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2021年至今（连载）

黎江

人生几何： 雍和宫与地坛

周六早上是可以睡个懒觉的，但强大的生物钟还是在六点多把我叫醒。在床上刷新闻，又看了会《灵境行者》，熬到7点半起床洗漱。去酒店前台打了发票，早餐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油条，可惜味道远不如上次的好。拿了半个咸鸭蛋，但只吃光了蛋黄。味道也一般，但很久没吃这东西了，能吃到还是有点幸福。大姑是家里公认做咸鸭蛋的高手，尤其是蛋黄的味道令人叫绝，可惜年龄大了，就跟鞋垫一样，已经好多年没做了。疫情前那年我回家，她偷偷塞给我几双自己做的鞋垫儿，说是给我、叶子和天天的。那是她的封山之作，我们这一辈还有下一辈的人太多，并不是人人有份儿。父母去世的时候，我还没结婚，姑姑们对我总觉得有一份不同的责任，对我是挺好的。

叫了辆网约车去雍和宫，快到正门的时候，他让我下车，说前面不好停车，你走两步就过去了。我边说谢谢边听话地下车，结果车门还没关呢，等在路边的一位女士就冲过来上去了。这并不是一辆出租车，所以那个女士能够精准判定它能拉客，显然也是通过网上预约的。我忽然对司机让我提前下车这事儿，感到有点不爽，虽然的确是往前走几步就到了。墙上和电线杆上到处贴着二维码，提醒大家预约入园。我扫码看了一下，显示只有下午能预约了，还有3000多个名额。这让我很紧张，因为我下午两点的火车回上海。不过凭着多年在国内生活的经验，我并没放弃，而是走到正门售票处。很顺利地花25块钱买到了票，检票入园。网上预约的，刷身份证就可以进去，买票的则是验票。

随着汹涌的人流进入宫门，里面人山人海。门口那边，有工作人员赠香，每人一把。里面烧香的地方贴着提示，说上三柱香就好，言外之意估计是多了没用，杜绝浪费。我一路拜过去，把能磕的头都磕了，虽然真正烧香的地方并不多，也就是几个大殿。拜到最后，手里的香还剩了几枝。这还是在永佑殿那边，我一口气烧了9枝。当时就觉得这个殿名好听，希望家里人可以永远被保佑；没想到绕过它，后面那个名字也好，叫万福。只是，这次我没再好意思再烧9枝。转着铜钟，默诵了一遍心经，又去那座大殿里，听僧众诵经。我安静地站在角落里，闭眼听了一会儿，眼泪流进了口罩里。脑海里闪过的画面是在苦海里沉沦，手里握着一根稻草，那是几年前走投无路的我。我求了，佛应了。

殿旁有开光室，门前十几个人在排队。很多年前，我也在那边排队，手里拿着刚买的一个红玉挂件。那是给侄女琪琪买的，当时她是上小学呢，今年都上大学了。快11点的时候，我出来，给朋友打电话。我俩约好11点他过来一起吃饭，然后送我去南站坐车。他说路上堵，还得40分钟，让我去边上金鼎轩等他。那餐厅离雍和宫很近，我去的时候没什么人，在门口抓了把免费瓜子吃着，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地坛公园。溜达过去，发现门票才两块钱，就买了进去了。其实没啥看头，进里面的方泽坛还得五块钱。进去后是一个很空旷的高台，四周黄瓦红墙，大气，也只剩大气。为了对得起那五块钱，我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看看天空的风筝和飞鸟，想想史大爷。另一侧台阶也做了个跟我年龄相仿的男士，我不知道，他是否也舍不得那五块钱，又或者，也是散文爱好者。当然，这两者并不冲突。

等再回金鼎轩的时候，发现门前多出很多等位子的人，我赶紧拿号，被告知前面还有15桌。好在，等待是值得的，菜的味道还不错。朋友很热情，点了很多菜，在他正式下单前，让我看看还需要什么，我拿过他的手机，退掉了俩。吃着聊着，时间过得飞快，一路上往南站开的时候，我俩就发现时间很紧张了。大约车到出站口，离我发车也就是五到十分钟，他很是自责。眼看他要进入飙车模式，我赶紧改签了车票，换了后面一班车。没想到上车后就是各种延误，广播几乎每隔半小时到一小时，就通报一个新的延误数字。本来晚上7点能到的，一直到9点多才到上海虹桥。好在我带了点心，而二姑给我拿上了俩苹果俩橙子。

周六晚上8点，我还有两节英语课，跟老师说参加不了了，问能否改期。答复是改期要提前两小时才行，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枉我在火车上做完了预习。最开始算着时间是够的，再后来刚延期的时候，觉得也没问题，大不了我在出租车上上课。等发现实在来不及的时候，已经晚了。检讨了一下自己的侥幸心理，以后遇到类似的时候，还是得早点申请延期，就像改签火车票一样果断。当然，这都是小事儿，无论晚点还是误课。能平安到达，就已经是福气了。在出租车上，我给叶子还有亲戚朋友报平安。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叶子和天天还在金山，我自己下了碗面条，又微波炉热了一根婶子快递来的香肠，吃得很欢。

河蚌赌徒 2023年2月19日

黎江

人生几何：二月二

周六晚上没睡好，我想应该跟吃的那碗面条有关。从北京到家是晚上十点多，一碗面条加一根老家婶子快递来的香肠吃下去，睡不着了。直到凌晨一点多才勉强入睡，然后，六点多生物钟就把我叫醒了。没什么事儿，我赖在床上看手机。看一会儿新闻，看一会儿网络小说，再看一会儿论坛里的散文和日记。快11点的时候，起床又下了碗面条，热了根香肠。跟昨晚上宵夜不同的是，这次面里加了一个鸡蛋，还洗了个西红柿作为配菜。吃饱了，把房间大略打扫一遍，想着回床上睡个午觉去。手机闹钟设在下午2点，我猜叶子和天天应该3点多回来。可是，刚躺下不到半小时，天天就打来电话，让我下楼拿东西。

困倦却也很高兴地下楼，刚靠近车，就听到天天在喊“爸爸”。他的头发更长了，已经完全遮住了耳朵。开学第一天，他就说有同学笑他头发长。不知道为什么，叶子一直没给他理发，可能是怕他着凉。后备箱里是岳母种的蔬菜，还有一些鸡蛋。我拎着，一起回家。进门，我跟叶子把东西分类放好，而天天拿了块我从北京带回来的点心吃着，开始用PAD看搞笑视频。叶子问他：“不是说回来就做作业吗？”小家伙假装没听见，我在叶子发飙前笑着打圆场：“看完这个吧，看完就去写。”等他开始做作业，我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早回来。周记和抄写，加起来也是一个大活儿。开学第一周，老师就没客气。

我开始洗青菜，准备做晚饭。天天提醒我说：“妈妈说晚上出去吃。”我跟叶子确认了，她说是。我有点不爽，既然决定出去吃，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但想来也可能是刚回来事多，忙忘了，而且还不到下午两点，估计她也没想都我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叶子在洗衣服，天天写作业，我烧了壶水，然后进房间休息了一下。四点半的时候，我们坐镇上免费班车去万达广场。叶子让天天选餐厅，结果小家伙的选择困难症又犯了，最后是叶子定的。很实惠的一家浙江菜，鱼虾肉蟹都点了，也没花多少钱。我喝了点鱼汤，吃了些南瓜，看着他们娘俩大快朵颐。周二是天天生日，我在外面出差，叶子安排这顿晚餐，算是提前给孩子庆祝生日了。

等班车的时候，我提醒天天看看我们三个人的手，然后告诉我谁最辛苦。天天仔细看完，说妈妈最辛苦，妈妈的手很粗糙，然后又说：“我第二辛苦，你看看我掌心的细纹，这么多，都是写字累的！”我一边夸他确实辛苦，一边又提醒她，不能只看到自己的辛苦，也要看到妈妈的：“就像我们也要看到你的辛苦一样。”基本上，有机会，我就会提醒他意识到叶子的辛苦；就像我也经常肯定他的不容易一样。普通人过日子，都不容易，一家人还是要互相体谅。多数人家的日子，也不会一直都顺，趁着目前还算顺利，一家人就好好享受，都开开心心的。吃饭的时候，我如是对那娘俩说。天天听进去了，说：“那我的开心，是不是也很重要？”

周一一早，我给天天做了蒸饺，煮了个鸡蛋。我自己，继续面条加香肠。等他吃饱了，叫了辆车到楼下，载着我俩出发。出门前，叶子从床上起来了，让天天换下冬季校服，穿上了秋季那件。我觉得无所谓的事儿，又赶时间，但却也没说什么。网约车先开去天天校门口，离七点半开门还有五分钟，已经有十几个孩子在排队等候。我叮嘱他排队的时候，手放裤兜里，别冻着，然后上车去机场。打开手机，发现叶子发了条微信，提醒我给天天裤兜里装好餐巾纸。我回她说忘了，车已经开了。一会儿，她回我三个字：“知道了。”天天跟我一样，是鼻炎，有时候会打喷嚏流鼻涕，虽然书包里有餐巾纸和湿巾纸，但终归不如裤兜里有方便。

去机场的路有点堵，幸好我留了足够的时间。又是有几个月没坐飞机了，想着前阵子新闻里连续报道航班突然下降，有顾客吓得写遗书的事儿，心里还有点忐忑。机票的价格比去年涨了不少，但乘机的人并不多，上座率也就是一半不太到吧，我那一排三个座位，空着俩。飞机起飞之后我才发现，准备好的那件衬衣，我竟然忘带了。出差三天，我就只有身上穿的这套西装，外加双肩包里的内衣裤和袜子。同行的领导笑着说我穿得太少了，他穿着薄羽绒服，而我连毛衣都没穿。我边解释说广州那边天热，边盘算着到了后得去买件衬衣。上航的飞机餐味道一如既往，乏善可陈，但或许是早餐吃太少，我竟然也吃完了。

航班顺利降落白云机场，中途甚至没有颠簸。天有点热，像初夏的感觉，我的衣服刚好，领导显然是多了。住的日航酒店在市中心，因为有协议，每晚只需要500块，比北京的汉庭还便宜。下车后并未拜访客户或经销商，我们各自有自己的网络会议要参加。忙活完，也就到晚餐时间了。下楼出发去吃饭前，跟叶子和天天视频。我表扬天天说：“幸好你早起了10分钟，爸爸才没误了飞机，否则也自己花几千块钱买机票。”他在那头听了，满脸自豪，笑开了花。新的发型很精神，那是昨天在万达吃饭后剪的，我本以为叶子要拖到二月二再给他剪。巧的是，今年他的生日，农历恰好是二月二。

河蚌赌徒 2023年2月20日

黎江

人生几何：四个红包

上周四在北京吃烤鸭，这周一就在广州吃烧鹅了。中间回上海待了一天，睡了个懒觉，然后陪叶子和天天出去吃了顿江浙菜。一开年，人就被工作推着走，计划表里排满了，还有源源不断的表外任务加塞。昨天完美错过了孩子生日，虽说周日那餐名义上是提前庆祝了，终归不同。好在叶子懂我心思，她拍了天天吃蛋糕和面条的照片分享给我。独自一人在酒店偌大房间里看着那照片里的小家伙，几许欣慰，几许歉疚，那一刻想来四十岁的我，应该是一幅六十岁的慈祥面孔。

正慈祥着呢，收到一位媒体老总的微信视频通话请求。有点纳闷，大晚上的俩大男人视频啥呢？我挂断了，打电话给他，他在那头咋呼着：“赶紧视频。”说完就挂了。没招儿，从被窝里爬出来，换好衣服跟他视频。“猜猜我身边是谁？”他笑着问：“是你的朋友。”我哪儿猜得出来啊，这么宽的范围。好在那头很快就忍不住了，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是我老东家的老板。很巧，他们正一起喝酒。老东家是约了第二天上午跟这家媒体谈合作，而我跟他约的是下午。老总在那边盛情邀请我上午就过去，一起吃个午餐叙叙旧。这个自无不可，我跟领导请示了一下，就去了。刚见面，前老板就对我来了一个熊抱，很温暖。

等我们午餐后，现任老板也过来了，正式开始下午的交流。一年没见面，还是碰撞出一些可以合作的好点子，各有收获。晚餐去粤集，烧鹅、豆腐等菜味道还行，但不喜欢他们的摇摇鸡，不如手撕鸡或者盐焗鸡来得爽快。一群中年男人凑一起，聊的除了生意，也无非是政治和经济。从到处堵车来看，经济是在复苏了，但欧美购买力明显下降，且有一部分转去东南亚采购，中国的出口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内需方面什么情况也不太好说，恢复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机场候机厅的那些店铺，如今也不过是开张了一半。今年应该比去年会好些，但不确定性也还是不小。政治方面的事儿，我自认是门外汉，判断不清的。

聊了会儿，各自回酒店去忙自己的PPT。下周不用出差了，各种会议排满。今年的预算提案又被打回来了，还得重新再过一遍。这个并不奇怪，改就是了。忙活完睡着的时候，都没注意是几点。早上8点半还有一个会儿，起得有点晚，差点给耽误了。只来得及去一楼餐厅匆匆吃了仨煎饺、两段油条，喝了小半杯豆浆，就赶紧回去开会了。离开时，顺手拿了一小盒酸奶。这家的油条，比在北京汉庭吃到的要好不少。总体上来说，这几年对于那些大餐的吃吃喝喝，兴趣一直在下降。倒是对于火烧、油条、饺子、豆腐卷子、韭菜盒子这些儿时向往的食物，始终有一份经久不衰的念想和期待。或许，如今每次吃这些东西的时候，都像是在告诉儿时的自己，当初努力学习是值得的。

今天中午陪经销商匆匆吃了顿不怎么辣的湘菜，猪蹄不错，甲鱼也还行。要赶飞机，我提前退场了，好在同事还在那儿。出租车司机很给力，比预期快了近十分钟赶到机场，遗憾的是，因为流量管制，航班延误了大半个小时。降落虹桥已经是晚上六点，所谓华灯初上。飞机上看了一部名为《守岛人》的电影，有点被那对几十年孤独守岛的夫妻感动了。刘烨演这类略有偏执性格的好人，很合适。说偏执有点过，但那的确不是多数人能做出的选择。这类英雄，通常都是被大众需要，而不想自己和家人成为的。就像我们特别希望别人家的大人和孩子都诚实守信，最好舍己为人，但教育自己的孩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面对陌生人的时候。

这次出差，懒得带大箱子，我就只背了个双肩包，里面是笔记本和换洗的内衣、袜子，外加一件衬衣。身上只穿了西装和衬衣，还有一套保暖内衣。去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出租车从楼下送到候机厅，并不冷。到了广州，已经是初夏的气温，就连保暖内衣都穿不住了，幸好带的那件够薄可以换上。但回来就惨了，走出候机楼，在外面排队等出租车的时候，说是冻得瑟瑟发抖有点夸张了，但的确是整个人瑟缩着。偏偏排队的人还特别多，在那里冻了十几分钟才上车。还好，也并没有打喷嚏、流鼻涕，这个季节最怕的还是感冒。暗暗提醒自己，下次不能这么懒了。带个行李箱，其实也并不没有多麻烦。就连天天出去玩，都喜欢拉着他那个小拉杆箱。

回到家，天天开心地往身上扑。拦住他，先去洗漱，脱掉外套，才抱他。他拿出给我留的蛋糕，又跟我分享学校里的趣事。他说很多同学被班主任罚抄写《行为规范》，只有五个男生没有被罚，他是其中之一；又说信科老师找两个男生帮忙，他主动举手，被选上了。他强调道：“这是老师对我的信任，只有好学生才会被选上。”最后一个也是最大好消息，是他的小组长职位转正了。这当然值得庆祝，我说我就从来没当过小组长这么大的官儿。天天笑着问我：“那你肯定也没当过学习委员吧？”我说那肯定的。叶子在边上说他：“你就当了一次，而且那次还是没人跟你竞争，就你一个人报名了。”我替天天回她说：“那是他们不自信。”

二月三日了，说起来，也不过是刚出正月。昨天二月二，我发了四个红包。一个给天天，祝他生日快乐。一个给叶子，感谢她养了这么好的孩子。又分别给哥哥和嫂子各发了一个，祝属龙的哥哥顺顺利利，也祝属龙的侄子开开心心。 一家人都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虽然我的私房钱又一次见底了。

河蚌赌徒 2023年2月22日

黎江

人生几何：爸爸，你对我不好

眼看着二月要过完了，还剩几天假期。浪费了不舍得，于是决定周五休掉。想想就很开心，虽然周五上下午都各有一个会，但能在家办公也好，下午还可以去接天天放学。遗憾的是，并没开心多久。在我口头告知领导周五休假，还没来得及在系统里提申请的时候，就收到一位老同事的微信，跟我确认周五午餐的事儿。猛然想起来，一周前就约了人家这周五吃饭，竟然给忘了。记忆力越来越差了，凡是不在电脑日历上的事儿，能记住的已经不多。还是我主动约的人家，很多年没见了，约人主要还不是吃饭，是有求于人，想向他打听一些事儿。年前约过一次，疫情，加上他要带孩子去岳父母家过年，延宕了下来。

休假的事儿自然就泡汤了，给领导发了微信说了说，他说：“都行，你自己安排就好。”大致意思是，他在外面出差忙得很，我这点屁事还去打扰他。不耐烦我是理解的，多年的朋友了，但还是得请示，上下级之间还是要拎得清。天天如今就很拎得清，他早上很严肃地对我说：“爸爸，你对我不好。”我问他为什么，难道我把钱给别人的孩子花了，还是陪别人的孩子玩了？他说：“你对我说话的态度不好。”我问他是那句话态度不好。他说：“你让我‘赶紧找’，我听着不开心。”这是说他早上急着找一本书的书皮，我的意思是找不到就算了，回来再找，小心迟到。他不听，坚持找，我就说：“给你三分钟，赶紧找！”回想起来，那态度自然是不好的。

给人道歉是必不可少的，我就这点好，随时准备道歉，改不改得了另说了。送完天天回家，跟躺床上的叶子说了声再见，就去坐地铁了，到公司要五十分钟。接了几个电话，处理完邮件，又开了个会，就差不多11点了，背上包出发。走到门口刚好碰上HR经理，她惊讶地问：“你要出去啊？”我笑着点头说是。擦肩而过之后，我想起来，好像跟她解释一下更好，至少让她明白我不是早退。我职场情商并不高，能够混到些许职位，主要是运气，其次是工作努力，如果这也算是一条。园区门口打辆车，到餐厅跟那哥们汇合。算起来有五六年没见了，彼此都有些见老，当然，嘴上都说没变。人到中年，皱纹和白头发一年比一年多了，哪儿可能不变。

一人一瓶啤酒，几个小菜点上，聊家庭，聊工作，聊行业。他说结婚后还是第一次去岳父母家过年，一开始是那边农村条件不好，冬天太冷，后来是拆迁租房住，地方太小，再后来则是疫情。说起孩子，我俩观点也都差不多，那就是差不多就行了，也都抱怨老婆对孩子太严。嗯，我俩是山东老乡，不过不是一个市的，他老家好像是菏泽。之所以说好像，自然是我记不清了。扯了半小时，还是他主动把话题拉到我想要问的方面。也没用我问，他主动跟我说了很多。里面一些数据对我很重要，我想打开手机记事本记下来，但终于没好意思。因为有些东西，牵扯到他老东家，人家愿意说就不错了，我再正儿八经地记录，就显得太那个。

一餐吃了近俩小时，去前台结账的时候，服务员主动提醒我，说大众点评可以买优惠券，100块优惠5块。嗯，给公司省了15。下楼，叫了辆车，想打车去地铁站，然后回家继续开会。司机接单了，我看了一下地图上显示的路线图，他得从北边赶回来，接着我再去在我南边700米外的地铁站。果断取消叫车，步行溜达着去坐地铁。在车上，继续开会。提前在群里跟同事说了，会议前十分钟我只能听着，在地铁里不方便说话，让他们先讲。正开着呢，叶子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早上跟她说下午两点就能到家，然后两点半我可以去接天天。我如实汇报说还有两站地铁，她说不用我去接天天了，她去接了孩子，然后带他去打篮球。

我还对她说，晚上不在家吃饭了，另一波老同事约了一起吃烤肉。她说她跟天天也不回来吃，打完球在外面吃了回。到家后，我把地拖完，就到床上躺着，玩手机，偶尔瞅一眼邮箱。算起来，这个本该一天的休假，我只休息了俩小时，至于另外几天没休的假期，自然就泡汤了。但也并没多舍不得，前两天公司刚发了张蛋糕卡，说是我的生日礼物，至于为什么年后给，当然因为年前疫情忙不过来了。今天又发了张京东卡，虽然只有100块，但是三八节我一个大男人也能收到礼物，这本身就够开心了。天天那天都跟我说：“爸爸，这家公司可以干久一点，它们福利好。”我答应着，说爸爸努力，而没跟他说什么“羊毛出在羊身上”之类的话。年纪大了，想法和做人做事都跟年轻时候不太一样了。

