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故乡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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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老杨焖饼”。每忆唐山它便会第一个从我的记忆里跳将出来，满满的一盘，油晃晃，热腾腾，其色颇灿，味道更佳。这是打开记忆的第一道大门，且必因其打开而得见生动活泼的昨日，否则的话便成了看一篇甬长而乏味的流水账，意思就差，回味有限，便容易断片，会混肴我的视听。

       “老杨焖饼”坐落在市焦化厂的南侧，缸窑路和通往六中的那条未名路（应该是我忘了它的名字）的交叉口以东，大概二三十米处。不见招牌，可热爱此店的人却常常蜂拥而至，所以每想膏吻此物聪明的办法便是将自己的饭点调得跟别人不同，或早一刻钟，或索性多饿一会，半小时为宜，否则饿得太昏也不好。可惜当我总结出这番经验之时也快毕业了，且又因吃它无算便也有些腻了，多年后又想起“老杨焖饼”，滋味在心头。

      焖饼的做法，各有其妙。但万踪归源，倘这张大饼烙得稀里糊涂，那就只好等着挨骂了，肯定有人会在心里啐你一口，饼没烙好还敢撸袖子炒菜？激动者便会真的呸你，骂你混蛋蒙人算是客气，不想给你脸的就直接摔碗了，钱肯定分文不给，敢要就是讨打。我好像做过这种事，去饭店与人痛饮，必点鱼香肉丝，差不多该吃完才告诉你，这盘菜炒的不地道，不是偏酸即是偏甜，要不就是每根胡萝卜丝都炒软了，肉丝也老，你能奈我何？只好接受现实，少赚也是赚，只要我还会再来，即便又不能算鱼香肉丝的钱也是不想轰我——况且你敢么？我可是带着人来的，且全都二十啷当正愁还没混出个名头，此诚武装到牙齿的时候。当时的我真敢干，可到底有没有干过这种事呢？实在无从想起，不骗你，无据可查。

       “老杨焖饼”所以好吃也是这个关键，首先在于这张饼烙得可称优秀，小焦，灿灿的金色里透着微微黑点，外层将脆不脆，第二层体现的是嚼劲，第三层则是恰熟，不致令牙齿攻坚太累，这样的一张才算符合，既可焖之，也能好好地烩它，两种做法都不会让它散而无形，哪怕佐料跟火候都欠佳，也不致令人摔碗坏了买卖。

      焖饼之做法，简单到人人都会做，无非炝个油锅，爆香葱姜，继而置入菜蔬，白菜乃上选，其次洋白菜豆芽菜，再次洋葱丝，其它也可以放，但以叶子菜为佳。煸炒到半生，然后放入切好的饼丝，稍拨几下，猛掂炒勺，两分钟后将火调小，喷些水或高汤，盖上锅盖，静焖五分钟足已，揭锅盖，放佐料，再稍拨，或掂，便成一锅美味，当然，这是素炒，素炒已佳，若见盘中还能挑出几根肉丝，那就更妙，妙不可言。

      记忆中的“老杨焖饼”乃此生所遇最好的那盘，简直焖饼中的“战斗机”，可以占领所有的舌尖。好可惜，“老杨焖饼”不可再见，才毕业不久再去寻它，已作不见，其墙已拆，不知踪迹。

   

        2021.03.30。修改于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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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8、90年代的范各庄在我心里仍有魅力，山青而水秀，杨柳婀娜，稻田鸣蛙，湖泊清澈，鸟飞鱼跃。但得晴天，无论旭日东升抑或夕阳西下，仿佛可得天人合一之感，彼时的范各庄不啻田园一般，如诗如画：青纱帐，红高粱，玉米茁壮，土豆肥胖，鱼雀踊跃，骡马精神，艳阳易得，月色撩人，唯嫌雨季晚来，真不怕它连下三天，因雨中的范各庄又会徒换面貌，空气更新。

