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醉笑陪君三千场 于 2014-7-19 21:23 编辑
一,进京
97年夏天,我从家乡跑路出来,一直在河北老家,住在表姐家,后来在村子里的小学当教师,直到转年春天.
虽然一时忘我的快乐,内心却是隐忍着的茫然和苦闷.
我刚到河北的时候,妻子还来看过我一次,以后就渐渐的疏远了,很少联系,这段婚姻,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我本来在税务局工作,但将近一年没上班了,也没啥指望再回去了.
那时我才30多岁,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隐居"下去.但家里的事情没处理完,回不去.
4月初,我二哥打电话来说,小四,我在北京,想见你一面,但我没时间去老家,你来北京一趟吧.
接了电话,心里热乎乎的,
离开家快一年了,跟家人的联系越来越少,仿佛我被生活淡忘了.
我连夜跟校长请了假,第二天去北京.
这趟去北京,就为了见见二哥,没有别的事.但对于在村子里憋了好久的我,还是很愿意出去透透气.
早上5点钟,摸黑爬起来坐上从赵村到献县城里的小客车,,一路颠簸,因为路很难走,没有公路,大多数是土道.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 ,有的地方路被冲毁了,还要绕道走,折腾了近两个小时,才到县城.
又从县城坐上去北京的长途客车,这回五个小时,到了北京南三环的赵公口长途客运二站.
这是我第一次到赵公口.
在这之前,我去过两次北京,一次是89年,另一次是96年,一家三口去的,旅游.
两次去,都是走马观花,并不真正了解北京.
正是中午,我出了赵公口,就蒙了.满眼的高架桥,汽车,人潮人海,就是找不到北。
98年,正是北京开始大规模扩建的时候,三环全线通车没几年,四环路还在修建中。
我当时的感觉,跟农民进城没啥区别.我在东北小城市长大,没见过什么市面,又刚刚在偏僻的农村将近一年,人有点呆。
我哥当时给我留了一个手机号,我找了个公用电话,给二哥打电话,二哥说我在海淀体育馆附近,我这边忙,你自己打车过来吧,到了海淀体育馆你再给我打电话。
我在街上截了个出租车,问司机,海淀体育馆在什么地方?
司机一口京腔:在海淀呀,航天桥那地儿。走吗?
我早听过“耳朵眼胡同"的传闻,说的是北京出租车专门坑外地乘客,拉着你绕路,小心翼翼的问:打车去得多少钱啊?
司机说这个我也说不好,打表哇,放心吧坑不了你。
上了三环,一路向东,然后感觉一直在三环上跑,似乎没有转来转去的.我就放心了.
那时候三环路上车还不多,也不塞车,跑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吧,就到海淀体育馆了.
车费70多块钱.感觉北京好大啊.
再次打通二哥的电话,不一会一台辽阳牌照的老尼桑来接我了.
这车我认识,是我哥的连桥周哥的,近几年他们经常一起做生意,我跟周哥也很熟悉.原来他们一起来的北京,这我倒不意外.让我意外的是开车来接我的是我的外甥小峰.
小峰是我姐姐的儿子,我唯一的亲姐姐早年意外去世了,留下这个儿子,我在家的时候,冲着我死去的姐姐,一直很关心他,后来几年,我自己焦头烂额,也照顾不上他了,他中学还没毕业,就因为打架和抢劫被判劳教三年,我找人给他留在辽阳看守所站岗,也没遭什么罪.刑期过半,花钱保释出来了,不久我出事跑路,他跟了我二哥.
如今二十出头,长的很像我年轻时候的模样,亲切的叫我:"老舅,胖了".
我说你怎么也来北京了?
小峰说我跟二舅来的,都来一个多月了,给他们开车.
一个多月了?他们来干嘛?
小峰说二舅和周舅两人准备在北京开桑拿浴,这一个多月一直在北京到处转,找地方,看房子.
哦.我听的云里雾里.在河北呆这一年,家里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了.
我问:二哥他们在哪儿呢?
小峰说二舅知道你爱吃肉,估计你在河北老家也吃不着啥好东西,二舅说请你吃烤鸭,他们在饭店等你呢.
我上了车,小峰一边开车拉我去饭店,一边跟我聊:本来二舅想跟我一起到赵公口接你,但周哥好像有点不太愿意,说他有事用车,就没去接你,其实他啥事没有,二舅还挺生气的,这车毕竟是人家周哥的.
我看最近几天他俩有点别别扭扭的,来北京一个多月了,也没找到适合开桑拿浴的地方,都挺上火的.
老舅你还不知道吧,从去年开始,辽阳人好多在北京开桑拿浴的,二舅领我去了几家,家家生意火爆,还有几家正在装修,找房子的就更多了.
老板都是你们的朋友,有几个看到二舅还问起你,说老四现在在哪儿呢.
说着就到了中关村附近的一家烤鸭店.
一下车,见二哥在门口等着我呢,见到我,二哥笑的合不拢嘴,说小四胖多了,然后摸了摸我的脑袋说,这身打扮,一看就是从农村来的.哈哈.
