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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马樱花 于 2010-1-27 13:10 编辑
2010央视新年音乐会是属于呼伦贝尔少年合唱团的。一群来自大草原的孩子,是舞台的主人。他们简单朴素的装束像刚刚牧羊归来,他们清脆干净的声音像朵朵白云飘荡。一个戴着毡帽的小男孩放开了喉咙,稚嫩高亢的童声从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深处遽然升起,宛若划过天际的鸽哨,又像堕入水中的流星,穿云破雾而来,临风度水而来,直击我的胸膛——《梦中的额吉》。
蒙语,听不懂歌词,听得懂歌声。
噢,额吉
无论我飞的再高再远
无论我走到天涯
身影总落在你的心上
……
呆住了,有什么东西热热地涌出来,于胸于肺于心深处。
小时候就特别伶牙俐齿,父亲喜欢撩我。通常是故意寻畔滋事,像点燃一个炮捻子或踩响一颗地雷,于是引爆好一番唇枪舌剑,狼烟四起。战地黄花份外香,后来就练出所向披靡的利嘴神功。每每看到父亲被堵得张口结舌时,母亲就笑得呵呵的,颇有“最喜小儿无赖”之惬意。等我识文断字又学会了引经据典,母亲再想把个尖嘴姑调教成贤淑女,可就迟了。逮着话柄往往她刚起了个头,就像皮球砸到墙面上,“膨”的一声被强力反弹回来,接着话梢我就整出十来条有来有去,有根有据的类似于鲁迅先生投笔做刀枪的猛言给驳回去。
母亲做了好吃的,像炸了丸子卤了蹄膀,蒸个粉蒸肉炒个肉片,先让我吃上二筷子,尝尝咸淡,母亲说我那张嘴不但说话有条有理,吃东西也有滋有味。嫂子在背后说当娘的惯得女儿没个样子,又懒又馋。说我懒没夸张,真懒,十八岁之前没洗过一方手帕。
姐姐生了外甥女,妈妈带着我们去送红鸡蛋,往我肩上放了200枚鸡蛋和10斤面条,挑了不到十米远就嚷疼。嫂子瞧我这弱不经风的样,腻歪得很。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明儿个养一辈子好了。
母亲眼中的美人就是电影里的刘三姐,那个圆圆的脸大大的眼高高的鼻梁那种。母亲很遗憾没给我天生出那样一付攀龙附凤的好脸蛋来,她常常叹着气说,我们家小花穿衣服真好看呀,要是再长得好看一点,那就又是一个命了。
回嘴说,刘三姐没杜十娘好看吧,跳江了,阮玲玉好看吧,自杀了,红颜薄命的。丑女才是福相,黄月英嫁给宰相孔明当诰命,钟离春嫁给齐宣王当皇后,最丑的女人孟光嫁给梁鸿还举案齐眉呢,个个老公都是千里挑一的好男人,哼。
母亲常在我面前叨叨着,女孩子不要太厉害,女孩子不要太自私,要温柔要勤快要会做家务……
这些小毛病在母亲眼里都像放大镜一样给十倍百倍的放大出来,她倒不替自己担心,再多几样也一揽子兜着永不嫌弃的,而是替未来的女婿操心,杞人忧天的想,这些点点滴滴的小毛病像小溪一样汇到他那里,会不会积流成河积小怨成大恨,终有一天如蚁穴溃堤般爆发出来……
一想到这点,母亲就对我充满变数和危机的未来忧心忡忡。
终于还是嫁出去了,很好的小伙子,母亲很欣慰。
出嫁前的一个晚上,母亲打开箱子,把她多年来存的好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十彩被面,加大被里,枕套,毛毯,薄的厚的,枕头大的小的,棉絮,厚的薄的……花花绿绿织锦缀绣地铺陈了一屋,母亲自豪地说,嫁妆排出去能站半条街,我们家闺女可不能让婆家人小瞧了。
一直到生孩子,母亲的眼睛还盯着我,不放松,不放松是因为不放心。
哥哥接母亲父亲去深圳。送他们上车的时候我泪眼婆娑,妈,你不要我了呀?
母亲吼我,要自立,妈能像抱鸡婆一样守你一辈子啊?
那次和他吵架,马勺碰锅沿的事。正烦着呢,母亲打电话过来,我有一句没一句的。隔着湖北和深圳那么远的距离,母亲竟听出了异样,连声问“怎么了,吵架了?不是我说你……”没等母亲絮叨完,“乒”的一声,我把电话挂了,是啊,永远是我不对,我不好,我就属于那种爹不疼娘不喜老公不爱的人吧。
表姐突然来了,死拉活拽地请我们全家宵夜。原来母亲的电话被我挂断以后,急呀,怕我这爆粟子脾气惹出啥后果来,赶紧的又打电话给表姐,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来做亲善大使,保和平卫和谐。
三天后,母亲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发脑溢血。
抱着母亲,“妈妈,你不管我了呀……”母亲眼角凝着一滴泪,不知是我的还是她的,就像血管里流的血,分不清是她给我的还是我欠她的。
那个最不放心我的人,不放心地去了。
那个絮絮叨叨的电话,挂断以后,再也连不起来了。
……
用现在的眼光审视过去的自己,也不是有多不好的毛病,就像雏鸟依附在老鸟羽翼之下的未成年软骨病,只要换一个环境,就是妻子、同事、属下……这些职位,要承担责任和压力,付出劳动和汗水,不会再有人无止境地包容,无原则地迁就。原来的张狂不过是一种无忧无虑又无知无畏的放纵,什么都不怕不管不在乎,自有人替你顶着风扛着雨,有人替你点着灯候着门。
母亲把我当做永远的孩子了。
母亲面前的我,可不就是永远的孩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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