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轩下了山,不见冷斯花踪影,唯见石上刻着几行小字,说她另有要事,先行返回“海上花”,嘱文轩早日过去相聚。文轩拿手抚摩那几行端丽的小楷,既感于冷斯花情意之切,又震于她指力之强。纤纤素手,岩石刻字,岂是常人能及?
他依姚亦然指点,往终南山去,离山尚有三十余里,就见一伙人抱头鼠窜而来。文轩见这些人面相凶恶,却逃得这等狼狈,倒动了好奇之心,拦住相问。其中一人道:“不瞒老兄,咱们在这山中做的是没本钱买卖,附近人众,闻风丧胆。哪知‘恶人尚有恶人磨’,几年前有另一伙人,在此建了个什么‘反派’,烧了我们寨子,杀了我们头儿。我们这批兄弟之所以耗着不走,是想留在山里跟他们捣蛋,偏偏今日没藏好,迎头碰到他们的苏长老,刀法诡诡怪怪,打得我们鼻青脸肿。”文轩奇道:“‘反派’?纵是邪魔外道,也都自命正宗,怎么还有人打明了招牌要做反派?”先前说话那人答道:“肆无忌惮,连块遮羞布也不要,这才可恨哩!”随着同伙惶惶而去。
文轩走了十余里,又碰见一起溃匪,大骂“反派”残忍好杀,个个嗜血。想要问个究竟,却又无一个不怕了那号称“不死邪刀”的“苏长老”。文轩心想:“那些‘反派’邪徒,难道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暮色四合,转眼已入终南山范围。文轩流连山景,心想若是梅依寒在此,同观日落,坐看云起,该是何等旖旎。正自暇思,猛觉后面一股逼人寒意。他并不回身,任由那寒意灵蛇般由远而近,蜿蜒而来,将及后颈时,他向右一脚跨出,轻轻巧巧闪过,一招小擒拿手,伸手反抓。后面那人“咦”的一声,“唰唰”两刀,轻灵沉厚,劲在意先,正中带邪,似含似吐。只这两刀一砍,已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文轩深感惊诧,不意宵小辈中,还有这样的好手。他仍不转头,左掌虚抓,右腕一勾,勾住了后面那人的手腕。那人应变奇快,肘弯微沉,刀柄脱手,手腕虽仍不得自由,钢刀却从半空中插落。文轩右腕发力,“喀”的一声,拉脱了那人腕骨,“嚯”地回身,与那人打了个照面。那人惊叫一声“哎哟”,与此同时,文轩腹肌一吸一放,“赤焰剑”弹起,将下落的钢刀斩为两截。
他左手接住剑身,缠回腰间,冷冷地打量那人。那人形貌质朴,脸形瘦长,皮肤黑得发亮,向文轩道声“佩服”,右手脱臼,却似不以为意。文轩道:“你是什么人?何以偷袭于我?”那人道:“对不住,从背后看去,阁下身形与一大盗甚像,此人是我们宿敌,我已追了他三天三夜。苏某出手莽撞,要不是阁下武艺高强,在下失手伤人,祸就闯得大了。”文轩一听“苏某”,心中一动,道:“莫非你是‘反派’苏长老?”那苏长老霁然色喜:“在下苏三皮,忝列长老之职,兄台也知道我们‘反派’?”文轩一边给他接骨,一边讥讽道:“‘反派’么,久‘养’久‘养’。”苏三皮笑道:“多承夸奖!”文轩道:“在下所说,可不是敬仰的仰,而是供养的养。”苏三皮不解道:“供养的养?”
文轩道:“听闻贵派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又与山中盗匪黑吃黑,互相火并,想来盘剥百姓的事也做得不少。欺压良民,甚至连盗伙也不放过,靠别人的财物来养活自己,这不是久‘养’吗?”