躺床上看论坛里的帖子，婆媳那边有人说：“中年夫妻，吵架比较少了。”点进去，她说主要是俩人说话就少了，说不了多少就容易吵架，干脆也就不说了。我回她说我家也差不多，只是这两年好些了。前些年我跟叶子经常吵，她喜欢批评我，而我不接受。在我看来是她一次次找茬，而在她看来是我屡教不改。这两年不吵，跟她“找茬”少了有关，但最主要的还是我慢慢能说服自己不跟她吵了。说服我的，也不是什么道理，更多还是她的皱纹、粗糙的手、坐月子落下的腰疼病，还有那些穿了几年的衣服。看着这些，也就没了跟人家吵架的心气儿，说几句就说几句吧，总归是活得不容易。我都觉得累，何况她，上面还有日渐年迈的父母。嗯，也是我的父母，但我确实没怎么操心，终归不同的。

人这辈子，多数都不容易。今天周五，天天可以提前近一小时放学，然后叶子开车带他去打篮球，等一起在外面吃了晚饭回家，还有一节围棋课等着他。不知道将来他长大了，结婚了，老婆会否体谅他这辈子也不容易；而他，是否又能体谅媳妇的不容易。但我至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爸爸，你对我不好”这句话，是错的。

河蚌赌徒 2023年2月24日

黎江

人生几何：充实的周末

叶子周六下午回家了，去看看楼梯和门装得怎么样，于是家里又只剩我跟天天俩人。不过这天我们过得很充实。上午我带他去上编程的体验课，走错了地方，去到另外一家编程课的教室了。那家是年前我们去体验过的，我记得还有课没上完，以至于叶子头天晚上跟我说的时候，我误以为就是这边。结果，叶子又预定了另外一家的体验。前台查了查，说没有我们的预约名字，我才意识到可能闹乌龙了。赶紧给叶子打电话核实，然后灰溜溜又急吼吼地带着孩子一路狂奔，跑去几百米外的另一栋楼。一路上，天天没少给我白眼，埋怨我这点事儿都做不好。

迟到了十分钟，那边的老师明显脸色不太好看。原定四十分钟的体验课，就只给天天上了二十分钟，带着他随便做了个小程序。倒是销售人员依旧热情，并没有因为我们迟到而不开心。她不停向我推销，说孩子学编程如何好。看得出天天是很喜欢编程的，这是他上的第三家体验课了，每次都很开心。他给我演示如何调节参数，让流星和陨石飞得更快，如何让飞船走直线或者斜线。销售问他是否在其他家学过，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我，我笑着说你就实话实说就好。其实没正经学过，但是买过一次别家10节课的套餐，教的内容有点类似。

没有直接报名，让她联系叶子了。钱其实还好，孩子也喜欢，但他目前有篮球和围棋，时间如何安排，叶子要统筹一下。午餐我带天天去边上餐厅吃牛肉面和韭菜盒子，他对那家的牛肉面很有感情，倒不是多喜欢吃，而是因为上次我们去的时候，就剩最后一碗，被他吃到了。后面陆续又有人来想吃牛肉面，服务员就说没了，最后一碗被我们吃了。众人羡慕的目光，给了孩子极大的精神满足。这次到那边只有11点多，买面的时候，天天问服务员：“阿姨，这是不是最后一碗了？”得到否定的回答，他有点失落，但很快也就开心了，因为我去隔壁光明邨买了爆鱼和酱鸭。

中午回家，拿上叶子给他准备好的球衣，就骑车去打篮球了。教练说有个NIKE的亲子活动，让我们去，结果去了说改期了，改到星期天下午。天天很失望，但来都来了，也就给他上了一节1对1的私教课。教练一直催我续费，说还剩12节课了，马上要涨价了。叶子提前跟我说过，不续费，她后面给天天报了另外一家的篮球培训班，那家离家和学校更近，而且边上有家不错的餐厅。这样，她接了天天放学后过去方便，打完球吃饭也方便。天天的篮球进步很快，三步上篮那些也都学会了，教练在教他对抗。他拿了一面黑色盾牌，要求天天带球突破时，必须把他撞开，然后才允许投篮。天天一直不敢用力，也不会用力撞人，来回练了很久。

下课回家，我让他玩了会儿手机，叶子已经一个星期不让他碰了。晚餐我炒了菠菜，又做了西红柿炒蛋，加上酱鸭和爆鱼，爷俩开吃。天天喜欢吃我炒的菠菜，这是继茭白、莴笋和豆角后，他又一个爱吃的蔬菜。晚上，他做作业、下围棋，我打扫完卫生，就在边上陪着。写周记的时候，他口述，我打字，然后我俩一起修改好，他再抄写。我等他睡着后才回自己房间，我俩说好了，早上他醒来的时候，我要在他身边。我早上六点多醒来，带着自己被子睡过去，没多会儿，他就跑到我被窝里来了。就那么一点点从他被子里翻滚过来的，却并没有醒。

早餐给他煮湾仔码头的馄饨，他批评说不够咸。我道歉，给他加盐，边说：“你看，你每次批评爸爸，我都接受。我批评你的时候，你也能接受对吧？就像昨天晚上，I like后面应该是them,你写they……”往常我这么说，他都听着，觉得有道理，但这次不同，他皱了皱眉头，说：“爸爸，每次我批评你，你都说我……”嗯，他开始觉察有什么地方不对，孩子大了，有些套路不灵了。我赶紧继续道歉，说爸爸道歉的时候不该说别的，这样不够真诚。嗯，这么说，他就接受了。开心吃完饭，我骑电动车带他去莘庄梅园看梅花。我们各自拍下自己最喜欢的梅花，发给叶子。

一年中，总有一些东西不想错过，就像春花秋月，还有荔枝、樱桃、螃蟹和烤鸭。梅花要去梅园看，因为那里品种多，而小区里只有几棵腊梅。不过白玉兰是可以在小区里看的，有几十棵，白的、粉的、紫的都有，如今也已经含苞待放了，估计下周就可以盛开。再过几个月，带他去赏荷，还是梅园，那时候，他最喜欢的冰淇淋也可以吃了。而在这之前，眼看着的幸福是我马上要发年终奖了，我俩说好了，因为他为这个家做的贡献，有三分之一是他的。虽然他觉得叶子拿三分之二太多了，但对这个分配还是能接受。他的贡献，是努力学习，身体健康，让爸爸妈妈心情很好，维护了这个家的和谐。

午餐吃了永和大王的卤肉鸡排饭，外加一份四海游龙的原味锅贴。基本都是他吃的，我就吃了俩锅贴，又吃了从家里带的一些点心。点心是去北京出差时，朋友送的，一大盒子稻香村。我都很喜欢，但叶子和天天不太爱吃北方点心。保质期也就是两三周，不吃就坏了。想送人吧，都拆开来，送也不好送，邻居又不熟悉，不像过去在村里，连粽子和月饼都可以满村分享。周六中午天天吃牛肉面的时候，我也吃的点心，就着酱鸭。孩子懂事儿，在大碗里给我留了好几块牛肉，说：“吃饱了，太肥的牛肉我不爱吃。”我笑着说：“我知道你爱爸爸。”

周日下午，继续去篮球馆，参加NIKE的亲子活动。总共有六七个家庭参加了，就是玩各种游戏，挺开心的一个多小时。结束时，每个孩子发了俩NIKE的护腕。这让天天很失望，他去年底到这边参加活动，当时结束后是又套圈游戏，他拿了不少奖品回家。虽然多数都是些没用的小东西，但是抱着满怀奖品回家的感觉对孩子太爽了。眼看着发完护腕那主持人就要走了，天天傻乎乎地过去问人家：“怎么不套圈了？”那人都被问愣了，我赶紧把这个熊孩子拖走了。下面，还有一场活动等着我们，是几个同学家长组织的“故事会”，五六个孩子，轮流上台讲故事。

这个活动中断也有俩月了，因为疫情和春节。我让天天给每个孩子都带了件十来块钱的礼物，只有我们一家带了，这让天天很是风光。有的孩子讲故事能力超强，连续讲接近十分钟，很流畅，声音洪亮；还有个孩子讲故事声情并茂，肢体语言极其丰富；天天在这方面是最弱的一个。我给他准备了一个故事，完整讲完也就三分钟，他自觉都记住了，上去一讲，关键地方忘了。好在他自己续了上去，把三分钟的故事，两分钟讲完了。下台来，还自我感觉良好。我也不能打击他，只好说，进步很大。其他同学也夸他进步大，并且，很自信。

周日晚上，我俩一起睡的，他说让我陪他，我说好，但是不许到爸爸被子里来。

河蚌赌徒 2023年3月1日

黎江

人生几何：没个准主意

又是两会，代表们的各种提案开始在网上热播。多数提案我其实无感，因为不是专业人员，也不确定那样是否就更好。倒是有一条让我转发了朋友圈，那是冯远征的提案，他说中小学应构建系统的表演教学体系。对此，我的态度是，只要不考试，不留作业，都行，否则，滚。孩子们够累了，别折腾了。天天现在是三年级下学期，已经有几个晚上作业要到9点才能做完。当然，也有学习好且写字快的能更早完成，但他们班半数以上的孩子，只会更晚。因为这事儿，很多家长跟班主任语文老师之间的矛盾在激化，有个孩子被她建议休学一年。

双减执行的如何，家长和学生最有发言权。改善内卷是有必要的，否则重重压力下长大的孩子，确实更可能是自私的。他们牺牲了那么多幸福时光，所求的大概率不会是长大后继续为其他人牺牲和奉献，虽然，在台上拿着话筒可能这么说。相反，他们很可能会想：“凭什么让我爱你们，老子每天被逼着学到半夜的时候，谁他妈爱过我？！”好吧，只是个可能，也可能他们觉得每晚上学到深夜是福报，是社会给予的温暖。这东西确实因人而异的，只是作为家长，感觉引导起来挺难。我个人觉悟不是特别高，四十多了还不是党员，嗯，大学时我申请过的。

组织拒绝我是对的，如今我自觉也不符合那些标准。上周五跟几位老同事聚餐，一起去吃海鲜烧烤。上一次聚还是疫情前，许久没见，聊得很开心，吃得更开心。没喝酒，就只是喝了点北冰洋和酸梅汁，六个人也吃了一千多块钱。结账的时候，我自然是装死，单这一点，就不该让我入党了。有两位抢着买单，一位是自家有小公司的老板娘，一位是美企的高管打工人。最终，我们装死党一致认为，该让那位打工人付钱，因为他可以报销，且是美国人的钱。这么一件铁定违规的事儿，我们说的理所当然。问题是，就我这些年认识的人来说，我也并不认为我们几个就属于道德底线低于平均线的。

人总能给自己揩油找到理由，这一点都不难。同时，我们在抨击别人贪腐时依然可以义正词严。双标，大家都会，且玩得很溜，因为，总能找到一个角度，来说服自己，双标的两件事儿不可同日而语。幸运的是，九周岁的天天，至今仍然有比我高得多的道德底线。昨天带他去打篮球，回来后去菜市场买菜。肉摊那边买了16块钱的肉，搅了肉馅，准备回家包饺子。如今的肉是真便宜，才14块钱一斤。我们拿了肉下楼去买饺子皮，付钱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刚才的肉钱没给人家。我问天天：“咱们还要回去给吗？”他斩钉截铁地说：“要给，那是人家的钱。”

这让我很欣慰，如果一个九岁的孩子，把自己的诚信16块钱就给卖了，那太可惜。我跟他妈妈辛辛苦苦半辈子，可不就是为了抬高他所有优秀品质的价钱？好吧，这么说太低俗了，应该是说抬高他堕落的门槛。回想起来，我第一次做这种昧良心的事儿是几岁，却也记不清了，但应该挺早的，可能是同学的一块橡皮，也可能是店里的一块糖？上一次在南方商城那边，我捡到100块钱，还开心地放自己兜里了。如果不是天生胆小，我估计也是贪腐分子的一员。那天上淘宝，看到一双鞋子很漂亮，广告词明晃晃写着“断码啊迪”，图片上的酷似阿迪达斯的ADIADS。如果是三十年前，我可能就买了。

人穷志短，这里的志是心里的，而不是嘴里的。当然，伟人另说。但多数人都是普通人，比如叶子的闺蜜。她网上贷款，把紧急联系人那里填的是叶子。这么干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要先征得叶子的同意，还是人家打电话在催债，叶子才知道。我们理解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事儿的初衷，但这么不地道的做法，还是很让人无语。说起来，她家作为本地土著拆迁户，起点不低，日子过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该怪命运还是自己的选择了。还是希望她们家能好好的，毕竟还有俩孩子，上头的老人年龄也渐渐大了。

别人家的事儿，也操不起心，自己家过得也一般，烦恼并不少。就像刚才我辅导天天写周记，他口述完了，我俩一起改。总算定稿，叶子过来又提了一通修改意见。她试图说服我跟天天承认她说的有道理，我直接闪人，告诉天天，按照妈妈的修改就好。不跟她争论，但也不接受她的观点，你说了算就是了。叶子对此很不满，觉得我是在拒绝真理；而我也很不满，觉得我做得已经够好了，至少我愿意按你说的来，单这点，你能做到吗？天天也不满，他觉得自己本来写的就挺好，被我俩一通瞎改，而且我俩还没个准主意。

河蚌赌徒 2023年3月5日

黎江

人生几何：like a star

最近一直忙，会议一个接着一个，还多出一些新工作。天天都开始抱怨：“爸爸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不忍心告诉他，直到五月前，忙碌和出差都会是常态。不过，下个月去韩国出差的事儿倒是跟他和叶子讲了，毕竟在他俩看来，出国是很开心的事儿。韩国我还真没去过，出差里包含了一个周末，也的确可以玩玩。当然，也就是商务旅行了，家人出行我宁可去欧洲或者东南亚，后者今年应该也会，出差。我领导今天去瑞士开会了，最近我在忙碌的事儿他几乎一件没少，而为了这次会议，集团给他布置了一堆功课，他苦笑着说像回到了高考时代。升职这事儿，如今我是一点都不羡慕。

上周末没带天天出去玩，就只是跟他一起在小区里转了半小时。我们找到了14棵开花的白玉兰，其中10棵是他发现的。还很幸运地发现了一棵盛开的樱花，如果不是在那个拐角遇见，我都不知道小区里还种了樱花。白玉兰和桃花我是知道的，而想看成片的梅花和樱花就只能去公园。对孩子来说，我们能给的，除了一个好点的心情，还算充足的睡眠，其他的，也无非是陪着欣赏和感受四时的风景与美食。这些，菜市场和公园都有，也就是花点时间，花不了多少钱。花开了，一家人去看看；樱桃、荔枝、螃蟹上市了，一家人吃吃。我喜欢看他吃面，真香。

说起来，陪孩子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做作业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有时候我就搬个椅子坐旁边陪着他，然后被叶子赶走，说我会打扰。更多时候，我身边不是家人，而是同事，又或者地铁里的陌生人。疫情的影响至少在交通和餐饮领域几乎看不到了，都挤满了人。好在早上去单位的时候，我家门口有一班始发的区间车，能有个座位。下班回家就只能是人挤人地上去了，甚至不能奢望有个空地站。同事偶尔会奇怪地问我，为什么不开车？不熟悉的我回答他路上太堵，熟悉点的我就直说车技不行，不敢往市区开。拥挤的人群里，我看着手机里的国家大事或者网络小说，耳朵里萦绕的是《like a star》。

昨晚上到家都快11点了，开完会经理们一起去吃烧烤。为了显示谦卑，资历最浅的我自觉坐到了最靠门口的角落里，想着可以为大家服务。结果，服务员很勤快，我完全服务不上；而又因为坐得太靠边，离烧烤的炉子有点远，就很“幸运”地享受了同事两个多小时的服务。从未想过有一天，就那么坐着，吃完总经理夹来的烤肉，再吃研发总监烤好的海鲜——他俩坐长桌两侧的C位，中间是烤炉。吃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回想起来，除了吃，我整晚也就帮人家递过一次餐巾纸。肉的味道是不错的，并不逊色于边上那家“很久以前”。我们本来想去那家的，排队人太多了。

昨天是我入职一周年，一年前的3月10日，我去公司办好入职手续，然后就打车去龙之梦酒店开会。开的是同一个会，也是同一帮人。之后两天，叶子和天天就去酒店隔离了，再之后一个星期就开始了全上海的封控。过去的一年，很忙，有些压力，但也学到了一些东西。摸索中前进，经验和教训都有。自觉做得还算不错，至少，给到叶子和天天的印象就只是，这公司福利不错。其他的东西，我自己都消化掉了，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不像以前了，叶子把我唠叨烦了的时候，我会怼她一句：“你不是觉得我在外面活得很开心，需要回家你让难受一下？”

现在，她再唠叨，我也不怎么怼她了。她闺蜜最近找了一个住家保姆的活儿，去照顾一家的老人和孩子。一开始叶子眉飞色舞地告诉我，说那家多好多好，家里好几个公司，还可以帮忙给她闺蜜缴社保，每天就只是烧菜和打扫卫生。又说如果会开车，每月接孩子可以多拿3000块。但没过一个星期，就又说她闺蜜可能撑不住了，那家人嫌她闺蜜菜烧多了浪费，又说那边孩子各种过敏，这不吃那不吃，还有很多注意事项。我笑着说，伺候人的活儿哪儿有容易的？说起来，多数人干的也都是伺候人的活儿。能不能忍下来，无非是看是否有好的下家，以及对那笔钱的急需程度。

偶尔上论坛，看到有人在聊活着的意义，并对此表示迷惘。对我来说，活着无非是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对家人的责任感，他们需要我，虽然叶子嫌弃我不开车，怪我给天天弄的早餐就是饺子、馄饨、面条三样，不够健康；但我确信他们需要我，随着岳父母年纪大了，以后可能更需要。另一方面是我还没活够，想看着天天长大成人，没吃够饺子和猪头肉，也还想看看我自己，我们家，甚至这个世界这个国家明天会是什么样子。这不，下个月就去韩国了嘛，又是一番新的见识和感受。更不要提，四五两个月，要飞十个城市，或许没空看风景，但，至少有美食。

河蚌赌徒 2023年3月11日

黎江

人生几何：好好说话

嫂子给我们快递了一个礼盒，里面是一袋袋小包装的大米。我开心地对叶子说，这大米是很贵的那种，应该给爸爸妈妈一半。她说她前阵子给侄女转了500块钱，我说我都不知道，挺好。每年过年的时候，嫂子和哥哥会给天天发红包，怎么回和回多少，我就让叶子去头疼了。我家就一个孩子，他家俩。人家有点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我们，比如海参和好点的大米，都会分我们一份。我跟叶子倒是不常想起他们，但也都习惯不占人家便宜，哪怕是家人。于是，虽然隔得远，但在一次次礼尚往来中，关系倒也维系得还行。

周六上午，我跟天天去公园种树，那是学校安排的植树节任务，以小队为单位的集体活动。网上采购树苗的，是队里一位女生的爸爸。他买了一棵柏树，一棵桃树。叶子对他买桃树这事儿颇有微词，因为桃树是没叶子的，种下去光秃秃的拍照不好看；而且树根比较大，需要挖的坑也大。当然，她只是对我吐槽，而我笑着附和之余也劝她，比起其他一声不吭的家长，人家至少愿意主动干事儿。换了我，孩子得了甲流，没法参加的活动，我才不上赶着揽活儿呢。树苗买好了，种哪儿也是很头疼，最后选了个公园，据说是工作人员不管。

我们带了水桶和舀子，另外一家带了把很小巧的铁锹，这就是全部工具了，其他三家都是空手来的。先是让孩子们自己动手，但他们拿密密麻麻的草根毫无办法。别看天天个头都一米五多了，但九岁的孩子到底是没有力气。忙活了半天，也才挖出两个还不如海碗大的坑。他们也想了些办法，比如往坑里倒水，希望能好挖点，结果不但没用，还弄得裤子和鞋子上满是泥浆。最后还是我跟另一位男生家长动手搞定，工具不趁手，土里沙石很多，确实挺费劲。陪孩子来的家长男女各一半，女士自然不会动手，有点不爽的是，有一位男家长也全程在边上站着，毫无参与的意思。

种好树，孩子们举着对旗拍照，然后各回各家。当然，为了安抚他们，走之前还是允许他们在公园里“混战”一场。玩自然是开心的，但这不足以消弭天天对我的怨气。他生我气，是因为种树的时候，有小孩子在挖坑，甩得泥浆到处都是，我提醒他躲开，他不听，然后裤子鞋子都被甩满了泥。我说了他两句，他火了，说我只批评他，不批评别的孩子，对别人说话语气都比对他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把边上的其他家长都逗笑了。人家还帮着解释，说自己也都是对别人家的孩子说话更可气。当然，气头上的天天肯定听不进去，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委屈。好吧，人都差不多。

周日一早，叶子开车出去买树苗，然后直接回金山种树了。上午我陪天天写作业，依旧是他口述周记，我写好后一起修改，定稿了他再抄。午餐我自己热了剩饭剩菜吃了，然后骑车带他去万达吃他爱吃的鸡汤面，他喜欢那边的鸡腿。下午则是跟几位同学一起讲故事，单就讲演能力来说，天天算是最弱的，不过他自我感觉很好，自信满满，我当然也不会提醒他，开心就好。本来叶子安排我带他去健身房游泳的，他们马上要有游泳课了，希望他再去熟悉一下流程。但时间没来得及，也就没去。晚餐我也没烧，带他去吃永和大王的卤肉鸡排饭，有他喜欢的豆浆和蒸蛋。

