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出租车司机
周六,同事刘姐的公子结婚。下午四点半,我沐浴更衣毕,欲打的赴婚宴。一出家门,路口正停着一辆出租车。
我走近出租车,往里一扒头儿,只见一女司机,头发略显凌乱,双手和脑袋正伏在方向盘上,睡着了一样。
“走吗?”我轻声询问。
“走!”女司机噌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吓了我一大跳。
“上车!——去哪?”她问。
“假日饭店。”我答。
出租车开出十几米,女司机才按下计价器,这让我对她顿生好感。有些出租车司机,乘客的屁股和坐垫还没接触实了,就急急渴渴地按下计价器,让人一坐上车心里就开始不舒服。
我仔细地端详了一眼女司机,五十岁上下,面庞清瘦,有些苍老。
“您刚才睡着了?”我问。
“哪呀,谁睡着了?我那是听广播!”女司机说,“巴基斯坦连环爆炸死了一百多人,这国家怎么这么乱呢!南非世界杯又爆冷门了,巴西一比二输荷兰,有个队员输急眼了还踩人,输球就输球呗,还连人一块儿输!”
“看这意思,你是参加婚礼吧?”女司机瞥了我一眼。
“您怎么知道的?”我惊讶。
“看不出这个,我还开出租?”女司机不以为然。
车子驶上了宽阔的马路,车外烈日炎炎,车内空调送爽,我和女司机接着聊天。
“您开车一定是老手了吧?”
“哪呀,我满打满算才开了6年。”
“那您开出租之前干嘛呀?”
“我们两口子都下岗了,下岗后,我们都给别人打工,活儿挺累,挣不着嘛钱,我就想买辆出租车,让老公学着开。可家里没嘛钱,哪买得起车?我老公哥儿四个,那哥儿仨条件都比我们强,可一提借钱,谁也不借,还假惺惺地关心我们,说主要是怕我们开车出事儿!车还没买了,就先说出事儿,你说多堵心?我一看指着他家人是没戏了,就找我娘家凑了八万块钱,买了一辆二手的出租车。”
“您一开始是想让老公开车,那您后来怎么也开上了?”
“嗨,我就是跟小叔子赌一口气,我老公开了两年出租车,他弟弟一看生意不错,就报名学开车,想跟我老公合伙开一辆车,当时我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当初我求爷爷告奶奶地借钱,你一个子儿也没有,现在想跟着一块儿赚钱,没门!我跟老公说,我也报名学车了,咱俩一起开!”
“您真报名了?”
“哪呀,我跟老公说的时候还没报名了,我那年都四十四岁了,学不学开车我还真没想好,我老公问我,你报名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说告诉你干嘛,我不是想偷偷学会了给你来个惊喜嘛!唉,刚拿到驾驶证那会儿,我连路都不认的,像耗子一样在马路上乱窜,没少交学费。有一次,乘客去河东大王庄,我给人家拉到河北小树林了。”
“那您事先告诉乘客,您刚学会开车,路不太熟,让乘客给指指道儿。”
“哎呀,能那样说吗?不认道也得说认的呀!你一说刚学会开车,人家连坐都不敢坐了,还给你指道儿?”
“那您怎么办?”
“怎么办?在家研究地图呗!我老公每天早晨四点出车,中午回家吃饭,我上午除了买菜做饭,就是在家看地图,哪条路上有几个口儿,这几个口儿又通那条道儿,硬往脑子里灌,刚开始那半年,光天津地图我就看坏了三张!我每天下午出车,一直开到夜里两点,回家一上床,腰酸腿疼,好不容易睡着了,你猜怎么着,做梦还在拉活儿!”
“那您和您爱人比,谁挣的钱多?”
“刚开始他挣得多,现在我挣得多。跑同样的公里数,我不光挣钱多,还比他省油,干嘛都得干一行钻一行,另外,别老想着占乘客的便宜,千金难买好人缘儿!”
“听说现在出租车都值五十万了,合一套房子钱了。”
“合两套房子钱也不能卖呀,这是我家的饭碗子、命根子,这几年,我们送走了两家四位老人,现在才刚缓过点儿劲儿来。不瞒你说,我家从闺女上小学四年级开始,就一直在外面到处租房住,现在闺女都大学毕业了,去年我家才花四十万买了一套五十平米的二手偏单,还贷了二十万的款,贷十年,每月还两千。”
“您怎么现在才想起买房子?”
“闺女越来越大了,总得搞对象吧,人家一问你家住哪,连个准地方都没有,多寒碜呀!”
“那你让闺女找个有钱的主儿,不就省心了吗?”
“现在这社会,找有钱的是好,但找有钱的可不一定省心,我看还得找个心眼好,懂得疼人的!”
出租车继续行驶着,我透过车窗,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标志性建筑——“天津之眼”,我对女司机说:“到了,您停车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计价器,上面显示“19.90”,我从兜里掏出二十元钱,可是,女司机并没有马上停车,又开了二十多米,才在更靠近饭店的路边停稳,而此时,计价器已经显示“21.60”了,我急忙又把手伸进兜里,可翻来翻去也没找到零钱,幸好兜里还有一张十元的,我就把三十元递给了女司机。
“没零钱,你就给我二十吧,刚蹦的字儿!”女司机说着,只接过了两张十元的。
“那,那怎么合适?”我都结巴了。
“怎么不合适,你不还陪我聊天了吗?”女司机笑着说道,然后一踩油门,开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