苏三皮一言不发,左手抓住右手一扭,“喀”的一声,又将手腕扭断了。文轩一愣,道:“你……”苏三皮边走边道:“你瞧不起我们,苏某也不领你这情。原想与阁下交个朋友,现在看来,是苏某自作多情了,这就告辞!”文轩忙道:“且慢!难道此中另有别情?那为何要说自己是反派?”苏三皮站在原地,脸色沉暗:“‘反’既不是‘邪’,也不是‘恶’,只不过与正大门派行径不同。阁下道听途说,轻信人言,却来诋毁我们!”文轩踏上一步道:“道听途说,不可尽信;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苏三皮道:“这世上人云亦云、搬嘴学舌的太多,也难怪传来传去就失了本来面目。”
文轩也觉有理,待要说话,忽觉眼前一花,一人绕着自己疾转。这人脚下一蹦一跳,利落轻便,轻身功夫之佳妙,生平所见,仅比“逐电银狐”巫琴稍逊。文轩只瞧他转了两圈,便觉烦恶欲呕,连忙真气游走全身,提起赤焰剑喝道:“五行迷踪步,不料尚有传人!”那人往苏三皮身边一站,脸带嘻笑,长相、服饰均与苏三皮一模一样,只肤色略白些。
文轩知是双生弟兄,笑了笑道:“未请教?”那人笑道:“我叫三皮波,你得罪我哥哥,便和得罪我一样。我方才出尽全力,你居然并不晕倒,更能叫穿来历,可真不凡。看来我们哥儿俩齐上,也打不过你。”文轩道:“你也是‘反派’中人了?贵派人才济济,着实了得。”这一声赞,却是发自肺腑。
苏三皮脸色稍和,跟着眉头一皱。文轩向三皮波道:“你先为令兄接好腕骨。”三皮波哈哈笑道:“你这人心地倒也不坏。”他谈笑间已是接续了断骨。苏三皮道:“二弟,咱们不必跟他多费唇舌,回山去吧。”文轩道:“在下意欲与两位同行,不知可否?”他见苏三皮刚烈硬气,三皮波随和可亲,心生好感,对“反派”也渐渐改观。三皮波道:“这个我不敢拿主意,要听哥哥的意思。”苏三皮道:“哼,天色已晚,你不跟我们一道,只怕要露宿荒郊。”他这么说,自是允可了。三皮波向文轩眨了个眼道:“走吧走吧。我哥哥就这牛脾气,心肠最软也是他。”
那三皮波甚是健谈,路上时而与文轩切蹉武艺,时而又问“外面是怎么议论我们?提到过我吗?”文轩诚实答道:“没有,只说到令兄苏长老。”三皮波右肩碰碰文轩,像多年知交似的,推心置腹地道:“我哥哥号称‘不死邪刀’,刀艺精妙;我是他的影子,常以‘五行迷踪步’迷人眼目。当那些家伙被我绕得头昏脑胀时,我哥哥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一样。”文轩恍然道:“你轻功太高,脚不停步,又和令兄容貌酷似,那些人还当你们是同一个人!”三皮道:“是啊,‘反派’嘛,自然要与众不同,别人以为苏长老是一个人,咱们偏偏就搞两个出来。你可记住,人家再说苏长老怎么怎么厉害,里面就有我一半。”他说了半天,其志只在这一句表白。文轩不由得笑了,苏三皮黑了半天的脸也绽开笑颜。
三人行到山腰,便有数十个教众下来迎接。这些人似是低辈弟子,却和两位长老拉手拍肩,状甚亲热。又行一程,眼前一条长长的石阶,约有几百级,越往上越是陡峭。到后来几乎笔直一条。文轩左手一按,便上升数尺。三皮波拉着哥哥的手,在窄窄的石阶上走出几十种花样,美妙异常,百忙中不忘眩耀:“怎么样?不错吧?”文轩连忙称是。
到得山顶,一人手持火把给几人照亮。三皮波道:“你看我糊涂吧,说了半天,也没问你的大号。”文轩道:“在下文轩,乃是……”一句话未说完,苏三皮兄弟俩齐声惊呼。三皮波道:“是斗剑赢了卢邻的文大侠,江湖中近来崛起最快的就是你了!来此何事?”文轩道:“家师命在下来终南山找一位前辈,拜会贵派总坛之后,明日一早,便去寻他。”苏三皮猜到了三分,道:“不知是哪位前辈?”文轩喜他二人性情爽利,也不隐瞒,便道:“是路独行路前辈。”三皮波道:“你要找的,就是我们教主啊!”