去吃晚餐前，我们爷俩又爆发了一次矛盾。让他下围棋，结果他连续三盘，每盘都是刚下了没多久就觉得形势不好，认输放弃了。对我来说，输赢无所谓，你至少坚持下完。跟他讲了，他听不进去，说打死都不下围棋了。于是，我拉着他下楼跳绳去，跳了700个，回家休息了一下才去吃饭。其实我只要求他跳500个，他跟我赌气，多跳了200。等晚饭后，回到家，彼此情绪平复了，他对我说：“爸爸，你如果对我好好说话，我也会对你好的。”我答应着，没有再提醒他，我之所以不好好说话，是因为好好说了，他不听啊。他又下了一盘棋，输了十几目，但下完了。输赢，确实无所谓。

晚上，跟叶子视频的时候，我俩彼此互相揭发对方的错误，然后被各大五十大板。然后，我们一起玩手机，一起看电视，还一起做了一张英语试卷。他十点钟就睡着了，这两天降温，他遗传自我的鼻炎犯了，能听出呼吸有点别扭。我没陪他睡，哄他睡着后就到自己房间了。一直到11点半睡觉，每隔半小时过去看他一下。我卧室的门没关，怕他晚上起来叫我听不见。还好，他睡得很香，直到早上七点我烧好早饭喊他起床时，还在睡。早餐还是那几样，蒸饺、煮鸡蛋、牛奶和苹果。

河蚌赌徒 2023年3月13日

黎江

人生几何：天知道

年终奖总算是发了，比我预期地要多一些。前几天刚得知，年终奖的计算方式，是按照实际工作月份计算的，我是3月10日入职，要扣两个月或者三个月。更早之前，年初的时候，就知道今年的奖金系数远低于去年，因为欧美那边业绩不好。这两件事儿大幅降低了我的预期，也降低了叶子的。我俩彼此安慰，想着算上这边春节前发的半个月工资的过节费，以及那个苹果14pro手机，如果能跟上家公司的年终奖持平，也就算不错。毕竟，老东家那边今年的奖金，据说也不怎么样。总体来说，对于多数打工人或者老板，去年都不是什么好年景。

收到奖金到账信息的时候，我正在展会现场忙活，刚坐下歇口气儿。那是一个食品行业的展会，去年因为疫情没开成，延到今年。或许也是因为延期吧，那会议展位划分有点奇怪。我们18平米的一个小展位，竟然堂而皇之的占据了离主入口只有二十米左右的黄金位置。同行有展位面积是我们一倍的，位置却排到一个偏远展馆的角落里。这诚然是喜出望外的事情，面对着汹涌而至的观众，大家伙都累并快乐着。忙得都顾不上接电话，偏偏两位领导还轮番找我，各有各的事儿，只好回复说等我回家再办。嗯，每次外出参加活动，都意味着晚上回家得加班。

给叶子打电话，把奖金没预期那么差的事给她说了，她也很开心，毕竟工薪阶层就靠这个。她叮嘱我说，晚上回家别提奖金这事儿，她闺蜜在，会一起吃饭。人家刚辞了住家保姆的工作，她怕对方不开心。我说我知道，我又不是天天，喜欢到处显摆。从上海西边的展馆，坐一个多小时地铁回到南边的家，路上看了几十章网络小说《赤心巡天》。到家时他们仨已经吃过晚饭，天天在玩手机，叶子在陪闺蜜聊天。我盛了碗饭坐下，菜的味道很好，把醋溜白菜、炒茄子和菠菜蛋汤都都吃光了。是叶子闺蜜烧的，她去做保姆前特意报班培训过。叶子让我也报个班，我说等退休。

荤菜，她们给了留了一个鸡翅，说是好不容易从天天嘴里抠出来的，否则就都被小家伙吃光了。我没吃，留着第二天早餐给孩子。我当然是爱吃肉的，但工作的关系，不管是日常接待还是出差，吃大餐的机会很多，在家里遇到啥好吃的，自然也就没必要去跟老婆孩子抢。如今我每个星期都以报销为由让那娘俩出去吃两顿，果然，家里就和谐很多了。关键是叶子，不用做饭，可以出去吃，这对她的心情很重要。天天的心情也很好，他英语考了96分。“是并列第三！”他开心地对我强调道。前两名都是班上的女学霸，他是前五名中唯一的男生。三年级而已，英语不及格的班上竟然就有五六个，有一个考了22分。

天天就读的是家边上一所普通小学，上海人称呼这类学校——“菜小”。我猜一方面是说它们像菜市场一样散布在居民区边上，另一方面，则是说其水平很菜。单说孩子们的成绩，确实挺菜的。至于这其中学校和家长分别该负多大责任，却也难一概而论。只是，我不认为这么小的孩子，本人应该对此负多大责任，除非智力确实不够。班主任语文老师是新人，能力不提，责任心是爆棚的。面对班上成绩在年纪倒数的惨状，她想到的办法就是不断加作业，搞得不少家长怨声载道，甚至干脆躺平不做了。好吧，躺平也不能太多怪到班主任头上，这个因果关系并不成立，甚至相反。先是部分家长的躺平，导致了班主任的作业重压威逼，而这又加剧了躺平。对于躺平，选择给孩子一个幸福童年的家长，是否不对，也难说。

教育这事儿，到底怎么好，天知道。因为，总归是要从结果来评价的。什么结果呢？孩子当下和未来活得是否幸福，是投入和产出的利益对比。可是，这个显然又不是教育自己能解决和保证的，甚至很大程度上，要依赖命运。很多意外，都可能让我们过往行为的评价结论发生根本变化；而对人生而言，意外不又是很正常的吗？真正意料中的事儿能有多少。但，却也还是得教育，硬着头皮做选择，然后，还是看天。前两天吧，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他的一个朋友，孩子五岁了，查出孤独症，向我咨询怎么办。我说赶紧去找机构干预，如果有条件，最好父母中有一个辞职，全天陪孩子做干预。他说5岁了，干预是不是晚了？我说晚是晚了点，但哪怕孩子进步一点点，能多自理一点点，也是好的。

这也是意外，意外在很多时候都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是，我们无法早知，所以，很多当初，就还是当初，甚至，当下。天天的手机没玩多久，就被叶子赶去做作业了。他觉得考了96分，妈妈会满意，会开心一个晚上，并且他自己也会从妈妈的开心里受益，显然，并没有。妈妈的开心是很短暂的，这点他就不如我认知清醒。我就知道，比预期多几万块钱年终奖，也只是会让她开心一小会儿。然后，就又是对生活的各种不满，当然，不会体现在对她自己的反省上，而是体现在对孩子和我的鞭策上，希望我们更进步。知足这事儿，对有些人来说，挺难。当然，不知足，也是人类进步的动力之一啊。如果没有她的不知足，或许也没有我和天天的进步，这事儿，天知道。

等叶子闺蜜回家了，我刷碗洗灶台，然后开始奖励天天，让叶子给他的账户里存了三万块钱。一万是奖励他努力学习，给爸爸妈妈省下了找培训老师的钱；一万是奖励是他好好运动，坚持打篮球和跳绳，并且健康饮食，吃了很多蔬菜水果，让身体健健康康，省了医院看病的钱；最后一万，是奖励他爱爸爸妈妈，让一家人都开心，减少了家里的吵架，功劳很大。“这钱是你自己挣到的，是你的血汗钱，跟过年时每个孩子都领到的压岁钱不同。”我严肃地对他说：“这么小的孩子，能挣到钱的，很少。”果然，他的脸上和眼睛里都放出光芒了。被尊重和认可，对每个人，都很重要。对叶子也是，几年前，我就对她和天天说了，我的工资是我赚的，我的年终奖金，算是叶子赚的。“或许过几年，你赚的就比我赚的多了。”我对她说。

她的腿又疼了，自己买了膏药糊上。让她去看医生，一拖再拖。周末再谈谈看，下周得陪她去看看了。

河蚌赌徒 2023年3月16日

黎江

人生几何：春雨

这不是今年的第一场雨，但它应该是第一场春雨吧。前面加个春字，仿佛就变得不同了些。应该是凌晨开始下的，我昨晚快12点睡觉时看过窗外，还没下；早上起床一看，外面都有些许积水了。不喜欢雨天，因为骑电动车送天天上学会不方便。毛毛雨还好，但凡大点，雨披就只能护住上身，裤腿和鞋子难免会湿。所以，今天叶子不让我骑车了，但她也没打算开车送我们爷俩过去，而是让我们坐学校班车。我猜应该是她的腿还在疼，据说下雨天会让腰腿疼痛变得更厉害，否则以她的性格，应该会主动提议开车送我们的。刀子嘴豆腐心，说得就是她这种。我俩都不是会口头示爱的人，她是打死都不说，我稍微强点，偶尔会说，但自己都觉得极其笨拙而生硬。

好在，天天在这方面比我俩强很多，他总是能很真诚地说出很多肉麻的话来。比如他会躺在我怀里，对我说：“爸爸，你就这么永远抱着我好吗？”想起了那句话，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看着天天真诚的眼神，我只能说，只要你足够真诚，再尴尬的话题，再生硬地表达，也会让对方的心变得柔软。班车上，他穿着黄色雨披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我坐靠过道的位置，把滴答着水的雨伞放一旁。他透过雾蒙蒙的车窗看着外面的雨，我看着他，伸手揽过他的肩头。我知道他不冷，就是想抱着他，让两个人可以靠得更近一点儿。越来越大了，不知道这种亲密接触，还能有多久。从楼下到小区门口的一两百米路上，积水不少。实在绕不开了，我就抱他过去。100斤的体重，抱起来已经有些吃力。

他今天要提前10分钟到校，于是早起了10分钟。叶子昨晚安排我早餐给他吃西兰花，又说有鸡汤，可以下点面条。天天听到吃面条，很开心，叶子严肃地说：“你只能吃两根。”最近叶子开始主导天天的早餐，她自己做，或者安排我做。她保留了水果和牛奶，但大幅减少了我过往提供的老三样——饺子、面条和馄饨，增加了菠菜、青菜和西兰花等蔬菜，还有干果。蔬菜就只是焯水弄熟，然后倒上白灼汁，我尝了一下，味道也还行，不像我以为的难以下咽。对于减肥，天天是认可的，所以他尽量把蔬菜吃光。有时候叶子不起床，遥控我准备早餐，我会多让孩子吃一点面条，或者几个饺子。餐桌旁，我俩用眼神和动作交流，我提醒他别说话，小心让妈妈听到；就像提醒他手机静音，可以玩两分钟游戏，但不能被妈妈发现。

天天喜欢玩美团上的小游戏，最近在玩《我是大富翁》。但叶子给他的时间很少，每天也就是10分钟，且一周只有三天时间可以玩。于是，他每次玩都显得迫不及待，恨不得手指生风。为此，晚上等他睡着了，我就替他把那些耗时的任务完成，给他攒够金币和资源，等他早上起床了可以尽情“花钱”。今早上起床的时候，他看到昨晚上我给他赚了四十个亿，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对我的崇拜那叫一个高山仰止，一直问：“爸爸，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充值了？”充值是不能充值的，这是我们的家规，不能在游戏里花钱，但爸爸当然有办法，否则凭啥给人当爸爸？但今天早上，他也就看了一眼，因为叶子起床准备早餐，他跟我都不敢造次；是的，叶子不放心我的手艺，还是决定自己来。

今天的早餐有西兰花和鸡腿，叶子还蒸了紫薯和红薯，外加一小碟开心果和猕猴桃，一个小蛋糕和一杯豆浆。基本上，只要叶子来烧，总是花样繁多，相应的，天天也就要更早起床。我负责早餐的时候，天天7点起床，穿衣洗漱加吃饭，总共也就20分钟；而叶子主导时，时间要翻倍。天天为此有点纠结，他想睡得更久点，也想吃得更好点。好在这事儿也不是他能决定的，那取决于叶子的心情。对我而言，倒是希望叶子一星期起床一两次做早餐就够了。一方面，我希望她能更多休息；另一方面，她烧早餐不只是烧早餐，也伴随着对我的各种批评，说哪里哪里做得不好。结婚十年了，我还是不能对此甘之如饴，腹诽的是，人家谁谁早上就只给孩子外面买包子、油条和豆浆呢，我总比他强太多。

从楼下走到班车，从下车点走到校门口，我一路护翼着天天，怕他淋到雨，又怕他踩到水。他雨披有点小，扣子都不能全扣上了，我得把手里的伞护住他。心里懊悔的是，爷俩都忘了穿雨靴。他倒是还好，鞋子只湿了一点点，我的鞋子就湿得厉害了。看着他进了校门，我就直奔边上的公交车站，坐车去转乘地铁。地铁下来后，走到公司，也还要十几分钟时间。穿着湿漉漉的鞋子，路过街边公园的时候，我还是停住扫了几眼。柳树前两周就发芽了，如今嫩叶已经舒展；樱花和桃花开得正妍，正式接班边上那几棵已经开始凋谢的白玉兰；最神奇的是池塘里的莲叶，仿佛一夜之间就铺满了整个水面。

河蚌赌徒 2023年3月17日

黎江

人生几何：桃花雪

在上海伴随着雨水的春风里，我看到了落英缤纷和零落成泥，而在朋友圈和微信群里，我看到了桃花雪。马上就要春分了，竟然还会下雪，这是我想不到的。印象中好多年前也有过一次，是在新疆，导致了桃子的减产。人和草木一样，就怕瞎折腾，兴冲冲地开着花呢，春光明媚着，突然劈头盖脸地下雪了，这谁受得了？好在，我家不种桃，物质利益上不会受啥损失。叶子倒是有点担心桃子会涨价，不过她很快也就释然了，因为“吃不了几个”。我几乎不吃桃子，倒不是讨厌它的味道，主要是对桃毛过敏。对于桃价，我并不敏感，事实上对于多数物价，我也不算太敏感。我们不算富裕，但如果我家吃饭都成问题了，那我需要担心的，可能也就不是吃饭的事儿了。

叶子偶尔会揪心于一些国家甚至国际大势，担心收入跑不过通胀。我倒是还好，说白了，面对有些难题就像在森林里面对熊，普通人注定是干不过它的，但，我们只要跑过身边的人就好。说白了，任何社会都不敢让哪怕五分之一的人过不下去，也就是说，你只要不落到那个群体里，就大致是安全的。至于安全之后，是没心没肺地隔岸观火还是挺身而出帮衬一二，那总归也就有了选择的空间和余地。有的选，并不总是好事儿，但很多时候，的确是好事儿。这话说得，就比较四平八稳，虽然如今在网络上四平八稳地说话，并不怎么招人待见了，比如评论员杨禹，最近就被批评了。对他，倒也谈不上多同情，毕竟职业在那儿摆着，对他有更高的要求，也说得通。

很多事儿都在变，人们如今越来越没耐心，尤其是过得不太好的，更没耐心听过得好的人劝自己——“你该多点耐心和对未来的信心”。对未来的信心，另一种普罗大众越来越缺乏的东西，不单是穷人缺，身边不少中产和少数几个我认识的还算富裕的人，也缺。焦虑是普遍的，这进一步加剧了本就激烈的内卷。当然，也不是全部，少数人在焦虑后选择了躺平，得过且过了。其实，我本人也类似于这种，之所以没有完全像他们一样，是因为我身后有一个艰坚信“人定胜天”的女人。换房换车等一系列人生目标在前面等着，我真敢躺平了，人家大概率就敢把换老公的优先级提上来。想白头偕老，你得有真金白银，否则，不要说民政局那边的誓言了，当着耶稣的面发誓相守都没用。

单位也在搞降本，HR发邮件告知，准备把大家的固定电话给撤了。除了前台和维修等少数岗位，其他人以后对外沟通就用手机，至于内部沟通，本就有专业软件的。对此我也不反对，我桌上的固定电话一年用不了几次，且都是外部通过前台转接过来的。至于我自己对外联系，早就习惯了用手机，当然，打的也都是别人手机，而非固定电话。想起90年代中，我家里装第一部电话的时候，一家人的兴奋样子，恍如隔世。那时候，全家对未来的信心是爆棚的，几年里，换了新房，哥哥考上了名牌大学，家里买了摩托车、彩电和冰柜，还装了电话机，日子眼看着蒸蒸日上。谁能想到呢，不到十年，先是奶奶瘫痪，后是我高考折戟，接着是父母相继去世。好好一五莲小伙，眨眨眼的工夫，就成了形单影只的魔都孤儿。

从那时起，我就挺悲观的了，当然，在外人看来，我乐观地不得了。可不是吗？如果你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过，把每个亲人都当没多少日子可以相处了去对待，那么，你的口碑也不会太差，除非你人品实在提不起来。我跟天天之间矛盾不多，除了学习。今天早上我还对他说：“你大便快点，别磨蹭，你能浪费掉的，都是玩的时间，因为学习任务总归是要完成的，不可能减少。”他瞪着大眼睛问我：“那学习就是最重要的了？”我只好承认：“也不是，比如你晚上十点如果还完不成作业，我也会让你先睡觉，睡觉的时间比学习时间更需要保证。”他满意了，觉得我总算还有点良心。接着，我很诚实地告诉他：“但如果你完不成作业，第二天你老师收拾你，我也帮不了你。毕竟，你不是人家孩子，而是学生，学生这个词，学排第一的。”

昨晚上，叶子带他出去吃烤肉了，俩人都吃撑了，因为那个套餐太实惠。我自己回家热了点剩饭菜吃了，也挺开心。基本上，他们娘俩开心，我就开心了。“你有空就催着你妈妈带你去吃大餐，别老让她在家里烧饭。”我对天天说：“老吸油烟，人容易生病。”天天跟叶子一样，好吧，跟我也一样，是很俭省的那种。但我不希望他跟我和叶子一样，毕竟，我俩这么努力，为的就是不让他再过我们当年的日子。对未来，我还是没有什么信心，虽然我在那娘俩面前，总是装得很有信心，就像在领导和客户面前一样。但是，我也谈不上多焦虑，要来的总会来的，无论好坏，怕也没用。过好当下就好了，吃好喝好玩好，大人孩子先活个不亏，不管将来面对什么，至少不会有太多遗憾，可以更从容面对。

意外的事儿太多，就像雪，也是可以落在桃花上的。减产是肯定的了，但只要种桃子的不是你，至少看上去，挺美。嗯，那就先看吧，开开心多好。至于桃农的事儿，等桃子下来了，多买几斤，也就算尽了心了。

河蚌赌徒 2023年3月18日

黎江

人生几何：有钱真好

周六晚餐我炒了几个小菜，给叶子和天天吃，又包了韭菜饺子，自己吃。饺子也给叶子和天天盛了一盘，不多，12个，主要是想着天天也爱吃。不想，叶子吃得比天天还多，吃完了问我：“还有吗？”难得老婆喜欢，那必须有，哪怕无中生有。我笑着说：“有的，我刚好也没吃饱。”说着，拿出剩下的肉馅儿和饺子皮又包了12个，煮好，给了她8个，我自己留了4个。叶子不好意思地说：“太多了，我最多也就再吃4个。”她最终吃了6个，剩下两个，给我吃了。看她吃得香，比我自己吃更开心，就像看天天吃得香，比我自己吃更开心一样。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也有爱吃韭菜饺子的一天，我一直以为，这辈子，就只有我向她靠拢的份儿呢。

吃饱喝足，天天做作业，叶子忙活网购，而我，继续上英语培训网课。还剩四节课就结束了，自觉还是有些进步，七千块钱没白花。虽然是公司掏的，但毕竟时间是自己的。英语口语一直是我的短板，我是初中开始学英语的，负责启蒙的英语老师是中专毕业。当然，把口语不好完全归咎于人家也不合适，毕竟类似情况的人多了，很多人的英语说得也挺好，而不像我，带口音的。我的普通话也带口音，有人听着像山西的，有人听着像山东的。带点山西味也不奇怪，我读大学在包头，当年山西商人去俄国做生意的根据地之一。对包头我记住的东西不多了，唯独父亲送我上学时，一起吃过的那碗一块五的羊杂，始终念念不忘。

叶子今天早上回金山了，走之前吃了我煮的小汤圆。平时我很少吃汤圆，煮就更少了。只记得过年时煮大汤圆，是等汤圆浮起来后，再煮两分钟，于是，就照着这个办了。汤圆在锅里一个个圆滚滚的飘着，但我一捞出来就立马泄气，瘪瘪地沉到碗底。天天笑话我说：“爸爸煮的是芝麻糊。”叶子倒是没多说什么，她已经习惯了。等她出发，我边打扫卫生，边催着天天赶紧写完作业，好出发去顾村公园玩。或许是催急了，小家伙冲我发火，说不去了。我俩大吵一通，气头上我踢了他大腿一脚，他老实了，眼泪也下来了。我努力平息了一下怒火，对他说：“现在有两个天天，一个聪明的，他已经跟爸爸坐在出去玩的地铁上了，中午吃大餐；还有一个笨的，在跟爸爸吵架，吵一天；你选哪个？“

他还是选了出去玩，不过从家到地铁的路上，还是不服气，对我说：“有两个爸爸，一个还在家里打小孩，另一个，死了。“死就死了吧，不跟他计较了。上了地铁后，他就忘了刚才的一切，心情变得好了起来，毕竟出去玩是他最大的愿望。刚好赶上顾村公园的樱花节，学生免票。网上购票的时候，提示说要带能证明学生身份的证件，但小学生没有学生证，我对他说：“要不，你把红领巾戴上吧。”他戴上了，又摘下来，说丢人，宁可付20块钱。他倒不是不喜欢红领巾，只是觉得周末戴很奇怪。我笑着说好吧，我们也不差这20块钱。入园的时候，检票的只检了我的票，完全没提证件的事儿，就让天天进去了。

