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剑 于 2021-9-10 15:12 编辑
【注】本文3326字
我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是凌晨四点。在床上躺了三四个小时,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索性点燃一支烟,透过烟雾,侧身去瞅一眼睡在傍边的王素琴。
王素琴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像一窝抽干水份的水草。她均匀地打着鼾,嘴巴随着鼾声有规律地一张一合。她的脸在这几年持续发胖的情形下变得越来越不紧致了。垂在腮帮子下面的那一圈白花花的赘肉白天看上去还好些,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些多余的肉就散乱地摊开,把原本端正的五官拉得奇模怪样。昏暗的灯光下,王素琴的脸仍旧冒出一层油光。我又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她整个人像堆没有骨头的皮肉,闪咚咚地流了半边床。我把伸过去的手缩了回来,燃起的那点欲望又无声无息地灭得一干二净。
我很久没有碰过王素琴,她日益肿胀起来的身体给我一种油腻的旋晕感。我拿着蒲扇啪哒啪哒搧了几下,才五月初,天像疯了一样让人受不了,浑身热得像要起泡一样。我站在阳台上一边搧着扇子,一边翻动着手机。王素琴不知道几时站在我身后,她清嗓子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你这人怎么这样,要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王素琴没接我的话茬,她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陈小跑,你就折腾吧!”
“我折腾什么了?”
王素琴没有搭腔,她像梦游似的迷迷瞪瞪打了个哈欠,嘴里砸巴着像在咀嚼吞咽什么东西。我厌恶地剐了她一眼,她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摆动着双手,像划船一样把自己粗笨的身体一摇一摆划到床上。
王素琴的呼噜声又响起来了,床头的台灯已经被她关掉了,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天空也是一片黑漆漆的,其实也不全是黑色,是黑中带蓝的那种,这种颜色给人一种静谧而辽阔的感觉。我把视线投向更远处,天边的启明星在东方发出一点微弱的光。
周围很静,除了王素琴的鼾声,世界像静止了一样。我吸完一支烟,离天亮还早,便回到床上,重新躺了下来。
我闭上眼睛,还是睡不着。睡眠这东西和感情一样让人琢磨不透,你该睡的时候睡不着,不该睡的时候吧,瞌睡却悄无声息地跑来敲响你的门。感情也是这个样子,有的人天天和你躺在一张床上,就形同左手和右手,完全找不到一点感觉。可有的人就不同了,你不该对她有想法,偏偏天天都想见到她。只要见一眼,哪怕只看一眼她的微信头像,你都会产生幻想,让体内的荷尔蒙泛滥。
安红就是这样一个让我荷尔蒙泛滥的女人。
我和安红在同一家电子公司上班,我们上班的任务大抵相同,安红往电子板上安装电阻器,我装二极管。安红坐在我前面,每次要等她做完工序后,我才能接着做。我动作比安红麻利,常常做完找不到事干,就看着安红。有好多次,安红把电子板移到我面前,见我盯着她出神,就压制住声音问,喂,陈小跑,你怎么了?
安红知道我“怎么了”,是在前两月王九斤出差的时候。那天我刷朋友圈,看到安红在朋友圈里发了条消息:夜漫长,潭边桑树下,谁与话凄凉。
我看到消息马上回了一条过去:怎么,你相公还没回来?
过了一会儿安红回复:呃!他出差要一个月。今天隔壁的老王头死了,尸体就停在我们楼道口旁边的皂角树下,恐怖得很!
我又发了条消息过去:要不要我请你喝杯酒壮壮胆?
安红发了个捂嘴偷笑的微信图片过来。
我紧随又问了一句:怎么样?
安红说:酒壮怂人胆!
我说:你怂不怂?
安红说:不怂!
我说:不怂,你怕死了的王老头做什么?
安红就发了个捂脸哭泣的图片过来。
我说:出来吧,如果你不怕我吃了你的话!
安红沉默了半晌,说:来就来,只要是能喘气的,我就不怕!
我说:我保证,我肯定能喘气!!
安红又捂着嘴笑。
安红一捂嘴笑,我的心就被挠得直痒痒,我在胸口上摸了一把说:过半小时,你下楼来,我在你家楼下接你!
安红回了一句:这样好?你媳妇让你出来?
我说:有什么不好?王素琴今天上夜班,没人管我!
