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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7 15:2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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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伦马特,瑞士作家,迪伦马特的剧作更有名,其剧作《老妇还乡》至今仍是欧美剧坛的保留剧目。
迪伦马特偶尔也写侦探小说,他认为在这种小说形式中人性的善恶之争更是展露无一。
此中篇《诺言》就是其一,一位有辉煌前程的警官因一句诺言而走向毁灭,其间的过程渗透出存在主义哲学,正是刘震云的一句话,哲学说不清楚的事由文学来说。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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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5-1-7 15:21 |只看该作者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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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5-1-7 15:23 |只看该作者
……哲学说不清楚的事由文学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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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5-1-7 15:2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7 16:02 编辑

诺言(上)
(瑞士)弗里德利希·杜仑马特
张佩芬译
  1
  
  今年三月我应楚尔市安德雷斯一达恒顿团体的邀请,给他们作一次关于侦探小说写作技巧的报告。我乘火车抵达时正值夜幕降临,这时,云层低垂,风雪交加,一切都凝结了,冰冻了。
  
  会议在商人协会的大厅举行。听众稀稀落落,因为艾米尔·斯达格尔正同时在中学礼堂讲解歌德晚年创作。不论是我,还是任何别人,全都情绪低落,许多本地人在我讲完之前就离开了会场。我和几个主持人简短谈了片刻,又和两、三个中学语文教员谈了几句——他们想必也是情愿听关于歌德晚年的报告的,我还和一位做慈善事业的太太聊了一阵,她是东瑞士家庭雇员 [即佣仆] 协会名誉会长。
  
  在拿到报酬和旅费之后,我便回转车站附近的斯泰因卜克旅馆去,打算过夜。连这里也是凄凄凉凉的。除了一份德国金融日报和一份陈旧不堪的画报外,再也找不到任何读物。旅馆里寂静得非人所能忍受,不能设想谁还能睡得着,因为害怕永远也醒不来。黑夜里时间似已停滞,阴森可怖。窗外雪已止住,万物都纹丝不动,连路灯也不再摇晃,因为风已停息。路上没有行人,没有动物,一无所有,只有从火车站方向有时传来遥远的喧声。
  
  我去到酒吧间,想喝一杯威士忌。除去那个上了年纪的女招待外,那里还有一位先生,我刚刚坐下,他就招呼我了。他是H.博士,曾任苏黎世州警察局长,高个子,十分肥胖,打扮很老派,一条金表链横挂在西服背心上,这在今天已属少见。虽然已届高龄,他那鬃毛般的头发仍旧漆黑,上髭也很茂密。他坐在酒吧前的一只高凳上,一边喝红酒,一边抽着雪茄烟,和女招待已直接用名字相称了。他的嗓门很大,动作表情颇为轻快,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他同时又吸引我,又令我厌恶。
  
  到深夜近三点时,他已喝了五杯乔尼·华克尔 [一种名牌威士忌] 了。他邀请我第二天上午搭他的奥佩尔轿车去苏黎世。由于我对楚尔附近,总之,对瑞士这一带地区,全然不熟悉,便接受了邀请。H.博士是以联邦政府委员会的成员身分来格劳本顿出差的,归途为风雪所阻,也因而听了我的报告。他对此未加任何评论,只有一回表示说:“你表达得比较笨拙。”
  
  次日早晨我们一起动身。为了想睡着一会儿,我在黎明时分吃了两片安眠药,这时只感到浑身疲软。天迟迟不肯亮,虽然早就是白天了。天空有一处射出亮光。此外就阴霾密布、呆滞而沉重的云块缓缓地移向天边,仍旧大雪纷纷,冬天似乎不乐意离开这个地区。城市为山峰所包围,但是山峦丝毫也不显得崇高威严,倒象是开掘了一座无限巨大的墓穴后形成的一堆堆积土。楚尔城呈现出一派冷酷、灰色的景象,这里那里点缀着一座座巨大的政府办公大楼。我几乎不能相信这儿竟是出产名酒的地方。我们本想穿过老市区,但是这辆大汽车迷了路,我们在死胡同和单行马路上绕来绕去,常常需要作艰难的倒车,才能摆脱房屋组成的迷宫。再说,石块路面都结了冰,因此,当城市终于落在我们身后时,我们极为高兴,尽管我对这块古老的主教驻地简直毫无印象。
  
  这真象是一次逃亡。
  
  我打着瞌睡,感到疲倦和没精打采。朦朦胧胧地感到在低垂的云层下,有个白雪覆盖的山谷从我们身旁闪过。景色似乎也都冻僵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驶入一座规模颇大的村庄,也许是一个小城镇。我们驾驶得十分谨慎,忽然强烈而耀目的太阳光照射着大地上的一切,白雪皑皑的地面开始融解。地面上升起一阵白色的雾气,奇异地铺展在雪白的田野上,它重新遮断了我的目光,使我无法再眺望山谷。一切真象是一场噩梦,真象是施了妖术,似乎我永远也不该认识这片大地、这些山峦似的。
  
  我再度感到疲倦乏力。汽车行驶在铺满碎石的路上发出讨厌的毕剥声,然后又轻快地滑下一座桥梁。我们遇到一个军用运输车队,它们把我们的挡风玻璃弄得那么脏,大概再也擦洗不干净了。H.坐在我身边把着方向盘,一边沉思地喃喃自语着,聚精会神地对付着难走的道路。我后悔自己接受邀请,诅咒那该死的威士忌酒和安眠药片。但情况终于渐渐好转了。山谷又重新明显可见,也比较带点人情味了。到处都是田庄,这里那里有一些小规模的工厂,一切都干净而又简朴。路上冰雪都已消融,闪出潮湿的亮光,不过可以肯定汽车能以适宜的速度行驶了。群山缩小了,道路不再狭窄难行。
  
  我们在一座加油站前停下汽车。这座房子立即给我们以一种特别的印象,也许由于它和四周整洁的瑞士景色形成鲜明的对照吧。房子很敝陋,到处滴着水,山泉从上面流经这里。房屋一半由石块砌成,另一半是一座木质谷仓,临街那一面的板壁上贴满了广告,显然张贴的历史颇为久远,因为广告交叉重叠地贴了许多层:用新式烟斗不可不用布罗斯牌烟草;请饮加拿大美酒;运动牌薄荷糖;维生素;林特牌牛奶巧克力,以及其它等等。侧墙上写着一行大字:比雷里牌轮胎。两只加油泵装在石砌的半幢房子前面,安在铺砌得很糟糕的、粗糙不平的鹅卵石空地上;所有这一切都给人以一种颓败的印象,尽管这时阳光亮得耀眼,几乎亮得有点邪恶。
  
  “我们下车吧,”前警察局长说。我听从了,并不了解他的意图是什么。我只是乐意换换新鲜空气。
  
  开着的大门旁边有一个老人坐在一条石凳上。他满面胡子,看上去十分肮脏,上身穿一件浅色短外套,全是油垢,下身是一条黑色而斑迹累累的罩裤,从前大概是一套常礼服的裤子。脚上套一双旧便鞋。他痴呆地凝视着前方,而我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他嘴里的酒气,是苦艾酒的气味。石凳周围的石块路面上香烟蒂头扔了一地,飘浮在积雪融化的脏水中。
  
  “你好!”我听到局长有点犹豫不决地对那个人说,“请加足油,要上等货。再把玻璃窗也给擦一擦。”然后转身对我说,“我们进去吧。”
  