一入园，天天就喜欢上了里面的电动小车。我扫码租了一辆，半小时58，以后多一分钟两块钱。操控很简单，小家伙开得很起劲，我坐后座为他保驾护航。他边小心地在人流中寻找前进的路线，边大声感叹道：“爸爸，有钱真好！”是啊，有钱真好，所以我才不得不逼着你学习啊。开车在园中转了半圈儿，跟各种花儿合影，小家伙的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他吃光了我从家里带的苹果、小橘子和豆沙面包，我俩又去美食节那边一人来了一个烤包子和香肠，额外给他买了一根大肉串。照片发给叶子，她很快电话打过了：“你怎么给他就穿那么点衣服，感冒了怎么办？！”我赶紧解释，说这边晴天，有太阳，天天也说不冷。那边，电话就已经挂了。

本想着赶紧回家，天天指着高高的摩天轮说：“爸爸，不是说有空去坐摩天轮吗？”好吧，我原本只是敷衍他一句，想着玩累了也就忘了，不想他倒是记得牢。我有一点恐高，这辈子从未坐过摩天轮，游乐场里稍微刺激点的项目，我都不敢；只有谈恋爱的时候，陪叶子坐过一次大摆锤。也就那一次，她后来又要坐跳楼机，我坚决不陪了。但儿子提出来了，不想扫他的兴，于是去买票，排队。排我们前边的，是一个四年级的小男孩，比天天还矮一点。他一个人在排队，围栏外面，他爸妈一直在问他一个人是否害怕。听到他也是第一次坐摩天轮，我说：“我们两个人，让他跟我一起吧。”天天小声在我耳边说：“他爸爸妈妈没钱买票。”我说：“别瞎说，哥哥勇敢。”

俩孩子坐一边，我坐另一边，从体重来说，基本是平衡的。摩天轮很慢，几乎感觉不到动，只是到了最上面的时候，我还是有点紧张。天天也有一点点恐高，但明显比我要好；而那个第一个坐摩天轮的男孩，同样淡定。他俩开心的拍照、录像，我在边上不断提醒他们，拍照可以，别站起来。我给那个男孩拍了张照片，下来的时候，加了他爸爸微信，发给他。人家不断道谢，天天在边上开心了，觉得我们又做了一件好事儿。心愿已了，他心满意足地跟我踏上了回程的路，回家还要一个半小时，地铁就26站。好在不用倒车，而且始发站有座。没几站，天天就开始迷糊了，头靠在我怀里，想睡觉。我就那么搂着他，不时亲亲他的头发。

到小区边上的地铁站，出来时是阴天，有点冷，我把自己的外套给天天穿上。好吧，他套上去，肥瘦刚好，只是我穿着到屁股，他穿着到膝盖罢了。到家，给他擦把脸，就让他上床睡了。叶子给我发微信，说五点之前到家。她本来说周一回来的，但提前回来当然也是好事儿。我炒了莴笋和四季豆，又买了紫燕百味鹅和牛肉，米饭煲上，冰箱里的饺子还有……

河蚌赌徒2023年3月19日

黎江

人生几何：是我家事儿多吗？

说起散文，尤其是日记类的（如果日记也算散文），很多人觉得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没得写；还有些人觉得家里的事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去掉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剩下的，也是没啥好写的了。我其实一直觉得我家就是很普通的家庭，谈不上穷，更谈不上富；谈不上多和谐、幸福，但也远谈不上多悲惨、不幸。但为什么我就总觉得有很多可写的呢？难道是我家事儿多？我不是很确定，你们这些人的家里，是否也跟我家差不多，都有我所面对和思考的这些事儿。说起来，我的社交网络其实很小，就如今社会的男士而言，应该属于最少的几类了；除了商务或工作需要，我一年跟家人之外的人吃的饭不超过三顿，二姑那边不算在内，她是亲人。

昨天下班，从公司往地铁站走的10分钟里，我照例给亲戚打电话。这次联系的是嫂子，有日子没跟她打电话了，最近几周都是打给哥哥。电话那头，嫂子跟我说她那边甲流如何厉害，好多孩子得了，侄子乐乐也刚得了，症状比新冠厉害，儿童退烧药没效果，给他吃了成人的；退烧后，两天都没力气，只能躺床上。天天学校貌似还好，年级就二班有七八个孩子得了，他们四班只有两个同学得了。为此，上周全班被禁止参加集体活动，包括体育课和信科课。得甲流的那个女孩，她爸爸给我们的信息也是，孩子得甲流比得新冠症状厉害。恐慌谈不上，但多少还是有些焦虑，昨晚上到家就又清点了一下药物，还好，基本都够。希望老天照应，大人孩子都好好的。

嫂子还说了另一件事儿，年前她跟哥哥回去上坟，发现大大和娘的坟头已经很小了。因为疫情，我们两家人都几年没回去了，即便前些年回去，好像也没正经培过土。这几年坟头孤零零地在那儿，风吹雨打的，可想而知。说起这事儿，嫂子情绪很低落：“爷爷奶奶的坟就挨着，那个坟就维护地很好，大大和娘的坟这样不行的，有两个儿子呢，又不是没孩子……”我听了也很难过，赶紧说是得找人修一修。嫂子说她跟哥哥提议清明节俩人回去培土，哥哥拒绝了，说这活儿她根本干不了，还是给老家的叔叔钱，让他帮忙找人。我也赞成哥哥所说，我们自己培那点土，也就是象征性的，真要把坟做大，还得找专业的人。

其实嫂子跟大大和娘也没共同生活多久，她2003年跟我哥哥结婚，家离我家几百里路，而我父母2006年就去世了。2004年，侄女出生，娘去照看了一年多，跟很多家庭一样，住在一起的婆媳关系并不太好。当然，也没到很激烈的矛盾就是了。嫂子家住海边，喜欢吃海鲜，而娘不会做海鲜，我们五莲是山城，爱吃肉；而且，娘还记挂着独自在老家的大大，他身体也不太好。另外，随着哥哥升“官”，娘多少有点瞧不太上其貌不扬的嫂子了。至于重男轻女这事儿，虽然我家在山东，但是大大和娘倒没表现出来。事实上，他俩都很喜欢小孙女，毕竟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至于生孙子这事儿，他们是寄望于我的。遗憾的是，他们没见到天天，也没见到侄子乐乐，否则该多开心啊。

对比爷爷奶奶的坟，大大和娘的坟破落成那样，说心里话，对老家的叔叔，我是有些不满的。当年父母的丧事办完，我跟哥哥把收到的礼金大半都给了他，因为礼金都来自老家的人情，是要还的，而我俩不在家，有些事儿没法知道，没法还。但这事儿怎么说呢，里面也有很多礼金，本身就是人家还我父母的人情；更何况，后来据说，他去参加人家婚丧嫁娶给礼金时，也就只是给了自己那份，并没有把我家的那份给出去。侄子结婚也好，他上次生病也好，我这边也都是五千一万的给。但扪心自问，这事儿也怪不了人家，他家这几年事儿也多，加上疫情折腾。父母的坟，终归还是我们哥俩的责任；而我们俩在某些方面有点类似的“凉薄”。更直白点说，我们其实都相信，父母早就不在坟里了。

嫂子或许未必懂我，但她肯定是懂哥哥的，所以她在电话里说那些话，其实是对我们哥俩的表现不满了。她是比较传统的人，认为我俩对此太不上心。对于这个，我也认。至于我们哥俩心里对父母去世各自的苦楚和愧疚感，其实也一直都在，但即便我俩之间，也没有互相倾诉过。有些事，总是觉得，不说更好，因为怕一说出来，以后就不那么愧疚了。这点上，哥哥比我更甚，我至少可以写给陌生人看看。打完电话，我给哥哥转了1000块钱，让他跟叔叔联系，找人去培土。哥哥说，应该用不了两千，我说差不多，如今人工贵。哥哥和嫂子清明会回去扫墓，而我们一家是计划暑假回去，天天还没回去过五莲。

打完电话，心里颇是郁郁，回过神来，地铁已坐过了3站，赶紧下车，到对面再坐回去。回到家，叶子在跟她东北闺蜜打电话，对方新找的另一份家政工作也不如意，她在宽慰。天天在做作业，有些生字不会，拿着手机在查。趁着叶子打电话不注意，他偷偷玩手机游戏，然后很不幸地被发现了。“砍一天。”叶子冷冷丢了一句话过去，就继续打电话了。小家伙崩溃了，他一周被允许玩手机的日子，本来也就只有三天，而且每天也就是二三十分钟而已。他小声嘀咕咒骂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我赶紧打圆场，说：“这次就算了，不砍，下次注意。”他听了情绪略微好转，但又不放心，看着我说：“爸爸，妈妈同意了吗？真不砍吗？”我看了一眼装没听见的叶子，肯定地说：“同意了，真不砍，她都没反对。”

周三，天天要去春游了，但预告说有雨，希望不会扫兴。今天也预告有雨，但早上送他上学的时候，刚好停了一会儿，我们很幸运地骑电动车去的。叶子在规划4月份一家人去迪斯尼乐园玩，本来想月初去，但我从月初开始，一直到21日几乎都在外面出差。说起迪斯尼，她满脸幸福，家里最向往那地方的就是她了，我其实无所谓。不过，也跟着表示很向往，说我也是看《白雪公主》长大的。扫兴的事儿不能干，这是最低成本招人恨的操作。再之后，我们计划一家人去苏州玩玩，本想着当天去当天回的，省住宿费，高铁也方便，叶子提醒我说：“还是住一晚上，当天回太累了，而且天天心心念念的旅游，很重要的就是住酒店。”

嗯，还是当娘的心细，回想一下，还真是，天天一直很在意酒店的。俭省惯了，对生活不好。

河蚌赌徒2023年3月21日

黎江

人生几何：爸爸，我们家还是太穷了

今天早上，天天班上要去春游，说是去东方绿舟。作为小队长，他很光荣地肩负起拿垫子的任务，小朋友们午餐时可以坐在垫子上吃。预告有雨，但早上出门时还没下。我把他的书包放电动车篮子里，还有装垫子的那个蓝色桶包。小家伙坐在后座上，突然冒出一句来：“爸爸，我们家还是太穷了。”

对于他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我有点懵，边开车边问他：“我们怎么就穷了？在你们班上算中等吧？有比我们富的，也有比我们穷的。”对于我这个常规回答，天天并不信服，他说：“班上学习差的，家里条件都很好，所以人家才不好好学习。学习好的那几个，家里条件也很好，我都知道。”说着，他还给我举了个例子，那女孩家住星河湾小区，家境确实是比我们强得多。

说实话，还真没怎么关注过他们班上学生家境如何。别人过得怎样，我一向不怎么关心，没想到，他倒是挺上心的。但说到家庭财富在上海的层级，我大致是心里有数的，我们肯定是中等偏下甚至下等偏上的位置。我跟叶子起点都不高，个人能力也就那样，能有现在的日子，就我来说已经很知足了，很感谢老天照应；至于叶子，她倒是有些不甘心，希望能更上一层楼，当然，主要也是为了孩子着想。

孩子心里是藏不住话的，我跟他聊了没多久，就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你都不舍得给我吃帝王蟹，我都说了很久了。”他抱怨道：“大润发里才一千多一只。”他有这个念想，我倒是知道，也跟叶子提议过，早点去满足他算了，但是，叶子没答应。她的理由是，那东西自己家也烧不好，去宝燕餐厅吃一顿得三四千，不舍得，也没必要。当然，我没必要把这些说给孩子听，因为归根结底他说得倒也没错，那就是“我们家还是太穷了”。

“爸爸小时候家里很穷的，肉一个星期才吃一次，饺子和猪头肉有时候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才吃一次。”我对他说：“现在，经过爸爸的努力，如今我爱吃的饺子和猪头肉，随时想吃就能吃了，但是，确实，帝王蟹还吃不起。”对于我小时候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并且很是瞧不起我们老家那个穷地方，觉得他们大上海还是厉害。“爸爸不知道，你将来是不是也能像爸爸一样，靠自己，做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我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果然，他急了：“我肯定也可以，到时候我天天吃帝王蟹。”嗯，有这份心气就好，虽然这事儿在我看来，很大程度上，还是要看老天是否照应。我表扬他道：“那你就好好努力，努力就会有收获的。如果你在正式考试中考满分，考试后的两周内，我们就去吃帝王蟹。”他想了一下，觉得这个目标不公平，开始跟我讨价还价，最后把标准定为：数学英语考满分或者第一名，语文考95分以上或者第一名，就可以去吃。

这个我也能接受，毕竟虽然他平时数学和英语稳定在第三名，语文是前五，但班上有两个女孩很强，拿第一对他并不容易。这情况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但从四年级开始，我就稳居班上第一名了，不知道他是否也能实现反超。“那爸爸就等着跟你沾光，吃帝王蟹了。”我笑着说。他听完沉默了，觉得哪里不对，过了会对我说：“那你跟妈妈又没考第一名。”不过，他并没有纠结这个，还是很大气地宽慰自己：“算了，你们可以跟我去吃，爷爷奶奶也可以去。”

相比起被揩油，他更担心的，是我说了不算，到校门口，下车的时候还又跟我确认了一次：“爸爸，你说了算吗？”在我们家，叶子才是说了算的那一个，这一点他心里是有数的。我边给他往裤兜里放餐巾纸，免得他那遗传了我的鼻炎发作，流鼻涕没纸擦，边肯定地回答他：“必须算数，如果妈妈不同意，爸爸用私房钱请你去吃。”他这才放心了，并没有继续质疑我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私房钱。等晚上回家，需要跟叶子报备一下这个承诺了，不过想来也会答应，毕竟除了天天，爸爸妈妈那边也是得请来一起吃顿饭了。

叶子想事情周全，但有时候分不清轻重。比如昨晚我催她去医院看看腰腿，她对我说，担心住院，谁照顾她，孩子谁照顾？我说我可以请两周假，也可以请护工照顾他，至于孩子，可以让妈妈来照顾，再不行，可以花钱请她闺蜜来照顾。她闺蜜目前刚接了一个新的家政的活，很辛苦，我们都觉得她可能干不久。她跟老公当年因为买不起房，选择了丁克，而没有了孩子，人对于生活中苦累的一面的忍受度，是会变差的。我甚至担心，日子的困窘，会不会导致他们夫妻感情出问题。

当然，也就是想想而已，毕竟事不关己，自己家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关于家里到底是富还是穷，天天是真在意的，其中多少有些攀比的成分，但我感觉，他关心这个，更多还是在寻找一种安全感。这点上，他跟叶子类似。他俩都认为，家里的钱多一点，才能感到安全。这么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好像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只是，为了让孩子安心，我还是会告诉他：“我们不穷，我们在金山还有大别墅呢！”

河蚌赌徒 2023年3月22日

黎江

  人生几何：有蛋同当

刚收到叶子发来微信，一段小视频。天天穿睡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开心地对着镜头说：“有福同享，有蛋同当。”说这话的时候，他小脸略微泛红，但精神头还不错。昨天我到家的时候，就听到他咳嗽，虽然当时还没有发烧，但我已经预感不妙。他刚参加学校春游回来，看活动照片里，就只有很少的孩子老老实实戴着口罩。恰是甲流高发期，我们担心他中招。当然，并不会埋怨学校，照片里孩子们都笑得很开心，天天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疫情三年，最苦的除了失业破产的大人，也就是孩子们了。他们是去了嘉定海洋世界，类似这种游乐场，跟同学去，肯定比跟家长去有意思。我们带他去海昌海洋公园时，他就没这么开心。

       他笑着说有难同当，是因为今天上午叶子也觉得不舒服，可能被他给传染了。小家伙当然不会愧疚，正是没心没肺的年纪，乐呵着呢。昨天吃过晚饭，我陪他写日记。嗯，出去玩，回来要写篇日记这个传统，我记得三十多年前就有。老规矩，他口述，我打字。说几句，他就咳，我就让他喝水吃水果，然后继续。他说他们四班早上按照男女分开，分别上了五班和六班的车。说本来要去东方绿舟的，因为下雨去了海洋世界。刚去就有同学走丢了，大家找了很久，是他跟另外两外同学一起找到的。不过，老师没表扬他，因为走丢的是他这个队长下面的队员。他第一次看杂技，很开心，一点都不为那些惊险动作担心。他觉得海豚很厉害，会打篮球，还会把垃圾扔进桶里……

        按照时间线，他还算清晰地回忆着，嘴角就翘了起来。回味开心的事儿，总归是幸福的。他的记忆力很好，每个表演的时间能精确到分钟，也记住了很多细节。他告诉我美人鱼表演挺好，可惜扮演美人鱼的不够漂亮。动物园里的动物很可爱，但是太臭了。他参加小丑活动，人家奖励他一个气球，被同学用一包薯片换走了。我听了以为他被同学“骗”了，结果他说皆大欢喜，他不喜欢气球，更爱吃薯片。“气球不让带上车的。”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一种在智商上俯视那个“傻”同学的骄傲。他说迷宫很好玩，导游允许他们再玩一次，但班主任不允许。我对他说，别怪老师，人家要把控时间，还要注意安全。更何况，老师还给大家拍了那么多漂亮的照片。

        天天说他带的西瓜很受欢迎，大家都抢着吃，搞得他都差点没吃到。说这话的时候，他是开心的。孩子又长大了一些，记得一两年前，他们集体出游，回来的时候，他带去的小橘子没人吃，这个小财迷还很开心，觉得“给家里省钱了”。如今，至少他明白了，被人喜欢和认可，比起省那点钱来，还是前者更重要。他告诉我，孩子们吃完就跑了，只剩他这个队长在收拾地上那块大垫子。太大了，幸好李可羽主动来帮忙，他才收好放进了包里。李可羽原来老欺负他，又因为学习不好，在天天眼里一直是坏孩子的代表。后来老师批评了那孩子几次，他才不欺负天天了。不想，这次人家能主动帮忙。

        我赶紧从班级群里找到可羽妈妈的微信，给她单独发消息把这件事儿说了一下，并且表示感谢。“天天说就可羽一个人主动留下来帮助他，多亏了他，你们孩子教育得真好，一定替我们好好表扬表扬他。”我对她说。人家也很客气，回道：“没事儿，他说他跟天天关系好。”我又感谢一通，人家又谦虚一通。结束后，我问天天：“你跟可羽是好朋友吗？”他说没有：“他帮我的时候，还嫌弃我做事儿磨叽。”嗯，天天随我，手脚不够灵活，不过那孩子也是个不会说话的，好好一份人情给弄没了。我把我跟可羽妈妈的交流给天天看，问他：“你说可羽妈妈看了我说的，会表扬可羽吗？”他说会。我又问：“可羽知道是你夸他，他才受到妈妈表扬，以后会继续帮你吗？”他说会。是啊，与人交往的原则很简单，尽快让对你好的人得到好处，这样愿意帮你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他说，我写，二十分钟，写了一篇七百多字的日记，这是他写过最长的一篇。我一边表扬，一边想着怎么缩减到300字。倒不是一定要缩减到300字，而是老师的要求就是250字以上，天天写字慢，他又在咳嗽，我不想他写太多。我俩正沟通着怎么缩减呢，叶子过来了，往我身边一站。上次就因为给孩子改作文的时候，我俩小吵一架。这次我看她过来，就很严肃地对她说：“如果你要改呢，我就忙我的了，或者我来改，你就走开去忙你的。”叶子又不开心了，说：“作文是有明确标准的，不像你说的，没有固定标准……”我笑着起身让贤：“那还是你来，我确实不懂那标准啊。”

       我回房间，准备我晚上的英语培训课，客厅里，传来叶子给天天讲课的声音，从作文的三种顺序讲起。我看了看表，七点三刻了，估计这篇作文天天九点钟也别想写完了。有点替孩子身体担心，但也没说什么，叶子也不是能听人劝的。果然，九点一刻天天才完成作文，而这，还是靠叶子提前用铅笔写在本子上，他抄写的。如果他自己写，会更慢。如果让我来，八点半他怎么都完成了，而且大部分内容都会是他自己的内容。叶子每次给孩子改作文，都做很大的改动，这点我很不喜欢，天天其实也不喜欢。我跟她说过，这样会让孩子失去写作文的乐趣，如果说的不是自己想说的，那还有什么劲呢？可惜，沟通无效。

        如果按照叶子的标准，我跟天天同龄的时候，作文比他强多了。读书时，我作文没少得满分，如果不是字太难看，可能满分次数会更多。但直到大学快毕业了上论坛，我才找到写作的乐趣，因为终于可以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了，我手写我心。如果按照我的标准，天天的这篇作文比我同龄时写得要好。虽然详略和衔接有些问题，但是他对于人和事儿细节的敏感和精准的记忆，都让我叹为观止。不过，我也不会去干涉叶子的教育大权，至少在天天逆反前不会。晚上，小家伙睡觉前，我告诉他早上吃饺子，叶子刚买回来的。他已经有点迷糊了，没再要求看电视，就那么睡了。

        早上六点多，叶子跟我说天天发烧了，37.5℃，给他请假，不让他去学校了。她满脸如临大敌的神色说：“我就知道，我就说提前给他请假吧？上次新冠我也预感到了……”我安慰她说：“没事儿的，让他在家休息，如果中午有精神，就去吃最爱吃的自助餐。你也多注意，小心传染了。”显然，这就是句空话，小心有用吗？

        我开了一上午会，给仨领导讲PPT，忙活到1点才吃饭。偷空微信问叶子，她和天天怎么样了？她给我回来微信，就是开篇说的那个视频。天天发烧到38.6℃了，而叶子好像也已经被传染了，有些不舒服。我说那我早点回来，她说不用，自己感觉还行，天天精神头也挺好，胃口也好，午餐没少吃。我想了想，最多也就是早走一个小时，还有一些事儿要处理，身不由己。

