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诗意天涯 于 2014-10-17 13:05 编辑
贰拾年
白色是纯洁么?我没有感觉。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的衣服,以及,我就要归为一张白纸的人生。
还是有眷念的。比如小江,更比如,碎红。
那年师大西门挡的一刀,是下意识的。身后站着小江,和碎红的幸福。
这对狗男女!我笑。小江是下铺的兄弟,长的俊,会写字,江湖气,和碎红确是更般配。
算上辈子欠你吧!我安慰自己。
碎红叫去吃饭,应是想去的。小江说他不去时,心中狂跳。终是只递过张糖纸,说买包糖吧,不能赖哈!再憨笑,看碎红灿然撮了打我头上,然后,弹到风里。
年少轻狂啊。那天,她穿对襟白裳,勾魂摄魄。
每天早晨,外边走廊的繁忙杂乱而清晰,传递着离我渐行渐远的生命律动。乌泱泱又一片白,医生护士例行巡房,面上的微笑下,是见惯生命去留的淡定,亦或漠然。
我想点下头,终是无力。曾那么肌肉纵横,被时间抽丝剥茧后,只余插管下一只枯柴似的手。
上月小江来时,手还能稍动,还能讲话,甚至笑。
我说兄弟,神思一下回到二十年前。他坐下来,骂了句什么,与我碰下掌,收了力的。眼里凶光灼灼,说,快点好,老子手痒了,再一块去找人痛快干一架。
我定定看他一会,说,妈的,当年那一刀白替你俩挡了。小江说,她男人生的真他妈好!
两人嘿嘿笑。
碎红不喜粗语,一起时她啐她的,我们说我们的,惯了,从没想改。
碎红终是嫁个好男人,相夫教子,同学处听来的只言片语,都是幸福。应该还是一袭对襟白裳吧?知道再不能扰,反而安静下来。
小江决然去了南方,有意或无意,辗转竟没了音讯。
留意起每年的春绿秋黄,是知道自己的病以后。老僧顿悟,五大三粗的人,等闲处也翻起了书,想学小江一样会写字,也算对荒疏岁月有个交待。
这一翻,又是经年。
手早感觉不出滴液的冰凉。插管里点滴缓慢,摇摇欲坠的象在解释生命的终结与不舍。
窗外,一片凋了的枯叶飞舞旋转下来,恰恰半悬在白色马赛克窗沿,风里瑟瑟的看着我,象只混浊的眼。我咧下嘴,它掉了下去。
终是要走的。
小江来,我想笑下。待看身后,又凝住。竟跳脱出对襟白裳一银籫插髻妇人,泪光点点里有些许怯意,手抚精致的唇,皓腕如那时的白,一只玉镯敛住二十年前所有五彩斑阑的时光。
碎红。
一直最希望和最怕的,终是来到终场,也算圆满。
一个纸袋颤颤的伸到面前,隐隐奶酪味,灵窍轰然炸开,本已枯竭的眼窝,竟还有这多液体涌出。
迷离中,晃出伊人发间些许白丝。于是嘴角不住的抖,想问,你先生,还是生得那么好吧。
她竟听的懂,拼命点头,泪倾如雨。
我释然。
黑暗中有扇门,缝里透出隐隐的光。或许,里边又一个对襟白裳女子,皓腕翠镯,流彩溢光,手掌上,是半袋奶糖。
我走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