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呓语】拥有纯洁永恒的春天——电影《立春》观后

啼妃

昨天看了顾长卫导演、蒋雯丽主演的电影《立春》。其实看了《孔雀》之后也是想记叙点什么的，不知怎么忙于俗事，观影冲动消失后就哑然了。看完《立春》也想记叙点什么，趁着这珍贵的冲动尚未消失，裹被在这春寒细雨里敲打几个字。

蒋雯丽老师在电影《立春》中饰演一名鹤阳师范学院的音乐老师王彩铃。鹤阳是一个中国北方落后闭塞的小城市。王彩铃长得很丑，垮腿，龅牙，脸上长着挺吓人的斑块，她说一口土得掉渣的地方话。但就是这个王彩铃，她能唱托斯卡的咏叹调《为艺术，为爱情》——那唱得不是一般的好，纯正的意大利语和饱满的演唱热情都是可以或者叫应该与巴黎歌剧院挂上钩的。但在鹤阳，能欣赏托斯卡的人毕竟有限。王彩铃动辄眼睛朝下鼻孔朝上地对人说：额四要创到巴黎去的！可唱到巴黎去，那起码得先去北京，拥有一张北京户口。王彩铃不惜倾家荡产找人去运筹帷幄一张北京户口，同时跟着自己内心想象的节拍，把自己在北京有关系，要唱到巴黎去的消息……搞得人尽皆知。


为了不继续剧透，我们换个角度说吧。毫无疑问王彩铃是一名不得志的歌唱艺术家，在电影《立春》里，除此之外，还有不得志的绘画艺术家黄四宝（王彩铃向他奉献了珍藏了三十多年的处女之身，但黄四宝毫不感动，反而觉得是被王彩铃这个丑八怪强奸了），还有像一根鱼刺一样刺着世人眼睛的男性芭蕾舞蹈艺术家胡金泉，还有歌唱得挺好为了出名不惜剃光头编排自己得了癌症玩虐心戏的女孩高贝贝……那个喜欢听王彩玲唱歌长得过分敦厚油腻爱朗诵普希金诗歌的周瑜，咱就不算他，他实在算不上。《立春》这电影应该算是一群艺术家们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群像图。可是我想说的是，真的是这样吗？真的个个都身怀旷世才华而不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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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王彩玲吧。她拥有不一般的音乐才华，这毫无疑问显而易见。那你爱唱托斯卡你就唱啊——在你那独居小屋，一边搓洗隔夜内裤一边撩开了嗓门唱，唱到激动处，把沾着肥皂泡的双手握于胸前来个抒情咏叹，不行吗？在鹤阳师范的音乐课堂上，带着学生们站直了，换气调声，气冲云霄地唱，不行吗？在鹤阳的大广播喇叭里尽情地唱——“但在这悲伤的时刻，为何，为何，上帝啊，啊，为何对我这样残酷无情……”不行吗？还是有人听的嘛，周瑜不就是嘛？再说了，就算没人听，艺术对你说过，没人欣赏就不是艺术了吗？一定要去北京，一定要去巴黎，一定穿上晚礼服在灯火辉煌的歌剧院里，一定要有观众，一定要有听众，一定要有掌声，才是艺术吗？王彩铃最后既没去成北京也没去成巴黎，她也没结婚。她领养了个女儿王小凡是个三瓣子兔唇。王小凡豁唇笑着的样子其实十分动人美好，但王彩铃还是带她去做了修补手术。豁唇的王小凡真的不美吗？补唇之后的王小凡真的更美了吗？王彩铃给她取名王小凡，但她自己真的甘于平凡了吗？她又纯粹地坚持了艺术之境的卓越不凡吗？应该都没有。因为在影片最后，王彩铃成了一个手持屠刀卖羊肉的——她连音乐老师都不是了。其实手持屠刀卖羊肉也没有关系，但我需要看到的是你一边手持屠刀卖羊肉，一边依然在热情饱满地高唱托斯卡。但是没有，有的只是谨以一场梦境之中的繁华演出祭奠此世此时的寥落和潦倒。

再说绘画的黄四宝，他的自画人体和给王彩铃画的人体都很美，但他去北京考了五年美院都没考上。他觉得自己有才华，但就是没路子没关系，后来又遭受了王彩铃的“强奸”，他亲妈也一直骂他是流氓。所以，黄四宝的艺术之梦很快就破碎了，他最后成了开婚介所的骗子——丢掉艺术原来是这么一件毫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其实，黄四宝如果不去考北京美院，也一样可以继续绘画艺术——没有人在你拿起画笔时就拿枪抵着让你放下！生活的粥饭也没有如此逼迫。不能自我解决生活粥饭的人，并不够资格做艺术殿堂的宠儿。