河蚌赌徒 2023年3月23日

黎江

人生几何：甲流了，康复了


       周六上午，我躺床上不想动。有点低烧，感觉浑身乏力。我想我可能是感染甲流了，天天传染我的。他是周四感染的，学校周三去春游，回来后班上一下子就倒了七个。在一个论坛的微信群里，我笑说：“一场春游，七个甲流。”马上就有人提醒我说：“不春游，也可能感染的。”我想她应该是担心我埋怨学校吧，这个倒是没有，因为天天春游玩得很开心。如果早知道会感染甲流，我还会让天天去吗？好吧，可能不会；如果早知道，我或许有义务提醒一下学校。那么，学校得到我的提醒后，还会安排春游吗？这个问题就越扯越远了。好事儿，可以多假设一下，不好的，就没必要给自己添堵了。

       叶子早餐烧的海参粥，里面还加个鸡肉。她端了一碗给我，我在房间里吃的。午餐也是如此，她把饭菜送到我房间里，一切就仿佛又回到了新冠时期。不同的是，下午她就开车带着天天回娘家了。这个决定很突然，让我有一点懵，有种我一得甲流，老婆孩子就吓跑了的感觉。叶子没说回去干嘛，只是说要回去。回去就回去吧，我也没问，想来也无非是装修的事儿。装是装完了，事儿还有一些的。房前屋后的树要种，铺地板的那人活没干好，搞得嘎吱响不说，但耽误了工期，就这还追着要一千块钱尾款，叶子不想给。就像铝合金门窗的供应商，叶子投诉到市场监督，又要打官司，对方才退了我们1万8。最开始叶子跟他们要1万5，他们都不给。那时候我们急用钱，现在我们不急了，有空投诉和打官司了，他们又急了，说给1万5，最后谈到1万8。

       天天烧了两天，基本就康复了，虽然还是有点儿咳嗽。我先后也是难受了两天，就康复了。我们都第一时间吃了奥司他韦，我吃的胶囊，他吃的颗粒。嗯，我只是陈述事实，并不确定这药是否有用。叶子第一次给天天吃了两包颗粒，共30毫克。我得知后觉得吃少了，不管是说明书上还是网上的医生，都说体重50公斤以上的要吃75毫克，即便不看体重，只看年龄，9周岁的孩子也要吃60毫克的。于是，当天晚上，叶子搞了四包给天天泡到杯子里，然后小家伙喝了一口就吐了，然后打死也不喝了。叶子埋怨我出馊主意，我也连忙道歉，还是天天给我解围，他对叶子说：“四包，你就不会加更多的水？”后来，叶子加了更多的水，但天天也没喝几口，他对那药的味道心里有阴影了。

       周四周五两天，天天在家里养病。周六其实他基本已经康复了，但稳妥起见，叶子还是决定周一给他请假，这个，我也是支持的。小家伙自然是开心的，他跟叶子去金山，到花丛里拍了好几张照片，小脸笑得花儿一样。今天，他们应该就回来了。周日，我力气恢复了些，就把房间打扫了一下，洗洗晒晒。去大润发快剪那边理发，发现很多人在排队，老少都有。毕竟便宜，虽然只是单剪，不洗头，但15块钱比起美发店还是很有吸引力。理完发，感觉脸大了一圈儿，如果再白点，就当得起面如满月了。昂着满月大脸，顶着满头发渣，我去菜市场买了肉馅儿和饺子皮，又买了一块猪头肉，回家美美吃了一顿。

       吃饱了，继续睡，然后就接到了哥哥的电话。他跟我说，叔叔告诉他今年不能给父母的坟培土，因为是闰二月。我不清楚这些讲究，但总归还是会遵守，所谓宁可信其有。不过，想来这些事儿也就到叔叔这一辈人了，我们这一辈人几乎没几个人知道和在乎这些。将来我没了，是不准备留下骨灰的，更不想买什么墓地，随便撒哪儿都行，把买骨灰盒和墓地的钱，留给孙子或者孙女买猪头肉吃多好。其实，对于修不修坟，甚至是否去上坟，我现在都看得比较淡。没了就是没了，他们不在坟里了，或者说，从来也没有在坟里过；甚至，都快不在我的心里和脑海里了。我这几年记忆力在减弱，很多事儿忘得厉害。忘就忘了吧，记着又能怎样？

还是趁活着的时候，好好过吧，不管是对父母、伴侣还是子女。悼亡文写得再好，坟修得再大，也不如生前对人家好点。钱是好东西，因为可以满足自己和自己爱的人愿望；但如果没有了愿望或者心爱的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在这个未来越来越不确定的时代，及时行乐的重要性确实有必要提高一点。天天都对我说：“你不舍得花钱，怎么能赚更多的钱？”说这话的时候他很是理直气壮，我笑着说他说得对。他今年开始舍得花钱了，这是我希望看见的。这孩子遗传了叶子和我的俭省，对此我喜忧参半。我是个懂事儿比较早的人，所以我其实不是很希望他也那么早懂事儿，否则，活得会比较累。

三月眼看着要过去了，小区里的花开了，一树树的。风吹过，花瓣就簌簌飘落。诗里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大约中国人也类似吧。多少人，去上坟磕头的时候，还在求祖先保佑呢。我不再求父母保佑了，如果要求，也只是祈求上天，让我父母早早投胎去一个好人家。他们苦了一辈子，也该过些好日子了。但对于天天，我想，将来但凡有一丝可能，我是愿意保佑他的，无论是在天上还是地下。这辈子，能给他当爸爸，我其实挺幸福，也挺骄傲的。

昨天晚上视频聊天，他还对我说：“爸爸，我想妈妈离开，我们俩单独待一天。”我一听就知道他又被叶子批评了。就笑着对他说：“咱俩不是经常单独玩吗？上次樱花节，我们还一起去开车了……”

河蚌赌徒 2023年3月27日

黎江

  人生几何：洗澡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趁叶子不注意，我拉开门溜了进去，又赶紧把门拉上。正在边洗边唱的天天看见我，就笑了起来：“爸爸，快来帮我洗头。”我示意他小点声，别被客厅里的叶子听见，我俩都得挨训。她希望孩子自力更生，能够自己洗。对这个大原则，我是同意的，毕竟总有一天他得自己面对这个尘世；但是，他自己洗头，能洗干净吗？我把刷牙的杯子递给他，让他漱口，又把牙膏挤到牙刷上给他，让他赶紧刷牙；而我接过他手里的莲蓬头，开始给他前后左右冲洗，免得他着凉。他自己都是随便冲冲，然后沐浴露象征性抹点，一冲就跑出来了。有几次，我都看到他脖子、后背和屁股那里有闪光的水珠，他自以为擦干净了。

       我小时候，可不会像他这样顾头不顾腚，好吧，他头也没顾好。每次洗头，他都是刚把沐浴露抹到头发上，还没揉开呢，就急着冲掉。他害怕白色泡沫到眼睛里，紧闭双眼一通乱冲，然后用毛巾赶紧擦掉。几乎就没冲干净过，有几次都有头皮屑了。现在的洗发水，泡沫是真多，比我小时候用的厉害多了。我都不记得我哪一年用上洗发水的了，一开始我都是用香皂，洗脸洗头洗脚都用同一块，就像用同一个脸盆。洗澡不同，要用洗衣服的大盆，我坐在里面，大大蹲在边上给我搓背。他那双用来打石头的手，粗糙如砂纸，每次都搓得我很疼。好在，那时候我也不常洗澡，一个星期洗一次吧。有时候，尤其是夏天，我都是趁他没回家，自己先洗干净。

       学前班的时候，有那么一年，我会去村橡胶厂的浴池里洗。四四方方的一个大水池里，蒸腾着热气。一个黑乎乎的工人进去，整池水都变色了。我去的都是水最干净 时候，因为叔叔是厂长。厂子很快就倒闭了，我都不记得它到底是造什么的。没了公家的油可以揩，我就又回到了家中的洗衣盆里。一直都是一周洗一次澡，一周换一次衣服，好像也没多觉得多痒。换下来的衣服，就在大盆里用洗澡水洗。天热了就直接用冷水，天冷了，就把大盆放到炉子边上，兑上热水，不变的，是在边上给我搓澡的父亲。我有时候也帮他搓，而他总是笑话我手上没劲儿，久了，我就不想给他搓了。因为在西岭上要背石头，他的背上也有茧子，搓起来很吃力。

       老皮和污浊洗掉，一次次的，也就长大了。记得一年中最隆重的沐浴，是在年三十的下午。去上坟回来，我们就去村头的公共浴室。一个个小隔间里，是淋浴。我跟父亲一间，洗一次好像是五块钱，那时候我的压岁钱也没多少。我们依旧相互搓背，他还是笑我没劲儿，我却也不再反驳了。开始知道他的不容易，不跟他计较了。直到上大学那年，我家里盖了新房，才有了太阳能热水器和淋浴。热水器里的热水，看天。不过天不好也没关系，可以烧了热水，倒进父亲自制的“浴缸”里。我们开始用洗发水了，它洗完的头发，不像香皂洗完那么柴，而且，更香。父母去世后，老房子卖了，每年我回老家，会去老房外看看，看着大门、玻璃、瓦片和屋顶的热水器，一点点被新主人换掉。

       读大学的时候，学校浴室是一溜儿的淋浴。哗啦啦的水声，爽朗的笑声，还有雾气里一排排光屁股的小伙子。记得有过一个收费搓背的老头儿，手艺很好，能感觉到背上的灰搓成了球，可惜就只干了半年。仍然是每周去洗一次，或者两次。宿舍里唯一每周都洗两次的，是来自重庆的老六。毕业后，我去重庆找工作，就住他家里。那是一个很热的夏天，我人生中第一次用沐浴露，洗完了，身上滑滑的，像裹了一层膜，怎么都洗不干净，不得不用香皂又洗了一遍。回想起来，那层膜或许就是一种名为“文明”的东西。我至今不是很习惯精致的生活，周末刚去排队花15块钱理发，天天回来看见了，笑着说：“爸爸你都快成光头啦！”

       他说什么，我都爱听，就像父亲对我一样。老家对生儿子，有一些有意思的别称，比如生了个挑鞭的，或者搓澡的。我是给父亲挑过鞭的，在他跟娘埋在一起之后，那一次，我没戴头盔和手套。眼看着鞭炮在三米外的空中炸响，碎屑四溅，硝烟腾空。但记住更多的，还是跟父亲互相搓澡。他每次都给我搓得很疼，而我好像从来没给他搓干净过。父亲喜欢让我给他搓澡，而不喜欢哥哥给他搓，我从小到大，都是他的骄傲；哪怕哥哥考了985，而我只考了一所三流高校。或许，是因为我比较喜欢跟他和娘腻在一起吧。我喜欢跟他去工地，一起吃大锅饭，一起看他跟工人们打牌；也喜欢跟娘去赶集，帮她拎着东西，看她拿起一件件路边摊的衣服套在我身上。天天也喜欢跟我和叶子腻在一起，尤其是叶子，他是个聪明孩子。

       我最终还是被叶子赶出了浴室，她吼着：“他都多大了？下周他们班要去上游泳课，你也跟着去给他洗澡？！”我倒是想去当志愿者来着，可惜要出差。赶出来前，我把天天的头发仔细冲干净，笑着对他说：“你记得把后背、脖子和大腿根都擦干净啊，别又带着水就把睡衣穿上。”小家伙抢过莲蓬头，迫不及待地跟我划清关系：“知道啦，你快出去，我自己可以！”

       自己可以就好，很多年前，我也是这么跟我父亲说的。我说我可以在外面自己照顾好自己，只是，背上总有自己搓不到的地方。天天自己搓不到的地方更多，但他不在意，他顶着一身闪闪发亮的水珠，就往床上扑。我赶紧拿了一块大毛巾，把他抱住。他哈哈笑着，就像很多年前的我一样，无忧无虑。

河蚌赌徒 2023年3月28日

黎江

人生几何：烈士陵园

一恒妈妈在第三小队微信群里倡议，说周六上午大家去烈士陵园扫墓。这是学校布置的任务，除了烈士陵园之外，还有家附近的国防教育基地公园可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选后者，或许是因为去的次数太多？学校里每年都有一些“红色”任务布置下来，家长们就带着孩子们去那边打卡。公园里有董存瑞和雷锋的雕像，还有三大战役等介绍。不过，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那架仿造的战斗机，以及它对面的坦克和防空炮。上次植树节的任务，我就是在那边完成的。说“应付”有点过分了，但面对层出不穷的此类任务，要说家长们多走心，确实也谈不上。

但这次一恒妈妈没选离家两公里的公园，而选了七公里外的烈士陵园，显然是走心了。或许大家都意识到了这次的不同，所以都积极响应，没有一个人反对。也是，先烈们都两万五千里长征了，我们也不差多走五公里路。天天得知这个消息，倒是比较兴奋，虽然他甚至不知道“扫墓”是什么意思，就只是单纯觉得可以去一个新地方玩，挺好。我给他解释，说扫墓就是上坟，就是去坟墓那边献花、摆上水果点心等祭品，表达对逝者的思念。我有点担心，怕他问我们为什么要思念他们？更怕他追问，为什么前几年不思念，今年思念了？

早上出门，天天选择让我骑电动车载他去，而不是打车。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骑电动车自由，对此我不太信，感觉他更多是为了省钱。我们是小队里第一个到的，十点整。陵园门口已经有几组人在，有来自不同学校的小学生，也有穿着统一制服的成人。两队小学生排着稀稀落落的队伍从陵园里出来，多数人脸上是轻松愉快的神情。门卫问我们是参加什么活动的，我说不是，是学校安排的祭扫任务。他笑了笑，让我过去在签到簿那里签到。小队七个人，最终只来了五个，队长一恒跟妈妈去徒步了。他妈妈跟叶子关系好，私下告诉我们的，并抱怨老师下发任务太晚了，旅游计划早几周就做好了。另一位男同学只说有事儿，具体原因不明。

五个孩子里，有一位女生。我认识她，不只是因为天天老说她学习不好，还因为几乎每天她都是班上最后被接走的。班主任每天放学时把孩子们带出校门，让各自家长认领后，把没人认领的再带回教学楼，拍照发到班级微信群里，催家长赶紧来接。她妈妈每次都是发不同的动图，回复说：“马上到！”天天曾经私下笑她妈妈接孩子都迟到，我对他说：“没有父母不想早点接孩子的，迟到肯定是没办法，工作忙、离得远。”还有一个男孩子，拄着拐杖来的，他的脚扭了。他妈妈骑着电动车，后面坐着他，前面站着他弟弟。班上有两个孩子的家庭还不少，有七八个吧，聊起来，都是笑着说累。

在大家到齐之前，我跟天天已经在陵园里转了一圈，结合前面一些团队的经验，选定了四个拍照的地点。等大家到了，就立刻安排合影，站成一排，敬礼、拍照。陆续又有一些学生小组赶到，每一组都能听到家长在喊：“不许笑，要严肃，不许追逐打闹！”小队里有一个孩子比较调皮，他跑到“闵行区烈士陵园”的石碑那里，用手抠那几个字，要看看是不是金粉。我说你赶紧下来，有摄像头的，拍到了发到你们学校去，通报批评就不好了。他妈妈在边上听到了，脸色大变，吼道：“快滚下来！”那孩子服气地看了他妈妈一眼，但终归还是下来了。天天很开心，觉得我终于批评别人家的孩子，不批评他了。

拍完照，大家一起爬台阶，去展厅参观。那个拄拐的孩子，速度飞快，比我们几个大人都快，让我们目瞪口呆。展厅里，摆放着烈士的遗书等遗物，墙上有一些烈士的生平介绍。我带着天天挨个看过去，有一个烈士家是梅陇的，我告诉他离我们家很近，他班长俞果就住梅陇；还有一个家就在颛桥，跟我们一个镇。有好几位烈士都是因为叛徒告密而被杀的，天天觉得汉奸最该死。有一位烈士是同济大学毕业的，还有一位是上海中学毕业的。我告诉天天，那是上海最好的大学和中学之一，如果他们不参加革命，可以活得很好，收入很高的；但他们为了更多人过得好，还是参加了革命，并且牺牲了——这就是我们要来纪念他们的原因。

每位烈士介绍下面，都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小学生。看到有人走近，他们会认真介绍那位烈士，虽然只是照着墙上挂着的文字读。有一位烈士参加了召稼楼起义，我问那孩子，你知道召稼楼在哪儿吗？他赧然说不知道。我说那地方也属于我们闵行，就在江的那边浦江镇那里。其实那里我也没去过，但我大学同宿舍的哥们有一次一家人去那里旅游，分享过照片。我带着一天天一位位烈士看过去，给他和负责讲解的学生讲烈士们的家在哪儿，讲他们的学校和工作，讲他们的信里写了什么，还有过去的信是从上往下，从右往左写。才看了五六个人，就有孩子过来喊我们，说走了。我带着天天赶紧走马观花又看了几枚勋章，就退出去跟大家集合。

在陵园门口道别，把照片发朋友圈。一恒妈妈问我们，有没有不敬礼的照片，她好把小队的队旗P上去。回想一下，好像真没有。我们猜她想P上去的不只是队旗，还有一恒。但为什么一定要不敬礼的照片呢？她完全可以让一恒摆个敬礼的姿势，然后P上去。当然，也不会去问。我骑车带着去天天去吃味千拉面，他很久没吃了。美团上点了一碗猪软骨面，一份煎饺和一瓶沙棘汁，62块。一边感慨物价真高，一边看着他吃完。他问我为什么不吃？我说家里还有羊肉，爸爸回去吃。这倒不是骗他，相对于那碗面，我更爱吃叶子烧的羊肉。

饭后，我带他去边上的中央公园玩了半小时。阳光很好，正是花红柳绿的好春光，配得上无忧无虑的好年华。回程路上，我问他，如果他将来考了很好的大学，在自己过好和为了别人过好去牺牲之间，会怎么选？天天沉默了。我说怎么选都好，都不错，只要别去欺负人就好。他说：“我还是想选第一个。”我笑了，说：“爸爸妈妈也更愿意你选第一个，你好好学习，开公司，养活成千上万工人，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又或者你多发明创造，像袁隆平爷爷那样，也是英雄。当然，选后者的，更加高尚和伟大。”

这是我到上海后第一次到烈士陵园扫墓，大学时我肯定是没进过烈士陵园的，中学时记不清了，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小学时去过县上的烈士陵园。印象中，我们是步行去的，从村小学步行到县城的烈士陵园，要走很久……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1日

黎江

人生几何：要尊重老婆的工作


周六下午，天天去打篮球。他其实不是很想去，因为那堂培训课的老师很认真，打一个半小时很累。他小声嘀咕着，希望我们能听到他的心声。我听到了，但假装没听到。于是，他很无奈地跟我下楼。出门前，他偷偷把自己的手机揣进了口袋，我假装没看见，或许叶子也是假装没看见。他主要防的是叶子，因为妈妈管他更严，而我更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帮着他谋划一点玩手机的时间。到了篮球馆，他玩了3分钟就上课了。时间很短，但这三分钟对他很重要，那是他人生的一个盼头，一个念想。支撑着我们把艰难的日子过下去的，恰是一些很琐碎的小幸福，对成人、孩子，都一样。

晚餐没在家里吃。我打电话给叶子，说我晚上包饺子吃，你们想吃什么？我去菜市场买。叶子想了想，觉得既然还得她来烧菜，就选择出去吃了，而这，正是我想要的。天天喜欢去餐厅吃饭，倒不见得多向往那边的菜，更主要是出去吃这件事儿本身，就像他盼望着出去旅游一样。离开家，对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外面没有作业，这至少是其中一个原因。叶子喊来她闺蜜，我们四个人吃了两百来块钱。她点菜很省，我有些看不惯，觉得既然出来吃了，又有孩子和客人，不如多点点儿。但是，我也不会在外面说她，好吧，在家里我也不会说她。

花钱，某种意义上是她在这个家里分工的工作，质疑她的工作本身，是有些不够尊重的。怎么说呢，如果她质疑我赚钱太少，我也不会开心，类似吧。吃晚饭回家，她拆开一堆快递，都是给我买的衣服。我很是爽快地从四件上衣里挑了两件，从三条裤子里挑了一条，一边称赞她有眼光，都是我喜欢的款式。前几年，我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我，会告诉她我还有很多衣服，买多了都没地方挂。如今人到中年，也就明白了，省钱也无非是为了这个家好，而只要老婆不开心，这个家就不可能好。她开心就好，这个结论有点让人无奈，但是，的确是贴近真理了。叶子是开心的，她让我猜里面哪件衣服最贵。我当然是往高里猜，结论也不意外，每件也就是两百块钱左右。

回想起几年前，我曾经为这点钱让老婆不开心，确实是情商太低。不要说给我买衣服了，哪怕是她扔了呢，只要能买她高兴，也是阿弥陀佛了。衣服是唯品会买的，挑剩下的可以退，好像人家还承担部分运费。我试衣服的时候，天天也开心地跑过来跟着试，他对于新衣服比我要充满渴望，虽然叶子给他买的新衣服远比我多。他已经一米五多了，穿我的衣服除了太长了点儿，却也像模像样的。边试，他还边点评，告诉我穿哪件最好。当然，在他眼里，他才是家里最帅的，我穿衣服不好看主要是长得不帅，怪不得衣服。他的自信心，来自于我跟叶子地持续肯定和赞美，我老是想亲他，可惜，长大了已经。

