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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燕集南亭 小喜(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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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喜(已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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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 16:2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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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闲过信陵饮 于 2015-4-7 21:35 编辑

                                                                    小喜





给我大悲大喜的生活,指不定会过成什么样呢。小喜生活吧,偶有小悲,可略计不提。
                                                                                                                       ——题记
      一场没有征兆的大雨,始于夏天的山谷,也终于夏天的山谷。然而仿佛又是没有终的,云还在那呢。那些云,惨白着脸,仿佛在酝酿什么。话又说回来,它们能酝酿什么呢?无非又是一场大雨而已。山谷里的花木就不同了,自顾自地干着生根发芽或开花结果的事情。我常常在想一个问题:花木若有心、、、、、、许多问题也就自己想想便好,或者,不想也罢。还是转回心思,说说小喜的事儿吧。
      小喜是我儿时的玩伴。她满头白发,也不知道是因为啥原因,我也没考究过。不过在我印象里,她也就在这件事情上稍微纠结了一下子,别的事,好像没怎么让她犯过踌躇。那时候还有部队在村庄附近驻扎,且驻扎的是团级部队。所以经常能看见那些可爱的人为村里人挑水什么的。有一回,十多个士兵从我们身边走过。他们每人都伸手摸摸小喜的头,然后都回过头来,笑了。其中一个还说:“还没够七老八十岁呢,就有白头发了。”然后是更多的笑声。小喜跺了跺脚,但没有说话。我仔细看着她。她的眼睛本来就大,她那欲哭未哭的样子,让我觉得她和我家里的小白兔很像。我家的小白兔,每当我拿着菜叶子或者野葛叶喂它们的时候,它们抓着食物的样子特别温柔。小喜曾问我说能不能借个小兔子给她养。后来我们合计过,借个小兔子给她始终是一件会被大人发现并且挨板子的事,只得作罢。小喜说,她不怕自己挨打,只怕我挨打。
      小喜似乎是真不怕挨打的。有一次,我发现她一个人挨着门槛睡着了,披散着头发,脸庞还有几缕沾在一起。她的家人都不在家。那并不奇怪,我的家人也都下地干活去了。我不忍心吵醒她,于是在她身边悄悄端详着她。我发现她的鼻子比我的小多了,很光洁,那刻我发现她的皮肤真的很白如同玉一样有种通透的质感。她睡着的样子我形容不出来,那是有一种天然的美感的。以至于我后来看到童话世界里的小女孩,无论是什么颜色的头发的,我都想起她,想起她睡觉的样子。我当初确实不明白她睡觉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后来仔细想明白了。她的脸上竟然是没有什么沮丧,怨怼,或者难过的神色的。一个刚挨完打的孩子可以睡得那么安详,确实是让和她年纪相仿的我觉得好奇的。她的裤管挽起来,裤管是那种灯芯绒布料的,很旧了,越发显得她的两只小腿白。小腿上清晰地留下了竹鞭的痕迹。她的一只手上,握着我送给她的一只红色发球,那是用来扎头发的。我的姑姑买给我两只,我送给她一只。我没见她扎过头发,也一直纳闷她是不是不喜欢那只发球。但见她那样握在手上,我又觉得她是喜欢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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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4-12-1 16:25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后续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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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4-12-1 16:29 |只看该作者

先给我呼啦啦吹个口哨吧,响亮的,我就会去续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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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4-12-1 16:30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过气柴禾妞 发表于 2014-12-1 16:29
先给我呼啦啦吹个口哨吧,响亮的,我就会去续的了。

这刚开头,高标准,严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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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4-12-1 16:31 |只看该作者
过气柴禾妞 发表于 2014-12-1 16:29
先给我呼啦啦吹个口哨吧,响亮的,我就会去续的了。

分段咋回事?编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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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4-12-2 12:1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我来吹了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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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4-12-2 12:1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先拿个小板凳、坐下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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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4-12-2 12:1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然后、再仰头看老师: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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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4-12-2 18:44 |只看该作者


