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涩涩雪 于 2021-11-30 15:07 编辑
清明的雨,说来就来。前些日子,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好一番春光明媚的样子。到了清明前夕,突然就降温了,像是做好铺垫似的,紧接着,就下起了连绵的细雨。这淅淅沥沥的雨,从黎明下到夜晚,又从夜晚下到黎明,中间停了那么一阵儿,就像是哭累了的孩子歇了口气。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无论是在杜牧的笔下,还是在我的记忆中,清明节的雨,似乎总是不期而遇。清明的雨,断然不会是瓢泼大雨,它总是以丝丝细雨的姿态,以连绵不绝的形式出现在人们面前。于是,山野之间烟雾弥漫、细雨呢喃,小路泥泞湿滑,不由得就让人沉浸在无限的忧伤和哀思之中。 清明,素来有祭祖扫墓的传统。到了清明时节,整个家族的人都会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老宅,整整齐齐、浩浩荡荡的去祭拜先人,清理坟头周围的杂草,点香、烧纸、燃放鞭炮,再按照辈分恭恭敬敬地轮流磕头作揖。那山里乡间的坟墓,有的豪华气派,有的简朴归真,但谁都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有的墓碑日渐风化,有的墓志铭已模糊不清,还有的只孤零零剩下一个坟冢。透过冰冷的墓碑,每一个名字背后都藏着一段独一无二的人生,而每一个名字都是亲人心底那最深切的怀念。 当我还是孩童时,每到清明时节,父母就会带着我回到老家去祭拜亲人,早年间是爷爷领着我们祭拜父亲的爷爷奶奶。后来,就换作大伯陪着我们上坟,大伯总在坟前念念有词:“老幺一家人来看你了,请保佑老幺工作顺利,保佑娃儿考个好大学”,而我,总觉得那些话极为别扭,总觉得是说不出口的。再后来,大伯偏瘫了,又换作我的堂姐堂哥们陪着我们上坟。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条小路,然而,去祭拜的人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年少时的我,对父亲的爷爷奶奶一无所知,我只是跟在父母后面,像是完成规定动作一般鞠躬、作揖。直到十岁那年,我的爷爷突发脑溢血走了,我才发现我是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怀念亲人。我时常会想起一喝酒就脸红的爷爷,想起90年代初他在学校小卖部摆摊的样子,想起他那一生与世无争的风骨。我还常常想起他为我手工编织的小竹篮,那个小竹篮曾陪着我在数个春天里寻找折耳根,后来又成了家里装鸡蛋的专用器皿。自从爷爷走了以后,无论是新年或是清明,在他的坟前,我都会虔诚的撕开一张张纸钱,拆开那简陋的鞭炮包装,也学着大伯当年的模样,低声地跟爷爷讲话,祈祷爷爷保佑我们全家安康。史铁生曾说:“我相信,每一个活过的人,都能给后人的路上添一丝光亮。也许是一颗巨星,也许是一把火炬,也许只是一支含泪的蜡烛……”,而爷爷留给我的,就是记忆里那个承载着亲情的小竹篮。 如今,我也有了孩子了,我也带着他去祭拜我的爷爷,虽然他对我的爷爷也是一无所知,他只是依葫芦画瓢般的参与着仪式,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也会懂得祭祀的意义,那是对生命的敬畏,更是一种无声的传承。亲人们并没有离我们去,只是换了种方式活在我们的心里。伫立于墓前,瞬间让我们懂得了那个复杂的哲学命题,我们从哪儿来,我们要到哪去? 而立之后,经历了些许变故,越发害怕清明时节的到来。生活让我明白,其实,无处可祭的亲人才是心底最深的哀痛。所以,于部分人而言,清明节其实更像是清明“劫”,正所谓“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每到清明前夕,就会有只无形的手扼制住了命运的脖子,叫人喘不过气来。2020年的清明,尤为特殊,举国哀悼让人根本来不及念及个人的悲伤。 这个春天,爆发了新冠肺炎疫情,3月底西昌又突发森林火灾,无数的同胞在疫情期间离去,华夏大地山河呜咽,清明节全国各地均下半旗志哀。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忘不了曾说“康复了我们还要一起战斗”的李文亮医生;忘不了留下“我一生为子尽孝,为父尽责,为夫爱妻,为人尽诚!永别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遗言的常凯导演;忘不了那位追着殡仪车哭喊妈妈的武汉姑娘;忘不了治愈后哭着说“我替武汉谢谢你们!”的 9岁女童;忘不了西昌森林山火里牺牲的19名扑火队员,国人又陷入了昨日重现的沉痛悲哀之中。庚子年的春天,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却有着那么多的骨肉同胞不再醒来,这个清明,真的承载了太多的悲痛和伤怀,难怪这连绵的细雨啊总是呜咽着下个不停。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自古以来,万事万物都躲不过爱恨离别苦。清明,大抵就是让我们学会在活着时要以爱相处,在逝去时要与爱告别。清明的雨,纷纷扬扬地洒落吧,滴落在人们的心间,洗去凡世的尘埃,留下那刻骨铭心的怀念。我也暗自揣测,独自走在清明的雨里,便无人能发现那被泪水模糊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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