真要命,安红又捂着嘴笑。
安红是那种风情万种的女人,她不说话,那双眉眼只轻轻往上一挑,就能把你的魂挑走。我就是在她把电阻器装好后递给我时挑的那一下眉眼把魂挑没的。安红却不承认,她说她从来没有挑过眉眼,更没有暗示过我什么。我笑了笑,心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安红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我们俩已经躺在离她家不远的一家旅馆的床上了。我搂着安红,她像只温顺的羔羊顺从地躺在我的胸口上,
王素琴又发出粗鲁的鼾声,我掏出手机滑动着朋友圈里的消息。
安红有好些天没有上班了,原来她每天都会更新朋友圈里的消息。有时晒晒图片,在王九斤不在家的时候,她会弄几句比较有诗情画意的句子。每次见到那样的文字,我就主动约她出来,她也从来没有拒绝。我们经常在她家附近的一家旅馆里见面。我知道安红也喜欢我,每次我们关上房门,她就迫不及待地脱我身上的衣服,我也脱她身上的衣服。我们身上都藏着一把火,等火苗差不多要熄灭的时候,安红总是不安地问,如果王九斤知道我们这样,会怎样?
我说,放心吧!我们做得这么隐秘,他是不会知道的。
是的,我叫安红把我的微信名字改成了某某公众号,安红会意地笑了。安红当时紧紧地搂着我脖子在脸上亲一口说,陈小跑,你真鬼。
我活活地笑两声。
安红已经有好些天没有更新朋友圈里的消息了,我打她电话,她不接,发微信,她也不回。
难道我和她在旅馆里的事情被王九斤发现了?
我脑子乱如麻。
我又爬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王素琴翻了个身抬起眼皮瞄了我一眼说,陈小跑,你发什么神经?
我把烟灭了重新躺在床上,王素琴鼾声又起了。我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正当我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安红发过来一条信息:我想见你!
我蹑手蹑脚下床直奔安红家,刚走到安红家楼道口的时候,借着路灯光亮,我看到王九斤举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对着我叫,陈小跑,你这狗日的,看我不阄了你。
我拼命地往前跑,跑着跑着,路灯没有了,四周一片漆黑。我看不见前面的路,也看不到后面的王九斤和他手里的那把砍刀。
王九斤一直紧紧跟在我身后,我能清楚听到他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还有沿路的空气被他手里的砍刀劈成两半时发出的惨裂叫声。那两种声音碰撞在一起,撞击出火花。火花是明是灭,散发出一股电路板被烧焦的味道。对,就是那种味道。我不敢往后看,生怕只一转身的功夫,王九斤的砍刀就落在我身上。
那股焦味越来越浓,我开始捏着鼻子往前跑,跑出去没几步,右脚踏到窨井盖的边缘,盖的一端跷了起来,我一头掉进窨井里。
我“嗷嗷”地叫着,冷汗哔哩啪啦地往下掉。
我想从窨井里爬出去,试了好多次,都失败了。王九斤得意地站在井口,他左手拎着一个铁皮的油桶,右手的砍刀换成一束熊熊燃烧着的火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两个鼻孔像空调一样在呼呼地往外吐出冷气。
王九斤看了我约莫两钟的样子,他居然笑了,笑得有几分暧昧。
我觉得有缓和的余地,便讨好地说,王主任,不——王哥,求你——求你放过我吧!
王九斤收敛起笑容,他阴着脸说,陈小跑,你狗日的不是很有能耐——很能跑吗?你这会儿怎么不跑了?你知不知道老子为了逮住你这狗日的,花费了多少力气?还好,总算没白费,你狗日的终于还是掉下去了。
我惊恐地看着王九斤,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便拧开桶盖,往窨井里倒汽油。我想大声叫喊,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除了能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外,再发不出其它的声音。
王九斤把倒光的空油桶连同火把一起扔下洞来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安红的脸,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就快速闪到王九斤的背后。我的心“咯噔”一下,身上的汽油“哗”一声就燃了起来,我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滚着滚着就醒了。
王九斤满脸严肃地站在我面前,他敲着我的桌子说,陈小跑,你怎么一回事?昨晚偷牛去了?上班打什么瞌睡,你看这块好好的电路板,被你的烙成什么样了?
我情知理亏地说,对不起,王主任,是我的错。老婆最近打呼噜打得厉害,吵得我没法睡觉了。
王九斤古板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说,以后注意点,别上班打瞌睡,影响不好。
我“嗯”了一声。
王九斤背着手走了,我正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他走了几步又踅了回来说,陈小跑,你知不知道安红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
安红——她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我“嗯”了一声。
王九斤死死地盯着我,眼睛像刀子一样在我脸上划来划去,划得我脸生痛。我忐忑不安地问,王主任还有什么事?
王九斤说,你有没有玩微信?
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棒棒手机说,老婆管的紧,不给我换新手机。
王九斤的脸舒展开了,他笑了笑说,小陈啊,要与进俱进嘛!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老掉牙的手机!
王九斤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我把手机装进兜里,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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