      每次回唐山，不去趟范各庄真是过家门而不入，虽搬迁至古冶或该十年，可我还是每回必至，否则绝不甘心。可每去每受伤，如今的范各庄面目已非，道路颠簸，尘霾蔽日，种种污染将它包围，烟囱如林，污流暗涌，高炉炼钢，焦炭闷烧，湖泊浑浊，土地蒙灰，真不想形容，也不敢形容，默默地去又无声而归，仿佛我似鬼魅，鬼魅也如我。

      可我还是执意要去，每回必去。

      此去有目的，因我又想到，倘还能将哈喇子流个满地吾便幸福着。

      小罗锅还在，他仍在菜场坚守，默默地无奈着，也仍在默默地数着手里的钞票，支付宝里的余额乃否及时增加了，微信里的零钱有无涨了数目？每次再见小罗锅，总会见他淡定地问我称只大的还是选中？也不必回答，必见他顾自在数十只烧鸡中拣出一只不大不小的来，把在手里往我眼前掂几掂，我也不看，凭他称来，报告价钱，我就马上付款，绝不还价。

      小罗锅谓谁？罗锅就是驼子，谓之“小”乃补充说明，形容他的身材罢了，但这个说明绝对要紧得很，范各庄大概方圆十里绝对很难找出第二个小罗锅，也这般眉清目秀。于是乎，“小罗锅烧鸡”便成了范各庄的一张名片，顶顶呱呱，其味之殊，别家的烧鸡只能站墙惭愧。

      唐山的烧鸡以“万里香”为著，“万里香”也是唐山的一张名片。可唐山烧鸡却不如德州扒鸡著称于世。在我看来，烧鸡扒鸡，做法略同，口感相当，若烧鸡的肉质更烂一些，火候稍费，便也成了扒鸡，无他，我只好这么理解，较之山东人，唐山大汉更爱啃硬骨头！燕赵多壮士，如此联想便想得通了。

       “小罗锅烧鸡”较之“万里香”实则更胜一筹，尤其在不计卫生的情况下，其味之佳更更胜于“万里香”，因它的肉质实在新鲜，每在市场出现，小罗锅未先售罄，那么其它熟食摊的老板便只好望自家的烧鸡而兴叹。罗锅也不广告，数十年来唯有一句表达：“今日鸡今日卖！”此句可够狠，更狠的是，每每被他兑现。

      烧鸡的做法不得详情，所以不可描述。据传“小罗锅烧鸡”里不可或缺的一道工序乃“熏”，耗时颇长，且必用松木制烟，那么好了，剩下的工序和用料便是秘方了，必得知道的话除了绑架他，严刑拷问之，恐怕再无办法，但又的确，燕赵壮士多，万一小罗锅视死如归呢？还是和为贵，还能尝滋味。

      这便是每每不能忘却范各庄的原因：还能尝滋味~还好还好，搬家未远，从范各庄走到古冶我曾走过，耗时两个半钟头，83还是84年呢？我曾从范各庄逃回苏州，因公交不通所以说走就走，戴着外婆寄来的电子表，一去二十多里，头也不回，惹父母骂我许多年，他们那天找我找得真够辛苦，曾为我心急如焚。


      2021.03.30。修改于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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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苏州这边的情形较之范各庄当然好很多，外观先进，古朴之处保护得也好，公厕好多，马路干净，全国人民仍在慕名而来，更有很多来了便不肯再走，于此置业安家，往下得继承的话，第三代子孙必以本土人自居了，也可同现在的我一样，每每遇到外乡人心里总会自觉不自觉地露出些许睥睨之色。这份优越感常常不能与外人道。

      因外族势力此诚愈发壮大起来，不说其他，就说马路上吧，倘两个从未相见的人忽如碰到了一起，若为了某件事而需要进行一场谈话，也许只是三言两语，那么地话，普通话必为谈资之枢纽，无它出面维持便不易达成沟通。但也不妨这么办，情景回到开始，一个家伙从东而来，另一个自西。：

