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它回家的时候,我心里已经知道,它要是能重返蓝天,那是一个奇迹。
在树林的小道上看到它的时候,它还是活着的,从它身边经过,它不会躲闪,它的脖子一鼓一鼓的,仿佛在呼救,但是已经发不出声音,我认得它:一只斑鸠。
我几乎每天都要在那条小道上来来回回走很多趟,那是一条还算宁静的小道,有好多百年以上高大的樟树、枫香树,有竹园,有各种果树,各种花,有平整的草坪,林间长满了鸢尾花,沿阶草,常春藤……
它尾部长长的羽毛好像要掉的样子,偏斜了差不多九十度,我从它身边来来回回的经过,它没有太多反应,可怜的小家伙,我多希望它因为我的脚步受了惊吓,张开翅膀飞上树杈,它原本就是属于那里的啊。
好几次从它身边来回,它还在那里,我蹲下身,用手指抚抚它的头,细细滑滑的羽毛,有点像婴儿皮肤的手感。它不怕我,也许它已经没有意识或者没有力气来表达它的恐惧和排斥了吧?我感觉它需要我的帮助,也许我是自作多情。
我来来回回的走,看到它居然移动了一两米,对于我的擦肩而过,它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我知道这不是一只正常的健康的鸟应有的反应。它是不是饿了呢?如果只是饿晕了,低血糖,这事好解决。
我在练着我的功,思维却被这个小家伙占住了:它是受伤了吗?撞玻璃上了?被大鸟欺负了——我见过这附近有敢于攻击人的凶猛的隼;或者生病了,最恐怖的,会不会得了禽流感……
我无从知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曾在天空自由飞翔的小精灵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厄运。我先前见过邻居发的朋友圈,她家阳台上有斑鸠在她的花盆里做窝,并生儿育女,他们和谐相处已经好几年了,我知道这小家伙是通人性的。
正是午饭的时间,林子边上有一个月子会所的食堂,我想去给它讨一点饭来,正好里面一个工作人员出来溜达,一个面相并不友善的中年女人,我告诉她前面有一只鸟不知道什么原因不会飞了,她说是被雨淋的吧?我说你们食堂有饭吗?
“没有”!我听出了冷漠的拒绝好像还有几分嫌弃,我竟然默默笑了,她不会以为我是要饭的吧?虽然我是真的想要点饭。其实,我在那里锻炼经常可以遇见她出来溜达,她永远拿着手机低着头,穿着粉红色的睡衣一样的制服。
真的很奇怪,一只弱小的鸟,在特定情况下,我觉得我能和它沟通;可是,有许多人,即使每天与你擦肩而过,也不过只是路人而已,大家都穿着厚厚的铠甲。
也许,我真的有点幼稚吧?我决定把这小家伙带回家,正好车上有一个空纸箱,它没有拒绝更没有一丝反抗,也许它已经没有力气做这些了。
我把图片发给好朋友看,他说这鸟肉好吃,很鲜、很嫩,他说小的时候他爷爷经常抓了用辣椒炒了就单只给他吃。我小时候其实也是个二愣子,也是拿了弹弓到处打鸟,我的准度在学校里是数一数二的。
一路上,我在想,它的伤好了要走的时候会和依依不舍的我告别吗?其实它能自顾自的飞走我也挺开心,那才是它的本性。我甚至天真的想,或者某一天,我再去那里锻炼,它会不会从树上飞下来停在我的肩头……
小区的一楼有一片一百多平方的遮风挡雨的休息区,我在纸箱里放了一碗水,一些米饭,白天把纸箱放在长椅上,时不时下来看看它,晚上移到高高的晾衣架上去,以免它成了黄鼠狼的美餐。
一楼的大姐看到了,给它送来了一盒小米,还给它喝的水里滴了鱼肝油,说是可以消炎。
我第二次下楼看它的时候,它的精神好像恢复了一些,它停在大姐装小米的饭盒上,可能停在上面更像它平时栖身的树枝吧?天快黑了,我把它移到高处,希望它能度过漫漫长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戴了一次性手套,准备把箱子里的垫纸取掉,再换上干净的垫纸,那是一种某楼盘的宣传册,厚厚硬硬大大的,正好派上用场。
可是,它快死了,看来它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它一动不动侧躺在纸箱里,我去摸它,尚有余温,还能动,它好像还想挣扎着站起来,它挣扎着释放着对生命最后的眷恋,我知道它就快要死了,而我,无能为力,。
我买好菜回来,纸箱已经被保洁人员拿走了,它被丢在垃圾桶边上的草坪上,直挺挺的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我挖了一个坑把它埋了,它的腹尾已爬满了好多小小的黑色的蚂蚁。
这世间,所有的生命都只不过是匆匆来匆匆去的过客吧?来时不由你,去时也不由你,生命多像水,像流沙,眼睁睁看它逝去,却无能为力,留不住,抓不牢。
我以前不这样的,我这是怎么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