  这时我才注意到,在那独一无二的窗口上挂着酒店招牌,一块红色的洋铁皮圆牌。大门上写着名字:“玫瑰园”。我们踏进一条肮脏的走廊,一股烧酒和啤酒臭气迎面而来。警察局长在我前面走,推开一扇木头门,他显然熟悉这个地方。酒吧间里摆设简陋,光线不足,只有几张粗糙的桌子和板凳,墙上张贴着从画报上剪下来的电影明星照片。奥地利广播电台正在播放梯罗尔的股票和物品价格,几乎看不清楚柜台后面站着一个瘦瘦的妇女。她穿着一件晨衣,一边抽烟,一边洗杯子。
  
  “两杯牛奶咖啡,”警察局长吩咐。
  
  这个妇女倒咖啡的时候,从隔壁房间进来一个衣饰不整的姑娘,我初初一看估计她大概三十岁左右。
  
  “她只有十六岁,”警察局长向我喃喃说。
  
  姑娘过来伺候我们。她穿一条黑裙子,白衬衣的纽扣只扣了一半,胸部扁平,身上很不干净。她的头发象酒吧后面那个女人一样也是金黄色的,尚未梳理过。
  
  “谢谢,安妮玛丽,”警察局长说,把钱放在桌子上。姑娘没有答话,也不道谢。我们默默无言地喝着。咖啡难喝极了。警察局长点着了一支香烟。奥地利广播电台播送着水位上涨的消息,姑娘溜进了隔壁的黑屋子,我们看见里面有些白色的东西在闪光,肯定是一张没有铺好的床。
  
  “我们走吧,”警察局长提议说。
  
  到外面后,他看了一眼油泵上的数学。老头已给汽车加足了油,也把车窗擦干净了。
  
  “下回一起给吧,”警察局长告别时说,他那困惑的目光又一度落在我的眼里。老人这次也没有答复他,而是重新坐回到长凳上,痴呆而绝望地瞪视着前方。当我们走近奥佩尔牌轿车时,再次转过身来,这时,老人突然握紧了拳头,一边摇晃着拳头,一边低声诉说着什么,反反复复就是几个字,脸上焕发出一种无法估量的信念。他说的是:“我等着,我等着,他会来的,他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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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5-1-7 15:25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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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5-1-7 15:26 |只看该作者
春水秋霜伊人 发表于 2025-1-7 15:23
……哲学说不清楚的事由文学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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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5-1-7 15:2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7 16:04 编辑


2
  后来,当我们驰越凯仑茨山口时,路面又重新结冰了,在我们身下躺着瓦伦湖,闪光,冰冷,怀着敌意。安眠药片所导致的沉重疲乏感又重新发生作用,我脑子里泛起了一种对于威士忌酒腾云驾雾般滋味的回忆,一种好似在无边无际、毫无意义的梦境中滑行的感觉。
  
  这时候,H.博士开口道,说真的,我对侦探小说从来评价不高,很遗憾你竟也从事此项工作。这纯粹是白白浪费时间。你昨天晚上的报告中所讲的东西,无疑是值得一听的;由于政治家们把事情搞得这么糟糕——这种事我最清楚了,因为我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我是一个国会议员,这你大概是知道的(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在极度疲倦之下,我听他的声音象是从远处传来似的,我象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般地倾听着)。当政治家把事情搞得这么糟的时候,人们只能指望警察局至少懂得如何维持社会上的秩序。我必须承认,我自己也设想不出有什么比这个稍好一些的希望。令人感到讨厌的是,所有的侦探小说都是骗人的。我还不得不指出这样的情况:小说中所有的罪犯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因为我看编造这些美丽的故事纯粹是道德上的需要。它们和别的有助于巩固国家的谎言一样有用,就象那句虔诚的格言,说什么恶有恶报,其实人们只须观察一下周围的社会,便可以发现这句话有没有道理了。但是即使仅仅出于商业原则,我也愿意不去追究,因为每一个公众,每一个纳税人都有权得到他的英雄人物及其美满结局,为了满足这种需要,我们警察局和你们创作界都同样具有责任。不过,我对你们小说中的情节实在头痛得很。小说骗人骗得也未免太荒唐,太不要脸了。你们所构思的情节,逻辑性太强,好象在下象棋,这是罪犯,这是被害者,这是同谋犯,这是聪明绝顶的大侦探。侦探只需要知道规则,象照棋谱下一盘棋那样,他就可捕获罪犯,让正义取得胜利了。这种杜撰使我极为愤慨。现实生活中只有部分事物具有逻辑性。当然,恰恰是我们警察人员不得不依据逻辑进行工作,科学地进行工作;但是干扰破坏我们工作的不利因素实在太多了,因而常常仅仅由于职业上的运气和偶然性决定我们的成功或者失败。但在你们的小说中偶然性完全不起作用,倘若有什么东西看上去带点偶然性,那也总是命运或上帝的旨意;自古以来,你们作家为了戏剧规律而把真理抛在一边。现在,该让你们的规律见鬼去了。每一件案子绝不会是完全相同的,因为我们并不知道所有必要的因素,而只认识少量的、往往还是次要的因素。偶然性——这个无法估量的、不能比较的东西——的作用实在巨大。我们的规律仅仅建立于可能性,建立于统计学上,而不能建立于因果关系上,它们仅仅适用于一般情况,而不适用于特殊情况。特殊情况本来就在我们的预测范围之外。我们的侦察手段还不完善,我们越是想使它更充实一些,就越发感到它不够用。而你们这批耍笔杆子的人却不用为此操心。你们从来也不写那些我们事实上无法破获,只好回避它,让它滑了过去的案件。你们仅仅是写你们控制得住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是十全十美的——哼,谁知道呢?但这样的世界纯粹是个骗局。赶快扔掉这种完美性吧,倘若你们还想真正做出点成绩来,倘若你们还想接触到问题的本质,接触现实,象一个男子汉应当做的那样。否则你们将一筹莫展,只好去写那种毫无用处的文体练习。不过现在我得言归正传了。
  
  你肯定会对今天早晨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感到惊奇。我猜想,首先是对我这一大套话。一个曾经担任苏黎世州警察局长的人理当观点稳健,但是我老了,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我明白,我们的工作很成问题,我们的能力极其有限,我们非常容易犯错误;但是,我知道,即使我们面临犯错误的危险,我们仍然必须行动。
  
  其次,你一定对我在这个破烂简陋的加油站停车加油感到惊讶。我还是马上给你点明算了:那个替我们加油的醉醺醺的老废物以前是我的一个最得力的下属。老天爷知道,我也算是个内行,可是马泰依却是一个天才,比你笔下任何一个虚构的大侦探都更有才能。
  
  当H.博士超过一辆壳牌运油汽车后,他慢慢开言道:故事发生在九年以前。马泰依是我的一个探长,确切些说,就是警察局的一个中尉,因为我们州警察局用的是军事编制。他和我一样是法理学家出身。他是巴塞尔人,也在巴塞尔得的博士学位。由于他生性孤僻,最初是一部分和他“公事公办”打过交道的人,后来连我们大家在内,全都背后叫他“死心眼的马泰依”了。他一贯衣着整洁,显不出个人特点,拘谨多礼,落落寡合,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在职务上极其严厉苛刻,不留情面,成绩固然可观,得罪的人却也不少。我始终不知道怎么评价他才好。我想我大概是唯一喜欢他的人——因为我喜欢思想单纯的人,虽然他的缺乏幽默感也常常使我忍受不了。他的头脑是第一流的,但是由于我们国家的结构过于呆板,使他的头脑也因而变得毫无感情了。他是一个重视组织机构的人,他把警察局这个机构运用得就象一把计算尺一样。他没有结过婚,从来不谈自己的私生活,事实上他也没有私生活。除了工作,他不考虑任何别的东西,他虽然成了卓越的犯罪学家,工作起来却完全不动感情。他顽强工作,不知疲倦,但是渐渐地,他对业务似乎也感到厌烦了,直至有一天他卷进了一件案子里,这件事突然使他爆发出激情。
  
