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冬天真是难熬。
北方的冬天来得早,一入十月,北风就刮过来,带着尖利的哨音,冷风直往脖颈里钻。衣服单薄,很多学生的脸、手和脚都冻得稀烂。我就是最容易被冻伤的人。
学校里就开大会,动员各班级勤工俭学,具体任务是拾柴禾,极冷的天气里好让学生们烤火。
那年头,不但粮食缺,柴禾也缺。秋雨连绵的时候,家里没干柴烧锅做饭,先是把烂鞋破袜拿来烧锅,困得急了,把高粱杆做的房间隔扇也拆巴拆巴给烧了。到了冬天,场光地净,小学生到哪里去拾柴呢。
有学生把自己家的柴禾偷来给老师过称,家长就追到学校里把孩子打一顿,夺回柴禾;还有学生把人家小园子的篱笆给拆了,园子的主人就跑到学校里大吵大闹,老师只得忍气吞声把柴禾退还给人家。不积极的学生拾柴禾,为的是不让老师点名批评呵斥;积极的同学,就为了带一朵体面荣耀的小红花。
因为拾柴火我老是挨批评。家里没有,偷人家的又下不了手,到了冬季心里就犯怵。班级里列榜公布,有的同学能拾来一二百斤,我总是名列倒查,少不了上讲台,勾着头被老师叱责,被同学嗤笑。
参差芜杂的柴禾一个班级总能拾来一大垛。下雪了,学生们蹅着雪三三两两的来上学,等到班长进屋,他兜里有洋火(火柴),掏出来点着柴草。柴草里有湿红薯秧子,极难燃烧,浓烟就冒起来,呛得同学们吭吭咯咯地乱咳嗽。
每个教室最少要有两堆火,男生扎一堆,女生扎一堆。几十个同学,外围的烤不到火就要闹气,女生吵吵嚷嚷,推推搡搡;男生就趴上前面同学的肩背,伸手就火,前面的不堪重压,猛地低头缩身,压顶的同学失重,一头拱进火窝里。好在火堆没有明火净是怄烟,只把皮肤燎得黢黑起泡。被烧的同学嚎叫着跑去教室外,大捧大捧地往脸上捂雪。
班主任进屋来了,又是扇鼻,又是咳嗽,喝令把余火撮出去,屋里这才勉强看见人。
因为烤火时的秩序很乱,容易出事故,校方就明令禁止课间烤火。待到春天暖和了,柴禾还剩下好多。
校外的人就套上牛车来把柴禾拉走了,这里头有没有交易,小学生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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