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巫术 [复制链接]

东莱子

主楼

发表于 2010-3-14 07: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淡淡一片云于 2010-3-14 07:17 编辑

奶奶的巫术（随笔）

东莱子／文

　　奶奶的怀抱，几乎是我童年的全部记忆。
　　奶奶差４岁，就活满了一个世纪。
　　奶奶脑子里装了一个世纪的故事。
　　关于“长毛反”（义和团），关于“倭寇”入侵蓬莱阁的……
　　长毛把长矛的矛尖扎到小孩子和屁股眼里，挑在半空打转儿……
　　小鬼子的炮把海都炸翻了，烟一散，蓬莱阁还是那样好好的站在丹崖山上……你知道吗？蓬莱阁会分身术，小鬼子炮弹全都打到海里去了，那儿也有一座蓬莱阁，跟真的一模一样。大了，我知道，那是海市蜃楼。
　　奶奶给我讲了许多动物故事，狐狸、蛇、刺猬，等等。奶奶把狐狸叫着“皮儿狐”，可以变成一个小老婆，坐大一个人家的屋脊上，抽着一个长长的铜烟袋，口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祈福，还是诅咒。据奶奶说，夜半时，皮儿狐会压在人身上，很恐怖，让你动也会动，喊也喊不出声音。

　　先前，我经常会像奶奶说的那样，度过一个非常恐怖的夜晚。
　　奶奶的恐怖故事，让我连从她的炕头回到妈妈的炕头，都不敢。总得父亲把我抱回来。父亲白天忙了一天，很累。想早点躺下，总劝我：
　　“明儿个再听吧。”
　　我坚持听。愈是害怕愈想听。小孩子的心理很奇怪。
　　也许，蒲松龄就是听了许多如奶奶一样人的故事，才创作了中国历史最伟大的短篇小说的吧。我曾经去过他的坟前凭吊：倘你黄袍加身，中了举人或进士，还有那本令我们山东人骄傲、也为中国文学史立下一块不朽丰碑的《聊斋志异》吗？

　　奶奶的故事，让我一生都对大自然存留着莫名的恐惧与敬畏。
　　听到雷声会害怕，就会不断地检点自己，你是否做过什么恶事，那会遭到雷击的报应。
　　我去小学校的胡同的墙缝里，有一条绿花蛇在那儿探头探脑地吐着蛇信子。那是一条最近的胡同，我宁愿绕道另一条胡同。
　　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过年时三哥宰鸡不死，那红色的公鸡在院落里旋转着，血迹洒了一当院。我竟然吓哭了。从此，不让三哥再宰鸡。
　　小时候，也经常闹耳朵痛（写奶奶的时候，才想起为什么父亲说我耳朵聋了）、肚子疼的。不过，从来不用吃药。奶奶会用自己的一套办法，驱病辟邪。
　　我耳朵痛时，奶奶就会捏一个小面圈，在灶火时里烤热，再在面圈上涂上油，套在我的耳轮外面，嘴里念念有词：
“小虫小虫爬出来……”
　　奶奶认为，我的耳朵之所以疼痛，而且有污浊的水在流，主要是因为有一种神秘的小虫在作祟。面圈上香油就是引诱小虫爬出来的饵。而烤热了的面圈则可以让小虫烦燥不安。不过，奶奶的巫术却能屡屡奏效。不出三次，我的耳朵就好了。
　　至于肚子痛的时候，奶奶则盛上小半碗凉水，用一双筷子，两头醮上水。一边让筷子站立在水中，一边念叨着：
　　“是荣子他爷爷？是你，你就坐着吧？是荣子他叔叔？是你，你就坐着吧……”
　　奶奶不断地更换着我死去的亲人，直到筷子在水里站定。
　　奶奶认为，是死去的亲人怪罪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忘记他们了。等我的肚子不痛了，她就会拉着我的手，到坟头去烧纸。
　　有时，她也不用如此麻烦，只是用手在我的肚子揉来搓去：
　　“肚子痛，找老宋。老宋不在家，找他娘儿仨。娘仨跑了，肚子好了……”
　　揉了一会儿，我的肚子果然好了。

　　奶奶的咒语与巫术，佑庇着我度过了健康的童年……
　　我也有了一个敬畏神灵与自然的童年。至今，我仍然保持着这种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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