有意思,有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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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4-12-2 21:20 |只看该作者
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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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4-12-3 20:54 |只看该作者
      我和小喜都住在我们客家人特有的围屋里。围屋,是一个回字型建筑。中间一排房子,后面有个五十米见方的小广场,周围的房子围拢而建,只有两个大门出入围屋。小广场和屋门前的空地,全部都是石头铺的。那些石头,不是鹅卵石,而是比那大得多的。小时候,经常赤着脚。下过雨后,我们那些小孩子,只能用本来就不宽的小脚板,抓着石头尖尖小心翼翼地走,有时候一不小心,脚就陷入石缝里了,各种崴脚,各种疼痛,以及各种龇牙咧嘴。初春或者初秋的时候,脚板和石头摩擦的瞬间,一份清晰的寒凉由脚底直往上钻。清晨很早的时候,就能听见小喜的娘扯着嗓子叫她担水或者叫她烧火煮饭。我睡的屋子的棚顶上有一扇小窗,爷爷时不时会在窗口的簸箕里舔一些谷子或者食物碎屑,引得一群麻雀很早就来窗口觅食。以至于后来上学后,大人们从不用叫我们姐弟几个早起,麻雀的叫声成了天然的闹钟。听够了麻雀的吱喳声,我慢悠悠地爬起来,把我家的大白鸭一只只抱出晒谷坪,然后让它们飞入十多米外的池塘。待它们全部飞进池塘了,我才慢腾腾地拿着满勺子的食物去池塘边喂它们。每当我喂鸭子的时候,总能看见小喜挑着两只小桶,不断地往家里挑水。经过那段石头路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生怕水溢出了水桶,我总担心她脚下打滑,因为那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而那样的事发生之后,她妈妈又得削尖了声音骂她。我总是纳闷,干嘛小喜挑水要走那么多趟。我曾问过我母亲,是否小喜家的水缸比我家的大得多。母亲拍了一下我的头,说了句“要你多事”。母亲对小喜的母亲似乎有点忌惮,连串门都少去。但是对小喜,母亲是喜欢的,所以一直没撕扯我和小喜的关系。
      当时,我确乎是没有什么玩伴的。小时候,我的额头上长了个很大的毒疮。那个毒疮连带着把我的一只眼睛都快覆盖掉了。后来那个毒疮在我额头上留下了铜钱大小的疤痕。留疤痕便也罢了,关键是,我当初就成了大人不抱小孩不亲连狗都拿舌头欺负的对象。当初的那些中午好安静啊,我总在大门口瞌睡。而每次从瞌睡中醒来都是因为三件东西,第一件自然是苍蝇,苍蝇在我的额头围了大圈,赶也赶不走,然后我会在它们的欺负中睡去,又在它们的欺负中醒来。第二件便是狗的舌头了,它趁我睡着把我饭碗里的食物偷吃光了,还用摩擦力相当强的舌头舔我的手。第三件是一种清凉的感觉,我这辈子都未忘记过的感觉。小喜见我睡着了,会将一些菜叶小心地用手揉软了,然后贴在我额头上。那一阵清凉,便能让我缓慢地醒来。其实,也不完全是那三件东西的。我差点忘了,小喜有个专欺负人的弟弟。他在家里欺负小喜不说,有一次趁我睡着了,居然用刺猬身上拔下来的一根刺给我的毒疮来了那么一下。血顺着眼睫毛滴落下来,疼痛使我浑身发冷。
      因为那件事儿,小喜心疼得很,但她如我一样寡言。于是整个下午她忙完了她妈妈指令她完成的活儿,就坐到我的身边。于是我们大眼骨碌对着小眼骨碌,就那样笑着或皱着眉,度过了没游戏的一个下午。傍晚,小喜将两个快白了的番石榴递给我。她说,本来再等多几天就熟了。那时候的果子,哪有机会成熟啊,青青的就给嘴馋的我们摘来果腹了。而小喜是发现了长得很隐蔽的两只果子,耐心地等它们成熟。我猜想她是准备等它们熟了后,我们俩一人一个一起享用的。但是她两个都给了我。后来,我再也没吃到那么甜的番石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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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4-12-3 21:57 |只看该作者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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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4-12-4 09:1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妞,继续呀,翘首等的脖子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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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4-12-5 14:50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正看得有点味道了,赶紧更啊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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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4-12-7 18:40 |只看该作者
       那时候的夏天,留给我最深印象的,是谷芒。谷子长熟了的时候,在谷壳上有些细小的芒针,在晾晒谷子的过程中,那些小芒针或断了,或碎了,堆积着,便成了与灰尘相似的东西。然后那些灰尘似的谷芒,便会沾在我们皮肤上。我们的脸,总在那些夏天的傍晚,特别难受。然而每天,我们总有办法忘记那点疼痛的感觉。我和小喜坐在门槛的两头,点着对方的脸:“你的脸,是猪皮”“你的脸,是牛皮。”“你的脸,是狗皮。”“你的脸,是狗屁。”“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咯、、、、、、”我望着小喜的眼睛,大声地说:“大眼睛,没良心,嫁个老公一千斤,生个孩子才两斤。”小喜也不示弱,一根一根掰着我的手指说:“六箩穷,七箩富,八箩只会洗尿布。”终于,被口水呛着的我们,会瘫倒在地上傻笑,撕着彼此的衣服,踢着彼此的脚。奶奶说我和小喜是“彼此放屁不嫌臭”的关系。
       秋收的时候,小河慢慢干涸了。我和小喜沿着小河抓小鱼。那些鱼儿,在逐渐变浅的积水里,挣扎,无处可躲。小喜一边抓,一边说:谁叫你们不游得远一点呢?谁叫你们那么懒呢?每当小喜那么说的时候,我总问她:再远,远到哪里去呀?小喜便不说什么了。那时候,在那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里,我总是想象不出山外的世界的。所以小喜的那句话,总让我在许多个傍晚的时候,看着天边的火烧云而陷入无限遐想。我总在想,鱼儿不能游得太远,但是人可以走得很远的吧。小喜的心里,一定是有个远方的,我想她早就想象过那个从没了解过的远方。当我那样想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小喜是比我聪明的。
        放牛的时候,我常常和小喜骑在牛背上。小喜个子瘦小,她能在牛背上悠然自得,而我常常从牛背上摔下来,只不过屡摔屡爬而已。小喜能用一片草叶吹出响亮的哨音,而我怎么也学不来。每当我将一片片草叶吹破,憋得满脸通红,却吹不出清脆的声音时,小喜总是嘴里叼着一根草梗,斜着眼睛望着我,满眼的笑。不过,最终跟小喜学会了吹口哨。
“你这么笨,你妈怎么放心你嫁得远啊?”
“干嘛一定要嫁远?”
“我妈说,筷子握三寸,嫁在上下村。”
“筷子握十寸呢?”
“你还真着急要嫁啊?啊哈哈哈哈。”
我呆呆地望着小喜,我惊讶于小喜小小年纪就表现出来的幽默和爱。