      西边的那个正好内急，却因地理不熟需要问路。这时恰好东边来人，于是觉得问个明白，暗自高兴。东边那位听到有人喂了下他，虽不明就里却也高兴起来，因他恰好是个以助人为乐的人。那么就该问一问了，却又不知问些什么。西边那位看得清楚，若得此人帮助，便能及时解决内急。于是便用普通话问道：“您是苏州人吗？”若另一个也用普通话回答“是”或“否”，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可也有万一，真正的苏州土著还有一些虽能听得懂官话却又说不连牵，这就尴尬了，无论官话还是母语经他说来西边的那位便很可能不得要领，更得憋得脸发紫。所以为防万一百分之九十九还多的热心的苏州大爷都会说一口普通话了。于是马路所见之尴尬事其实很少。但笑话却很多，还举此例：西边那位得到了正确答案说完谢谢正转头要走，不料又遇东边来人，那人老远就看见了西边这位，于是急急喊到：“内啊是老王？哪行来介哒了，作啥来哉？”一口苏州乡音。孰料西边这位居然也能立马用同样的语言付诸回答：“偶么窝里木啥事体车来晃晃哟。”于是先前那个东边来人便会兀自在心里咕咚一句：“册哪”。于此情景“册那”的意思可以翻译成这句更长一些的：“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这样的笑话真的很多，现在的苏州与二十年前之不同，此乃最活生生的一幕，常常助我开心，又惹我鼻子发酸不知所哭。

      我家对面，租客新来，观察这小两口俩月多，看他们甜甜蜜蜜，不避不讳，便知他俩来苏未久。进而又感觉到，两个小青年只是同居，尚未领证。

      跟他们无甚交流，因我毕竟土著，他俩又小我很多。所以井水河水，各归各家。孰料他们还是伤害了我，比今年的第一场雪还要早一些。

      两个月前发生了第一次。对面租房，檐下有灯，可以方便进出，却贼亮，灯泡属于节能一类，但绝对抵得过500瓦的普通灯泡。他俩第一次进门后忘了关灯，我没大睡好，因我枕北而卧，此灯正好自南照来。但那次我对他俩未提意见。第二次还不等我叨咕老父先未忍住，跟我诉说昨夜之睡比较糟糕，也是这盏灯太过明晃晃地。于是我不得不在翌日下午特地准时回家等着跟他们相见，打算跟他们提提建议，还是以和为贵，邻居不止一家，都对他们形成看法的话就不好说了。那天还算成功，小两口虚心接受指正，我便不好再提批评了。所以此事一个多月未再发生，我才觉得应该改变对他们的看法。

      正作此想，屁股还没有热。前日夜里居然大灯又亮。忍了半会我没忍住。于是付诸穿衣，前去敲门，两部电瓶车都在，料及他俩都在。没料到的是小扣其门不开，稍大还是不开。于是尴尬起来，再用力敲门的话左右上下必都被我吵醒。妈的，肿么办？我挠了挠头，又复。不得其解。团团转而不能。于是猛地抬起头，想问一问老天。

      哈哈~老天不负我心。突然发现此灯乃螺旋卡口，转它几下就能替换。一阵狂喜，办法来了。真是简单，把灯泡往左拧了几下院子顿黑！终于长舒一口气，好欢乐。即刻我便作了打算，先将此事隐瞒，且看他俩反应。吾将随机应变。

      那一刻真仿佛回到唐山，我爱恶作剧。哈哈哈~


     2021.03.30.修改于苏州。

沈眉珊

帮着把二楼的段落编辑了一下。这么好的文字，排版更好些才对得起它。

沈眉珊

此文大好，过几天置顶。

沈眉珊

@六指为挠痒 讲饮讲食的必须给衫叔打个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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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珊 发表于 2021-3-30 10:22
此文大好，过几天置顶。

