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之蜜糖——川剧《欲海狂潮》之我评
之前,两部川剧看下来,有点感慨之论。缘于我始终认为,戏曲本身是很美的,只大多数人耐不住性子欣赏罢。何况在各类娱乐繁多的今天,百姓的业余时间也确实不够切割分配。倒回去几十年,老成都的盖碗茶,伴随着戏剧人生,是百姓们多么自然而然的休闲方式啊!
但也正因为这一点小论,也有了另一些延伸。譬如文友陶然就说,现在爱看戏的人很少了,难得啊,将来你要的话我可以找些戏曲剧本发到论坛上给你看看。他并非空口许诺,毕竟是有这个资源的,他母亲便是国家一级编剧。故而这话挺让我感动,又觉得网络虚拟,交流却真实且真诚。
但,比起剧本的纯文字阅读,我好像更愿意观看演出来的效果,毕竟需要很多表演技巧、音乐配合、舞台、灯光……如此等等,才是戏曲完整的呈现?所以,当陶然推荐《欲海狂潮》,谓“川剧新时期的一批精品” 之“不仅继承传统,还有突破创新。”我是立即、马上,迫不及待搜出来看了,也把他推荐的相关点评阅读了两遍。
结论是:见仁见智。或者说,彼之蜜糖。在我看来,形式方面,确实当得起陶然的评述。首先,是对外国剧本的川剧化尝试,倒也别有一种特色。据说,是“首创”。其次,将“欲望”神形化人,以邪恶精灵的形象,在舞台中穿插,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甚至直逼眼前,却又不令人觉得突兀,很有点意识流手法。此外,其他川剧元素也都各有突破,感觉挺新颖的。
但,大概视频效果不是现场氛围,少了临场的真情实感,我似乎很难融入到剧情之中。在“冷眼旁观”的心态和情绪下,反而对内容颇有微词起来。
开篇、收尾,直击心灵的诘问:“如果没有欲望,你将怎样生活?如果只有欲望,生活又会怎样?”可窥见立意是在物欲横流的俗世,警醒人们“欲望如果不能受到合理的制约,就会给人和人类带来灭顶之灾”——演员们也确实遵照这个意图演绎出来了:欲望的膨胀,使“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妻不妻”,各有各的算计和贪婪,终究酿成了毁灭性的悲剧。
然而,我个人对这类灰色的“悲剧”收尾是排斥的。譬如六月飞雪的窦娥,也终究能够沉冤得雪。而娱乐效用的戏剧背负了太多黑色和沉重,是不是挺让人沉闷而压抑的呢?活着已经很累了,同样是达到警示效果,可不可以用诙谐些、戏谑些的手法?就算剧中全是反派角色,也不是每个都必须成为牛头马面吧?
此外,剧中有些观点,也不是我赞同的。譬如,被描述为 “贪婪怪吝又凶狠”的反面人物白老头,拿儿子当长工用的恶东家,何尝不是旧中国旧式农民的写照?他们对土地、房产有着近乎冥顽不灵的执念。可就是这样一个积累银钱的所谓恶人,在母牛下崽的时候搬去了牛棚陪着母牛,才给了儿子与继妻苟合的时机——既然儿子是长工,为什么不是驱赶儿子去守着?如果是深入底层,同甘共苦,以身作则,白老头又错得有多离谱呢?
大郎、儿郎外逃,三郎视父亲为仇人——为什么是仇人?不外乎“升米恩,斗米仇”,觊觎庞大家产没能得偿所愿吧?设若在穷家小户,吃饭都成问题,纵然变牛变马,大约也生不起怨恨了。这位生身之父对儿子们言,你听听剧中用词有多狠厉,是他们“肉中的刺、眼中的钉、催命的鬼、勾魂的精,一个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那么,白老头有多悭吝呢?后来在继妻生下儿子时,立下字据,要把全部财产赠予妻儿。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他并非为了财产绝情寡义之人?白三郎之恨,又从何而来?无非是贪心不足,贪婪又见贪婪罢!
我就不明白了,这是什么价值观?或许,基于三郎也是反派,所以,他的台词,也值得抨击?但我真没洞悉出批判之意来。如果我都没看出来,真正看出来的有多少?是不是在俗世的众生眼里,“父亲”就应该无条件付出才符合人设?
包括在后来的剧情发展中,原本贪婪白老头财产的浦兰,改为贪婪白三郎的爱情了——她就压根儿没有想过有没有资格贪婪么?为了证明所谓爱情的清白,甚至亲手掐死襁褓中的儿子——如此狠毒、邪恶的女人,悔不当初自戕前的台词居然是,误会了三郎的意思,早晓得应该害死白老头,而不是害死亲生儿。听听,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白老头做什么了?辛苦一辈子,盘剥自己,盘剥前妻儿子们,才攒下了家业,却又怀璧其罪,各个都盼着人死,还恨不得杀了人。是不是被掐死的是白老头,三郎、浦兰就能带着孩子,心安理得过下去?话说回来,白三郎与小继母之间,是所谓的爱情吗?我看倒也真的未必,缺少良善的勾搭成奸,不过是新一轮的变态贪欲罢!
整部剧看下来,真的,找不到一丝亮色。小婴儿死于浦兰的所谓爱情,浦兰和三郎自戕于彼此的误会。剧幕收尾处,一片通红的灯光效果——是白老头万念俱灰,一把火烧光了家产,自己也葬身火海的场景。
那么,除了作为川剧的形式传承,该剧还要告诉我们什么?剧中人物,无一例外,都是反派角色,人性的贪婪,无下限的狠毒,彻底的毁灭……敢问,剧幕缓缓落下,生活还有什么奔头?观众除了惊惧,可还有其他暖色、亮色,足以汲取些微养分,来抵御俗世的清寒!
抱歉。是我的观剧所感。就事论事,无关其他。愿编剧前辈莫怪唐突!也愿陶然莫怪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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