那天我穿了一件黑呢子外套,前大襟上有几处油污,落满了灰尘,裤子也是皱巴巴的,也没熨,鞋子也全是土.
据二哥后来说,我那天衣服上头发上全是灰土,加上一脸菜色,一脸呆相.整个一刚进城的农民工.那天吃饭点了一只烤鸭,几乎全叫我一个人吃了.看的二哥直心疼.
吃过饭,二哥领我到他们住的海淀体育宾馆,我先睡了一觉.晚上周哥自己开车出去了,二哥带我和小峰简单吃了饭,去一家辽阳老乡开的桑拿浴洗澡.
那家桑拿浴叫碧涛洗浴中心.老板叫大涛,是周哥的亲属.
二哥领我在桑拿浴里到处转转,最后在休息厅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二哥说我给你讲讲辽阳人在北京开桑拿浴的来龙去脉吧.
二哥说:小四你知道袁宝璟吧.
袁宝璟是辽阳人,在北京炒期货发财了.当时已经是几十亿的身家.这两年,辽阳有一批人在袁宝璟的影响下,开始在北京玩期货,炒股票,开始很顺手,赚钱,长期住宾馆,后来不顺手了,开始赔钱,住宾馆费用太大,就改租房子.
其中一伙,老邓为首的十几个人,他们发现:在北京生活,洗澡是个问题.
一种是高消费的芬兰浴,
所谓芬兰浴,就是桑拿,台湾叫"三温暖",里面有搓澡,按摩,休闲,包房.从南方流传过来的经营方式.在东北也有,价格很便宜 ,门票加搓澡有百八十块的足够了,按摩也不贵.但北京的桑拿浴价格惊人,一般都在高档酒店或者会所里,门票就两三百块,长期消费,谁也去不起.
除了这个,就是传统的大澡堂子.门票5元,连更衣箱都没有,里面脏兮兮的,也没有休息的地方.也不适合这些生意人洗澡.
老邓那伙人脑子灵活,说咱在北京开个南方那种桑拿浴吧,价格,服务都照搬东北的模式,再找点东北小姐按摩,肯定火.
97年,老邓在德胜门附近开了辽阳人在北京的第一家洗浴中心,因为是尝试, 面积不大,投资不多,才300多平,投资不到100万,24小时营业,天天爆满,门都挤坏了.
于是他们也不炒期货了,把资金拿来在北京开桑拿,生意都非常好,这事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一年时间,辽阳人在北京开的"洗浴中心"遍地开花,据说现在开业的已经有一百多家了.还有几百号人在北京找房子,但适合开桑拿浴的房子现在已经很不好找了.
我跟妹夫来了一个多月了.一点进展没有.看人家日进斗金,有点着急了.
接着,二哥又跟我说了他的烦恼.
最近几年,他跟妹夫因为连襟的关系,(周是二嫂的妹夫,这种关系,东北叫"一担挑"),一起做过几次生意,但不是很愉快,这次想一起合伙开桑拿,是因为两个人谁也拿不出100万的资金,只能找人合伙.
但二哥跟周合伙,感觉不是很好.周是比较强势的那种性格,而二哥也是,这两人在一起,有些碰撞,二哥担心今后生意做起来,为了经营管理的事,少不了磕磕碰碰,怕是不太愉快.
但二哥之所以现在还在维持,一是因为二哥过去是搞装修的,喜欢书法和绘画,对服务业一窍不通.而周家已经有几个亲属在北京开起桑拿浴了,经营上比较有借鉴,干这一行,有点依靠妹夫的意思.
二哥自己也拿不出太多的钱,必须找人合伙,而周毕竟是亲属,互相比较信任.
二哥说:这两天又跟妹夫吵架了,因为这一个多月一直没找到房子,费用挺大的,妹夫说让小峰回去,我很生气,真想不干了,但又不舍得放弃这个大好时机,一时进退两难.
我忽然想到你了.
二哥说,小四你能拿出五十万不?我明白了二哥的意思.但没说话.
二哥说,我最后想到,能跟我合伙的,除了妹夫,也就是你了,你要是能拿出五十万,就我们俩干,你要是拿不出来,我准备放弃了.带着小峰回去.
我说二哥,我来的路上小峰就跟我说这件事了.你一说,我就更清晰了.我在河北不是长久之计,又不能回去上班,总得做点什么.我估计,我回家划拉划拉也差不多能凑上来五十万,但这事成不成,关键看我媳妇了.
我用二哥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又给媳妇的娘家打电话,儿子在,说妈妈去北京开会了.
也在北京.真是巧了.
我问儿子,你妈妈有手机号没?我找你妈有急事.儿子说有.告诉了我号码.我马上打她的手机,她接到我的电话很惊讶,说你不是在河北吗?这是你的手机?我说不是,是我二哥的,我今天刚到北京.我说有件事跟你商量,你现在有时间没?
她说我在北京开会,刚结束,明天就回去,现在有时间,你来吗,
我说我这就过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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