  那时马泰依博士正处在他一生事业的顶峰。他那个单位的人和他有一些矛盾。当时,州政府正在逐渐考虑我的退休问题,也连带想物色一个合宜的继任者。实际上唯一可供考虑的人选就是马泰依。然而即将宣布的任命遭到了阻挠,这样的阻挠却是不容忽视的。事情不仅由于他不属于任何政治派别,也由于本部门的人员可能表示了不同意见。另一方面,上头也不愿意让人说他们埋没人才。这就说明,为什么约旦王国刚刚要求瑞士联邦政府派遣一个专家去安曼协助整顿那里的警察局,苏黎世立即推荐了马泰依,而伯尔尼 [瑞士首都,这里指瑞士政府] 也很快同安曼达成了协议。每一个人都宽慰地松了一口气。连他自己也很乐意这次任命,不单是职务上的原因。马泰依当时已五十岁,他想,晒晒沙漠上的太阳也许对身体有好处;他期待着启程,准备坐飞机越过阿尔卑斯山和地中海,他大概还考虑到这没准是和瑞士的最后一次告别,因为他透露说,以后要迁移到丹麦和他寡居的姐姐住在一起,——他正在卡塞尔纳街州警察局大楼清理办公桌,这时,却来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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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5-1-7 15:3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7 16:05 编辑



3
  警察局长又继续讲他的故事。电话里的汇报杂乱无章,马泰依费了很大劲才把事情弄清楚。电话是他的一个老“顾客”从梅根村打来的。梅根村是苏黎世附近一个小村子。打电话的人封·龚登,是一个小商贩。马泰依对自己留在卡塞尔纳街的最后一个下午还要处理案件实在毫无兴趣,他的飞机票已经订好,三天后即可飞往约旦。可是我正好不在,参加一个警察局长会议去了,最早也得在傍晚时分才能从伯尔尼返回。迫切需要采取恰当的措施,无经验的人可能会坏了大事。马泰依让人接通了梅根村警察站的电话。那是四月末的一天,窗外下着倾盆大雨,阿尔卑斯山刮来的风暴正在袭击这座城市,然而却丝毫没有减弱使人窒息的邪恶的燥热。
  
  梅根村是里逊警官接的电话。
  
  “梅根村也在下雨吗?”马泰依首先不高兴地问,虽然答复是可想而知的。他听电话时脸色越来越阴沉。然后他指示说,要不被察觉地盯住那个报信的小贩。
  
  马泰依挂断了电话。
  
  “出了什么事情了?”费勒好奇地问,他正在帮他的上级清理办公室。几年来马泰依收藏的书几乎抵得上一个图书馆,现在都要包装运走。
  
  “梅根村也在下大雨,”探长回答说,“请你立即通知刑警队。”
  
  “谋杀案?”
  
  “该死的大雨,”马泰依咒骂一声代替了答话,毫不顾及费勒是否高兴。
  
  马泰依准备偕同检察官和汉齐少尉驶赴现场。那两人已经在汽车里等得很不耐烦了。马泰依还把封·龚登的档案翻了一遍。这个人从前判过刑,因为强奸一个十四岁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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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5-1-7 15:3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7 16:05 编辑


4
  监视小贩这一命令看来是个错误,因为事先不了解实际情况。梅根村是一个小村子。大部分居民都是农民,也有一些人在下面山谷的工厂里干活,或者在附近的砖瓦厂干活。当然也有一些“城里人”住在这里,有两、三个建筑师和一个古典派雕刻家就住在村外,不过他们都不参与村子里的生活。这里人人都互相熟识,大多数人还互相沾亲带故。村子和城市有矛盾,虽然矛盾尚未公开化。原因在于环绕着梅根村的那一大片林子产权归城市所有,这个事实是每一个真正的梅根村人都不肯接受的。这种情况曾经给森林管理局带来许多麻烦。数年前管理局还因而要求在梅根村设立警察站。问题还在于,每逢星期天城里人潮水般拥来霸占了村子,许多人还在夜里聚在公鹿酒店闹事。
  
  考虑到这种种情况,村里的警察便必须是个懂行的人;另一方面他还必须去应付那些村民。负责巡视这座村子的警察魏格莫勒很快便碰到了这些问题。他自己也出生于农家,常常酗酒,不过总算尚有能力控制他的梅根村民。当然,他作了那么多的让步,我本来应该出来干涉的。但是我权衡下来,仍然认为他身上的毛病是两害之间的轻者,尤其是考虑到我们人员的缺乏。我不喜欢别人管我的事,因此我也不去搅扰魏格莫勒。然而在他离职休假时,他的代理人却陷入了困境。梅根村民把这个代理人害得好苦。虽然在属于城市的林区里偷猎和盗窃木料,和城里来的人吵闹这些事由来已久,城里的经济繁荣更使村民们对抗城市当局的传统抗拒火焰越烧越旺了。这回遇到麻烦的是里逊警察。他是一个笨拙的小伙子,很容易发脾气,毫无幽默感,不能容忍村民们无穷无尽的讥讽。事实上,他比一般的人又更敏感一些。他害怕面对村民,只要执行完任务,他总是躲起来。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当然不可能既要监视那个小贩又不被察觉了。这位警察一旦在他向来避之唯恐不及的公鹿酒店出现,便等于是宣告他在执行任务了。再说里逊在小贩面前坐下来时又是那样的装模作样,这就使得农民们越发一声不吭好奇地注视着他们。
  
  “要咖啡吗?”酒店老板问。
  
  “什么也不要,”警察回答,“我在这里有公事。”
  
  农民们好奇地望着那个小贩。
  
  “他究竟干了什么事?”一个老头子问。
  
  “这不关你的事。”
  
  酒店的餐厅十分低矮,烟雾腾腾,象一个木头搭的洞穴,空气闷热;光线很暗,但是老板没有开灯。农民们坐在一张长桌面前,喝的不是烧酒就是啤酒,倾泻着雨水的银色玻璃窗映现着人们的身影。不知何处传来乒乓球声,另外一个地方又传出一种美国弹球戏的玎玲声和滚动声。
  
  封·龚登喝的是樱桃酒。他十分恐惧,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右手靠在他那箩筐的弯柄上,等待着审问。看样子他已在这里坐了好几个小时。空气沉闷,一点声音也没有,充满了威胁。玻璃窗越来越明亮,雨势已渐渐减弱,突然间阳光又重新出现了。只有风还在吼叫,摇撼着墙壁。当屋外终于传来汽车声时,封·龚登才算松了一口气。
  
  “请随我来,”里逊说,一边站起身来。两个人朝外边走去。酒店外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刑警队的大汽车,一辆救护车还在路上,正往这里驶来。村子广场在一片炫目的阳光照射之下。水井边站着两个五、六岁光景的孩子,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男孩,小姑娘抱着一个洋娃娃,小男孩握着一根小小的鞭子。
  