几年前的草稿，打算好好改改。

六指为挠痒

沈眉珊 发表于 2021-3-30 10:23
@六指为挠痒 讲饮讲食的必须给衫叔打个call

哪里淘腾来的这等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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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珊 发表于 2021-3-30 10:23
@六指为挠痒 讲饮讲食的必须给衫叔打个call

知道了。

六指为挠痒

信口开河，滔滔不绝。表达细致，恰如其分，造词遣句，适到妙处。
虽稍有一点炫技之赚，仍实属小镇最棒文章之一。每天能读有这样文章一篇，于我而言，也得不小补益。
拜读了。
谢谢楼主好文！

坡度

六指为挠痒 发表于 2021-3-30 10:55
信口开河，滔滔不绝。表达细致，恰如其分，造词遣句，适到妙处。
虽稍有一点炫技之赚，仍实属小镇最棒文章 ...

老师过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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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学四年级的下学期我转到开滦范各庄矿第二小学，离开故乡的时候苏州北塔中心小学的全班同学给我举办了个欢送会，得小礼品，好像有笔记本，还有一盒红双喜牌的乒乓球，五只还是六只装已不可考，唯记得笔记本首页有班主任的题字，总共六个：“胜不骄，败不馁。”当时不懂，所以本子早已付诸涂鸦，尸骨无存。却没想到这句话倒是留在了心里，偶尔从心底忽如蹦了出来，惹我惭愧，默默反省，每念及自己的不对，便觉后背发凉，仿佛又遇到班主任的目光，凌厉极了，小害怕，复萌敬畏之情。班主任姓“佟”，所有的老师里她是最不喜欢我的一个，仅此一个，但凡老师教我，总能被夸聪明，她例外，。

      我小学算数课极好，年级里排到前三对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所以教我数学的老师无不喜欢我，初中的时候我代数也好，这跟小学时期打下的基础很有关系，所以很有必要在此感谢那些教我数学的老师，若无你们的赞许和鼓励那时的我岂能常常取得优异成绩？当然更得感谢佟老师，赠我一句冷冷的话，却也让我受益。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当时范各庄矿第二小学的校长女儿居然会成为我的妻，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大了，丈母爹竟又是我初中里的学校党支部副书记。冥冥中的事，这辈子跟老师真的很有缘，中专三年若非一篇作文被杨金花老师欣赏而作为全班范文，被她在课上朗读，恐怕也不能使我对文字好感至今。还有那时的孙姓班主任，对我的早恋不仅不提批评，反而给我调桌，让我跟女孩坐在一起。戴春生教导主任也是个不错的老师，你的电工课我一直没好好学，所以结业的时候你故意看不起我，跟我小赌，说我必不及格。于是我猛看了48小时书，从平时的十几二十几分考到了五十九分，当时只觉得是你故意教我输，曾因此忿忿不平，找你理论，现在才懂，你当时已在教我如何面对挫折与不公。真心感谢你们，还有一个我已忘了姓名的老师，当时见我往自己胳膊烫烟疤，你曾在我面前为此叹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音容宛在，可当时我却未予理解，因不知还有下句，下句亦朗朗：“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此际的脑海，人影绰绰，所遇老师仿佛个个出现，唯“好”字可以形容，这场遇见，其中有深意，此际如梦方醒，当时不觉山之仁德。小懊悔。继而却又不悔了，虽说当时反其道而行之，却也助我现在得愈深刻的认识，这肯定也是冥冥中的安排。

     @所有的老师：真的想你们了！


      2021.03.30.修改于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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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回到苏州，至今已在第八个年头，所以唐山对我来说便成了另一场梦，幸好现今通信发达，铁路便捷，所以梦想容易成真。