        “小喜,我上午看见几姊妹围着一口锅,用手抓面条吃,面条真的那么好吃吗?”“不知道。”小喜简短地回答我,低着头,再没言语。望着她有些难过的表情,我突然想起,就在头一天,公社的人来了,强行把她家所剩的唯一一罐谷子搬走了。当时,她那个经常扯长扯尖嗓子嚎叫的母亲,低声下气地对那些人说着软话。
“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你们瞧瞧,我们就剩这点拿来做种的谷子了。”
“要不这样,我家还剩两只下蛋的老母鸡,你们先抓两只鸡去好吗?”
“你们瞧瞧,今年雨水又不多,收成也不好。”
“给我们留一点吧,就一点。”
那些人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把谷子分成几个袋子装着,每人提着小半袋,走了。临走还扔下一句话:“你们家还欠着许多公粮!”我和小喜胆怯地蹲在墙脚,看着那些人鱼贯而来又鱼贯而走。他们的衣服,干净整洁,没有半点补丁。我们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穿没有补丁的衣服。那还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呢。只听得小喜的娘在屋里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打靶鬼啊,砍千刀啊、、、、、、”小喜不敢进屋,默默拉着我走开了。过了一会儿,小喜的娘用篮子提了红薯出来洗。见了小喜,她破天荒地没有扯着嗓子怪小喜偷懒,只是在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坐好点,别掉进塘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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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4-12-7 18:41 |只看该作者
闲过信陵饮 发表于 2014-12-1 16:30
这刚开头,高标准,严要求