  “请你坐在驾驶员旁边,封·龚登!”马泰依隔着轿车玻璃窗向外面喊着。小贩立即出了一口长气,好象这才得了安全似地坐了下来。当里逊坐上轿车后,马泰依问道:“好吧,请你带我们去看看你在树林里发现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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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5-1-7 15:3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7 16:07 编辑


5
  他们穿越过潮湿的草地,因为通向森林的小径已经成为一个泥潭,很快他们就来到一具小小的尸体的身边,它躺在灌木林的枯叶当中,几乎就在树林的边缘上。男人们默默站着。大颗大颗的雨点从猛烈晃动的树枝上滴落下来,晶莹明亮,象是一颗颗钻石。检察官扔掉雪茄烟头,困窘地把它踩熄。汉齐不敢瞧尸体。马泰依说:“一个警官是不能扭开头去的,汉齐。”
  
  摄影的人纷纷打开他们的照相机。
  
  “下过这场雨之后,要找到痕迹是很难的了,”马泰依说。
  
  突然,那个男孩和女孩挤到人们中间来了,他们瞪大了眼睛在瞧,小姑娘仍然抱着洋娃娃,男孩仍然拿着他的鞭子。
  
  “把孩子们带走。”
  
  一个警察搀着孩子们的手把他们领回到大路上。两个孩子就呆在那里。
  
  第一批村民出现了。老远就可以认出公鹿酒店的老板,因为他系着一条白围裙。
  
  “封锁现场!”探长命令道。有几个警察充当警卫,站好了岗,别的警察就在现场附近搜寻。这时第一个闪电在天边掠过。
  
  “你认识这个姑娘吗,里逊?”
  
  “不认识,探长先生。”
  
  “你在村子附近见到过她吗?”
  
  “我想是见到过的吧,探长先生。”
  
  “给这个姑娘拍完照片了吗?”
  
  “我们还要拍两张俯视照。”
  
  马泰依等待着。
  
  “有痕迹吗?”
  
  “一点也没有,全是稀泥。”
  
  “纽扣检查过了吗?有指印吗?”
  
  “下了这场暴雨,别指望还会有什么。”
  
  马泰依慢慢地弯下身去仔细地看着。“是用剃刀杀的,”他判断道。
  
  他把散了一地的小面饼捡起来,小心地放回到小篮子里。
  
  “是8形面饼。”
  
  一个警官过来报告说,有一个村民要跟他们说话。马泰依站直了身子。检察官朝林子边缘看了看,那儿站着一个白头发的老人,左臂上挂着一把雨伞。汉齐靠在一棵山毛榉树上,脸色苍白。那小贩俯伛着坐在他的篮子上面,低声一遍遍地重复道:“我碰巧路过这里,完全是偶然的。”
  
  “把那个人带来。”
  
  那白头发的老人穿过灌木丛走过来,他显然是冻僵了。
  
  “我的天哪,”他喃喃地说道,“我的天哪!”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马泰依说。
  
  “我是小学校长罗根保尔,”那人轻声说道,眼光闪了开去。
  
  “你认识这个姑娘?”
  
  “是莫赛尔家的葛丽特利。”
  
  “她父亲母亲住在哪儿?”
  
  “在莫斯巴赫。”
  
  “离这个村子远吗?”
  
  “十五分钟路程。”
  
  马泰依瞧了瞧被杀害的孩子。只有他一个人敢看。人们都默不作声。
  
  “怎么会出这种事的?”校长问道。
  
  “这是一桩性犯罪行为,”马泰依答道,“这孩子是你们学校的吗?”
  
  “她是克鲁姆小姐班上的。三年级。”
  
  “莫赛尔家还有别的孩子吗?”
  
  “葛丽特利是独女。”
  
  “得有人去告诉她的父母。”
  
  一阵沉默,没有人吭声。
  
  “你去怎么样?”马泰依问那个校长。
  
  罗根保尔沉默了许久。最后他总算磕磕巴巴地回答说:“你不要以为我是个胆小鬼,可是最好别让我干这件事,”他又轻声地补充一句,“这件事我干不了。”
  
  “我明白,”马泰依说,“让牧师去行吗?”
  
  “牧师在城里。”
  
  “好吧,”马泰依平静地说,“你可以走了,罗根保尔先生。”
  
  校长回到路上,那里已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梅根村人。
  
  马泰依把眼光转向汉齐,他仍然靠在那棵山毛榉树上。“请别让我去,探长。”汉齐低声地说。检察官也摇摇头。马泰依又一次瞧了瞧尸体,接着又看看那条摆在树丛上浸透了血和雨水的撕破的小红裙子。
  
  “那只好我去了。”他边说边提起了那篮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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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25-1-7 15:3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7 16:08 编辑


6
  莫斯巴赫是一块沼泽低地,离梅根村不远。马泰依让警车留在村里,徒步走去。他想要有些思考的时间。老远便可望见那所房屋了。马泰依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便停了下来,转过身去。又是那两个小孩,跑得满脸通红。他们准是抄近路走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来到这里。
  
  马泰依继续往前走。那所房子很低矮,有白色的墙壁和黑色的桁木,屋顶是石板盖的。屋后是果园;园子里的泥土黑黝黝的。房子前面有一个男人在劈木头。马泰依走近时,他抬起头来看着。
  
  “你有什么事吗?”那人问道。
  
  “我是州警察局的马泰依探长,”马泰依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他犹豫地自我介绍了一下,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是莫赛尔先生吗?”
  
  “是的,你有什么事吗?”那人又问。他走了过来,站在马泰依面前,手里还握着斧子。他看上去大约四十岁,很消瘦,额头上尽是深沟般的皱纹,一双灰眼睛打量着探长。一个妇女出现在门口;她穿的也是一条红裙子。马泰依考虑他应该说什么。他一路走来就在考虑,可是到现在仍然不知该怎么说。莫赛尔来解围了。他看见了马泰依手里的那只篮子。
  
  “是葛丽特利出什么事了吗?”他问道,眼睛在马泰依的脸上探索着。
  
  “你派葛丽特利去哪儿了吗?”探长问。
  
  “去弗伦村她奶奶家呀,”农民回答道。弗伦是附近的一个村子。马泰依思索片刻后问道:
  
  “葛丽特利常走这条路吗?”
  
  “每个星期三和星期六的下午,”农民回答。接着突然受到一阵恐惧的袭击,他问道:“你干吗要知道这些?你干吗把篮子带回来?”
  
  马泰依把篮子放在莫赛尔方才劈木头的树墩上。
  
  “有人在梅根村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葛丽特利的尸体,”他说。
  
  莫赛尔没有任何动作。那个穿红裙子的妇女也是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马泰依看见汗从那人白皙的脸庞上流下来,象一条条小溪。他想把眼光扭开,可是那张脸,那一行行的汗慑住了他,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瞪视着站在那里。
  
  “葛丽特利被人杀害了,”马泰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声音里连一丝同情心都没有。这使他憎恨起自己来了。
  
  “这是不可能的,”莫赛尔悄声说道,“不会有这样的恶人的,”他那只握在斧子把上的拳头颤抖起来。
  
  “这样的恶人是有的,莫赛尔先生,”马泰依说。
  
  那个人木然瞪着他。
  
  “我要去看看我的孩子,”他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探长摇了摇头。“我请你不要这样做,莫赛尔先生。我知道我的话很残酷,不过你现在还是不要去看你的葛丽特利为好。”
  
  莫赛尔凑到马泰依的跟前,这两个人现在是眼睛对着眼睛了。
  
  “为什么不看为好?”他叫嚷道。
  
  探长沉默不语。
  
  有几分钟,莫赛尔掂量着手中斧子的份量,仿佛要用它来劈碎什么;接着他扭过身子朝他的妻子走去,她仍然站在门口,还是一动也不动,依旧一言也不发。马泰依等待着。任何细节也没有逃过他的观察,转瞬间他理会到他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场面了。莫赛尔把他的妻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一阵无声的啜泣使莫赛尔突然浑身打颤,他把头埋在妻子的肩膀里,而她则惘然地瞪视着天空。
  
  “明天傍晚你可以去看你的葛丽特利,”探长无可奈何地应允道,“到那时就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光景了——你的孩子看上去就象是睡着了一样。”
  
  突然,那个妇女开口了。
  
  “杀人犯是谁?”她问话的声音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不动感情,马泰依只感到自己一阵发冷。
  
  “我正是要找出这个人,莫赛尔太太。”
  
  那个女人瞧着他,眼光是威胁性的、专横的。“你答应我找出这个人来,是吗?”
  
