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喜欢的莫过于看电影了,那时看电影与今天的感觉颇为不同,显得更神奇。那年头可没有电视,更没有如今这么多影片,可观影的热情却不是现在所能比拟的,用过节来形容也不算夸张。
父母的单位虽在山区,与外界相当隔绝,却建了一个很不错很正规的电影院。电影院离家里不远,常常能听到高音喇叭隔着夜空传来的音乐声,隐隐约约响在耳边,对我充满了诱惑。我也常去电影院那一片去玩,在影院门前的空地上捣鼓些幼稚的把戏,这栋电影院也是我当年印象中最深刻的建筑物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的那几年我似乎也没在里面看过几场电影,可能是当时的电影确实拍得少,而父母亲也并不热衷于带我去电影院的缘故吧。
四岁时我曾被送到单位的幼儿园,在这所幼儿园呆了大概半个月,有一天幼儿园组织我们去看电影动画片《草原英雄小姐妹》。一大早我们排着队心情雀跃地赶往电影院,我排队走在中间,兴奋莫名。记得那是个阳光灿烂的早晨,道旁草木繁盛,鸟语花香。到了电影院在阿姨的带领下,又一窝蜂拥上了二楼。我刚挤到前面的围栏处,电影院的灯光就暗了下来,远处的银幕刹那间亮了,紧随着的是无数的小朋友发出的一阵叫喊。电影一开始就深深地吸引住了我,沉浸在动人心魄的情节当中。虽然是动画片,但我却以为看到的都是真人真事,银幕上冬天的景色也似乎让我觉得周围的气温都骤然变冷了。到后来我仿佛也置身于电影之中,在漫天飞雪的大草原上与英雄小姐妹同呼吸共患难。我完全忘记了周围,心神全在银屏上驰骋,紧张而又美妙。散场后出现了一阵混乱,我竟与大家走散了。好在我认识回家的路,自己回到了父母家中。回到家里见到父母,我又不愿去幼儿园了。奇怪的是父母亲也没勉强我,我唯一的一次幼儿园生涯就这般结束了。
八个样板戏的时代不断重复地看几个老片子,看电影完全失去了新鲜感,往往成了大家聚在一起的一个由头而已,至于收获可能是很多人都记下了不少电影中的台词,并时常挂在嘴边使用它们。比如《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初入匪巢与众匪一问一答的那段就成了我们这些学生比较热衷于模仿的桥段,“匪:脸怎么红了?杨子荣:容光焕发!匪:怎么又黄了?杨子荣:防冷涂的蜡!”这段对白在那个时代真是家喻户晓。那时也上映过一些其它社会主义国家的影片,或许是年龄还小的缘故,当时总觉得有些古怪和陌生,看不大懂,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当年的那些影像却变得越来越栩栩如生了,在记忆里显得那么隽永和富有诗意。那个时候正片开始前常常会放些时事纪录片,反倒令观众有了一些新鲜感,人们从这些纪录片里常常能得到很多国家领导人和各国领袖的真切印象。
后来,文革前拍的电影逐渐解禁,银幕上突然变得丰富多彩起来,看电影一时成了非常激动人心的事情。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让我感慨莫名,好长时间都不由自主地沉浸在电影情节和人物之中,以至于上课时也常常走神,它第一次使我对民国时代有了一个感性的认识。而越剧《红楼梦》我不知看了多少遍,洒下了多少同情之泪,每次听到里面的《焚稿》和《问紫鹃》的唱段都会令我伤感不已,也使我从此深深爱上了越剧,时至今日,我认为这部越剧《红楼梦》仍是拍得最好、艺术价值最高的影视版《红楼梦》。
在省城读大学的那几年看电影就更方便了,除了学校有影院常上映电影外,还能跑到市里各处电影院去看,为此经常半夜三更和几个同学翻爬学校的大门溜出去看电影。那几年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电影竟是巴基斯坦的《永恒的爱情》,我起码看了五、六遍,颇遭到一些知情的同学嘲讽和调侃,因为这部电影中的音乐太美了,使我对巴基斯坦那迷人的音乐非常叹服!女主角既美丽又优雅,表演也很到位,演绎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令当时情窦初开的我沉醉不已。
毕业后虽分配在省城,但单位在郊区,交通不便。不过看电影仍是我最大的爱好之一,每次发工资的第二天,我都要去市中心的电影院连看两场新电影。很早就看过路遥的中篇小说《人生》,曾被这篇小说深深地打动过,是一篇对我人生观和爱情观影响很大的小说。1984年电影《人生》上映后,我连看了两场,非常喜欢,饰演高家林和刘巧珍的演员周里京和吴玉芳的形象也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很多年后,电影中那首歌曲《叫一声哥哥你快回来》仍有时会不经意间在心头回响,令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忧愁和怅惘。
