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尾巴鹰 于 2013-12-9 18:50 编辑
小酒铺 1 过去,北京的城门边上都有酒铺,有国营的,也有私营的。就在现在的二环路附近,朝阳门,东直门,西直门,永定门,等等。位置呢就是城门边儿上。
听老人说,酒铺设在城门边儿上是很早的事情,这类酒铺是专为那些卖力气的人预备的所以档次不高或者说干脆就没有档次。大一点的也兼买饭食,这种兼卖饭食的酒铺也叫“二荤铺”,小点的则纯粹买酒。后来,城门被拆除了,可是酒铺却留了下来,酒铺的风格也留了下来,喝酒的人也一代一代的留了下来。
我说的就是这样一个小酒铺,为了能说清楚,我现在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酒铺的大概情况:
城门以外在北京是个穷地方,北京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特别是城外,穷人居多。直到改革开放以前,这个格局还没被打破。这和北京的历史也有关系,那个时候,北京的大买卖家都集中在东部所以叫“东富”,西部则的皇家园林和遗老遗少的住所就叫“西贵”。南面呢,大都是河北山东一带进京逃荒或者做小买卖的,南边穷人多所以叫“南贫”,北边是“口外”(北京把张家口以北俗称“口外”)、内蒙、山西来的运煤的商人的必经之路。按照现在的说法,那里给商人们预备的饭店旅馆就多,窑子也多。北边就是这么落了个“贱”字。这就上面说的“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由来。
我说的这个酒铺就在城门外,东西的马路,酒铺在马路的南面。也就是二十平米的样子。屋子靠西头冲北开着门,进门迎面对着的就是一个柜台。柜台是个玻璃的,分两层,里面摆着拳头大的小碟子,那是酒菜。有花生米,麻豆腐,煮蚕豆,还有凉拌的时令小菜。这些小菜,除了花生米,煮蚕豆,麻豆腐以外,无论是什么凉拌菜,都只有一种调料“三合油”。
什么叫三合油呢?就是酱油、醋、和香油混合在一起的调料。无论客人点了哪个菜,一律醮上装在一个破嘴的茶壶里的这种三合油。这些菜都是一个价钱,一毛钱。柜台的后面是个柜子,上面摆着香烟酒瓶之类,柜台的一头放着一个酒坛子。很少有人喝瓶装的酒,而只喝坛子里的酒,因为瓶装的酒价钱贵。
坛子里装的是一种混合酒,就是酒厂里弄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酒,但价钱便宜,而且劲头很大。按照那个时候的价钱是一块三毛五一斤,就是一毛三分五一两。这个价钱是老板有意设计还是原价就不知道了,为什么这样说呢,您想,您要是打一两酒,就得给一毛四,四舍五如呀,您要想不吃这个亏,您就得打二两,掌柜的就多卖酒,他是两头儿划算!
喝酒的杯子一律的都是过去火车上喝水用的唐山产的粗瓷杯子,这样的杯子价钱便宜,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倒满了酒正好二两,倒一半就是一两。当然了,酒和菜都不讲究,杯子好看难看,又有谁去计较呢?
除了杯子不讲究,酒铺里几乎就没有讲究的地方,地是砖铺的,深浅不平,别说是喝多了走不稳当,就是清醒的人也难免崴了脚。桌子就更甭说了,有的是八仙桌子,有的干脆就是一张板子钉上四条腿,就是这四条腿也是各式各样,桌面没有油漆,上面有的只是烟头烫出的黑色痕迹。桌子的旁边也是各式各样的座位,有椅子,有条凳,也有方凳。墙由于多日不粉刷,加上烟熏火燎变成了黄灰色。房顶是纸棚,象个女人怀孕的肚子一样鼓着,就是这样的顶子还是大窟窿小眼睛的满是洞。
掌柜的是个老太太,坐在柜台后面兼站柜台,没有人喝酒的时候,她手里永远抱着一个白猫。那猫脏的成了灰色,说它是灰猫没人不信。
喝酒的多数都是附近胡同里的居民,也有路过的,我们的故事就从这个小酒铺里开始了。
2
小酒铺每天早晨九点钟开门,晚上九点钟关门。掌柜的有个儿子在工厂里上班,自然不能帮忙,只有个儿媳妇帮着料理酒铺的内务,所谓内务就是做一天用的酒菜,收拾桌子,伺候儿子上学,给一家子做早点和两顿饭。早晨起来做完了早点,伺候大人上班,儿子上学,再做了酒菜,忙和完了已经是开门的时间,真是够紧的了。
另外,喝酒的人大体分成这么几部分,一部分是常客,一大早就来这了。这部分人大都是退了休,或者没有工作的人,一部分是上班的,这部分人早上是不会来的,他们最常来的是晚上。酒铺的生意最好的也是晚上,人也最多。晚上九点钟关门,这个时间也最好,那个时候,街上的饭馆七点就关门了,晚关两个小时,正好把要喝酒的拦到这来,但是,不能再晚,按照掌柜的老太太说的话是:“超过了九点还不回家的,就是酒鬼了,除了在这撒酒疯是不会再掏钱买酒了,再说了,一天也够受的了,没那精神头儿了”。
看来那个时候的观念和现在就是不一样,要是搁到现在,只要有人喝酒,整宿的开着又有什么呢?
客人从年龄上看,中老年人占多数,年轻人很少光顾,偶尔来的,都是到这喝一杯啤酒或者一瓶汽水就走人。因为这酒铺在夏天还兼买冷饮,所谓的冷饮可没有“可乐”、“冰激凌”,是汽水和冰棍。就这样老太太都还是后添的,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捣不起那乱”。因为那个时候冷饮没有现在的销量大,进多了化了就得陪钱,进少了又不够买的,本钱不小,利却不大。买酒则不然,酒不怕放,酒菜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糟践了也不可惜,何况,老太太也糟践不了,除了青菜,其他的东西第二天接着卖,不伤本钱,喝酒的人有瘾,吃冷饮的人可没有瘾。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原因,那个时候谁家有钱叫孩子可着劲儿的吃零嘴儿呢?
常上这喝酒的人都给自己找了一个固定的地方,他们一来了准坐那。每天最早来的就是酒铺旁边的缝鞋匠老陈,老陈出摊儿的时间要比酒铺晚,他是先喝酒后干活。先上这喝二两再去缝鞋,中间没活再来,一天不知道来几次,每次都是二两。老陈不胖,但也不瘦。一张长脸两道淡眉,小眼睛大嘴薄嘴唇,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个大红酒糟鼻子,在这喝酒的人都说,老远看鼻子就知道老陈来了,也有人说,老陈不敢在十字路口走,开车的一看准以为是红灯亮了准停车,那就非堵车不可。 老陈和谁也不逗,一个人坐在屋子的东墙根底下,一盘花生豆二两白酒,永远都没变过。一人闷头儿喝,喝完了就走,和谁也不套近乎,老太太特别的喜欢老陈,因为老陈不讨厌,不撒酒疯,不欠酒钱,小孙子的鞋跑破了老陈也给包了还不要钱。 老陈给老太太缝鞋不要钱,老陈喝酒老太太可一分也不少要,秃子老冯经常报不平的说老陈:“你就是缺心眼儿,这世界上哪有狗逼衙门,许进不许出的?”。
秃子老冯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他老该酒钱,欠的多了,老太太不让他进门儿。
还有人说,这老太太没了老头,老陈也是个光棍,八成是看上老太太了,秃子老冯就拍着大腿说:“起码是看上老太太这个酒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