  “我答应你,莫赛尔太太,”探长说,一心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以你灵魂得救的名义吗?”
  
  探长倒抽了一口冷气。“以我灵魂得救的名义,”他终于说,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好,那你走吧,”那个女人命令道,“你已经以你的灵魂得救作担保发过誓了。”
  
  马泰依最后还想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她,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我很抱歉,”他轻声说道,接着就转身走开了。他慢慢地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在他前面,座落着梅根村,更远一些便是树林。在他头上,是天空——现在已经是万里无云了。他又看见那两个孩子,蜷缩在路旁。他筋疲力尽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又小跑着跟在他的后面。接着,突然之间,他听到从他后面的屋子里传来一声象是野兽嗥叫的哭喊声。他加快了自己的步子,他不知道这样哭号的究竟是那个男的,还是那个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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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25-1-7 15:40 |只看该作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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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25-1-7 16:08 |只看该作者



同步给你排了个版,累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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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25-1-7 17:1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1-7 16:08
同步给你排了个版,累够呛


啊,太谢谢首版,辛苦了~~~

我在外面店里等着买手工包的饺子,今天下了一天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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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25-1-7 17:35 |只看该作者
老婆不做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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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25-1-7 17:48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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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25-1-7 18:01 |只看该作者
留个脚印,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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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25-1-7 18:2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搬个马扎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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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25-1-7 18:42 |只看该作者



要做,有时也换个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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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25-1-7 18:4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炉渣渣 于 2025-1-7 18:48 编辑



好,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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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25-1-7 18:46 |只看该作者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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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25-1-7 18:47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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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25-1-7 18:49 |只看该作者

老婆罢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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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25-1-7 18:5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炉渣渣 于 2025-1-7 19:01 编辑


7


回到梅根村之后,马泰依马上就发现自己遇到了第一个困难。那辆刑警队的警车开进了村子在那里等他。犯案的现场与附近一带仔细搜寻过之后,封锁线已经撤了,留下三个便衣警察埋伏在树林里,他们的任务是观察路过的人,也许能发现杀人犯的踪迹。其余的警察该回城了。这时,天上已经没有一丝云彩,象是扫过的一般。但是一阵阵风还在袭击着村子。阿尔卑斯的热风仍然笼罩着这一带的村子和树林。这场雨并没有使人感到松快些;不自然的、令人窒息的湿热使每一个人都恼火、心烦,脾气不好。街灯已经点燃,虽然天还很亮。农民们纠集在一起。他们听说封·龚登有点牵连,便认为他就是杀人犯;小贩总是行迹可疑的。他们以为他已经被捕,便围拢在刑警队的警车周围。那小贩呆在车里,坐在两个直挺挺一动不动的警察之间,蜷缩着,打着颤。梅根村人越来越逼近大轿车,把脸贴在车玻璃上。警察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刑警队后面那辆警车里坐着检察官,他也给团团围住了。验尸官的小汽车也被包围,他是从苏黎世赶亲的。存放着小尸体的白色红十字急救车也同样被围得水泄不通。男人们站在那里,咄咄逼人地沉默着;妇女们都靠墙根站着,她们也同样一言不发。孩子们纷纷爬上了村中泉水池围栏。一种朦胧的、没有计划的愤怒使农民们集合在一起。他们要复仇,要伸张正义。

马泰依想挤开人群到警车上去,但这是根本做不到的。他决定赶快找到一位本地的行政长官,便向周围的人打听。没有人睬他,他只听见一句半句威胁性的话语。马泰依考虑一下,便进入了小酒店。他没有猜错;村长正坐在公鹿酒店里呢。他是一个身体肥重的小个子,脸色显得不很健康。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意大利酒,正从低矮的窗户里朝外张望。

“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吗,探长?”他问道,“村民们不好管束。他们觉得警察不起作用,他们想自己来伸张正义。”接着他叹了一口气。“葛丽特利
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很喜欢她。”

村长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那个小贩是无辜的,”马泰依说。

“那么你们干吗要逮捕他。”

“我们没有逮捕他,我们只是让他作证。”

村长用敌意的眼光盯着马泰依。“你这么说只不过是想推卸自己的责任,”他说,“这一套我们都知道。”
“作为地方官员,你首先得保证让我们安全离开。”

村长喝干了他那杯红酒。他只管喝酒,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样?”马泰依愠怒地问道。

村长仍然很顽固。

“为这件事,必须把那个小贩吊死,”他狺狺地说。

探长的态度很明确。“要想做到这件事,你还得动一次武才行呢,村长先生!”

“你难道愿意为保护一个性变态的杀人犯而动武吗?”

“不管他有罪没罪,法律是一定要尊重的。”

村长开始在晦暗的酒店房间里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由于没人伺候,他便自己到柜台那里去斟酒。他喝得很猛,以致大股黑色的液汁都顺着他的衬衫往下流淌。外面的人群还是默不作声。可是一等司机想发动巡逻车,人群便在车前挤得更紧了。

这时检察官也走进了酒店里。他是费了好大劲儿挤进来的。他的衣服凌乱不堪。村长惊讶得目瞪口呆。一个来调查案情的检察官的出现使他感到不安;象所有的普通平民一样,他总觉得干这个行业的人有点儿阴森森,似乎凛然不可侵犯。

“村长先生,”检察官说,“看来,梅根村的村民有意要搞一次私刑。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叫增援部队。我想这样做秩序总可以恢复了吧。”

“我们还是再去跟村民们谈一谈吧,”马泰依说。

检察官用右手的食指戳戳村长的胸口。

“你最好还是让村民们清醒清醒,”他咆哮道,“否则的话,咱们走着瞧!”

外面,教堂的钟猛烈地撞击起来。从四面八方,都有人来支援梅根村民。连救火队员也来到了,他们也站在反对警察的一边。能听到少数稀稀拉拉的辱骂声。

“坏蛋!蛀虫!”