昨晚上天天把五项作业完成了四项才睡，今天一大早，叶子就开车带他回金山了。岳母要去给她父母上坟，天天想跟着去，因为想他表哥了，那是叶子舅舅的孙子。叶子要回家，则是因为她姑姑家也可能来给她爷爷上坟，家里要有人接待。虽然上海跟我老家隔着一千多里，但有些风俗还是类似的。小时候，逢年过节，娘和婶子也都是错开回娘家，因为要有一家人留守，招待回来的姑姑们。如今爷爷奶奶都走了，姑姑们不要说过节了，过年都未必去趟叔叔家，人情逐渐淡漠。说起来，我也几年没回去了。一家人尚且如此，烈士陵园祭拜与否，有些事儿，却也就没法深思。当然，这的确是两码事。

目送那娘俩进了电梯，我关上门，用热水冲开洗衣液，把天天的鞋子泡好，然后开始打扫卫生。角落里的柜子拖出来，用抹布和拖把清理了两个卫生死角。又把加湿器洗了，里面的水换上新的。下午要飞南宁，西装拿出来熨一下，如今我也是有三套西装的人了，奢侈得都不敢想。洗韭菜，切了做馅儿，中午自己包饺子吃。冰箱里，还有叶子给我留的一点儿卤菜，有牛肉和藤椒鸡。吃了一个猕猴桃，叶子临走时提醒我，吃不了的放冰箱，但我还是扔掉了一半，因为已经有点怀了。她自己买的，坏了也不舍得扔，但是我如果扔了，她不会说什么的，毕竟，是我扔的。当然，发现坏了的时候，她会埋怨我，为什么不早点吃。

洗好的鞋子和衣服挂到阳台上，开始码字儿，等着快递上门来取退回的衣服。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好吧，前者我真听到了，后者我真嗅不到，因为鼻炎，只能靠想象。我默诵了两遍《心经》，希望菩萨保佑。我要开始包饺子了，吃肉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值得珍惜。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2日

黎江

人生几何：认怂

在南宁做的一个半小时的报告，很成功。意料之中的事，这么多年都干这个了；同样意料之中的是，上台前我还是会紧张，哪怕已经做过很多次类似讲座，且内心坚信会成功。紧张的表现是有点干呕，不严重，但的确有。上台后，开始讲了，一切紧张也就都烟消云散了。全球总裁评价说：“讲得很好，我都感觉是从外面请来的讲师在给我们做讲座。”

很多经销商过来找我加微信，希望我能分享讲座pPT。自无不可，都是公开报道的资料，我不过是搜集汇总来，做了分析和解读，其中不乏拍脑袋的成份。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但这种相信仅限于此刻当下，毕竟未来如何发展，天知道。国际政治越来越多开始干预经济，而这方面我本身是门外汉，连票友都谈不上。如果明天就世界大战了，那我所有关于行业发展的判断就都是扯淡。

会大战吗？我不知道，觉得大概率不会。这句话里，觉得二字是真的，而大概率三字其实我并没有数据和推理模型支撑。真打起来会怎样呢？我不知道，但我其实几乎每天都在为这事做准备。比如，我尽量让叶子和天天开心一点儿，尽力去满足他们娘俩的小渴望。至于我自己，我不但每周包饺子吃，还每个季度增加了一次吃猪头肉的频率。但凡有空，我会陪天天玩，会自己烧饭打扫卫生，让叶子轻松点。无愧，无憾，然后，坦然面对。

晚宴时，敞开喝了一次，白的、红的、啤的，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来者不拒。入职一年了，我只拜访过10家经销商，难得把一百多号人一次见全，醉总归是要醉了，就干脆喝个痛快。却也还好，最终是自己走回房间的，没用人扶，也没有吐。喝多了后，话说得有点多，但回想起来，应该也没有太出格的。至于喝酒时信誓旦旦接受了哪些经销商的邀请，说要去拜访，那是几乎完全想不起来了。好在，他们自己也未必想得起来，或者，未必当真。毕竟，我手里又没有批折扣的权利。

早上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手下部门经理问我要不要参加早上的团建。我看了一下时间，8点一刻了，而原定集体坐车出发的时间是八点。赶紧道歉，直说喝多了，让他们先出发，我随后打车过去。昨晚回到房间，倒床上就睡了，澡都没洗，好在还脱了衣服。至于要设闹钟，免得迟到这事，根本不会想起。匆匆洗漱，下楼吃了点油条煎饺和腌黄瓜，喝了碗小米粥，就退房打车往老木棉匠园景区赶。神奇的是，晚出发近四十分钟，竟然也赶上了。

我到的时候，他们刚换好衣服，准备入园开始实景剧本游戏。地方不大，但设计布置地还算用心，小桥流水，雾气缭绕。大家穿着古装在竹林和石板路上穿梭，奔波于青楼客栈赌坊当铺等地做任务，比拼哪个队赚的银两多，也挺有意思。就是气温有点高，三十度的气温下，自身衣服外面再套上古装，想不出汗都难。幸运的是，快结束时才出太阳，其他时间都是阴天，在树林里也不是不能接受。领导对于大热天如此安排略有不满，我虚心接受，顺便把话题转向明年去哪儿。嗯，多聊开心的事。

昨晚上没跟天天视频，前天晚上也没，有点想他了。刚到的时候，我把房间录了个视频发给他，他晚上睡觉前看了，很是羡慕五星级酒店的大房间和浴缸。我想他了，不知道他今天人生中第一堂游泳课上得怎么样。老师之前反复叮嘱，要让孩子四分钟内完成换衣服，他动作慢，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好在，有叶子，她去当家长志愿者了，虽然只能照顾女生更衣，但总归也能拜托男生更衣室家长多照顾一下。有她在，我总是安心的。

下飞机时穿的短袖，有点冷，上海气温比南宁低10度。本想打开箱子取一件外套穿上，一抬头，看见前面还有一个露大腿的，就犹豫了，觉得一个大老爷们还不如人家姑娘。拎着箱子走到门口的时候，感受着外面的冷空气，还是停下了，开箱穿上外套。四十多了，比不了年轻人，该认怂还是得认。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4日

黎江

人生几何：清明

周日早上，我跟叶子打电话，告诉她我估计晚上到家得八点多。我说飞机上有晚餐，不用给我留，但等我到家的时候，看见她还是给我留了饭菜。飞机餐太少，我的确是吃不饱的，只能算是不饿，如果早点洗澡睡觉，也能应付过去。这点，我知道，叶子也知道。我吃饭，天天在写作业，叶子坐我边上剥毛豆。我把装毛豆的袋子扒拉到我饭碗边上，对她说：“这种活还是我来，你们女孩子，女人的手还是要注意好好保养。”

吃完饭，剥了一碗毛豆，又削了二十几个马蹄，跟天天差不多时间完成任务。叶子早早洗完澡，在帮天天检查作业。小家伙抱怨说：“我是这个家里最辛苦的人，爸爸帮妈妈干活，不帮我。”我说我如果帮你写作业，你班主任一眼就看出来了，会罚得你更惨。他没话说了，但怨气并未消散。我赶紧拿出从南宁带回来的小礼物给他，他拿着民族服装的玩偶，吃着糕点才开心。两个玩偶，他一个，叶子一个。

礼物不是我买的，是晚宴时上去玩游戏赚的参与奖。第一个游戏时，主持人问谁愿意上去，无人响应，有点冷场，我就自告奋勇了。1对1PK，通过脚踩给头顶气球打气，看谁先打破。我被那位经销商完虐，惨败而归，但因为输得太惨，以致于大家都以为我故意让他，一桌人都给我敬酒，夸我高风亮节。给领导敬酒的时候，他也笑我演技太差，说这种搞气氛的事，让下面人去做就好。我笑应着，说很多人初次见面，混个脸熟。

是真累了，今早上，我又一觉睡到8点多，天天和叶子都已经起床穿好衣服了。我跟叶子小吵一架，因为她竟然答应天天让他一个人去小区西边的小梅园吃早餐。我觉得这不安全，应该我跟着去，但全程他独立走前面，自己点餐买单就好。叶子嗓门一下冲破云霄：“你就不能听我的？！”我很不爽，觉得她不可理喻，但还是怂了。等天天下了楼，叶子说：“你现在可以远远跟着了，你不能让他知道你跟着，那样就没效果了。”

我赶紧下楼，顺着道路去追天天。小家伙走得挺快，一路心无旁骛，他完全没想到我会在后面盯梢。我活用谍战片里学来的绝招，不断借助树木和路边停的车辆掩护，怕他发现我，但显然我想多了，他就没回头看过。从他进早餐店到出来，用了22分钟。回到家后，他眉飞色舞地对叶子说他点了一笼小笼包，一杯豆浆，花了11块5。他说有个叔叔跟他拼桌，人家点的油条豆腐花，比他的上得快。我没告诉他我跟在后面，只是夸他真棒。我把他买早餐的小票拍照留念，发了一张给叶子。

午餐是我烧的，主要是热昨晚上的剩菜，有鸡肉和红烧肉，就只新炒了一个毛豆，外加焯水烫过的生菜。主食是上周末我包的饺子。下午我跟天天去游泳，叶子在家帮他做风帆小车的手工作业。天天刚上了一节游泳课，还不会游。我也是个半吊子，就只能让他抓着浮板，我托着他腰，在泳池里扑腾着玩。叶子说给他在健身房找个教练，正跟同学妈妈商量，想团购一起去谈价。

这方面她比我厉害多了。浙江那家计划给我们新房做集成墙板的，因为太拖沓且设计不符合要求，环保达标也不保证，叶子不让他们做了，然后对方本来说好的退5000意向金，又不退了。叶子找了对方那边的消保委和工商等部门，各种推诿，然后她直接去闵行法院起诉，对方又主动来调解了。上次门窗那家也是，处理这些事，我是远远不如她的。

晚餐我们去万达吃烤羊排，叶子喊她闺蜜两口子，人家没来。她说那两口正闹矛盾，不开心。我说也正常，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他们正在经历收入减少的同时，男女双方收入颠倒的变化，心理上有的调适呢。这个坎不好过，但还是祝福他们，希望他们能顺利熬过去，毕竟当年他们是选择了爱情。就像我选择把桌上羊肉鸡肉给他们娘俩吃，自己吃西兰花和黄瓜。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5日

黎江

人生几何：小笼包快点上

侄女微信给我发来成绩单，她在刚结束的大一上学期综合测评里考了年级第二。5个班，140号人，能考第二很难，当然也是很值得开心的事儿。毕竟，虽然青岛大学不算多好的学校，但也不算太差，考虑到如今一半孩子高中都上不了，那比起大多数同龄人，都算不错了。多数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无非是跟谁比。我是喜欢跟过去的自己比，以及跟过得不如我的人比，所以更容易知足。叶子恰恰相反，她的上进心和焦虑感，都源于“上头有人”。那些不需要比较也能感受到的幸福，更多还是生理层面的满足，比如睡了个好觉，吃到了爱吃的东西。如果更严格来说，其实这些，本身也隐含着比较的。

         狠狠表扬了侄女一番，又给她灌了几碗鸡汤。无非是告诉她，要继续努力。我很直白地告诉她，虽然人这一辈子过得好不好，更多是天注定的，但还是要努力。一般来说，努力了不成功，将来最多是怨天尤人，抱怨社会和命运；而不努力不成功，将来很容易后悔，埋怨自己就不划算了。当然，话说得再漂亮，也仍然是鸡汤，努力不成功，就不会后悔吗？很难说的。一个每天逼着孩子努力学习的父母，等到孩子18那年得了绝症，回想起来，当初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幸福的童年时，会否觉得，自己做得就是最正确的选择？好吧，这个极端案例，那么，那一半考不上高中的孩子的父母，会后悔逼孩子太紧吗？还是，后悔没逼得更紧？

         天天班上共27个人，他在刚结束的数学考试里考了第二，98分。跟他并列第二的，是班长俞果，而第一名是另一个女孩。班上历次考试，前三甚至前五名基本上就他一个男生。我一直表扬和鼓励他：“幸好还有你，否则你们班的男生面子往哪儿搁？你如果再不努力，你们班男生的地位谁来拯救？你难道就眼看你那些好朋友被女生嘲笑吗？”天天是讲义气的，这种大义的说辞，让他热血沸腾。虽然也只是沸腾一阵子，等到写作业的时候，很快就凉了。大义是一回事儿，让自己牺牲和奉献是另一回事儿。我答应他如果考100分或者第一，就带他去吃帝王蟹的，第二，好吧，也可以去，等我从韩国回来。

         下周二飞韩国了，周末想着去兑换点韩元，跑了几个银行都没有。说是要预约，最早下周二可以拿到。疏忽了，印象中以前换美元和俄罗斯和巴西的钱都没这么麻烦，都是当天就能拿到。因为我都只换很少一点，大额可以刷卡的。不过那几次兑换外币都是疫情前，疫情三年，可能很多事儿都变了。好在也不担心，机场那边总归是可以兑换的。问过叶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她说没有，韩国也没什么特别的。确实，我也想不出那边有什么特别的。这是我第一次去韩国，但却也没有兴奋和激动。如今很难因为要去一个地方兴奋了，不像06年第一次出国。日子就是平平常常的，颇有混吃等死的意味，然后跟叶子一起，胡萝卜加大棒让天天好好学习。

         叶子的闺蜜还在找工作，人到中年，又没有一技之长，只有一个本科学历，挺难的。普通办公室文员，都招年轻漂亮的；保姆、月嫂等倒是要这岁数的，但是她显然又吃不了那个苦。社会一直在变，当年铁饭碗的职工说下岗就下岗了，现在又是人工智能又是机器人还有ChatGPT，天知道接下来哪个行业说垮就垮了。前两年风光无限的互联网大厂，也在裁员了。网络上能感受都戾气很重，毕竟青年失业率都17%了，你给人家灌鸡汤，人家虚不受补。现实中倒是还好，餐饮和旅游明显复苏了，去万达吃饭，都开始排队了。朋友圈里，大家都在晒出去玩的照片儿，日子一个比一个惬意。

昨天晚上，叶子在家里请闺蜜两口子吃饭，炖了只鸡，买了羊排、烤鸭和牛蛙，忙活了半天。我是倾向于出去吃的，没必要这么折腾，但也理解叶子。朋友家如今日子紧巴，老请人家外面吃，人家会有回请我们的压力。在家吃，就好很多了。希望她早日找到合适的工作，叶子比我更需要朋友。我的好朋友也没几个，且成年不跟人家联系。如今是否还算好朋友，我其实也不知道，当然，也不是很在意。一个朋友开了个抖音店铺，卖书，让我去买两本书，给个好评。我评了，人家又把钱推给我了，死活不收。叶子网购的苹果，质量很一般，卖家说只要她给好评，就给她五块钱，叶子没答应，也是，我们家不差那五块钱，不能误导别人。

周六下午2两点，天天有篮球培训课。我俩提前半小时出发，去培训班边上的国防教育公园玩了一圈儿。他们小队植树节时种下的柏树有点儿蔫儿了，倒是那棵光秃秃的桃树，竟然长出了好几片叶子。阳光明媚的日子，公园里人很多。老年人在唱歌跳舞，孩子们在打球嬉戏，而年轻人，在对着手机。天天看到一棵很神奇的树，他哈哈大笑着说：“好大一颗西兰花啊！” 单看树冠，确实很像，查了一下，叫石楠。

孩子一天天长大了，他周六早上又一个人去了小区边上的早餐店，点好吃的，给叶子发微信，让她赶紧过去吃。叶子回来，笑着对我说，天天嫌弃人家上菜太慢了，还催人家呢，说：“我的小笼包快点上！”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9日

黎江

  人生几何：发财秘籍

天天九周岁了，身高一米五三，体重一百多斤。我快抱不动他了，抱起来，走不了几米就觉得累。无论怎么看，都是大孩子了，但我还是想亲他。我会趁他不注意，偷偷亲他的脸蛋和额头，甚至，后脑勺。有时候，他在床上看电视，我也会凑过去亲他。他看见了，就嘴巴一撅亲过来。我会扭头躲开，告诉他不能亲嘴，因为嘴巴里有各种细菌，只能亲脸蛋。多数时候，他会乖乖把脸蛋凑过来，让我亲。也有时候，通常是叶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会拒绝我，因为有妈妈在了，爸爸就不香了。也是，爸爸肯定是不如妈妈香的。那天叶子还问天天呢：“你有没有嗅到爸爸身上有股味道？”天天摇头说：“没有！”

         叶子周日一早就回去了，回去前，她给天天烧好了早饭。本来是我烧的，我汇报说准备做蒸饺、切苹果、热牛奶，煮个鸡蛋，热水焯六片生菜，外加一点干果，然后叶子就冲我喊：“又是蒸饺？跟你说多少次了？！让他少吃面食，都多重了？！我家里买了那么多红薯和玉米。”我觉得她说得对，虽然我听了并不开心。我给自己热了碗饭，就着昨晚的剩菜开始吃，然后，她自觉接过了烧早餐的活儿。很明显，她烧的红薯和玉米，天天并不是很愿意吃，但是孩子也没说什么。对于自己有必要减肥这事儿，天天是认可的。吃好饭，我帮着叶子把她要带回去的东西拿到楼下去。东西有一点多，一趟拿不完，叶子又嘟囔上了，意思是她昨晚上说了，让我早点拿下去放车上。

         我看着她开车走，临行前，她叮嘱我仔细检查天天的作业：“每次我不盯着，总有作业做不好被老师点名！”这话说得没毛病，确实如此。我虚心接受，回去拉着天天一项项作业检查。他昨天晚上告诉我，都写完了，结果一查，发现还有三项没做。那就开始做吧，我打开电脑忙我的东西，让他开始写。结果，刚打了没几个字，看他肩膀一抽一抽的，哭了。我停下来，笑着问他：“做个作业而已，我又没批评你，怎么哭了？”他不说话，就是小声哭着，很伤心。我大致猜到了，把他拉过来坐到沙发上，亲了亲他额头说：“是担心没时间玩了是吧？”他点点头，说：“作业那么多，写完就中午了。”嗯，下午，叶子还安排了我带他去游泳，对他来说，这个周末就完全没有玩的时间了。

         我们曾经跟他约定好，每周至少保证有半天让他纯玩。其实，只是我跟他的约定，当时叶子在边上，不置可否。在叶子眼里，小孩子玩这事儿，即便不算是浪费时间，至少，也没那么重要。这点上我跟她看法完全不同，我始终觉得当下的快乐，跟未来的幸福，对于支撑一个人活下去同样重要，即便没有更重要。“游泳咱们不去了。”我给天天擦干眼泪，对他说：“你做完作业，玩会手机休息一下，咱们早点吃午饭，然后我带你去公园玩。”他开心了，笑着去做作业，只是眼泪却不是一下子就能收住的，鼻涕也是。语文试卷上看拼音写词语，跨越的跨字他不会写，准点说，是夸字的下半部分他给忘了。我对他说：“夸就是大亏，不夸别人，就要吃大亏；爸爸老夸你，就不吃亏。”

          他作业完成的很快，午餐前又下了盘围棋，反败为胜，很是欣喜。午餐有叶子外卖叫来的卤菜，有昨晚剩下的鸡腿，我只是额外炒了个大豆。上海说的大豆，是真正的大豆，个头很大，而我老家说的大豆，就是黄豆。炒大豆的时候，我听叶子的，少放盐，多放糖，味道果然不错，天天自己吃了半盘。吃饱喝足，上床休息。他玩了15分钟手机就乖乖把手机交给我了，却也舍不得睡觉，自己在那里看电视。我也没睡，打扫完厨房，就躺床上休息，看小说。一点半，我俩准时出发，骑电动车半小时到得翠园，发现还没恢复开放。它去年12月初就开始整修了，看贴的施工告示，上面写着要六月底完工。天天跟我打赌，他认为改建后公园会更漂亮，增加很多树木，而我猜会增加很多游乐设施，收费那种。

我俩转去了边上的莘庄梅园，一起在湖边看小鸭子一家，看小朋友玩的遥控轮船在湖面上飞驰。他一路上跑来跑去的，或者拉着我比赛单脚跳。樱花、绣球和白海棠开得正妍，在花下的长椅上，我俩依偎在一起，然后，他悄悄告诉我一个发财的新方法。“爸爸，你去有优惠的金店买金子，万达那边一克优惠60元呢，然后去没优惠的金店卖。你买1万克，就能赚60万了！”说这事儿时，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两只胳膊挥舞着，很是兴奋。我赶紧把他抱到怀里，小声说：“你真是个天才，这事儿你没对别人说吧？”他说没有，我说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别人会抢着发财的。正说着呢，临近长椅上那对情侣起身离开了，我说：“坏了，他们肯定是听到你的好方法了！”

天天急了，想上去拦着人家，又不敢，赶紧拉着我说：“咱们赶紧去买吧！”我笑着说不急，金店里金子买不完的，然后，我俩商量有钱后干什么。天天说：“如果我有钱了，那我上完义务教育就不上了。”之所以还愿意上完义务教育，因为他知道不上完违法。我跟他说这样不行，骗子最少也是上完了义务教育，你有钱又没知识，那不刚好被人骗？你总要读完大学才行。他郁闷了，觉得幸福的日子遥遥无期，只好又跟我讨价还价：“那我高中毕业，要纯玩两个月！”这个可以有，我答应了，又安慰他，说快暑假了，而暑假前还有五一、儿童节和端午等好日子，还要去迪斯尼，去五莲。

