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怜花 于 2021-6-6 18:45 编辑
我曾见过一个叫撒笔的人。姓撒,撒野的撒,名笔,中山装上衣口袋装上一支笔的那个“笔”字。具体干什么工作,已经泯灭至不可考。可见撒笔的工作性质不足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也许是工厂保安,也许是保洁,又也许是某个小单位办公室那个专门给人倒茶观察上司眼色的人。
不知道是谁忽悠了撒笔同学,使他相信了自己的文字象极了汪曾祺。也就是近十年小火起来的那个沈从文的弟子。撒笔由是孤芳起来,在三十瓦的老电灯下,就着斑驳的墙影书写起他的梦想一一一小说创作者。我有幸见着了小撒同学的巨作。这不过时下流行的婉转谦逊的说法,实际上你根本不用有幸,只要你跟撒笔呆足三分钟。他就会生硬地扯到小说创作上来,就有一篇雅作送上给你斧正。他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放出渴求的绿光来:表杨我吧,请表扬我吧。。。。
怎么形容看到过撒同学小说的感觉呢?大概十来岁时,我们看故事会,有一个连栽,叫《阿p的故事》。就是那种农民工写手的屎尿气质一一艺术来源于生活,而低于生活。俗到吃饭时讨论要换一个大粪缸的气质,完全反书本的气质。你要是多读了哪怕半本书,你都创作不了那种巨作。
然而,撒笔的心态却再也回不到保安室,发完工资,撒同志抑不住要暴发了的心情,烈日炎炎,赶了十里路,终于在柜员机里查到了那笔巨款。用岳云鹏和沈腾的相声来说明这一串巨额工资:“不超过一个亿”。哇塞!这么多钱怎么花?撒笔发出了哲学性的思索。
于是,回家的路走得相当的张狂,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商店的广告牌:“啊呸!骗子!”撒笔果断而熟捻地吐出了一口焦黄的浓痰。正中广告人物的眉心。可见其熟能生巧的技术。撒笔由是产生与骗子作战胜利了的文学快感,得得锵地唱京剧似的安步当车,往三十瓦电灯温暖的家赶去。他情绪澎拜了!又要创作一部痰战的小说了。又要与汪曾祺并驾驱上一驱了。
可是,太热了。恰巧一家书店的门脸大打开着,一股空调的冷空气扑面如杏雨。“此处宜消署”撒笔汪曾祺上身,准备蹭点小便宜地想。
在书店翻了几十个书目,参考的是年轻时汪某的书单。但撒笔比汪某更上一层楼的是,他是不大看起庄子,朱自清这些思想过时的作者的。与时俱进么,这个年代,写文字不会带几个粪缸吐几口浓痰怎么行。
大约过了几个小时,日落西山,凉风初生,空调也吹足了,书目也记住了。撒笔腰缠巨款,准备来个汗牛充栋。捡了厚厚的四本书要排出那张黑卡(工资卡)潇洒卖单走人。为文化界作贡献嘛,最需要的是我们这样有钱又舍得的人。撒笔把书扔柜上时头正盯着天花板。
“什么?四本书,就要一百二十四?!!!”
撒笔不但惊着了,而且又生出了被骗了的愤怒。这个世界!连文化界都全是骗子了!
“是的,一百二十四元整。”
收银员面无表情。
“打几折?”
撒笔不由置疑地直指人心,几张纸而己骗鬼哩,打三折你们还暴利。
“我们不打折,”收银员继续一张死人脸。
“一毛都不打?”
撒笔提高了腔调,准备为这场不成功的交易甩锅,不是哥专为蹭空调而来,而是你们这些骗子一毛不拔啊!
“我们不打折。”
收银员的声音也高了一线,低着头帮一位老人收银,老人提了几十本书,默默地摞在柜上,默默地掏出手机让收银员扫微信。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真欺负上帝,不要了,你收起来”
撒笔终于图穷匕见,把对方钉死在道德的洼地上。然后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门外,一轮明月照在得意的撒同学身上。夜风袭来,撒笔衣袂飘飘,其背影更象了汪曾祺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