再来多嘴说下那个剃光头装癌症的热爱唱歌的女孩高贝贝。和王彩铃一样的道理，你喜欢唱你就好好唱啊！一定要通过玩儿这种虐心戏的手段让别人听到你澎湃高歌，获得掌声，获得奖项，然后再来一段煽情哭诉——我太热爱唱歌了，我们这地方又太小了，我如果不想个法子，可能一辈子也没人知道我……高贝贝让我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难受，你是热爱艺术还是亵渎艺术呢？


我把那位热爱跳芭蕾舞蹈的男老师胡金泉放在最后说，是因为，在《立春》这部影片所塑造的“艺术家群像图”中，我只认为他才是真正的、唯一的艺术家。在那个年代，在鹤阳那个地方，是没有人有能力欣赏男人跳芭蕾舞的。反过来说，因为没有能力欣赏，所以追求这艺术的人胡金泉就像一根鱼刺刺痛了他们的眼和心。胡金泉没有像《立春》里别的“艺术家们”那样，为了要让自己的艺术才华见天日——去北京，去巴黎——而竭尽手段。他就是喜欢跳芭蕾舞，他就在鹤阳他家的小院里，在鹤阳街头的厂办工会节目上，在任何一个可以起舞的地方——尽情尽兴地跳着他心爱的舞蹈。然后他终于也意识到了，他像一根鱼刺刺痛了他们，所以他们见他跳舞不但不欣赏不鼓掌，还唾弃他，骂他是二尾子。他不想惹他们，可他们容不得他。这可怎么好呢？于是胡金泉选择了画地为牢的自戕。他在男厕所强奸了一名女学生，然后坐了牢。牢狱是一块净地，他与外面那些抵触他谩骂他的人终于隔开来。当王彩铃来探监时，胡金泉说我在这里很好，监牢里的布鞋和舞鞋也差不多，我一样可以立脚尖，你看——于是，他就一如从前那么温和美好地微笑着，戴着镣铐穿着囚鞋在狱中款款地舞了起来。

《立春》影片开头，就借王彩铃对黄四宝的话道出了关于艺术家的特质——艺术家搁在俗人堆里，就像多了一个六指儿。膈应别人和膈应自己都是难免的。只是，这几个艺术家都恨不得大声向世界呐喊宣布：我是六指，我是与众不同的！而胡金泉与其他几个艺术家们最本质的不同表现是，他会一刀剁掉那只别人可能看见的第六指，也即剔除鱼刺，但他更会好好珍存真正艺术赋予他的第六指，不为名利，终生热爱，不离不弃！

看完电影《立春》，我觉得王彩铃，黄四宝，高贝贝，他们热爱和追求的并不是艺术本身，他们其实是打着热爱和追求艺术的幌子在终极追求名利——当然这幌子有的人是蓄意打的，有的人已经入戏戏以为真地以为他们借助艺术表现形式追求的名利就是艺术本身。

在这早春的细雨里，寒意依然飒飒，但不是春天不会来。唱歌，跳舞，画画，写作，表演，无论追求哪一种艺术，只要拥有了安然坚定的心境，就会拥有纯洁永恒的春天。让“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成为伪艺术家们最后一声口气浓重的唏嘘，随风而去。

                     啼妃  2021年3月7号

特有学问

沙发。

满天辰星

板凳

飞梅弄晚

立春，是蒋雯丽的巅峰作品。

啼妃

特有学问 发表于 2021-9-4 10:16
沙发。

啼妃

满天辰星 发表于 2021-9-4 10:18
板凳

啼妃

飞梅弄晚 发表于 2021-9-4 10:40
立春，是蒋雯丽的巅峰作品。

是的演得好！

飞梅弄晚

一个社会，对丑女人，是极其不宽容的。
最后，王彩铃那高高昂起的头颅，终于放弃对艺术的热爱、爱情的执著和人性的向往，她向生活低头，向世俗低头。
从此，少了一个才华横溢的歌唱家，多了一个甘愿平凡生活的丑女人。但，对于王彩铃而言，放弃梦想意味着她不再处处受到阻碍，委身世俗何尝又不是另一种真正的开始？
影片结束时，她的内心坚定而平静。

飞梅弄晚

啼妃 发表于 2021-9-4 10:43
是的演得好！

立春，我看了二遍。
那种对抗，不公，坚持，受伤，一次又一次撞南墙，到伤心，绝望，再认命，再新生。

吴带当风

质量很高的一部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