警察也作好了准备。他们预料村民会向他们进攻,这些人正在变得越来越控制不住。可是和梅根村民一样,他们也无能为力。他们的日常工作是维持正常秩序,打击个别的犯罪分子。现在他们面临的是一种他们不熟悉的情况。

人群忽然变得鸦雀无声,他们一动也不动。这时,检察官和村长还有马泰依一起从公鹿酒店里走出来了。旅馆正门外有一个带铁栏杆的宽台阶,三个人就站在这里。

“梅根村的村民们,”村长宣布道,“我请求你们好好听听布克哈特检察官先生阁下的讲话。”

群众中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农民和工人又象刚才那样一言不发、咄咄逼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在为刚出现的晚霞映照得绚烂夺目的天空底下,在黑压压的人群头上,街灯象苍白的月亮似的发出微弱的光。这些人决心要亲自惩罚他们心目之中的杀人犯。在人群组成的浪潮当中;几辆警车挤在一起,象是黑色的巨兽。它们一次又一次地想挣脱开去,它们的马达从低声哼哼一直发展到大声吼叫,可是又没精打采地安静下来,最后就关掉了。一点希望也没有。每一样东西、每一个人——村中房屋的黑山墙、广场、街上的人群——似乎都被白天发生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仿佛这件谋杀案已经毒化了整个世界。

“同胞们,”检察官轻声地、犹豫不定地开始讲话了——可是在鸦雀无声之中他的每一个字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梅根村的乡亲们,我们都为这桩可怕的罪行感到震惊。葛丽特利被杀害了。我们还不知道是谁犯下了这个罪行……”

检察官的话讲到这里就被打断了。

“把他交出来!”

人们高举起拳头;有喝倒彩的,有吹口哨的,讲话没法再进行下去了。马泰依呆愣愣地注视着这些群众。

“快,马泰依,”检察官厉声说道,“打电话叫增援部队来。”

“封·龚登是杀人犯!”一个高个子、骨骼粗大、脸色黧黑、胡子拉碴的农民大声喊道,“我瞅见他的;山谷里根本没有别的人。”

他是那个在出事地点附近田里干活的农民。

马泰依考虑了一下便站了出来。

“老乡们,”他大声说道,“我是探长马泰依。我们准备把小贩交给你们。”

大家吃了一惊,刹时间一片死样的寂静。

“你疯了吗!”检察官在探长的耳边警告道。

“自古以来,在我们的国家里,罪犯若是有罪,便由法庭判决,若是无罪,便由法庭开释,”马泰依接着往下说,“你们现在决定自己来充当法庭。你们有没有权利这样做,我们现在不管;你们自己就把这个权拿过去了。”

马泰依说得很慢,很清晰。农民们专注地倾听着每一个字,权衡着每一个字。既然马泰依如此严肃认真地对待他们,他们也要严肃认真地对待马泰依。

“可是有一件事情,我要求你们能够做到,不管对哪个法庭,我都是这样要求的,”马泰依接着说,“那就是公正。因为很清楚,我们只能在相信你们是要主持公道的情况下,才能把小贩交给你们。”

“我们就是要主持公道!”有一个人喊道。

“你们的法庭如果是公正的话,就必须做到这一点,那就是,避免作出不公正的判决。你们必须答应要做到这一点。”

“同意!”砖瓦厂的一个工头喊道。

“那么你们就必须研究一下:你们控告封·龚登犯了杀人罪,这个控告究竟公道不公道。你们为什么怀疑是他干的呢?”

“这个家伙是个惯犯!”一个农民高声喊道。

“这只能增加封·龚登可能是杀人犯的嫌疑,”马泰依解释道,“可是这并非证实他真是杀人犯的证据。”

“我看见他在山谷里,”那个黧黑脸、胡子拉碴的人又叫嚷道。

“你走到前面来,”探长要求道。

那个农民迟疑着不出来
“去呀,海利,”有人喊道,“别做胆小鬼。”

那个农民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村长和检察官都退到酒店的门厅里去了,因此只剩下马泰依一个人站在台阶上和那个农民讲话。

“你叫我干吗?”那农民问,“我的名字叫海利·本茨。”

人群聚精会神地瞧着这两个人。警察们已经把橡皮警棍重新挂回到腰带上去了。他们也是屏息止气,观察着事态的演变。村中的顽童纷纷爬上了救火车上伸出一半的云梯。

“你说你在山谷里看见过封·龚登,本茨先生,”探长说,“他是一个人吗?”

“是一个人。”

“你那时候在干什么活儿?本茨先生。”

“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种土豆。”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干的?”

“从十点钟开始。我们全家是在地头上吃的午饭。”

“除了小贩以外,你没有看见过别人吗?”

“没有,这我可以发誓,”农民断然说。

“得了,别瞎说了,本茨!”一个工人嚷起来。“我两点钟的时候就在你的土豆地边经过。”

另外两个工人也说话了。他们也是两点钟那会儿骑自行车穿过山谷的。

“我也曾赶着马车穿过山谷,你这个傻瓜,”一个农民大声嚷道,“你这个小气鬼,总是闷着头干活,象一匹马一样,还让你的老婆孩子也都这样,没瞧见他们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吗?一百个光了身子的女人打你面前经过你也不会抬起头来瞧上一眼的。”

爆发了一阵哄然大笑。

“那么,我们可以确定,山谷里并不是只有小贩一个人了,”马泰依接着说,“现在让我们继续往下调查。有一条通到城里去的路是和树林并行的。有人从这条路走过吗?”

“弗里兹·盖勃,”有人嚷道。

“我走过那条路。”说话的人是那个坐在救火车水泵上的身躯笨重的农民。“赶着我的马车。”

“什么时候?”

“大约两点钟。”

“从大路穿过一条林中小道可以到达出事地点,”探长肯定说,“你看到有人在那儿吗,盖勃先生?”

“谁也没瞧见,”那个农民用低沉的嗓音吼道。

“你也许碰巧见到一辆汽车停在那儿?”

农民吃了一惊。“我好象是见到的,”他游移不定地说道。

“你能肯定吗?”

“反正是有什么东西在那儿的。”

“是不是一辆红色的梅尔西德斯赛车?”

“可能是的。”

“还是一辆灰色的大众牌汽车?”

“这倒也有可能。”

“你的回答太含糊了,”马泰依说。

“哼,我那会儿正坐在马车上打盹呢,”农民承认说,“天这么热,谁都免不了犯困。”

“那我可得提醒你,在大路上赶车是不许睡觉的,”马泰依责备道。

“马儿自己会认路的嘛,”农民反驳说。

每一个人都禁不住哈哈大笑。

“你们现在开始明白,如果你们自己想当法官,你们面前还有许多疑难问题呢。”马泰依告诉大家。“这个案子并不是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犯下的。仅仅五十米以外,就有一家人在土豆地里干活。如果这些人警觉些,这桩罪行是不可能发生的。可是他们没有注意,因为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他们没看见小女孩走过,又没看见走过这条路的其他人。他们恰恰注意到那个小贩,事情就是这样。而盖勃先生呢,他刚好也在他的马车上打瞌睡,不能提供法庭所需要的精确的证词。情况就是这样。你们是否认为这个小贩已被证实是有罪的呢?这个问题你们必须问一问自己。不管怎么说,向警察局报告的是他,这一点是对他有利的。我不知道,你们作为法官准备怎样做,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我们警察局的人准备怎么做。”

探长停了一会儿。他又是单独面对着梅根村民了。本茨已经狼狈地缩回到人群中去了。

“我们的做法是这样的。每一个嫌疑犯,不管他地位是高是低,都要经过最严格的审查。任何线索,只要有一点点影子,都要加以追究。不仅如此,如果必要,别的国家的警察也可以动员。而你们也明白,你们的法庭并没有多少办法来探求真相,而我们却拥有许多设备可以使用。现在,你们决定该怎么办吧。”

一阵沉默。梅根村的村民在沉思默想。

“你真的愿意把小贩交出来吗?”

