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上哪去了
而在某个地方狮子们仍到处到处游荡,并且
由于本身的神奇力量而不知何谓弱小
──里尔克
总活在巨大的秋天,践踏许多湿的红色砖头,楼房中排出的线型污水中蹒跚,时而抬头望望干燥地面上的行人。就像置身神秘广阔的海中,刚刚做完劈波斩浪的力气活,死亡中挣扎着弹响几个天籁般的音符,从最后一块砖头上一跃而起,全然没有早先摇摇欲坠的危险,那嗨嗨一笑,“好似 1807 年的马里逊踏上中国这块肥肉”,可能需要时间消化,但先稳稳站在上面。
最后的散步在天台,找只字片语,和夜晚有关的风景词。一个梦的谈话,完整的窗户。瞬间,所有的地方人都变成非常遥远,是到遍布湿气的那个在砖块上向外跌落的人距离。
我这么安排今天。通过黑灰色蜂窝煤和杂物的走道,看见一只黄白母猫叼着她的孩子飞进一间昏暗的小屋,绿色的眼珠,一甩头就能看到。楼房把高耸的烟囱挡住,但拐弯,发现它竟然还在冒烟。我要见一个新认识的朋友,他能够倾听我的心声。朋友介绍时告诉我,他是个适合倾听的对象,平时耳朵里有脏东西让他老婆掏,都要先丢根手电筒到耳朵洞里,否则那深不见底的地方啊。我走着,走着,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周围都是旧房子,一字排开。
有一家卖茶叶蛋的妇女总对着路人取笑我,说我一天往返这里十几趟。她儿子是神经病,每天要吃十几个茶叶蛋,或把茶叶蛋放在口袋里,站在他家门前的路中间对人炫耀。这时卖茶叶蛋的妇女就哭诉下岗有多么为难,忽而又能说起上海的繁华。总之她说的很有道理,也很生动,连我也不得不好多次停下来听她说话直到她儿子给我两三个茶叶蛋。旧房子一字排开,春天里最不生动的意外,更让意外的是有一次,我打这儿经过,居然遇见了曾经发生过的自己,在一棵老槐树下,望着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我微笑。我不知道自己以每秒多少千米的速度逃离了那里。这排房子总是很奇怪,奇怪。“使我们神经紧张,一些不同的氏族听证他们也不理解的语言。”
后来也不紧张了,因为我看见相似者──遇见敌人的逃兵──撒腿就跑,几乎同时在这条街的四面八方穿梭。他们从来就活在旧街上,所以每次奔跑都像在笼子里转圈。
我花了一整年的时间研究“苍老”,再要不就试图从回忆里找出点想不起来的琐碎来增添新奇,要知道生活的奥秘就在这里,所以老会看到一个拿铁锨的男孩子在黄褐色的土地上挖一个坑。我在荷包中放上一些黄豆,遇见人就发给他们一把。这条街的人大部分都受过我的好处,见了我笑眯眯的,因为那个卖茶叶蛋的妇女儿子是神经病,于是她会讽刺我。男孩总在吃,每次遇见他,他都从口袋里掏出我给他的黄豆放进嘴里。有次,时隔三四个月才看到他,黄豆还没吃完,好象那个坑也总没挖完,很多事情就是个逗号。
假期让人发现自己有多么无聊。在这些日子里,我学会了打毛衣、养花、在街上看人骂街打架、冲咖啡看星座书、修电视机,最让我得意的莫过于学会怎么做果冻,只是按照商家给出的比例,我每次都做出一大锅。这也很好,光是处理这些吃不掉的粮食就让我头疼半个月了。我记得在我工作的那家酒店有个站岗的保安学文这么和我说。 “你不要怕站岗,每次站的时候,你都望向同一片树叶,死死的盯着它,看清楚叶子的脉络,直到它吸收的水分分泌到你的身体里,这时候你就轻松了。你死死盯着它,对,这样盯着它。”在大门口他对我说完话,就盯着有个地方看,一动不动,头往前倾斜,看上去,大门口多出一截木头。直到下班的铃声被人拉响如召唤着神兽下凡,直到粉红色的宿舍楼的每扇窗户有人走动,大声唱歌,他就去值班亭换双拖鞋拿饭盆食堂打饭。打饭的时候他神气地对我说:“有片叶子枯了,不信你去看”。有时间我会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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