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不管我什么时候醒来,都可以听到雨声,是难得的一种享受。妈说等这场雨后庄北可以刨几垄玉米了。父辈的人,对土地之热爱根深蒂固,后人是很难理解了吧。
村子里的地已经被全部征用,但并未开发。有能力的人家继续开垦,没能力的,就任其荒芜。所以放眼望去,田野里平整过的黑色的厚土之间夹杂着开满了金黄色的小野花的一块地,倒也不失为一道野性的风景。
2、
味道是有颜色的。
我最喜欢绿色的香。
那种若有若无的沁人心脾,是高天上稀薄的流云,是草坪星星点点的乍新,是雨后新芽上的泫然欲泣,是近乡情怯的羞涩,是在通向姥姥家那条栽满了白杨树的小路上迎风而行时的心情,
3、
每次回姥姥家,我都要去看一看那棵杏树。它已经干枯成木桩了,但依然伫立在老地方,身上披挂着一只簸箕,一个篮子,一顶草帽。我抚摸着它的嶙峋,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假小子一样的小女孩儿,猴在树杈那儿,摘一只青杏,酸得挤眉弄眼,笑得东倒西歪。
只这样一晃啊,几十年就过去了。
4、
姥姥的腰背更弯了,见我们要走,蹒跚着拽了一下我的衣襟,示意我跟她去西屋。这是几乎每次去都会有的小动作呢。我知道,她在屋子的角落里,藏着留给我的好吃的。
姥姥的西屋很杂乱。半爿炕上堆满了各种盒子,袋子,靠墙一大排板柜,柜子上也堆满了各种杂物,北墙上供着神龛,下边的柜子上摆着几只碟子,碟子里有点心,水果,时常会更换。香炉里的香,每次我去,都有燃着。屋子中间摆着一只大圆桌,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吃食,上边罩着防蚊罩。桌子底下也不空着,各种水果箱子,有的都已经放坏了……
姥姥弯腰在盒子箱子里一通翻找,没找到。接着伸长了胳膊探直了身子努力攀过横亘的几只叠放的盒子,去炕梢那儿继续搜寻,终于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拽出了一袋山核桃。
她知道我爱吃核桃呢。
5、
我时常安慰自己——姥姥的孩子们太多了,我离得远,来来去去不算什么。可是为什么,每次回去我都雀跃的不行,每次离开都那么不舍?
我用目光轻轻抚摸着这里的一切,连墙角那丛尚未开花的马莲草都不放过。我会偷偷地握一握姥姥温暖的手,塞一些钱到她口袋,再抱一抱她暖香的身子,直想揉进她的怀中。
我愿意放大音量和她笑着说话,听她唠叨陈年旧事,听她依然固执地对一些人事的耿耿于怀,并报以最大的同仇敌忾。
我愿意哪怕有点撑也依然吃掉她用勺子舀给我的酥肉,她抓到我手里的花生,她指给我的盘子里的葡萄。
不要再老去了吧,就这样蹒跚着也好。
6、
一夜的雨,到了这正午还在淅沥淅沥。
老家那里也在下雨吧。
薄荷们肯定油绿油绿的,散发着清凉。金鱼草一串串开得更旺了,芍药花大朵大朵傲娇枝头,整齐的小葱们迎风招摇。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再去的时候,该是河畔听蝉了吧。
7、
请时光再慢一些吧。
姥姥在,我就永远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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