晚餐我俩在永和大王吃的，卤肉饭，没加炸鸡排，因为叶子不允许他吃油炸的。我去边上小店给他买了三串烤鱿鱼，他一直想吃，但真给他吃了，却也只吃了一串半。没加辣椒，只是加了孜然，但他仍然觉得辣。饭他吃光了，我在附近四海游龙买来的六个锅贴，他也吃光了。本来我还担心他没胃口，毕竟吃饭时才5点，而我们午餐吃完都12点多了。回家路上，他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手伸进我的外套，抓着衬衣说：“爸爸，我真希望今天这样的日子多一点儿。”

回家休息了一个小时，我还是带他去游泳了。叶子安排下来的任务，不能不做。好在，他也不是很排斥，反而有点喜欢。他还不会游，我就在他边上，托着他的腰，然后陪着他在水池里，从这头扑腾到那头。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10日

黎江

人生几何：账不是这么算的


我仰望叶子，她站在光里。

她的脚下，是一把椅子。我站在旁边，在我旁边的，是电饭煲。厨房空间不大，从左往右摆放了大半圈儿的，依次是微波炉、煤气灶、调料架、自来水槽、刀具、燃气热水器、空气炸锅、榨汁机、电饭煲和冰箱。在这个平面上方和下方，都打了储物柜，里面塞满了餐具、调味品、工具和各种杂物，我就不细说了。第一句是诗，第二段，是唠叨。这个写法，我猜你们想不到，我也没想到。很多事儿，是意料之外的，就像叶子拆下来那块天花板的时候，绝对没想到怎么都装不回去了。

是的，她喊我进厨房，是配合她修理埋在天花板里的灯。那里有两根灯管，一根不亮了。依我的性格，不会去动它，毕竟还有一根亮着，为什么要去关注不亮的那根呢？这么一看，我貌似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其实，就只是懒罢了。叶子比我乐观，关键是，她比我勤快，所以每当家里有类似的状况，都是她主动动手去修复。我不会修，也懒得修。懒得修，部分是因为不会修，部分是因为她会修，还有部分，就只是因为懒得修。如果说第一句像是诗人，那么这段，就是个哲学家了。像个哲学家很容易，像个诗人也不难，难的是，修灯泡。

我把扳手递给叶子，她拆掉天花板，摆弄了一下不亮的灯管，它竟然亮了。我关上灯，再打开，它仍然是亮的。或许，它也只是想偷个懒，面对叶子要淘汰掉它的险境，它又复活了。叶子决定先不换掉它，我把拆下来的那块铝合金盖板递给她，想着装回去。刚装了一头，不知道碰到了哪儿，灯又不亮了。叶子拿下盖板，按了按镇流器，或许那东西叫镇流器吧，它又亮了。叶子的手按来按去，那灯时亮时按，厨房变成了迪厅。她把边上的电线往上塞了一下，卡住，很有效，灯一直亮了。但是，盖板却怎么都装不回去。

我仰望着她，不敢说“让我来”。叶子也没提让我来，更没有抱怨我。她只是从椅子上下来，把盖板按在大理石台面上，用锤子狠狠敲击着。敲平了，又站回椅子上去装，还是不行，再下来敲。声音很响，我想楼上楼下会有意见的，但我不敢说，怕引火烧身。天天不懂事，抱怨道：“你们这么吵，影响到我写作业了！”叶子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我赶紧打圆场：“快了，你再忍忍。”半个小时后，总算是装回去了。我松了口气，如果最终装不回去，叶子心里的火想来是会撒到我们爷俩头上的，尤其是我。毕竟，这个按说是爷们该干的事儿。

可是，类似的活儿，我都干不来。以前叶子为此跟我吵过，我就说你愿意自己做就自己做，但你做的时候别说我，说白了也无非给家里省了百十块钱，我宁可花钱请人来做。叶子觉得，这不是百十块钱的事儿，因为如果把这个事情转化为钱，她再跟负责赚钱养家的我做对比，就完全没有优势了，至少没了足够批评我的理由；于是，她努力想把问题导向我没有尽到一个男人责任的方向。我当然不傻，就死守着这件事儿本身可以多少钱搞定的命题，说白了，就只是那么点钱的事儿，你不做，我完全可以搞定，我也没让你做。话说到这份上，当然谁也说服不了谁，她，肯定是生气的，而我，也的确是心虚的。

几年下来，类似的事儿不吵了。她还是会去修，我还是在边上打下手；偶尔，我会趁她不在家，找物业来修。她回来问，我就说我修好的。她当然是不信的，但也证明不了，或许也是觉得没必要证明吧。过日子，不只是维修这点事儿，虽然我们仍然无法达成共识，但也算是求同存异了。回想起当年吵架的时候，我嘴上是很不饶人的。她说别家的男人家务如何，我就说那些人赚得没我多，维修这些破事一年最多两千就够了。她说比你赚得多的多了去，很多人家务做得也比你好。我说那么好的男人为什么不娶你，该反思的不该是你吗？嗯，回想那时候的脾气，没离婚真是运气。

叶子忙活完，一家人洗澡睡觉。我亲了她，又亲天天，亲了天天，又亲她。第二天要去首尔出差了，不舍得。虽然我连灯都修不了，但是仍担心这个家离了我不行。我一次次对叶子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该出去吃就出去吃，该打车就打车，怎么轻松怎么来，别累着。她不说话，但应该是听见了。早晨8点的航班，我5点就醒了，匆匆洗漱后打车出发，因为要求是提前两个半小时到机场。我怕自己醒不过来，特意设了五个闹钟，但第一个闹钟就把我叫醒了。搁过去的情况，哪怕五个闹钟，我仍然心里没底，会睡不踏实，但昨晚其实睡得挺香。

到虹桥机场1号航站楼是五点半多点，值机柜台那边一个人都没有，问了一下，人家六点才上班。有点儿生气，你们六点上班，让我们五点半到机场是啥意思？等了半小时，才排队值机。接待我的小伙子是个新手，问我为什么我的韩国签证只有一张纸，而护照上没有签证？我解释说我拿到的签证就是这个样子，他不信，又去问他们经理，来回折腾了两次，才让我进去。早上没吃饭，去东航VIP厅吃了碗面，又来了俩包子一个鸡蛋，水果若干。就这，起飞后飞机上发的泡菜炒饭，我也给吃光了。免费的东西，我总是胃口很好。

飞机上人不多，还不到一半。坐我边上的是一位美女，身材和戴着口罩的脸蛋都很漂亮。不过她做了没一会儿就跑去中间那一长排空位坐了，这让我很失望，难道我这么不招美女待见？过了会儿，我再看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把鞋子脱了，脚下踩着东航发的杂志；口罩也摘掉了，嗯，其实也并没多好看。下飞机，出关时特别慢，用了五十分钟。我是出关后换的韩元，出发前忘了。想着总共也就是换一千人民币，牺牲点汇率也无所谓的事儿，几十块钱罢了。首尔的支付宝和微信并不普遍，但是多数地方可以刷卡，包括坐出租车。

我跟另外两位同事一起，三个人的行李很大，但只打了一辆车。司机把最大的行李放后备箱，另外两个行李箱放到副驾驶座，然后，我们仨挤在后座儿。还好，后座还算宽敞，不是太难受。韩元花起来确实过瘾，就看着计价器上的数字一万，两万，三万地往上跳。大城市的街景大同小异，也就是文字不同罢了。一路上，我们仨聊的是《汉江怪物》、韩流，还有志愿军当年的血战。到酒店是下午一点半，前台说要三点才能入住。空房间是有的，但不能给我们住，想提前入住，得交钱。我们选择了免费寄存行李，然后打车去首尔分公司，直接跟韩国人开会。

外面飘着小雨，到分公司楼下的时候，因为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就打电话让同事下来接。我们站在大楼门口等，除了我们，还有七八号烟民，在冷风中抽着。怎么说呢，特别温馨、特别熟悉的一幕。开了三小时会，晚餐招待我们吃烤肉。去的路上，当地同事问我你去过韩国BBQ吗？我说去过，上海很多。他又问我你喜欢“烧卖”吗？我一听，你们韩国还有这个？这不是我们中国的传统美食吗？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然后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知道误会了。原来，他说的“烧卖”，是一种韩国烧酒。好吧，幸好我如今脸皮厚，这都不叫事儿。我很是豪气地对同行的领导说，他们就是爱喝，但喝的都是低度酒，酒量不行的，晚上有我，你放心。

他们那烧酒度数不到17，还是兑了啤酒喝，但不知道是早上起太早还是怎样，我第一杯干掉，就觉得头有点蒙。喝了三四杯后，韩国人很是贴心地给我拿了一听苏打水。我看着跟他们喝得很嗨的领导，深觉自己有负厚望，只好把全部力气用在吃烤肉上。喝酒已经丢面子了，吃肉再不过人家，就更不合适了。烤肉味道倒是还行，就是价格挺坑人的，150克猪五花肉，标价1万7，这个价格，在我家那边的菜市场能买四五斤了。我记不清上海烤肉店里啥价格了，好像也不便宜。

吃完后，以还没入住为由，谢绝了下半场去K歌的提议。回到酒店，跟天天视频，他看了我住的房间，说跟你上次住的酒店差不多。我说差多了，这个最多三星，上次那是五星。他说星级高不代表房间大，我说那个还有浴缸，他承认我说的有道理，又说：“跟你说个好消息，我今天游泳课，独自游了两米！”我说你这么厉害，才第二节课就能游两米了？那你上十节课，不就能游十米了？！他骄傲地笑着说：“账不是这么算的，我再有两节课，就能从这头，游到那头了。”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11日

黎江

人生几何：纯属意外

刚吃完到韩国的第三顿晚餐，也是第三顿烤肉。每次晚餐都是烤肉，猪肉、牛肉还有大肠。味道其实不错，尤其是大肠，也有大蒜、泡菜和白菜汤等解腻，但连着吃，还是受不了。主要是肚子胀，看到那东西就没胃口了。其实头天晚上吃完烤肉，我那肠胃不太好的领导就有点遭不住了，他笑着问韩国同事：“明晚上不会还吃烤肉了吧？”对方很认真地想了想，回复他说：“可能还是。我们韩国主要就是四类吃食，烤肉、冷面、石锅拌饭和部队锅，后面三种不太适合招待尊贵的客人。”他没猜错，每到晚餐，经销商就带我们去吃烤肉，不管在首尔还是大邱。

在韩国吃了五顿了，相对比较喜欢的，是昨天的午餐。经销商带我们去了一家路边的餐厅，进门先脱鞋，穿袜子进去。我有点尴尬，因为早上忘了换袜子，虽然我嗅不到有味儿，不代表别人嗅不到，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有鼻炎。进包间，上“炕”。那“炕”是改良过的，可以盘腿坐着，也可以把腿垂到下面的空洞里。老板娘用很大的盘子端上来的，是煮好切片的五花肉，目测每盘得有一斤。盘子中间堆积如山的是洋葱片儿，肉堆在盘子两侧，供桌子两面的人夹。虽然还是肉，但至少煮的肉吃起来不像烤肉那么“扎实”。那肉煮得比较入味儿，跟东北酸菜炖的五花肉差不多，用菜叶子包着蘸他们的酱汁，吃着还行。

不只是吃的单调，喝的也是。每晚上就是烧酒兑啤酒，名字听起来像“烧卖”的喝法。他们负责勾兑，我们只管喝，一开始比较上头，喝了两天慢慢也就适应了。今晚上吃喝完回到酒店，肚子实在太胀，我们仨相约出去走走、消食儿。很繁华的街区，走了几条马路，愣是看不到KFC和麦当劳，能看到的也几乎都是烤肉。早上快9点了，路两边多数店都关门，绕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卖早餐的地方，买了个热狗。街上跑的车，大部分都是本地的现代，少部分是起亚，德国车极少，美国和日本车更是罕见。同样罕见的，是韩剧里的美女，到了两三天了，最漂亮的那个，还是今早上在那家旅馆大堂看到的。

首尔开车去大邱，路上有点堵，开了三个半小时。一路上都是连绵的青山，想着老美当年也不容易，从南往北打，还得一边开山修路。不管是市景还是山景，都没觉得多兴奋，跟国内差不多。见过的人都挺热情，谈生意聊产品也都挺专业。人嘛，其实也跟国内差不多。国与国之间，如果能多些人员流动，总归比互相贴标签要好，能少些盲目的仇视。有位代理商，俩孩子，老大是个女儿，15岁，查出血癌，在首尔一家医院。治疗费用极其昂贵，且更多只是续命，他要做生意赚钱，然后每个月从大邱过去一次，身心俱疲，五十岁，头发白了一半。坐一起，大家聊家庭，聊生意，但从不聊政治。

每天除了忙着拜访经销商，也有一堆国内的事儿要处理。出差归出差，其他的工作也并不会就此减少。HR催着让各部门经理赶紧跟员工确认今年的加薪幅度，我就只好在微信群里催。内心深处，我是觉得没必要他们确认的，管理层定了就好，他们不认又怎样呢？其实真又有多大的商量余地？有位同事，去年表现还可以，但年底查出患了溶血性贫血，连续四个月休病假没来上班了，该给他加多少？从不同的角度，各有各的“政治正确”。谁都不想做恶人，太不体面；但谁也不愿当老好人，牺牲公司利益和公平也不是管理层该干的事儿。沉默了一下，我提议还是给他加，但比平均加薪低一个百分点。今年低于平均加薪一个点的，不止他，甚至还有人没加。

有些事儿，说起来是很简单的。就像一遇到问题，就有人要求国家承担成本，钱从哪儿来呢？答：“贪官抓起来不就够了？”你看，治国理政就是如此简单。或许吧，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治国，我管理个小部门都不觉得自己管多好了。昨晚上吃完太晚了，没跟天天视频，今天抽空跟他视频了，给他看了我刚入住的新酒店。他猜是四星，我说你真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怎么猜的？他得意洋洋地说：“你的墙是红色的，那肯定是四星啊！”我觉得，他比我适合当领导，我就没他这么自信。在南宁的经销商会议上，我传递给大家的信息，更所还是关于“不确定性”的，强调赶紧落袋为安。

晚上散步的时候，领导问我周末两天，想去哪儿玩玩。我想不出，百度搜出来的那些地方，也没有什么吸引我的。宫殿不想看，塔也不想看，购物我没任务，逛街嫌累，最后我弃权了，让他们定，我跟着就好。总归是出国了，窝在酒店混两天周末肯定不合适，显得对人家国家不够尊重。哪怕找几条小巷子串串，也算是接了地气，到此一游了。就像今天早上在湖边小店吃的3500韩元一个的热狗，味道也还行。看我们仨只是干啃热狗，连杯咖啡都不买，店主人还主动走出门，给我们送了一杯凉白开。感受着发达国家人民的善意，我真心祝愿他好人一生平安。至于我咬热狗时，油汁儿喷出来，溅了不少到我领导昂贵的西装外套上，那纯属意外。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13日

黎江

人生几何：一顿吃了十几万

三年来第一次国际差旅，就跨了一个周末，同事们都很羡慕。我个人其实并不是很开心，这倒不是凡尔赛，而是想天天和叶子了。一个人玩，或者说一个人跟同事一起玩，对我并不是多么幸福的事儿。单位最近列出了十个旅游项目，让我们自选，因为不能带家属，我选择了都不去。有那空，我宁可陪天天在公园里跑来跑去，或者，去佘山。这跟单身时的心态完全不同了，也跟有些人下班后躲在家里抽烟不想回家不同，虽然，我也理解他们。人生各有各的不容易，就连被我跟叶子深爱着的、才读小学三年级的天天，都不容易。如果你问他幸福吗，我想，他会很认真地思考一下，然后，回答“是”与“不是”的可能，各占一半。

领导跟我都是第一次到首尔，他有兴致出去逛逛，我当然热情作陪，并积极规划路线。幸运的是，百度地图上显示的地铁等信息非常细致，跟国内一样方便。四年前，我去慕尼黑出差的时候，它还很不靠谱，没想到进步这么大。韩国地铁站的自动售票机，可选中文界面。从我们住的文井路站到景福宫要坐24站，三张票总共6500韩元。可接受现金和刷卡，但没有像国内的扫码支付，其中1500是押金。有趣的是，因为买票时我们选的是中文界面，刷卡出站时，闸机自动用中文提醒我们到退押金机那里退款，每张票退一个500块的硬币。奇怪的是，如此智能，为什么不能像国内一样只收取票面金额，出站时自动回收车票，而省了收退押金的麻烦。

到景福站，出站时，发现外面下雨了。丢人的是，我们三个经常出差的商务人士，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前看过天气预报。准确点说，丢人的是他们俩，因为我不需要看，不管预报如何，我但凡出门，都会带伞。让他俩在站里等候，我打伞出去找便利店买了两把回来，每把是5千块，我没赚差价。去景福宫，据说穿韩服可以免门票，不过我们都没有去租，没兴趣是一方面，门票只需要3千一张也是一方面。进去了，地方不大，跟故宫当然比不了，事实上跟横店影视城的秦王宫也比不了。老家在西安的领导一眼就看出猫腻，说：“肯定是重建的！”百度查了一下，果然。整个宫里，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大门口的几个古装侍卫，一开始我以为是雕像，后来发现竟然是活人。

去景福宫前，我们先逛了边上的国家博物馆，类似故宫博物院的地方，免费。里面的摆件儿不多，没太多好提的，有意思的是，在王室餐食战区，我竟然看到了水煮蛋。到韩国几天了，不管是酒店早餐还是餐厅都没见到这玩意儿，让我很是想念。驻足十几秒，我对领导说：“难怪平时看不到，原来是王室餐食。”里面无论是书法还是典籍，上面都是中文。我估计多数韩国孩子如今是看不懂的，这不是坏事儿，至少对我来说不算。我想的是，如果天天将来长大后学习不好，可以考虑到韩国留学，主修韩国历史，比起韩国本地的同学，至少他精通韩国“古代语”。担心的是，韩国是否允许中国留学生学韩国历史，估计会有限制，他们对于历史的解读权很看重。

雨很大，穿韩服的游客，很多人没带伞，淋成了落汤鸡。我们按照地图从宫正门退出来，绕了一圈去青瓦台。到那边忽然发现，其实景福宫是有后门的，从那里出来到青瓦台极其方便，这个锅，当然是百度地图要背。参观的人很多，一个貌似导游的人上前来问我是否要进去参观，我说只是在外面排张照，他扭头走了。照片拍出来感觉还不错，阴沉沉的天空下，青蓝色的屋瓦显得更鲜亮，配上屋后云雾笼罩的山峰，还是挺漂亮。午餐就在边上找了个中餐馆，店面很小，摆了五六张桌子，名为“雅量”。我们吃了酥肉，味道和卖相都跟锅包肉差不多，还行；油淋鸡，我以为是麻油鸡，结果是炸鸡上面盖了一层大葱和辣椒，浇上酱汁，不好吃。麻婆豆腐不错，加上煎饺和汤，一顿吃了十几万，自然是领导买单。

吃完饭，本想去梨花女子大学的，都已经上地铁了，百度说周末关门，于是改道去了明洞。后来又搜到有人说周末也可以进去旅游，但我们还是决定算了。明洞街头，类似徐家汇，都是高楼大厦，但坦白说对来自上海的我们而言，的确没啥可看。据说这里是很好的购物区，但我们仨也都没有背购物任务，就只是随便逛了逛，就步行直奔首尔塔了。塔在汉阳公园的山上，山看起来并不高，百度说海拔265米。我们没有坐缆车，而是选择爬上去。比我大十岁的领导健步如飞，而我爬了一半就气喘吁吁了。好在，登山的石板路掩映在绿树红花中间，景致不错，爬会儿歇会儿，我也就上去了。山上可以俯瞰首尔市景，比起上海跑到东方明珠上面看感觉要更好一些。美中不足的是，山上没有流水，哪怕刚下过雨，河道也是干的，总感觉少了些灵气。

下山，想给叶子和天天买点纪念品，但却也没有眼前一亮的。同事也只是买了个冰箱贴，聊胜于无。回程的机票，本来是飞南京，因为要参加那边的一个展会，但还是临时改为飞上海了。5月中旬，我们就要去新马泰和印尼兜一圈儿，得回上海赶紧先办签证。印尼是免签的，泰国和马来西亚可以办电子签，但新加坡签证就比较麻烦，还得自己去交材料。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在新闻里看的感受，跟实际上自己遇到是两码事。就像年初报道韩国给中国旅客挂牌之类的事情时，我也义愤填膺，支持收拾他们；但如今作为一个中国人，来韩国人家都不要求我核酸了，但从韩国回家，却被要求48小时核酸，还必须得交纸质报告。新加坡回国，不知道要不要。

回到酒店，懒得动了，跟天天视频聊天儿，没打通，发了很多照片给他。睡了一会儿，跟同事出去吃了一碗乌冬面。清清淡淡的，很好。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15日

黎江

人生几何：只表扬没批评


周日上午哪儿都没去，几乎一整天都窝在酒店房间里。周六爬山，累着了，小腿有酸胀感。如果当时回来，按摩一下会好些。即使不酸，也未必会出去，因为实在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了。最后我们仨一合计，就在酒店房间里把前面几天拜访经销商收集到的信息，整理了一下。一上午很快过去，中午去边上汉堡王每人来了个套餐。价格倒是还好，比上海贵不了多少，就是汉堡的个头太小，足足比上海小了三分之一。去美国见到人家那边的汉堡时，我觉得上海的汉堡太小了，如今发现，还是首尔的更袖珍。吃完了，我们仨面面相觑，都没吃饱，但也懒得再点了。味道还行吧，毕竟这边也很少见这种洋快餐，这几天我们只见到一家麦当劳，而KFC一家都没看见。

