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蓉儿 于 2021-4-8 13:55 编辑
再怎么粉饰，往事终归是血淋淋的现实，说出来，比闷在心里强。
记忆里，有三件毛衣。第一件毛衣不是我的，那是一件很痛很痛的毛衣；第二件毛衣也不是我的，虽然它曾无限接近是我的；第三件毛衣是我买的，可是不到一个月就不是我的了，就那么离奇的消失了，等我前几天看到它时，我的心拔凉拔凉的，是那种透心凉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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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毛衣】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暖洋洋的大年初一，于我，却是阴暗的，那一年，我不到十二岁。
那时候，一件毛衣是很金贵的，买毛线差不多30块，还有人工，还有织毛衣的人的情义，都在那一件毛衣里。那一年我跟着舞狮队看热闹，舞狮队里有我父亲，我幺叔，我哥，还有隔壁邻居的祥哥，都是村里人，大概十人左右，记不清了。
一家一户，从本村出发，走到哪里都是热热闹闹，看热闹的站满了好几个台面，锣鼓声，鞭炮声，狮子舞，搭人梯在房梁上取红(就是一块红布)，各家各户给烟(大多一包)，有的给红包。到中午前后吧，天有点热了，他们纷纷把他们的衣服脱下来一股脑塞给我让我拿着，一大抱，说实话，那一天我累得够呛，两个膀子都抱疼了。
回家途中，把衣服还给他们，祥哥的毛衣没有了，那是他对象给他织的，宝贝似的，平时都舍不得穿。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商量怎么办，祥哥提出从收的红包里面赔，不够三十块就用收的香烟抵，我父亲和幺叔都不吭声，有人不同意，说应该我们家赔，也有的说我家赔80%，其余的大家摊，商量不好，说到我家商量。
我灰溜溜跑回家躲在房间里不敢吱声，他们先后进屋，我听见父亲授意哥哥：你给我把他打死，打死了就不用赔了，现在想想，我的命就值一件毛衣。
哥哥冲进房间就开始揍我，那一年他十六岁，有时候被授意的权力确实能让人疯狂，哥那时正在学木工手艺，手上劲真的不小。堂屋里他们在讨论怎么赔，讨论了差不多半小时，房间里，哥哥从一耳光开始，对我展开了花样的折磨，他把打我的声音搞的很大，他希望我哭，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可是我没哭，他真的恼了，是那种失去理智的火，现在想来，哭声仿佛成了讨价还价的资本，可是我没有哭，我不喜欢哭，觉得丢人，再说大年初一，人家都笑，我凭什么哭，我一直不爱哭。
那一次，我的脸被打肿了，火辣辣的，摸上去像刚蒸熟的馒头，我的屁股被打的好几天坐不了板凳，我的腿上有父亲递进来的牛鞭子抽的红印子，我很后悔我没来得及穿上厚衣服。从那一年开始，我盼望过年又讨厌过年，那一次挨揍，基本和讨论结果同时结束，真的好漫长。结果：我家赔十元，多的大家再平摊。
故乡，现在想想都很悲凉，当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这场殴打，还好我扛揍，如果我真的就死了，我的命是不是就只值三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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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毛衣】
那时我读初二，大年三十的时候，住在镇上的伯伯一家还有我们一家，在隔壁幺叔家吃年饭，记得很清楚，那是在幺叔家的烧火屋里，堂姐在帮着幺婶往灶堂里添柴，我跑过去挤在她身边烤火，我很喜欢堂姐，因为她很善良。
堂姐说你怎么不穿毛衣，抖抖嗦嗦的，冷不冷？堂姐当时在镇上棉花采购站上班，伯父是采购站站长，她当时是质检员，后来做了出纳。我说没有毛衣，姐姐说，我刚打了一件毛衣还剩好多毛线，我来给你爸商量，只要他出十块我再买一半的毛线，给你织一件毛衣。
当时我是惊喜的，我甚至不敢相信，这种天降鸿运怎么落我头上，我承认那个年我都沉浸在即将有一件毛衣的兴奋里了。
寒假里，我好几次遇到堂姐，问开始织了没，她都说快了，后来真的开始了，我每个周末放学了，都不先回家，直接骑自行车去三公里外的镇上堂姐家，看毛衣的进度，那是一件蓝色的毛衣，中高领的，那毛衣摸在手里真舒服啊，我真希望时间过得快点，我溢于言表的快乐，相信堂姐是可以感受到的。可是她看到我的快乐，仿佛并不太高兴，难道她嫌我烦她吗？我那时候是有点没趣的，但是我还是每周都去，她也不可能赶我走，我只是看一看，马上回家，又不在她那里吃饭。
那件毛衣织的比我想象中慢很多，到第六个周末的时候，毛衣终于织好了，堂姐却并不给我，他对我说，毛衣不是你的，你父亲再三要求按你弟弟的尺寸织，我没有办法，我不相信，我说想试试。
