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小时候读过外国寓言童话一本刊物,记得里面有些情节,现在看来,与烂柯山故事极为相似,如从某地归来,时空错位,老家已经过了几代人。看来古今中外对于时空的思考,也是殊途同归。
唐人为什么开始写志怪小说了?我想,这也是文人的一种需求,传统儒教文化叫文人读书做官,但僧多粥少,哪能人人都迈进仕途,即使做官的,哪能天天思君思国思社稷,那不累死。于是志怪小说就慢慢发展起来了,顺便说一句,小说中女主外貌都是容颜端丽,男主都是风流倜傥,走的还是青春偶像套路,自古嫦娥爱少年嘛,跟琼瑶剧一个品位。
看了唐宋志怪小说,感觉蒲松龄聊斋也就那么回事了。读了一些唐人志怪故事,就有一个感觉----聊斋没有什么原创性,仿佛在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都有唐人志怪的影子。
过去小时候长辈们给我讲故事,常说起一个庄稼人,发现他去耕田,自家房顶上开出一朵花,变成一个美女帮他弄饭,当然还有其他服务……长大后慢慢感觉,此类传说、故事都是中国懒汉思想在作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总想象有个美女从天而降,投其怀抱成了好事等等。懒汉啊懒汉!
参透生死是人生的一大课题,古人对于三界充满好奇,所谓三界,我指的是生界、死界(鬼界)和梦界,既然是志怪小说,里面常常有很多小说,是幻想穿越时空,自由出入三界,生时入死界,梦中当真,或死而复生,诸如此类。以前看过日本电影,大岛渚拍的《御法度》,夜幕中冲田总司与土方岁三在一起,冲田讲起一段日本小说故事,说某一个武士与文人有基情,后来因故分开,约好中秋月夜重逢,后来文人在月下久候,终于看到武士,武士身形飘忽,凄然道:我归途中遭遇变故,难以如约前来,我料难以脱身,但不想爽约,就拔剑自刎,现在是我的鬼魂来与你相会。
当时暗夜里冲田娓娓道来,感觉故事好凄美,现在读了唐宋志怪小说,感觉创意不过尔尔。唐人志怪里早就有了。比如著名的《离魂记》,节录如下:
既至,宙独身先至镒家,首谢其事。镒曰:“倩娘病在闺中数年,何其诡说也!”宙曰:“见在舟中!”镒大惊,促使人验之。果见倩娘在船中,颜色怡畅,讯使者曰:“大人安否?”家人异之,疾走报镒。室中女闻喜而起,饰妆更衣,笑而不语,出与相迎,翕然而合为一体,其衣裳皆重。
生界的人和死界的鬼(或沉疴之身)两者合一,真的想落天外。
除了自由出入三界,穿越生死,还有一种就是时空交错,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一梦之间已倏忽几世,比如南柯太守淳于棼,烂柯山下道童棋局、还有那篇有名的《枕中记》一枕黄粱。
白行简的《李娃传》,向来口碑很好,但我不大看得上。李娃和李生最终还是选择读书为上,博取功名,结局还是大团圆,没有什么新意。尤其最后,“……娃封汧国夫人。有四子,皆为大官;其卑者犹为太原尹。弟兄姻媾皆甲门,内外隆盛,莫之与京。”
看看,功德圆满,全都是人上人,实在是俗套中的俗套。忽然想起蒲松龄的《促织》,最后成名的结局:“抚军亦厚赉成。不数年,田百顷,楼阁万椽,牛羊蹄躈各千计;一出门,裘马过世家焉。”唉,太相似了,一个调调。
追溯上去,中国文化自孔子开始,是不讲超验的东西的,不语怪力乱神,老老实实学诗书六艺,别胡思乱想,为什么到后来,到唐宋开始玩起了志怪小说。我想一个原因是佛教的传入。
佛教之前中国的巫教还太过于原始,打个比方,中国此前的宗教还仅仅相当于草房、毛坯房,但印度宗教却是高级的宗教,有完整的神谱,有纷繁的神魔世界,相当于精装修的别墅。一旦自西汉末年传入中原,很快在民间站稳了脚跟,催生了中华本土宗教--道教,中国文化自此开始印度化。文化人十年苦读,若是仕途失意,那么在神魔世界里驰骋一番想象力有何不可,说什么不语怪力乱神,说说又何妨呢?
过去读红楼梦看到探春提到蕉叶覆鹿的故事,浮想联翩,是啊,人无法穿越时间空间,那么做过什么,总不免有记忆模糊、似是而非的地方。动画片圣斗士沙加说过:“花开,然后花谢;星星闪烁,也总有消失之日;不管是这个地球、太阳、银河系,还有这个浩瀚的宇宙都会有死的一天。人类的一生,与这些相比的话——不过是一眨眼那么短暂而已。在那样短暂的时光中,人们诞生、欢笑、流泪、战斗、受伤、欢喜、悲伤……憎恨某人,爱上某人,这些都是刹那的邂逅。终究将归入死的永眠。”
因为人生这刹那的邂逅,便常有人生如梦的感慨,所以我们的梦境总赋予很多东西,便有了庄生梦蝶,有了一枕黄粱,有了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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