如果不是有你瞎表扬一下,还真难继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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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4-12-7 18:43 |只看该作者

楚楚,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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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4-12-7 18:44 |只看该作者
死火 发表于 2014-12-2 18:44
有意思,有质量。

呵呵,我也感受到了你的质量。真诚谢谢你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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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4-12-7 18:45 |只看该作者
阿九 发表于 2014-12-3 06:44
喜欢这样娓娓道来的叙述

我也爱听你讲故事呢,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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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4-12-7 18:48 |只看该作者
青芜 发表于 2014-12-5 14:50
正看得有点味道了,赶紧更啊妞~~~

蝶儿,姐姐是真忙呢。这小字儿只能慢慢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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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4-12-8 18:56 |只看该作者
过气柴禾妞 发表于 2014-12-7 18:48
蝶儿,姐姐是真忙呢。这小字儿只能慢慢整。

人家比你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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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4-12-8 23:0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闲过信陵饮 发表于 2014-12-8 18:56
人家比你大吧

即便她比我大我也叫她蝶儿。我还管50多岁的人叫靓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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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4-12-10 14:16 |只看该作者
过气柴禾妞 发表于 2014-12-8 23:03
即便她比我大我也叫她蝶儿。我还管50多岁的人叫靓妹呢。

闲过多数时候唤我奶奶,喝醉的时候就叫我姥姥,所以呢,以咱俩的友谊妹妹想唤我什么,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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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4-12-11 11:32 |只看该作者
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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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4-12-13 18:35 |只看该作者
阿九 发表于 2014-12-11 23:24
记得我小时候,看到课本上的牧童很悠闲,当时家长不在家,放学后心血来潮去放牛。
刚把那头黑牛牵到河边水 ...