弟弟比我小四岁，那毛衣好不容易穿进去了。脖子勒的疼，毛衣紧紧的裹着胸腹，难受得很，长度不到我的肚脐眼，我信了。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仿佛麻木了，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可是，那就是真的，我只有继续穿着我的破旧的二水货衬衣，外面套着比我个子还长的父亲的一件蓝面子，棕里子的大衣上学，放学，我给同学吹过的牛，成了笑料。
从那以后，很长时间我一直固执的不穿毛衣，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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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件毛衣】
这件毛衣是我在离开家13年后，用自己的工资买的。巧得很，也是春节，协理员值班，我休息，我去中山路玩，商业大厦人流很大，很多品牌在搞活动，我买了一支钢笔，准备回家的时候，看到了一件毛衣，棕色的，小开领，二十公分左右的拉链，我上去用手摸了一下，那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柔柔的，厚实而略有弹性，看看价钱800多，差不多那时候一个月的工资，我穿在身上，像量身定制的一样，那丫头说，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真帅气。
她告诉我，那是意大利品牌，临时在那里搞活动，过完年就撤走了，原价一千多的。我犹豫了一会就买了，毕竟真心喜欢，一见钟情的那种喜欢。
说实话，晚上睡觉舍不得脱，又舍不得穿，担心磨坏了，不怕笑话，睡觉都是放在枕头边睡的。
丈母娘一直在我家住，大舅哥从中山过来看她，他穿的太单薄，那天团里组织足球比赛，我把毛衣脱在家里，丈母娘就把我的毛衣给大舅哥穿了，反正临时穿，我也不必那么小气，起码我是这么理解的。其实还是现在的人比较直接：老婆、汽车、毛衣，恕不外借！
大舅哥走的时候，我不在家里，在单位战备值班，是丈母娘和老婆送的，后来，那件毛衣再也找不见了，我翻箱倒柜，就是找不到了，我很伤心，问她们，都说不知道，我告诉他们那件毛衣对于我的意义，她们很木然，说真不知道，我求她们打电话问问大哥有没有穿走，他们说打过了，真没有。
可是前几天，在他们的兄弟姐妹群里，他们爆的老照片里，我看到了那件毛衣，穿在她哥哥身上，真的很帅气。我进去搭话，说这件毛衣真漂亮，她大哥说不是你送的吗？当时穿回去红莲(他老婆)还羡慕的不得了，说质量真好，穿着真帅……
我一时无语了，原来我从原生家庭没有得到的母爱，一直希望能从丈母娘身上得到，只是一个梦，老人家在这断断续续住了十五年，她说最喜欢我们这里，不适应南方气候，她还说我对她比儿子还贴心，我信了。再怎么好，终究敌不过亲生儿子。还有老婆，她也是知道真相的。
我居然表现得很平淡，虽然穿在别人身上，但是，那件毛衣始终是我的，是我买的第一件毛衣。说这些话真的很虚伪，因为我的心分明很疼很疼，很想骂娘，可我若无其事的忍住了，我恨我自己的虚伪和无能，这件事，我决定藏在心里，那些被爱围绕的人是不能理解的，哪怕是假的爱我也不愿意捅破，捅破了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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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我疯狂的买毛衣，买了几十件，想找到原来那一件的感觉，可是始终没有，我曾花了一千多元，去织毛衣的店织了一件一样款式一样颜色的毛衣，可是，一穿在身上我就失望了。根本不是一回事，就像初恋的感觉，不会在第二个人身上回来一样。
从我知道真相的那天起，我决定，不再穿毛衣了，烦那玩意，裹在身上，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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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1-4-8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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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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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8 13: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