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保持阅读，但是已经很久没有一本书让我在读完以后还念念不忘。当读到一本书，而后产生感慨和思考，萌生了要写读后感之念，我想这应该是阅读最本真纯粹的激情，我很珍惜。
其实，2016年就在Kindle上下载了《白夜行》，但很遗憾那时候我感觉读起来挺晦涩费劲的，竟然没有读进去。也许是东野圭吾先生太有名，我为自己读不进他的作品多少感到有些惭愧。于是，2017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用一本金宇澄先生的《繁花》跟同事换了一本《解忧杂货铺》来读。《解忧杂货铺》名气相当响亮，我也读完了，但说句真心话，我依然读得比较木然，只是为读完一本比较有名的书而读完了它。然后再到2018年寒假春节，女儿晨潇小姐突然迷上了东野圭吾，一口气买了一大摞他的作品。
第一部让我深受吸引的东野圭吾的作品其实是《恶意》。一个周六的夜晚我开始读《恶意》，读到第二页就被吸引了，然后第二天就读完了。读完恶意之后，我就问晨潇要她买的《白夜行》。她跟我说借给了之前补习学校的数学老师，现在已经不联系了，书也没好意思要回来。我就找到这位老师的微信，有点皮厚地提出了要求她将《白夜行》寄回给我的要求。人家当然是答应了。在等待《白夜行》这本书来到身边的时间，我又一口气读完了《假面山庄》。
《白夜行》终于来了。
非常厚的一本书，五百九十八页，像一块大砖头。白底的封皮上是一个男孩牵着一个女孩的手的大大的灰色的剪影，在他们的脚下，是缩成小小的依然是他们俩牵着手的黑色的剪影。揭开封皮，是黑色的封面。封面的正中央，是那一双牵手剪影中的男孩，小小的，灰色的，孤零零的。我心里一动，将书翻到封底。同样是黑色的封底上，是那一双牵手剪影中的女孩，也是小小的，灰色的，孤零零的。
夜色苍茫，挑灯添茶，开卷读《白夜行》。
一栋未完工的大楼里发现一具被刺杀的中年男性尸体，死者是一名当铺老板。警察一会儿怀疑是他老婆和看店的伙计有奸情合伙谋害亲夫，一会儿又怀疑某女子是死者的情妇，情妇为谋财而害命，但怎么都破不了案……真是遗憾，我再次遭遇了和2016年在Kindle上读《白夜行》一样的尴尬处境，我哈欠连天，读不进去。我想我大概是老了，既迟钝又没有激情。我咬着牙继续。死者有个浓妆艳抹表演着哭态的妻子，还有个目光阴沉黑暗的十一岁的儿子；那个可能是死者情妇的女人有一个拥有着洛丽塔之美的年幼的女儿……我耐着性子读到第二章。那个有着洛丽塔之美的冰雪少女西本雪穗在这一章忽然更名叫做“唐泽雪穗”……我深呼吸以后，跌入沉浸式阅读状态。
感谢上苍让我终于读完了《白夜行》。
《白夜行》以日本泡沫经济时期为创作背景，以追寻、侦破桐原当铺老板桐原洋介被刺杀一案为故事铺陈，逻辑地、丰富地、冷静地、深沉地展示了种种与其说是人性之恶不如说是人性之真的立体画卷。慈祥的父亲是具有恋童癖的男人；温婉的妻子是和店铺伙计偷情的荡妇；花钱向高二男生买春的中老年妇女在极乐时突发心脏病而死；为了钱财，亲生母亲将年幼的女儿亲手以一百万卖给色狼；为了保护自己喜欢的朋友，十一岁的少年用父亲送给他做礼物的精美剪刀刺杀了父亲；为了取悦男人不惜利用工作之便挪用巨大公款倒贴；同样为了男人不惜利用工作之便从医院偷出剧毒溶液，然后那男人为了他自己心爱的女人，用这剧毒溶液去杀死被委托的侦探……一切都像是夜的行走，沉重而黑暗。而在漫漫长夜的漆黑行走中，仍有动人的光芒照耀，但那光芒，不是太阳，而是爱情——桐原亮司和西本雪穗的爱情。黑夜有光，因而成了白夜。而茫茫白夜中踽踽而行的每一步，都是不悔和苍凉。
他们的爱情源于少年，源于图书馆，源于剪纸，源于青梅竹马、源于情窦初开。但他们的爱情和他们的人所生长的时代和家庭背景注定了这美好的爱情将在一切不美好之上顽强、艰辛地生长、茁壮，最后不得不凄凉地跌落。
西本雪穗的母亲为了钱将十一岁的女儿卖给有恋童癖的桐原洋介。桐原洋介在偏僻的未完工的大楼里性侵雪穗，遇见了儿子桐原亮司。雪穗是亮司的好朋友，他俩经常一起去大楼旁边的图书馆看书。亮司用父亲送的精美剪刀剪出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牵手的剪纸送给雪穗。亮司为了救雪穗，用这把剪刀刺死了父亲，然后开门放走雪穗，然后用砖头抵住门，年幼的自己通过大楼里的通风管逃离。一年后，雪穗在面对濒死的母亲时见死不救，并制造了意外死亡现场，她被优雅的养母收养，改姓“唐泽”。以后，在长达十九年的时间里，雪穗与亮司一个逐步跻身上流社会，一个却始终在社会底层游走。因为幼年遭遇贫穷与性侵，除了需要财富与地位，雪穗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白夜行》书中最后，以警察笹垣润三的语气说亮司从那天爬进通风管逃生之日起，就一直没有逃出那个通风管的叙述，逼人泪下。自少年亲手弑父之日起，亮司生命中就没有了阳光，更遑论前程。他不像雪穗，在这浑浊人世仍具有追求财富和地位的能量，他连对母亲、对家庭的温情都已失去，在躯体成年之后，甚至不能像正常的男人一样行欢。但是他爱雪穗，还好雪穗也爱他。虽然，她爱他可能真的没有他爱她那么多，那么一往无前，那么无怨无悔。