文轩大出意料,方要开言,已到了总坛。居中虎皮椅上坐着一人,脸型长方,肚子滚圆,也说不清他是瘦是胖。那人一见苏三皮等,便呵呵笑着下座,摸这个头发,拍那个胸口,又对苏三皮道:“劳你驾,叫个人给我们炒几个菜来。”苏三皮一点头,抿嘴一笑,忽然“呯”的一声,给了那人一拳。那人大笑道:“好啊,你打我!”伸手去捉。苏三皮左躲右闪,那人始终抓他不着。文轩暗想:“苏三皮和三皮波武功之高,几乎可与色篱、色澄相比,怎的那教主路独行步法滞重,出手迟缓,比之二流高手尚且不如?”
“反派嘛!”路独行早已洞察他疑惑的眼神,毫不介意,大马金刀往桌边一坐道,“本派重智不重力,武功高的级别反低。”文轩笑道:“贵派名不虚传,别致得很。”路独行道:“尊客高姓?”三皮波抢着把他来历说了。路独行道:“你的名字我听得不少,不知是谁要你跋山涉水,过来见我?”文轩道:“家师姚亦然,要晚辈求您一事。”路独行一听“姚亦然”之名,忙起身道:“老弟台不必客气,你是姚前辈的弟子,最多称我一声兄长便可。”文轩拗不过路独行,只得和他兄弟相称。他明知路独行从前和梅依寒、少林方丈色空平辈论交,按说比自己大了一辈,但他生性蔑视繁文缛节,见路独行意诚,也就坦然应允,不再谦谢。
不一刻,手下端着七大盘香喷喷的菜肴,置于桌上。文轩以为必有山珍海味,岂知萝卜、青菜、香茹、豆腐,尽是素菜。路独行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弟莫嫌简陋,我组建‘反派’,除暴安良,得来的金银,都分给了穷苦农人。山上的条件,这个……那个……”三皮波忙道:“这些菜是我们教主自己种的,绝对新鲜可口。”文轩笑道:“行走江湖,哪里计较饭菜精粗,但叫情真意深,冷水也胜过美酒。”路独行一拍大腿道:“正是!来人,上酒!”文轩一尝那酒,不禁失笑。路独行道:“眼下勒紧裤带过日子,无酒无肉,以水代酒,老弟说不介意,我才敢拿出来。”文轩笑道:“教主待属下如手足,仗义疏财,泽及百姓,文轩敬佩还来不及,何怪之有?”苏三皮不等别人答话,“喀”的一声,将右手又折断了,送到文轩面前:“文兄,苏某当你是好朋友,好汉子,这只断手,还是请你来接。”
文轩忙起身相谢,拼好断腕。三皮波道:“哥哥,你折来折去折了三次了,事不过三,再这么搞法,我可要点你穴道了。”苏三皮笑了。席间文轩谈到梅依寒之事,路独行道:“我这位结义妹子,和我也有多年不通音问了,少林方丈失踪的实情,她未必就肯告诉我。不过姚前辈让你老弟找我,就算是钉子,我也要陪你碰碰。”
苏三皮回头吩咐道:“上主食!”片刻后就有人捧进一只大蒸笼。路独行等三人都咽了口口水。笼盖揭开,三皮波伸手去拿,苏三皮一拦,笑道:“没规矩,文兄,你先吃。”白气散去,文轩夹了一只出来,却是白中发黄的大饼,咬了一口,粗糙难咽,几番挣扎,才直着脖子吞下去,忙低头喝水顺气。路独行等三人却“叭唧叭唧”吃得着实香甜。文轩号称浪子,成年后四处漂泊,半生清苦,至此才知还有人比自己更艰难。难得“反派”乐观旷达,丝毫不以为苦,这“回也不改其乐”的风范,是武林少见了。
次日文、路二人下山,赶去“海上花”,行了约摸半个时辰,途中突闻打斗声,其中一人呼喝声甚熟。文轩隐身树后,见一高大雄壮的汉子正与一人缠斗。那大汉势大力劲,却被对面那人逼得无力还手。路独行也掩了过来。文轩向他“嘘”了一声,他也向文轩郑重其事地回“嘘”了一声。蓦的里对面那人剑招飞飘,轻而漫长,每剑都划出一个弧形,忽大忽小,时前时后,有时两个弧形又组成一个光圈;偶尔一剑刺出,大弧化为几截小弧,颤动如水中蝌蚪。路独行瞧得心旷神怡,忍不住叫了声“好啊!”