牧童骑牛,秒杀一切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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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5-4-7 15:53 |只看该作者
         自那以后,小喜的娘变得有些沉默,也不扯着嗓子骂小喜了。我的小心眼里暗自为小喜高兴着,哪曾想小喜的脸色比以前更多了一些忧惧。我也不敢问她原因,只是一直纳闷着。也许你会问,小喜的父亲呢?哪去了?牢里蹲着呢,得蹲两三年。因什么事进去的,我也记不清了。当初,许多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子都不敢打听。但我记得小喜的父亲是很帅的,白净的脸,清晰的大眼。我之所以记得他的眼睛,是因为它们和村里许多人的眼睛是不同的,因为村里很多人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或者黄浊的颜色。他说起话来也很斯文,细声细气的,说到最后便总是笑着,无论对大人还是对小孩。我一直很纳闷,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就进了牢房里呢?但是那些年头,总有好多我们小孩子想不明白的事情似的。
“中午,娘煮了鸡蛋,我没有吃饭。”小喜低着头,撕扯着跟前的一棵狗尾巴草。
“鸡蛋啊!为什么没吃饭啊?”我一听鸡蛋,眼睛都要绿了。那时候,饥饿如同一个魔鬼,把我们折磨得骨瘦如柴。
“鸡蛋是癫苟送来的。”小喜的眼神有愤怒,但是更多的是无奈,“他放下一草袋鸡蛋,娘提着鸡蛋追出去,撞到门角,又打烂了几个。后来,娘不敢再追。”我一想起癫苟,就没了胃口。癫苟本名四苟,癫苟不癫,但不是个好人。偷鸡摸狗的事他没少干,后来,全村的人,老老少少,全叫他癫苟。“娘也没吃。她看着我弟弟和妹妹吃,流泪了。”小喜说着,拿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静静地陪她坐着,撕扯着狗尾巴草。
后来的一天清晨,小喜挑水的小桶换成了大桶。小喜咬着牙,挑着与她体重非常不相符的两桶水。看着她,我感觉我两个肩膀都疼了。那天,小喜又和我坐着撕扯狗尾巴草。其实,撕扯狗尾巴草是我和小喜的招牌节目了。
“昨天夜里,娘把我紧紧抱着,浑身发抖,还流泪。”小喜说。
那一年,仿佛什么都长得很好,连一不小心落田埂上的一棵芋头芽子,也能在深秋的时候让人拔拉出好几个芋头。村里的人都高兴着,终于盼到了一个有点余粮的年。小喜的娘很平静,她每一天都如同村里其他人一样,收获着庄稼地里的庄稼。我曾看见,她曾在自家的那片玉米地旁边,满足地舒了一口气。然而谁也不曾想到,那片玉米地,会给她那样的一个噩梦。那个傍晚,她摘着玉米,竟然未留意到夜幕的来临。那个夜晚,我们正在吃饭。突然听见了小喜的娘狂叫着癫苟的名字。那样绝望,那样伤痛到极致。她披头散发,衣衫破烂,赤着脚,脸上有几块青黑的地方,也不知是脏还是伤。她一路狂叫着,咒骂着,嘶吼着,从每扇有灯光或没灯光的门口走过。小喜追着她,拉她的手,被她甩开了,小喜爬起来,再拉,又被甩开了。那样反复,小喜一定摔得很疼了吧。母亲终于把小喜一下抱住,不让她再去拉她的娘。小喜的娘疯了。其实,村里的男人女人,谁又愿意她疯呢?那样一个标致的女人。母亲曾说,当小喜娘初嫁入村那天,和小喜爹站一块,仿佛电视里演的天仙配。三天后,癫苟的尸体被人从河里捞到河滩上,他的父母不愿再去认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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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5-4-7 15:5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过气柴禾妞 于 2015-4-7 16:05 编辑

