟疑,似乎是这种不合情理的事如果发生在他身上就合情合理了。
他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直觉是对的。说,看啊。我说,那你看电影的时候叫我呗?他说行啊。我就高兴的什么似的,揣着沉甸甸的几本书就跑了。觉得扑个男生并不是想象中比登天还难的事儿。
老六又强调了一遍,你知道人家是谁?我说,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就是去看个电影。人家也不会因为看个电影就要我把他这个学期的伙食费都包了。老六打了我一下,说谁呢。我朝老六做了个鬼脸。她便说,三零七的人下午还过来问我你怎么勾搭上人家的。我坐正了身子,说,会说人话吗?什么叫勾搭?老六就说,你们真就是去看电影了?我说不然怎样?老六追问到底,就只是看电影?没别的?我急切地辩解,所以不是问你们,人家请看电影是不是要回请他吃食堂啊!哪还有别的?
老四说,吃你个头了。老大又探出头来,说,当然要吃啊。我是你的话肯定会请他吃红烧茄子。老三说,老大,红烧茄子里面蒜味好重。老大哦道,是哦,忘记了。那吃别的味道不重的。老二说,食堂里除了米饭馒头,哪个味不重。老四说,我知道一条街有个吃西餐的。那家味道蛮好。就是有点小贵。老大说,你有人请,心疼什么。我好奇地问老四,他们那里收饭票吗?老四白了我一眼,懒洋洋地说,收人民币。我遗憾地问,那我请吃食堂总还过的去吧。
老六说,死抠。有点档次好不好?食堂多不讲究。我拦住她再次拍过来的手,说,你们不都是喜欢一起去食堂打饭?老大说,那是人家,你不还没一撇吗?
对于谈校园恋爱什么的我顿时丧失了所有的信心。没有想到的是谈个校园恋爱居然还要吃西餐。我把老六往床外推了出去,放下纱帘,闷闷地蒙头睡了。谁叫我都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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