90年代录像机开始普及,而外国电影的录像带也大批涌入,街上到处可见租借电影录像带的店子。那个时候是我看电影的黄金时期,有段时间每天起码要看两部电影,把国外那些历年的经典和获奖的影片看了个遍。当然,粗制滥造的影片也看了不少,这使我对电影的鉴赏力大为提高,口味也变得讲究和苛刻了,观影的趣味也向艺术片倾斜。比如:当年看两部同时上映的影片《辛德勒的名单》和根据石黑一雄的小说改编的《长日将尽》,虽然前者颇令人震撼,但我却更喜欢后者,觉得在深刻性和艺术价值上超过了前者,并深深折服于安东尼•霍普金斯那无与伦比的精湛的表演艺术。以至于后来当宣布石黑一雄获得了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时,我不但一点也不奇怪,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外国的电影我比较喜欢法国的艺术片,我曾在一个盛夏的夜晚观看了由法国著名导演克劳德•索泰编剧并执导的《冬天里的一颗心》,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记得当影片完结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我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回味着影片中女主角最后那个让人感慨不已的镜头,她那凄艳的目光包含了多么复杂的意绪——哀婉、留恋、控诉、不甘!它在我脑海中久久盘旋,使得在那个酷热的季节里,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伴随着淡淡的忧愁充塞于心中。史提芬与马克西姆是好朋友,他们合开小提琴工作室,专门出售及修理小提琴,在安静的工作环境中有悠然自得的乐趣。直至马克西姆的女友、女演奏家卡蜜儿出现,异性的吸引力令两人之间的友情产生了微妙的转变。史提芬为卡蜜儿的才华和美貌吸引,但直至卡蜜儿主动示好,史提芬仍一直无情冷漠地回应。错失了爱情机缘后,三人重聚却已经往事如烟。卡蜜尔美丽性感优雅,出色的音乐才华和独立自主的性格,使她看上去像一位高贵的女神。而史提芬则高大英俊,性格内敛沉稳,良好的文化和艺术修养使得这位已届中年的男人睿智而富有魅力。这里没有家族、财产、权力、道德的障碍,两人之间的相慕既自然又令人信服,可在卡蜜尔大胆热情的示爱下,史提芬最终却退下阵来。其实史提芬并不是个冷血动物,从他对周围某些人的关心和温情即可看出,他也不缺乏敢作敢为的勇气,这可从他为满足老师安乐死的愿望,主动帮老师注射药物就能肯定。他“终止爱情”的行为,与其说是古怪的,不如说是形而上学的:他不相信爱情能长久和永恒。《冬天里的一颗心》是一出高贵灵魂的悲剧,令人惆怅的是这个悲剧竟来源于主人公内心深深的自省和追问以及形而上的探寻和困惑。这是一部用爱情来展示自由、道德、存在与虚无等人生重大主题的电影,它超越了世俗的道德评判,也超越了爱情的浪漫主义,直面人生的本质,比那些浅薄煽情的爱情片要深刻得多。可以说这部电影奠定了我对法国艺术片的浓厚兴趣,它的VCD和DVD影碟成了我极为珍爱的收藏。
《泰坦尼克号》、《骇客帝国》、《角斗士》等影片带给我们的是全新的视听享受,给电影增添了更神奇的色彩,令人震撼不已,也使我们对电影艺术的发展怀抱更美好的期待。观影条件的不断改善和观影途径的多元化,也使我们观看电影更为便捷效果更好。如今回想起过去那些难得的如同节日般的观影体验,不由不感慨时代的巨大变化。虽然如此,我现在仍然经常重看一些老电影,很多时候它们也还是能照样深深打动我。过去的那些岁月逐渐转化为一种美好的情怀,它珍藏在心中,永不磨灭。当电影《芳华》的主题歌响起,那熟悉的歌曲仿佛又倏然让我回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大学生活的某一天,那时我还青春年少,而学校的电影院里正在上映着最新电影《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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