餐厅边上就是地铁，同事提议去乐天世界看看，顺便到那边的大超市给家里人买点东西。5站地铁，每人花了差不多8块钱。地铁站出来，就是那个庞大的购物中心，人潮汹涌，总算有些国际大都市的模样了。我怀疑它是首尔最大的shopping mall，但后来韩国同事告诉我并不是，它只是最高的。说它高，是因为边上有乐天塔，直冲云霄，比东方明珠还高。乐天，就是那个因为萨德事件被中国制裁的集团，它家的超市在首尔随处可见，另外一家遍地都是的便利店叫“CU”，招牌上写着“Nice to CU”。我们仨大男人也没啥好买的，最终每人买了一大袋子海苔了事儿。同事推荐一个名为Lush的香皂给我，但我不太喜欢它的气味。

商场外面，很多人在排队买一种粉色的小熊玩偶，而我们就只是跟那高塔合影了事儿。溜达到不远处的芳荑美食街，周边都是各种小餐馆。绝大多数都是韩国本地餐厅，吃的也都是老几样，偶有几家日本餐厅，还看到一家港式的。在上海，类似的美食集散地，除了全国各地的美食外，肯定还有欧美亚各州的风味。总体来说，至少在吃上，中国人对外的确要包容得多，可能是全球最国际范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如果在国内，这是餐厅最冷清的时段之一，但是这里路边的餐厅里，坐了不少客人，在喝酒，吃烤肉。我看到很多喝烧酒的女士，这点跟国内区别也是很大的，哪怕在上海，喝酒的女士占比也不算高。

回酒店休息了一下，五点钟我们出去吃晚餐。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东北餐厅，不但有本地人喜欢的烧烤，还有锅包肉、地三鲜、麻婆豆腐和韭菜炒鸡蛋。自然是都点上，总归是领导请客，我们毫不客气地又宰了他十来万。遗憾的是，仨人没有一个擅长烤肉，哪怕我们桌上是一台自动旋转的烤肉机，仍然是烤得有点过头。回想起过去几天，几位韩国老板一手镊子，一手剪刀，娴熟地把烤得恰到好处的肉分到我们盘子里，就觉得有些惭愧。我一直认为韩国男人是那种不下厨的大男子主义者，问了本地同事，至少在首尔，情况也在改变。唯一不变的，或许是对泡菜、烤肉和烧酒的喜爱。

因为新加坡签证要求必须本人送签，我们不得不调整了航班，19日不飞南京了，先飞回上海。让叶子把户口本快递到我们公司，我从机场去公司，拿上它和在职证明，直接去携程那边递交材料。下个月去的东南亚四国里，印尼免签，而马来西亚和泰国都可以落地电子签，唯独新加坡事儿多。说起来，韩国都没有要求必须本人送签，快递即可。当然，各国情况不同，对待中国人也的确不同，就像中国对各国不同一样。东南亚回国基本不用核酸了，而韩国回去还要。今天下午，我们打车去做核酸，每人又花了6万5千韩元。测核酸的地方，引导员、收银员和测核酸的，都会说几句汉语，美中不足的是，捅鼻子确实很难受。

捅鼻子、捅嗓子，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回想起那些日子，恍如隔世，而实际上，也不过是刚过去了四个月。我手机里还有很多那时候拍的照片儿，路灯下漏洞口的隔离线，蓝色的帐篷下，孤独地坐在桌子后面的大白；空无一人的高架和街道上，有流浪猫狗跑过；单位快递给我们的爱心菜礼包，很大一盒子，里面有三十个鸡蛋；云南支援上海的蔬菜礼包里，还有一块腊肉。托单位和小区的福，我们家倒是没有断粮，只是曾经断过牛奶、鲜肉和水果。后来，就是放开了，倒下了，又站起来了。嗯，也有人没再站起来，各有各的道理，也各有各的命吧。

晚上跟天天视频聊天儿，我告诉他我后天就可以回家了，比原计划早了两天。他很开心，告诉我老师表扬他了。“其实老师表扬了很多人。”他得意地说：“但只表扬没批评的，就两三个人，我是其中一个！”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17日

黎江

人生几何：驱动

《只表扬没批评》的帖子后面，松鸣回复我说：“天天现在荣誉感很强了。” 我说：“荣誉感、物质奖励、玩、未来的幸福，也就是靠这些驱动他了。”

细想起来，能够驱动一个人的，主要也就是这些了，或许还可以加上“责任感”。所谓驱动，说白了就是能够给人带来内心的满足和快乐，否则如何驱动呢？荣誉感，也就是被人认可，甚至崇拜。崇拜和认可你的人，对你越重要，你所体会到的幸福感就越强，然后就会更加努力。所谓的“士为知己者死”，就是这种荣誉感“上头”了。日常过日子或者说与人相处，多赞美别人，其实就是成本最低的获取别人好感的方式。有人说，这不难，不就是夸别人吗？其实挺难的，因为这种赞美想有效果，前提是真诚，你得真心觉得人家某方面做得好，而这并不容易。扪心自问，你身边的人里，能让发自内心真正佩服的，有几个？或许，是他们的确不行，但也可以说，是你不行，你没能力发现别人的长处。

物质奖励，谁不喜欢呢，不喜欢，那说明还是给太少。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又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马克思都说了，有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可见，物质的驱动力确实够大。谁都不容易，谁都很忙，谁都想过得轻松点，凭什么让人家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事儿呢？要驱动对方，你不得给出些利益交换？只靠赞美，通常只能驱动别人帮点小忙；想让别人流血流汗，你总得拿出真金白银的。对孩子来说，是好吃的、好玩的等他想要的东西，对成人来说，是权力、金钱和假期等。本质上，这就是一种利益交换，是否公平，看选用怎样的价值体系来判断，也看双方的博弈水平。物质激励说起来简单，但难就难在，多数人没有足够的资源去激励对方。

上面说到假期，钱某种意义上可以等价，但终归不同。对孩子来说，他有时候就纯粹想出去玩，想放松，你说我给你钱，你坐下来好好学习，他是不干的。不像多数成年人，你钱给到位，还是会干。所以，我驱动天天的，除了跟他说你做到什么什么，我就奖励你什么东西外，也会奖励他纯玩的时间。一个人能够无忧无虑的玩自己想玩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是特别幸福的，这当然是很大的驱动力。那么，再扪心自问一下，我们每天是否可以拿出一点时间来奖励和安慰一下家人和自己？比如，每天给大家各自半小时或者至少20分钟，谁都别干涉谁？想怎么活怎么活？每星期半天行不行？每星期一顿在一定金额内，想吃什么吃什么行不行？

驱动因素里所说的未来的幸福，它其实跟责任心有点关系。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所以我当下可以受点委屈，可以多流汗，这是对自己的责任心；为了家人未来的幸福，我现在要更努力，哪怕辛苦一点儿也认了，这是对家人的责任心。这东西同样能有很强的驱动力，但这种驱动力跟结果实现的可能性之间，有很强的关联。说白了，你得让人相信，他那么付出了，将来就一定可以实现目标。一定可以吗？天知道，只能说的确可以提升概率。如果我告诉你，你花两块钱买彩票，就不如花两万块中大奖的概率高，高一万倍呢，你会去买吗？大概率你不会，虽然我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不去呢？因为，概率的确高了一万倍，但是，提高一万倍后的那个数字，还是太低了啊。

立宏愿是佛家的事儿，普通人家，还是要小心夜长梦多，先把眼前过好吧。天天数学考了满分，我们总算是可以去吃帝王蟹了，然后是去玩迪斯尼乐园。他今年去了顾村公园，吃了大烤肠和烤章鱼，还自己在公园里开了半个多小时电动车。今天的游泳课上，老师牵着他的手，他已经能自己浮起来了，扑腾着往前游。很多他喜欢的事儿，正在慢慢开始享受，至于他从喜欢变得不那么喜欢的围棋，我正准备跟叶子商量，学完这期就算了，不再像计划里那样学到定段。钢琴也是允许他半途而废了，甚至半途都远远谈不上，浅尝辄止罢了。不爱了，就算了，虽然凑合过也不是不行，但是既然还有的选，年纪还小，那么放弃也没什么不行。他现在喜欢编程，叶子给他报了班，每节课都激情满满，就像刚学钢琴时一样。

至于家里买的钢琴，他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时候，还是可以弹弹，叶子喜欢也可以练。坚持本就是很难的事儿，叶子买的那个古筝，不也早就在墙角吃灰了？我的减肥大业，学英语口语计划，一项也没坚持下来。如果我们唯一能坚持的，就是坚持去逼孩子成功，那也太没劲了些。逼了，成功了，都未必划算，更何况，大概率逼了也不会成功的。多数人，最后就是很普通的人，过着跟我差不多的日子。
前两天，有位网友要拉我进一个微信群，是老搜狐论坛的群。她转了张截图，里面是洪错在指点江山，说谁谁有本事，还提到了我，说我就是半桶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说：“这能忍？”我拒绝了进群，回她：“没必要，过自己日子。”她夸我说：“脾气真好，帅哥在何方把他怼得够呛。”说着，又转了帅哥怼洪错的截图。我回她说：“我都四十多了。”

是啊，四十多了，哪儿还想掺和这些。未来还有多久可活？10年，20年？我父母都是五十多去世的。就我自己来说，过去的四十年，也就像是一眨眼就没了。 还是想把时间，用在自己喜欢的、让自己开心的人和事儿上。光是为了赚钱，不得不在其他人和事上花掉的时间，就够让我心疼了。好在，明天就回家了。我刚跟天天视频完，告诉他给他带了好吃的，还有韩国的纸币和硬币；告诉他，明天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玩，后天，我可以送他去上学……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18日

黎江

人生几何：回家了

早上六点四十准时在大堂集合退房，前台竟然说不能打印水单。公司报销规定是需要水单的，好在是跟领导一起出差，而领导又足够大。航班是中午12点的，之所以这么早出门，是因为首尔的路太堵。上海就够堵了，而这座人口不到上海一半，面积不到上海十分之一的城市里，跑着跟上海差不多的车辆。幸好走得早，虽然路已经有点堵了，但我们还是在八点半就赶到了机场。东航所在的B区值机柜台还没开，一位气质很好的大姐告诉我们要再等一小时。下属拿出昨晚上我们仨“凑钱”买的面包，一个人啃了一个。早餐没来得及吃，垫垫肚子。我跟领导吃着的时候，他又去买了几瓶水过来给我们。

很机灵也很能干的一位下属，这次出差他忙前忙后照应着，不但出力，钱也没少出。周末出去玩买地铁票，门票，买水甚至买汉堡，都是抢着付钱。虽然每次钱都不多，加起来总也有几百块了。临行前一晚上，我拿了一张我买单的餐饮票给他，让他报掉。他接过去看了一下数字，立马要转账人民币给我。我笑着拒绝了，说：“三个人属你级别低，我们总不能占你便宜。”我们在外面努力打拼，为的本也不是去占人便宜，总不能说收入越来越高，品性方面反而越来越贱。他又提出要把那天我买伞的钱给我，我说伞又没给你们，你们用完了，不都还给我了。是的，回家的时候，我包里有三把雨伞。

说起“凑钱”买面包，主要是我们手头都有一些硬币，想着回国前花掉。买完仨面包，剩下的一千多硬币我要了，带回家给天天收藏，他喜欢这些。手头还有十万多韩币，本想着在机场那边花掉，结果竟然连中华烟都没找到一条。只是给叶子买了一套化妆品，说起来，这几年我好像就没给她买过超过一千块的礼物。去年公司倒是发了个新苹果手机，我送给她，她给挂咸鱼上变现了。买化妆品也没把钱花出去，因为用支付宝还有50块钱的优惠。同事们买了点人参和泡菜，他们家里人喜欢。袋子太多，我把俩礼盒集中到一个大袋子里，扔掉了一个手提袋。一分钟后，我想起来，护照、机票和签证，都在那个袋子里。跑过去找，幸好，它还在那个垃圾桶里。

腰缠十万，直飞虹桥。航班上发的飞机餐，是米饭配一大块油豆腐塞肉，吃了一口，有流泪的冲动。九天了，可算是吃到点家乡的味道。第一次觉得东航的飞机餐好吃，很是珍惜，细嚼慢咽着，空姐来看了我两次，才等到我的空盘。两个多小时的飞机，也够我看完一部电影。是关于一位作家的，名为《柳青》。如果不是看了电影，我都没听说过这个人，或者听说过，但早已忘记。怎么说呢，是一位普通人很难学习，也未必喜欢，但社会肯定需要，或者说有了他社会会更好的人。文革时，他妻子自杀了，他在雨中的那一段，令我差点泪目。希望那样的时代，不会再有。

下飞机，我跟领导打车去公司，拿到各自家人快递来的户口本，再打车去携程办签证。新加坡签证要求本人到场面签，还要求户口本每一页都要复印。我一边抱怨着，一边在公司把户口本的那些空白页都复印了。竟然有十六页，也不知道谁家会有这么大的家庭。结果到那边，工作人员说其实不需要那些空白页。护照验看过后，也当场还给我们了。我心里比较没底的是照片，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拍照时没戴眼镜，而我本人是戴眼镜的；二是前几天提交照片网上预审时，被退回了，理由是头发上面的空白空间太小。我同事帮我PS了一下又交上去，才通过。这次我递交的，是PS前的照片，好在，他们接受了。

跟叶子联系，告诉她我晚上到家的时间。她说答应了带天天去吃烤肉，我说我就不去吃了，这几天吃伤了。她又说家里有菜，让我自己热了吃，我回家一看，冰箱里有海蜇、腌黄瓜、煮的虾还有半碗蒸蛋。热了碗剩饭，凑合着也吃饱了。衣服洗了两桶，把给叶子和天天的礼物放好，又把准备给天天的硬币放到盆里，倒上热水和洗洁精泡着。晾好衣服，洗完澡就躺床上休息，早上起太早，有点累了。没多久，那娘俩吃完烤肉回来了，天天进门就喊爸爸，又说今晚上烤肉真好吃，吃撑了。我出去抱着亲他，又亲叶子，然后秀出买的东西。两个人都很开心，尤其是叶子，拿出手机开始查那个礼盒国内买多少钱，又查韩国钱上的人像都是谁……

叶子洗澡的时候，天天开始弹钢琴，我安静地站在他边上，闭着眼睛听。他弹完《晨曲》，刚想弹《致爱丽丝》，我说：“能再弹一遍吗？你知道爸爸最喜欢听这首。”他很高兴地又弹了一遍，更加流畅动听。听完了，我走过去吻他的脸蛋。明天早上，叶子可以睡个懒觉，而我会给他烧早餐，然后打车先送他去学校，再去高铁站。南京有一个重要的展会要去参加，后天晚上才能回来。本想明天参展时，跟同事们聚一聚，结果，老外那边又一个会议已经安排上了，明晚七点半到八点半。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19日

黎江

人生几何：不跟你们计较

周三从韩国回来，吃晚饭的时候，天天说可羽打他。细问了一下，说是因为他给其他小组的人投票，对方用手猛戳他后背。掀起衣服，看到他背上赫然有一块指肚大小的淤青。我拍照，发给那孩子的妈妈。他不是第一次欺负天天了，之前几次，老师也都通知过对方家长。不过，我有他妈妈微信，倒不是在老师调解的时候。有一次他妈妈在班级群里问当天的作业，没有人回答，我就加了她微信，给她发了过去。这孩子在班上调皮捣蛋，成绩不好，连带家长也不受欢迎。我发给她后，对方自然是感谢。之后，好像那孩子怎么欺负天天了。上次春游的时候，他还是唯一一个主动留下来帮助天天收拾垫子的人。我知道后，也把这事微信告诉了他妈妈，表示感谢，并再三说让她好好表扬一下孩子。本以为一切向好了，不想他又旧态复萌。

我给她发照片，说明了情况，说你还是得跟孩子说一下，以后小朋友之间不要再动手。五分钟后，那边回复说：“天天爸爸，不好意思，刚刚教育他了。”随之发过来的是一段视频，视频里一根老旧的黄色戒尺，狠狠抽打在那孩子左手心上，连续五下，啪啪作响。眼见着手是抽红了，那孩子右手提着左手的袖子，把整个左手露出来挨揍，硬是一声不吭。我反而不好意思了，回她说：“……别打他，他上次出去玩还帮天天了。孩子才9岁，应该也没有恶意，就是下手没个轻重，让他注意就好。”这话是真的，但多少也有些装的成分，我内心真不希望那孩子挨揍吗？对方回说，已经跟孩子说了，但是还得教育他一下，男孩子，不打他怕他以后记不住。

我把视频和对话给叶子看了，她脸色缓和许多，看得出对我处理这事儿还算满意。家里类似的事儿一直都是她在处理，确实也不容易。天天也凑过来看了视频，满脸的“大快人心”。他有些怕那孩子了，刚跟叶子汇报这事儿的时候，叶子问他：“你怎么不反抗？”他说：“你不知道他多能打！”我说：“现在你相信爸爸妈妈能保护你了吧？以后有这种事情都要及时告诉我们。”天天说他当时报告老师了，老师也批评了那个孩子。叶子问他，那他说对不起，你就原谅他了？天天说是。叶子提醒他说：“下次，你跟他说，如果你以后改了，我就原谅你。” 天天听懂了，第二天那孩子到学校里又跟他道歉的时候，他就这么说的。

周四一早，我给天天准备好蒸饺、鸡蛋、生菜、苹果和牛奶，催着他吃完，然后打车去高铁站，顺道送他去上学。学校门口有点堵，等了两个红绿灯才拐过去。在等第二个红绿灯的时候，有辆车想插到我们前面，被出租车司机毫不客气地挡住了。结果就是，我们侥幸过去了，而对方不得不又多等一个红灯。我认出那位女司机是天天同学一恒的妈妈，把这事儿跟天天说了，小家伙满脸地幸灾乐祸，心情大好。好吧，我其实也觉得有点开心，虽然知道不应该。牵着他手送到门口，才又上车去车站。路上很堵，差点晚了，领导比我先到进站口一刻钟，催了我一次。好在，还是赶上了。上车坐下才想起来，忘了带瓶水喝。

南京那展会的规模比往年缩减了一半，人流也少了很多，基本都是同行和经销商在互相串。当天晚上，同事安排了饭局，客人是当地事业单位的一些领导，他们很熟，而我是新人，介绍我们认识。都是场面人，觥筹交错自然也不担心冷场，席间听着人家的生活，一个深深地感受就是——叶子嫁给我，确实没过什么好日子。又想起前一天晚上，天天跟我们说起来出去旅游和帝王蟹的事儿时，他说：“你们对我的愿望总是拖延满足，三月份就答应了的，拖到现在了，我不跟你们计较。”孩子如此大气，让我更加汗颜了，只好又去催叶子，赶紧敲定时间。好在，这次她算是听进去了，昨天她回金山接收家具的时候，跟岳父母聊了这事儿。

最近展会很多，同期在杭州还有一个大的行业会议。我们六个同事在那边，快凌晨一点才完成布展。这种事儿不多，但也不罕见，一般都是因为前面某个会议结束太晚，占了会议厅，布展不得不推迟。我们这边倒是相对清闲，喝完酒，打车回桔子酒店就可以休息。最近是会展和旅游旺季，南京酒店房价涨得也厉害，我们的出差标准也就够住这种。大家一起吐槽，怀念多年前外企的出差标准都够住五星，但多年没提高，如今落魄无比。不过，我对住的房间要求不高，安静干净就好，倒是觉得那酒店也还行，不说窗帘是自动的了，至少人家免费送桔子吃，味道还不错。喝酒错过了跟天天视频，不过我入住时提前把酒店房间录了一段微信发给他了，他喜欢看我住的地方。

周五早餐，我跟领导一起去吃了当地有名的“李记”。都快9点了，店里仍然坐满了人，外面有二十来号人排队等着领锅贴。我们仨人各来了一大碗牛肉汤，又要了两笼小笼包和两份锅贴。牛肉汤量很足，太足了，以至于味道不够浓。当然，里面的腊牛肉味道很好，跟西安的很像。牛肉锅贴的馅儿是我吃过的最好的一种，口感细腻，香气浓郁，咸淡适中。遗憾的是，锅贴的皮外面裹了一层不知道是蛋液还是什么的东西，我不太喜欢，好在瑕不掩瑜。至于小笼包，上得太晚了，我们快吃饱了才上来，味道嘛，都不饿了再吃，自然也就只觉得马马虎虎。他们家也卖各种卤菜，可惜我还得去展馆，否则倒的确是想给家人带点，东西不错的。

吃完饭，领导直接回上海了，而我继续去展馆。刚到没多会儿，收到领导电话，说印度分公司的老大突发心脏病，没了。那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才四十来岁，前几天还通过电话。 记得三月初开亚太会议的时候，我还怪他不用我们给大家准备的PPT模板，自己搞了份花里胡哨的。当然，我也就是随便说了几句，毕竟他业绩好，而且今年还承诺了很高的增长。原计划下周跟他开季度会议的，如今只能是一声叹息。消息在小范围已经扩散开，大家说起来，都是惋惜，然后是互相提醒保重身体。

河蚌赌徒 2023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