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忽有故人心上过 于 2021-8-31 19:16 编辑
近六年,每年中都有两个日子,在我心里极重、极沉,一个是清明、一个是中元。今年这两个日子又都是阴雨绵绵,就像是个茧,灰色而绵密,用很长时间,一丝一丝地抽离。
也许是上苍对人类的怜悯,给了这两个日子,还给了两个情绪的出口,要么在痛苦中孕育对未来的希望,要么在怀念中沉淀往日的美好!
我怀念的其实是一种逐渐淡忘的仪式,以及仪式背后的那些寄托!
外婆从前读过女子中学,下放到农村,带着二十几口的大家庭,依然处处明理、时时优雅,赢得周围人的尊重。
她会做盘扣,像蜻蜓头,我总是绑在小竹竿上玩,惹得村里小孩讨要,外婆便把做好的盘扣分发出去。她会用残余的米浆浆洗衣服,晾晒时必定捋平抖整,老式的褂衣穿在身上总是不皱且挺。乡邻若需代写书信,她早早端坐桌前等候,一丝不苟,娟秀小楷写好之后再详细解释内容!
门口有片空地,是外面进村的主要通道,外婆对每一个经过的人微笑问候。夏天的茶水、冬天的炭火,家里圆桌边总不缺村人乡邻。村里的队长是个老头,称外婆为老师,遇见了会给外婆鞠躬,外婆便认真地还礼。夏收后的全村聚庆会给外婆留席位,后来三个舅舅每人多出三分耕地,这在那个年代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外婆虔诚地信仰佛教,每年这两个节日都会提早很多天就准备祭祀用品,我记忆中还残留很多在繁琐工序忙碌中她的身影。其中几项工序我有能力参与,折叠各式纸锭元宝,用雕刻的板模印制纸钱,刷一次红色染料,盖上裁剪好的纸片轻轻拂拭,五、六张后再刷一遍染料。
记得有次外婆问我,以后外婆走了,你会给外婆烧包裹吗?我说会的,我会做一个像房间那么大的包裹。外婆开心的笑了,夸了我几句,但记不得了,大概是说我有良心吧!还没上学的我,哪里能够体会生离死别!外婆的话语总是像轻风、像细雨,以致我人生中这两个日子,大部分都是轻柔的。
外婆会仔细检查有没有破损的、模糊的,然后把各式成品装到一个大纸包里,让我磨好墨,她会在包裹外面仔细地写上她心里记挂的名字,边写边轻声念,一个个摆放整齐。以后每日清晨读佛经的时候,会一个个排放好,念完佛经后再一个个收起来。中元节的夜晚,在门外空地上烧化,每烧一个便轻声呼唤上面的名字来收好。等外婆忙完回家时,眼角会有笑意!
后来,这些祭奠用品商业化了,极其精美!我会买很多,烧化时就能想起外婆眼角的笑意,每次我也会折叠一些元宝放入其中,但我终究没学会全套制作工序,我的仪式是残缺的,良心也是残缺的。
我喜欢这种怀念之后,沉淀下来都是美好的感觉,我也喜欢做完那些仪式之后的慰藉感。很长一段时间这两个日子在我心里都有美好的含义!
六年前,医生把我单独叫到办公室,谈了一个多小时,反复解释了现代医学手段的无奈,昏昏沉沉中我在放弃治疗上签完字。那天晚上,大哥走了!
尽管不愿相信,但的确是我签的字。人生有时候真的不需要那么多的理智!我需要时间,回忆那些仪式以及漫长的等待,等待有一天,心里能沉淀下的,都是美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