“我说过我愿意的,”马泰依回答道,“如果你们坚持要这样做的话。”

梅根村的村民们犹豫不决起来。探长的话给了他们深刻的印象。检察官感到不安。在他看来,事情很玄。不过他马上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们把他带走吧!”一个农民大声吼叫道。

梅根村民们默默地让出了一条空路。

检察官用火点燃一支雪茄烟。“你真是在冒险,马泰依,”他说道,“要是你不得不遵守诺言,那又怎么样?”

“我都是算计好了的,”探长不动声色地说。

“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答应一个你必须要兑现的诺言。”检察官说。他划了第二根火柴来点烟,接着向村长道了别,大步向他那不再受到包围的汽车走去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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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25-1-7 19:0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8 15:53 编辑


8
  马泰依没有上检察官乘的那辆小轿车。他和小贩一起登上了警车。刑警们纷纷给他让座。大警车里很热。他们始终不敢开窗。农民们虽然已经给他们让出空道,却仍然站在车子四周。封·龚登踡缩着坐在司机的后面。马泰依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没有犯罪,”封·龚登低声保证说。
  
  “当然,”马泰依说。
  
  “没有人相信我,”封·龚登悄悄地说,“连警察也不相信我。”
  
  探长摇了摇头。“这不过是你的想象。”
  
  小贩仍然忧心忡忡。“你也并不相信我,探长。”
  
  警车发动了。刑警们默不作声地坐着。夜幕已经降临。街灯把金色的光线投射在一张张石雕般的脸上。马泰依感觉到所有的人都对小贩不信任,感觉到对他的怀疑正在滋长。他很替这个人难受。
  
  “我相信你,封·龚登,”他说,但他感到他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我知道你跟这桩罪行无关。”
  
  城市边上的第一排房屋已经远远在望了。
  
  “我们得带你去见局长,封·龚登,”马泰依说,“你是我们最最重要的证人。”
  
  “我懂,”小贩喃喃地说,接着又悄悄说道,“你也不相信我。”
  
  “胡说八道!”
  
  小贩非常执拗。“我知道的,”他用他那轻得几乎无法辨清的声音说道,目光瞪视着街上那些象古怪的星辰一般照亮着稳稳向前的车辆的红绿霓虹灯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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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25-1-7 19:08 |只看该作者

看样是起义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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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25-1-7 19:0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炉渣渣 于 2025-1-7 19:13 编辑



9
这就是我乘七点半钟的快车从伯尔尼回到警察局时人们向我报告的事情经过。这个案件是同类案件中的第三起。两年前,有人在希伏兹州用剃刀杀死过一个小姑娘,五年前在圣高尔州也发生过一起。这两件案子连罪犯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能够找到。

我派人去把小贩叫来。这个人四十八岁,个子很小,油腻腻的,很不干净,身上有一股气味;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一定是精神抖擞,口若悬河,而现在却呆若木鸡。他的证词起先是挺清楚的。他那时正躺卧在树林边上,脱了鞋子,货篮放在身边的草丛里。他原来打算去梅根村兜售刷子、背带、刀片、鞋带等货品。可是半路上他听邮差说魏格莫勒休假去了,里逊在顶班。情况起了变化,他就在草丛里坐下来考虑该怎么办。他知道我们这位年轻警察总是一阵阵抽风似地想雷厉风行,而且总是严格地按字面意思来理解法律。他说,他很了解这些小青年。过不了一会儿他便睡着了。他描述了那个藏在树林的阴影里的、有条公路从中间穿过的小山谷的情景。离他不远有一家子农民在地里干活,有一条狗在他们身边跑来跑去。他在弗仑的大熊旅馆所吃的那顿午餐显然是相当丰盛的——一大盘伯尔尼杂拌,他用葡萄酒把它们冲下肚去。他讲究吃,也吃得起。虽然他在乡下串来串去,胡子也不刮,邋里邋遢,衣着褴褛,行迹可疑,但是,他说,他的小买卖却还混得不错,甚至于还能攒几个钱。饭后他又喝了不少啤酒,躺在草地上的时候又吃了两条巧克力。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和一阵阵的凉风终于催得他完全睡着了。可是片刻后,他觉得他听见了一声尖叫,是一个小姑娘的高声尖叫,这个声音把他吵醒了,他在朦胧中往山谷对面看去,他有这样一个印象:地里的那几个农民抬起了头,惊奇地倾听了片刻。接着他们又弯下了身子,那只狗仍然在他们身边兜来兜去。这准是一只鸟在叫,他当时想,也许是一只猫头鹰。——他怎么能肯定呢?这个一半是猜想的解释使他宽了心。他继续打他的盹,可是接着树林里那阵突如其来的死一般的寂静惊醒了他,他开始明白快要变天了。他穿上鞋,拿起篮子,心里觉得很不踏实,因为那声神秘的喊叫又回到他脑子里来了。最好还是不要冒与里逊遭遇的危险,他决定干脆不去梅根村了。反正从那里总是赚不到什么钱的。他开始往回走,到城里去,他挑了树林里的小路,那是通往火车站的一条近路。他就是这样才见到那个被杀害的小姑娘的尸体的。接着他便飞跑到公鹿酒店,立刻打电话给马泰依;他一点也没跟农民讲这件事,怕人家怀疑他。

这就是他的陈述。我让人把他带走,但是并没有释放他。也许严格地说这是不合法的。检察官没有下命令拘留他,可是我们没有时间管这些繁文缛节了。他的叙述在我听来是真实可信的,可是还需要加以核对——不管怎么说,封·龚登是有过坐牢的记录的。我那时候心情很不好。我觉得这个案子是注定查不清的。不知怎么搞的,一切都不对头;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的,我只是感觉出来了。我退缩到我称之为“商店”的地方去——那是一间被烟熏黑的小房间,就在我的办公室旁边。我派人到西尔桥附近一家餐馆里去买一瓶教皇新城堡 [一种法国名酒] 酒来,喝了几杯。我必须承认,房间里乱七八糟,到处都是书和文件。不过,在原则上——因为在我看来,在这个井井有条的国家里,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创造一个乱七八糟的小岛,即使他仅仅是秘密地这样做。

我让人把照片送来,看了真叫人恶心。然后我又研究地图。作案的地点不可能选得更加诡诈了。根据理论来分析,你没法判断到底杀人者是从梅根村来的呢,还是从附近别的村子来的,或是从城里来的;也无法肯定他是走来的还是坐火车来的。任何解释也仅仅是一种可能性。

马泰依进来了。

“我很抱歉,你在任的最后一天还碰上了这样的倒霉事,”我向他说。

“这是我们的工作嘛,局长。”

“我瞧了这些照片之后,简直想把这份差事扔了,”我答道,一面把照片放回到信封里。

我心烦意乱,我想我没能完全控制住我的感情。马泰依是我手下最好的探长,——你看,我是如何看待我们那种并不一定准确、却很合拍的上下级关系的,——他在这样的时刻离去简直让我感到太不顺心了。他似乎猜出了我的想法。“我想你最好把这件案子交给汉齐,”他建议道。
我犹豫不决。如果这个案子不是性谋杀案,我就会这样做了。倘若是别的案子,我们的工作简单得多。我们只需考虑作案人的动机,比方说,是为了金钱呢,还是出于妒忌,接着我们就能确定嫌疑犯。可是这样的方法对于性谋杀案不适用。一个出门办事的人偶尔看见一个女孩或一个男孩;他走出他的汽车——没有证人,谁也没注意到什么——而到晚上,他就会回到洛桑、巴塞尔或者不知在什么地方的家中,我们一点点线索都掌握不了。我不是小看汉齐;他是个能干的探员,可是我认为他缺乏经验。

马泰依却不这么认为。

“他在我手下工作已有三年,”他说,“他明白该怎么办。我想不出有谁能更好地接替我的工作。他会和我一样处理这个案子的。再说,我明天还不走呢,”他补充道。

我把汉齐叫来,叫他接管这个案子,并且让士兵特鲁勒当他的助手。他喜出望外,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处理一个案子。

“你去谢谢马泰依吧,”我嘟哝地说,接着便问他伙伴们的情绪怎样。我们现在是什么也决定不下来,既无线索,也无结果。让伙伴们知道我们还在瞎碰瞎闯这可不太妙。

“他们相信我们已经找到罪犯了,”汉齐说。

“是那个小贩吗?”