场中二人侧头一望,面色齐变,只不过使剑之人是惊而喜,那大汉是惊而惧。路独行对那大汉喝道:“成天为非作歹,几次被你逃脱,今日可是你死期到了!”文轩便知必是巨盗惯匪之流。与大汉相斗、面露喜容的那人却是吴童。吴童口中与文轩寒喧,与路独行客套,手中光环乱转,剑路纵横,压得对手气也透不过来。
路独行道:“这位小兄弟年纪幼小,天分却极高;功力不够,招式上却直追一流好手。”文轩微笑道:“这路剑法是他自创的。上次与他相遇,不过才有了七八招,相隔不久,一套绝学竟已有模有样。”路独行肃然道:“此人大才,点苍派后继有人。”
吴童在他话声之中,攻势大盛,膝盖上挺,顶向那大汉小腹;剑刃横削,势如飞虹,一条长长的弧形如天外玉龙,“唰”的一声,将那大汉齐腰斩成两段。文轩、路独行齐声喝彩。
文轩问吴童道:“你怎会和此人交起手来?”吴童道:“我禀明师父,出外游历,观山川河岳,草木花藤,日升月落,鸟飞兽走,要从大自然中汲取灵感,注入剑招。今天也是无意间撞到那家伙意图逼奸良家妇女。我好言相劝,他倒打了我个耳光。”文轩这才发现他右颊上又红又肿。吴童笑道:“好在我皮粗肉厚,打两下也是外伤。我就拔剑跟他过招,那女子趁机跑了,之后你们就到啦!”
他带笑带说,一派烂漫。当下三人结伴往“海上花”去,文、路二人对吴童新创的剑法极口称扬,吴童也不谦虚,叽叽呱呱且说且比划,一一试演给他们看。聊了一阵,又说起蓝新吟来。文轩道:“好一阵未见蓝兄了,他近来可好?”吴童道:“大师兄回过点苍一次,说要退出点苍派。”文轩很觉意外,道:“那是为何?”吴童道:“论到人品德望,大师兄是当然的下届掌门。可他不爱权位爱佳人,要与岑师姐携手归隐。”文轩道:“这么说岑诗韵也退出峨嵋?峨嵋派岂不是没了当家?”吴童道:“岑师姐将才做了没几天的掌门之位传给了挽静师太。”
文轩想论威望论武功,确也无人比挽静更能胜任。路独行插口问道:“蓝师侄他们是到哪里归隐?”吴童道:“大师兄临走之前,我曾私下约他喝了半夜的酒。他内心实在也舍不得我们,只是更舍不得岑师姐,不得不有所选择。听说他们要到‘忏情谷’去。”路独行道:“那是个好去处。”文轩道:“以他们的脚程,此刻离‘忏情谷’大约也不远了。”
他却不知,岑诗韵与蓝新吟途中游山玩水,走得极慢,三天不过行了百十里路。此时蓝新吟正摘了朵小小野花,替岑诗韵戴在鬓边,人面花光,更增丽色。蓝新吟痴痴地道:“师妹,你真好看!”
