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24-8-16 23:17 编辑
聊起乡下,聊起老屋,就想起一幕场景,关乎捕捉黄鼠狼的。
老屋是典型的川西四合院。父亲四兄弟各居四个角之一,都以角落空间为八字对开门,算小家的堂屋和厨房(带饭厅),向两边延伸对接的就是寝室了。寝室门向堂屋内开,寝室有个小窗洞,向院内开口,很高,很小。小到何等程度呢?父母干活晚归的话,搭着梯子都爬不进(我母亲体型娇小),只能用长竹竿捅醒女儿开门。采光不好,防盗绝对有效。
如此,唯一对外的通道,便是院门(龙门)。类似古城池的城门不限于一道门,而是与城墙等宽的城门洞,我们的院门(龙门)也是个门洞子,径深与房间一致,宽度么,……起码有5米吧?介绍川语“龙门阵”由来时,我曾提及过,“龙门”足以容纳一、二十人,东家长西家短扯闲淡。
不厌其烦介绍老屋构造,是为了说明:四合院老屋封闭性很强,晚上院门一关闭,便只有下水道对外“开放”了。下水道,对外排水的小型通道,在龙门的下方,与龙门并行——可以想象,其狭长,暗黑,幽深。
我记忆里的好几次,黄鼠狼便是走投无路,在龙门的下水道出口被套麻袋捉住的。
通常是在黄昏时分,更多是天刚擦黑的时候,听得谁大喝一声:“哎呀,黄鼠狼!”我父亲和我三个叔叔,便总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人拎着麻袋跳出门去,张开袋口罩住排水洞出门,一人阖上院门往外、往里监视并传话,另两人一个找长竹竿往洞里捅,另一个紧盯着洞口也张着麻袋——偶有黄鼠狼逃无可逃反窜回来的时候。
堪比瓮中捉鳖,这种堵截包抄,十之八九不会落空。
这会儿去想,更多便是大人们如释重负拎着乱动的麻袋,和袋子里吱吱吱的尖利惨叫。后面怎么样了?全无印象。大抵是打死了吧?这种残暴和杀戮肯定要避开孩子们的。我之前未曾想过,而今也想不起来,黄鼠狼肉吃了没有或者能不能吃?
黄鼠狼,又叫黄皮子。它的正式名:黄鼬。黄皮子,是因为皮可以做皮衣吧?但我记忆里没有黄“皮子”服,连家人围脖都是针织品。原来捉到的黄鼠狼都浪费了?唉,我家这些个败家的爷们儿。
至今想起来,黄鼠狼形象仍鲜活于眼前:黄褐色浓密细毛,体形中等、狭长,显得腰身尤为灵活,体重大概一斤左右,比身体略短些的蓬松长尾,小短肢贴伏于地,小脑袋左右转动着,小眼睛在昏沉沉的暮色下,贼亮,又警惕,察觉到情况不对,迅速扭身而逃,其敏捷度和速度,很难用语言形容。
听我聊及捕捉细节,妹子忽而惊诧说,它咋不“嗖”一声跳出院门去?努力想了一下,好像没有半点弹跳的印象?估计就算能跳,也不到屋檐的距离吧,否则不会每次都钻地下水道了。没来得及探讨,我妹子就自行补足,说,肯定是它胆小、谨慎,忽然发现被人堵住了,惊惶失措就原路返回了。
原路返回?似乎才也想起来,就算它把巢安在屋后斑竹林,或不远处的老坟堆里,可是还隔着深深的门洞,它怎么晓得内院有鸡,并悄无声息潜入的?妹子笑啊笑的,说,闻到鸡肉的香气了吧。
嗅觉如此灵敏,超出了我的想象。可惜有点傻、笨,哪里没有鸡吃,非要跑我家这“龙门”阵中来?就算打定主意作奸犯科,身为夜行性小家伙,就不能等人都睡沉了么?
妹子便讲了另一个故事,是老家最近才发生的。
因为另有居所,妹子的芳邻举家搬迁,只在老屋养了十多只鸡子,乡村常见的无公害肉类储备。近期,黄鼠狼肆无忌惮频频光顾,且一只鸡吃不完(估计鸡养得太肥了?哈),黄鼠狼还把残骸到处摆放,芳邻一怒之下买了个大型的捕鼠夹,拿它啃剩的鸡肉部分作为诱饵,还真把这“罪魁祸首”给抓了个正着。
所以说它就傻甜白呢。认准一家使劲儿薅肉,这谁能忍啊?而况啃剩下的,明显不新鲜了,还能成为麻痹它的钓饵,太难理解了。哪怕是忍忍鸡欲,就抓田鼠啊什么的,混混肠胃也好吧。跟民间赋予的“黄大仙”称号明显不符合嘛!
说到“黄大仙”,有人说,《聊斋志异》有提及。我想得起男、女鬼,男、女狐狸精,牡丹花精等等,就没有半点黄鼠狼的印象,对了,倒是有个“黄九郎”,可我明明记得是个“狐”。可见,“黄鼠狼”出现的几率并不多,甚至都没太引起我的关注。
为嘛我眼里的笨笨小家伙,在民间故事里,处于“四大仙门”(有说五大仙)之一的地位呢?
我猜首先是“动物崇拜”。
“动物崇拜”,是自然崇拜的一种。原始荒寒的时代,人们对大自然充满敬畏,各类神灵代表的“图腾”因此衍生。“万物有灵”,“非必要不可杀”,否则便“有违天道”,会因“杀孽”引来“因果”等理念得以传承(跟后来不敬鬼神,逐利滥杀完全相反)。
神化的效果,是为了更好“同在”一个地球。“黄大仙”,作为民俗文化的一种,得享供奉香火,何尝不是另一种动物保护?
其次,估计还跟黄鼠狼的习性相关。
昼伏夜出的小家伙通常会多些诡异效果吧?想想,暗夜里贼亮亮的眼睛……哇,冷不丁吓人一跳。
此外,心性警惕,身姿灵活,速度又快,“嗖”,来了,“嗖”,没影儿了,神出鬼没的感觉有没有?
包括它在月色下直立而起警戒周边情况的姿势,被迷信之人以讹传讹成为拜月、讨封之说,似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加之其肛门腺发达。据说,臭屁有致幻效果;就算没致幻性,忽而被恶臭熏到,捕猎者也会受不了吧?给它在危急关头制造逃之夭夭的良机……
至于说它“小心眼”、“记仇”什么,听起来更像贪吃的小家伙们为了“肉”欲之享前仆后继,又因为大大小小的(雌雄异体型),搅得人们疑心生暗鬼以为是被家族式“报复”了。
不管祖宗的风俗讲究缘起于什么,就“动物保护”这一个层面而言,我个人觉得上升到“地仙”崇拜,还是很有道理的。无敬无畏毫无顾忌的话,单就皮毛或者狼毫逐利什么的,都能让它们分分钟团灭了。这让我在感慨之余,忍不住脱口而出,为嘛凶兽们没有成仙之说呢?
儿子似笑非笑插言,凶兽哪里需要神化?它们本来就是神话的嘛。无须任何神化效果,就被抬在了神坛之上,譬如老虎,不是有很多“伥鬼”么,替它们作恶并分摊因果的。
莫名觉得儿子的剖析很有内涵且发人深省,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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