“对他的怀疑并不是全无根据的。不管怎么说,封·龚登以前也犯过猥亵罪。”

“那是对一个十四岁的姑娘,”马泰依插嘴道,“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我们应该对他严加审问,”汉齐建议道。

“晚一晚也不碍事,”我决定说,“我并不认为这个人和谋杀案有什么关系。他这个人邪气十足,这一点不假。对这样一个人我们本能地不相信。可是这不过是一个主观的反应,先生们,而不是犯罪学上的证据。我们不能凭直觉办案。”

说完我就让两个人离去。我的心情仍然没能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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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25-1-7 19:15 |只看该作者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1-7 19:09
9这就是我乘七点半钟的快车从伯尔尼回到警察局时人们向我报告的事情经过。这个案件是同类案件中的第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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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25-1-7 19:1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炉渣渣 于 2025-1-7 19:23 编辑



10

我们把一切能调动的人都派去处理这个案件。那天晚上,以及第二天,我们到各个加油站去,问有没有见到什么汽车上有血迹;接着,我们又去问洗衣店。然后,我们又核对所有与刑法的某个段落有点纠葛的人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在梅根村,我们的人牵了猎犬走遍了树林,他们甚至还带去一个测雷器。他们在每一个灌木丛中彻底搜寻,主要是想找到凶器。他们有条不紊地检查了每一平方米,爬下山涧,在溪水里寻找,他们在林子里搜寻,一直搜寻到梅根村,所找到的每一样东西他们都仔仔细细地捡起来,保存好。

我也去了梅根村,虽然按常规我本人并不参加调查。马泰依看上去也很不安。

这是一个非常惬意的春日,天高气爽,连一丝热风也没有,可是我们的心情仍然颇为阴郁。汉齐在公鹿酒店里设立了总部,在那里盘问一个个农民和工人。马泰依和我去学校访问。我们穿过果园,走一条近路。有些树已经开满了花。从校舍那边,传来了孩子们大声地唱一首歌谣的声音:“拉着我的手,引导我前进。”学校前面的操场上空无一人。我敲了敲教室的门,接着我们两人进去了。

正在唱歌的男女孩子都是六岁到八岁的——这里是最低的三个班级。正在打拍子的老师放下了手,担心地瞧着我们。歌声停止了。

“是克鲁姆小姐吗?”

“是的。”

“你是葛丽特利·莫赛尔的老师吗?”

“你有什么事吗?”

克鲁姆小姐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瘦削的妇女,有一对忧郁的大眼睛。

我走到课室的前面,转身向着孩子们。

“早上好,孩子们!”

孩子们好奇地瞪着我。“早上好,先生,”他们回答道。

“你们方才唱的那支歌真好听。”

“我们是在练习葛丽特利葬礼上要用的赞美诗,”教师解释道。

在教室的沙盘里,有人造了一座鲁宾逊·克罗索 [英国小说《鲁宾逊漂流记》中的主要人物] 的岛屿。墙上,陈列着孩子们的图画。

“葛丽特利是怎样的一个孩子?”我迟迟疑疑地问道。

“我们都非常喜欢她,”老师说。

“她的智力怎么样?”

“她是一个想象力极其丰富的孩子。”

我又犹豫不决了。“我想问孩子们几个问题。”

“请问吧。”

我走到教室的前面去。大多数的女孩子都非常小,梳着辫子,穿着鲜艳的围裙。

“你们肯定都已经听说葛丽特利·莫赛尔的事了,”我说,“我是警察局派来的,我是局长,相当于军队里的上尉,我的任务就是找到杀死葛丽特利的那个人。我现在不当你们是小孩,而当你们是大人跟你们讲话。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是有毛病的。所有干这种事的人都是有毛病的。因为他们有毛病,所以他们就把孩子们引诱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去伤害她们——到树林里、到地窖里或是别的隐蔽的地方。这样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咱们这个州里每年都要发生好几起。有时候那些坏人把孩子伤害得太厉害,孩子都活不过来了,葛丽特利就是这样。因此我们必须把这样的坏人关起来。让他们自由自在地活动是太危险了。现在你们要问,干吗不早点把他们关起来,免得他们干坏事,象杀死葛丽特利这样的坏事呢?原因是你还没有办法分辨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们坏在内心,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孩子们屏住了呼吸听着。

“因此我要你们帮助我,让我们能找到杀死葛丽特利莫赛尔的那个人。否则他还会去杀害别的姑娘。”

我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现在已经站在孩子们的中间。

“葛丽特利有没有向你们说过,有一个陌生人跟她说过话?”

孩子们沉默不语。

“最近你们有没有觉得葛丽特利有点古怪?”

孩子们也不知道。

“葛丽特利最近有没有得到什么新的、过去她并没有的东西?”

孩子们没有回答。

“谁以前是葛丽特利最要好的朋友?”

“我是,”一个女孩悄声说道。

那是一个小不点儿,有棕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问。

“乌苏拉·弗尔曼。”

“那你是葛丽特利的好朋友咯,乌苏拉?”

“我们俩挨着坐的。”

小姑娘声音真轻,我只得弯下身来听。

“你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正常的事吧?”

“没有。”

“葛丽特利没有跟谁见过面吗?”

“是的,见过的,”小姑娘回答道。

“谁呀?”

“并不是人,”小姑娘说。

这个回答使我吓了一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乌苏拉?”

“她见的是一个巨人,”小姑娘悄悄地说。

“一个巨人?”

“是的。”

“你是说她见的是一个大个儿吗?”

“不,我爸爸是一个大个儿,不过他不是巨人。”

“巨人有多大呢?”我问。

“象一座山,”小姑娘回答,“全身都是黑的。”

“这个巨人送给葛丽特利什么东西了吗?”我问。

“给的,”小姑娘说。

“他给什么啦?”

“小刺猬。”

“刺猬?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乌苏拉。”我问,完全弄糊涂了。

“巨人身上全都是小刺猬,”小姑娘强调地说。

“嗳,没这么回事,乌苏拉,”我反驳地说,“巨人不可能全身都是小刺猬的。”

“他是一个有刺猬的巨人。”小姑娘坚持说。

我走回到老师的讲台那边。

“你是对的,”我说,“葛丽特利看来想象力非常丰富,克鲁姆小姐。”

“她是一个富于诗意的孩子,”老师答道,避开了我的眼光。她那悲哀的眼睛看向远处的一个什么地方。“我们真的得加紧练习了。葬礼就在明天。还有许多事儿要做呢。”她定了一个音。

“拉着我的手,引导我前进。”孩子们重新用尖细的嗓音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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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7 19:29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问一下,本来粘贴后的文字是排好版的,为啥一点发出后的文字就又挤在一堆了?
又要重新分行排版,这个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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