山后隐隐传来一阵清脆的笛声。岑诗韵笑道:“荒郊野外,还有人有这等雅兴。师兄,我去瞧瞧,你再摘些花儿,给我编一个花冠。待会儿我回来,你要是还没编好,我就罚你。”蓝新吟笑道:“好!”动手采花,精挑细选。岑诗韵望了望他,展开脚步,绕到山后。吹笛之人一见了她,立刻低声道:“参见大师姐!”草丛中跃出数十人,都道:“大师姐!”却是昆仑派的弟子。
岑诗韵扫了他们一眼,其中有些人满面灰尘,有些人伤痕累累,都是衣冠不整,容颜憔悴。她心中一酸,道:“自从义父去世,本派声威大不如前。如今眼看又有一场浩劫,你们要韬光养晦,深自收敛。”那吹笛弟子道:“请问大师姐,有什么浩劫?”岑诗韵道:“我默察形势,发觉‘海上花’宫主行径怪异,且又招兵买马,扩充人手,相信不日将有所行动。‘海上花’势力雄厚,若与中原各派正面为敌,那是震惊武林的大事,不知多少生灵要遭涂炭。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或许是咱们昆仑派复兴的良机。”众弟子道:“请大师姐明示。”
岑诗韵道:“正邪决战,互相削弱,只要我们昆仑派不插手,此消彼长,大战过后,自然显得我们鹤立鸡群,可与少林武当平起平坐。我现下有两件事交你们去办。第一件,到各大市镇采购伤药,有多少买多少,将来救死扶伤,可得各派感激;第二件,买了药后匿藏到华山中去,保存实力。这期间江湖上不管如何天翻地覆,你们绝对不能现身。独霸武林的念头,更需打消。重列五大门派,与人为善,才是生存之道。我的话,你们听清楚了吗?”众人齐道:“谨遵大师姐吩咐!”
却有一名弟子上前说道:“大师姐机谋深远,师弟叹服,不过昆仑派向来就是中原大派,如今江湖有事,咱们却独善其身,躲起来做缩头乌龟,是否过于示弱?”这人在昆仑门下排行第二,一向对几位记名师姐颇为不屑,在派中也甚有威望。他此言一出,顿时有十来个弟子交头接耳,更有四五人蠢蠢欲动,显然是赞成他的言语。
岑诗韵笑了笑道:“师弟豪情胜慨,令人感佩,可是‘时移事易’这四个字,你却没有好好体会。本派掌门已逝,连番多事,处境艰险,再也禁不起任何折腾。现下以道家休养生息之法徐图再起,方是上策。”那弟子冷笑道:“若师尊在此,必不会如此英雄气短。”岑诗韵向他默默凝视,眼神变幻。那弟子给她看得发毛,道:“大师姐,你说我说得不对么?”岑诗韵淡淡地道:“义父若能复生,诗韵何敢自作主张?他老人家不在了,我身为大师姐,才不得不为本派筹谋打算。昆仑派下一任的掌门人我已冷眼取中,此人若来,昆仑中兴有望。这桩桩件件,并非匹夫之勇所能解。师弟爱逞英雄,诗韵不想管,也管不了;但若祸及旁人,连累全派,诗韵就算背上恶名,又有何惧?”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花,她已回剑入鞘。只见那男弟子胸前一点血迹,渐渐扩大,变为一团殷红的血斑。他看看伤口,似乎不相信世间竟有此事,过了一刻,大叫一声,倒地而死。其余众人齐齐退后,面如土色。
岑诗韵看着他们,缓缓地道:“诸位师弟,诗韵自幼蒙义父抚养,父恩如山。当此风雨飘摇之际,正是我报答他老人家之时。你们把我说的两件事情做好,师姐答应你们,不出半载,还你们一个威震天下的昆仑派。若有谁胆敢擅自生事,此人便是你们的榜样!”她往地下尸身一指,众弟子忙恭恭敬敬地道:“是!”
岑诗韵将昆仑事务照应妥当,心下更无挂虑,脚步轻捷,绕回山前。蓝新吟笑道:“去了这么久?”岑诗韵不答,却反问他:“花冠呢?”蓝新吟把藏在身后的右手伸出,举高:软树枝曲折回环,上面嵌满了七色野花,阳光下花瓣鲜艳薄嫩,娇美异常。岑诗韵先不过是找个由头拖住他,这时见花冠如此精巧,不由得惊喜交集,忙坐在石上笑道:“你帮我戴!”蓝新吟喜滋滋地给她按在秀发之上,下手轻柔,生怕弄痛了她。岑诗韵一手抚着花冠,到小河边临水而照:挺鼻樱唇,双眸如星,肤光胜雪。水中又多了一个倒影,那是蓝新吟。他道:“好一对璧人!”岑诗韵“呸”的一声笑道:“自称自赞。”伸手把水面搅乱了。待得河面复归平静,已是一男一女相偎相依的身影了。岑诗韵轻轻地道:“师兄,此去‘忏情谷’,咱们再也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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