与雪穗相爱共生，可能是桐原亮司自弑父之日起存活于世的唯一目的。雪穗喜欢金钱，他就竭尽所能去帮助她，给予她。高中时代拉皮条挣钱，后来利用高智商犯罪，复制银行卡芯片破译密码提取巨款，制作盗版游戏的程序卖钱。雪穗一心要跻身上流，挡她者非死即亡，而替她肃清一个个障碍的人，就是亮司。雪穗后来生意做得非常有起色，很忙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生病的养母，于是，她想让病中的养母早点死去，去执行这项任务的人仍然是亮司。如同大阪府警笹垣润三的形象比喻，雪穗和亮司就像一对共生的枪虾和虾虎鱼。
不过，《白夜行》中通篇只在结尾处出现了雪穗和亮司同时出场的一个场景。从这种写作手法上可以明白作者的苦心——相爱共生的枪虾和虾虎鱼，在现实的世界里，其实从来没有真的做过恋爱中温馨牵手的男孩和女孩，在茫茫夜色里，他们其实一直都是独自孤单行走。他们一直都是靠相爱共生的的心彼此取暖，照耀对方。从这个意义上说，雪穗与亮司的爱情是有别于东野圭吾先生在《白夜行》中所展示的种种真实而残忍的人性的，如果说那些人性的展示是夜，那么，雪穗与亮司的爱情就又是那暗夜里的动人光芒，温暖，炙热，悲情，令人久久难以释怀。是为白夜的再解。
再回到亮司和雪穗同时出场的书中的结尾部分。那是雪穗的R&K时装精品分店在大阪开业之日，笹垣润三断定桐原亮司一定会出现在这里，警察早已守候在店铺门口。最后，笹垣润三发现原来在店铺门口穿着圣诞服扮圣诞老人散发宣传广告单页的就是桐原亮司，他追捕他，他却并不逃，从二楼往一楼纵身跃下的时候，用那把精美的既刺杀了父亲也表达了美好爱情意愿的剪刀刺进自己的胸膛了结了自己——而保护了雪穗。面对躺在血泊之中的桐原亮司的还具有温度的尸体，警察笹垣润三问大阪新开业店铺R&K时装精品分店的老板雪穗：“你认识他吗？”雪穗冰冷而沉静地回答：“我不认识。”然后她就离开了，一次也没回头。
阅读至此全书终，却令我难以掩卷，心中嗟叹久久不息。
无法恨亮司弑父，而又能否说雪穗太无情？她为他做的绣着他的名字首字母和她的名字首字母的布袋，难道不代表爱情？她的时装精品店取名“R&K”，也是“亮司和雪穗”的缩写，难道不代表爱情？如果亮司毫不犹豫地去死，是为了让雪穗在这并不美好的人间活下去，那么她为了爱他和回报他的爱，怎么可以不按照他所希望的去做？如果她要按照他所希望的去做，除了表现得冰冷无情，又有何路可走？至此，逻辑和情感，在《白夜行》的最终，进行了完美的汇合——夜仍然是夜，此后夜色中的茫茫前程，都是你一个人走，但我心留下的白色光芒会永远代替太阳，给你温度和光亮。是为白夜的又解。
这篇读后感，写到这里，我已经忘记了吃中饭，并且流下了一个中年妇女真挚的眼泪。
最后我要补充一下对东野圭吾先生的崇高敬意。因为，在这篇读后感里你所读到的关于《白夜行》侦探剧情和爱情故事的描述，那都是我读《白夜行》之后的总结。无论是哪一种残忍的人性或亮司与雪穗的爱情，在书中根本没有正面的描写。作者在写作中始终清醒地保持着一种高明的留白，他的逻辑缜密而笔墨隐淡，任何一处疑问的答案，他都没有饶舌地揭晓，而是让读者自己在阅读后，通过自己的梳理得到获得答案的钥匙，自己解答。
不是每个人的生命历程中都有太阳，但我们一定都会在踽踽而行的夜里遇到温暖人心的光芒。也许，有的光芒会一生追随闪耀，也许，有的光芒只是稍纵即逝，但让我们在任何夜色的行走中都记得那些曾出现在我们生命中的一世或片刻的温暖，让那白色的光芒成为我们黑夜继续行走的无穷的力量。
啼妃201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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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2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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