小喜再没有时间陪我玩了,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照顾弟弟,洗衣做饭,并且在她母亲消停的时候,给她洗澡更衣。母亲偶尔会让我端一碗肉或一盘子糍粑给小喜一家。
好在那快过年的时候,小喜的爹从监狱里出来了。看见自己疯了的媳妇,我第一次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见了红色,分外刺眼的红色。他的双手紧紧抓着门框,然后把那双儿女紧紧地抱在怀里。成串的泪滴从他红色的眼睛里涌出。却没有声音,他深深地咬着嘴唇。
第二年,小喜和我终于上学了。小喜的爹买给她一个红色的书包。冬天的时候,小喜穿着绿花袄子,肩上挎着红书包和我上学的情景,便在我的记忆里,一年比一年清晰。小喜的成绩分外好,总拿第一名。当初,父亲老因为我在学习上的不开窍责罚我。我却并不嫉妒小喜的聪明伶俐。反而替小喜高兴着,仿佛自己成绩差是理所当然的。最重要的是,小喜又是那个会笑的小喜了,我仿佛一直等她笑似的。其实我不敢跟父亲说,哪怕我能考第一名,我也不想超过小喜。
小喜的爹用一个男人的坚忍,给了她一场小快乐。是的,只是一场小快乐而已。那个清晨,小喜没有如往常一样,挑着她的大桶来回奔跑。她抱着她的双膝,哭了很久,哭到无力哭了。而门前的巷子里,她的作业本被撕烂了,东一张西一张的纸。我开始将那些纸捡起来,捡啊捡啊,一直捡到我满心绝望。池塘上,漂浮着小喜的红书包,还有许多被撕烂的书本纸张。可小喜的娘,坐在池塘边上,还在继续撕扯着那些书本。
第二天,我装病,不去上学。第三天,又想继续装病,被父亲揍了一顿,乖乖去上学了。那年冬天,小喜的爹得了癌症。那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常常蹲在某个角落,双手撑着肋部。疼痛使他的脸扭曲了,脸色几乎是酱紫色的。但是他未入院,也从未吃过药。待疼痛缓了,他张开眼睛,如果恰好看见我望着他,会对我微笑一下。那样的一个微笑,其实比哭还使他疼痛吧?但是那个男人从不吝啬他的微笑。那个男人走了,走得极有尊严。小喜的娘那天竟仿佛未疯一样,披麻送着她的夫婿。“你别睡那么久。”她说了那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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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5-4-7 16:01 |只看该作者
小喜打工去了,她求她大伯照顾她娘,让她弟弟上学。也许,没有什么比灾难更能逼迫一个小孩子成熟了。小喜的弟弟没再欺负我,他从一个蛮狠的孩子,长成了一个斯文寡言的小小少年。
小喜挑水的大桶,落到了那个小小少年的肩膀上。每天清晨,小小少年挑水的身影,单薄而清凉。每天,他都跟我打招呼。姐,简单的一个字。日子久了,我仿佛多了一个弟弟。失去小喜陪伴的我,百无聊赖,竟然喜欢上了读书。
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小喜。我突然发现,小喜是那样漂亮的。高帮的皮鞋,紧身的黑色牛仔裤,红色的风衣。她白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和天然的红唇皓齿,在阳光下竟然让我有片刻怔忡。后来的如今,我一直觉得,她跟那啥Lady Gaga有些神似。在那些稀少的晴朗的日子里,我和小喜躺在草地上,嘴里衔着草梗或草叶。
“如果我嫁了黑社会,你还会和我那么好吗?”
“什么叫黑社会?”      
小喜没办法向我解释清楚黑社会。
我问她,为什么要嫁黑社会。
她说,有个黑社会的对她最照顾。
她脸上的烦忧之色我开始不懂了。
后来,小喜渐渐地少回家了。再后来,我竟然失去了和小喜躺草地上看飞鸟听风声的机会。
我去了省城读书。许多时候我总会想起小喜,然而我却无法给她写信,她说,她没有固定的地址。
那年春天,母亲告诉我,小喜嫁人了。
“打死都要嫁,她大伯将杯口大小的竹竿都打断了,还是要嫁呢。听说是个打手,她就是跟定了。”
我突然想起小喜说的黑社会,突然想起她说过,那个宁愿自己不要命也要保护她的人。娘继续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打那么厉害,那个死犟妞也不吭气,也不哭。真是铁石心肠啊。”
“第二天她就跟那个打手离开了,就背着个帽子大小的背包。”
......
母亲的絮叨我仿佛没听见片言只字,我的心仿佛是悬空一般地漂浮着。然而,母亲的絮叨却又如犀利的物体,飞沙走石般全落入了我内心深处,要不我的心怎么渐渐沉重起来,而变得疼痛呢?仿佛小喜当初所挨的打,一记一记都到了我的肩上,我的脚踝,我的手臂......最后,我无力动弹了。
第二天,我看见小喜的娘坐在村口,目光呆滞,如同送行,又如同等待,又仿佛什么都不像。
后记:小小少年长到二十多岁的时候,带着他的母亲也离开了村里,没再回来。母亲说,是小喜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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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5-4-7 16:04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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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15-4-7 21:33 |只看该作者
这篇更新的真叫个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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