      确是不曾惹我因为思念而痛哭流涕，完全可以说走就走，夕发而朝至，唐山容易付诸眼前，若思念更切还可以再快些，坐中午的那趟高铁，当天我就可以在唐山吃上一顿热腾腾的晚餐，并可提前点菜，丈母娘必不负所托。只是我不大落忍，情愿捱到达之后自行购买，或市场，或餐馆，更觉喜欢备至，尤其若能得与三二旧故小酌一番，互称绰号，击碗而歌，喝他个醉醺醺，那才称心。

      在苏州便不得这份惬意，七年多来我竟好像不曾醉过，十之八九，无非应付，不喝点对不起东家也对不起那些远远站起来一伸酒杯要跟我碰一下的人，却之不恭。

      还是阿法观察细腻，某年岁尾驾驶班照例聚餐，他竟将对我的判断昭告于诸位，曰此中弟兄谁也不能敌我，的确唬得我够呛，真怕小子们听者有心，知我者我也，五两正好，八两必醉，哪里架得住他们起坏心啊，万一轮番来劝我岂不完蛋？其实最担心的还在另外，万一惹我煞气侧露那才可怕，不掀桌子即是客气，以后跟弟兄们还怎么混呢？

      七年已逝，第一个阶段的修行好像刚刚结束，这时正在另一个阶段，有跳级的感觉，到底在哪个阶段发生却不得而知，突然醍醐灌顶，所谓七年深感折磨，无非果报，因因相循，倘我不曾造孽的话种种苦恼又能如何欺我？

      稍感得解脱，此诚又觉一个新新境界，与先前所遇很不同。发现过去自己种种的不对，终于愿意接受惩罚。

      我曾是个问题少年，青年愈恶，却总怪父母不大爱我未施良教，实则我自己入了魔障，梦想颠倒了。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此歌萦绕，般若波罗蜜。食五谷杂粮，每个人都会犯不同的罪，凡罪皆可原谅，关键在于你得懂得，原谅自己殊为不易，原谅他人则须化繁为简。每行水穷处，每令良知放出光来，那么，谁能阻你？孰又能欺你？便可避开魔障。

      此时又见真句:“随便，随喜，随安。”摸索颇久，得此方法。众妙之门玄之又玄。


     写于2018年。2021.03.30.修改于苏州。

沈眉珊

六指为挠痒 发表于 2021-3-30 10:42
哪里淘腾来的这等妙人？

微信群中早相识，没有加私人微信，但小度对我印象不错。

沈眉珊

六指为挠痒 发表于 2021-3-30 10:55
信口开河，滔滔不绝。表达细致，恰如其分，造词遣句，适到妙处。
虽稍有一点炫技之赚，仍实属小镇最棒文章 ...

你得每天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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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苏州欢迎你。此话不虚，诚意满满。当然不可否认，苏州的GDP更希望你慷慨解囊，为她锦上添花，这也是欢迎每个来人的目的：在此消费哦。

      因你不大可能在此待够一星期，每每不足七日，若想大体了解苏州的话三五天肯定还嫌勉强，我说的可是自由行哦，大多随团队而来，走马观花已经是个不错的结果，还得趁假日之外的日子里来，否则不如看纪录片来得过瘾，比你亲临还逼真，也更美。

      苏州之可看，当属园林第一，小桥次之，名人旧居又次，吃肆琳琅，但得算算你的时间够不够，所以不妨安排到最后，也可随遇而吃。我诚意满满地告诉你，最好在节假日之外的日子里来，否则便会无趣，有幸的话你还能被别人看成风景，不幸的话你只好如丧而归了。还好还好，普通人只觉来过就好，披风沐雨，这里的空气和阳光，肯定有所不同于别处，又且很多人只是慕名而来，苏州之博大精深他并未打算付诸寻觅和深入考究，此乃游客中的中流，前来时的途中肯定上车即睡，或玩了一路的吃鸡，中流者众，为来而来，大体如此，真正的玩家必存非一般人可以了解的志趣，旺季肯定不见此人。

      生于斯长于斯，此间在苏州又生活了七年多，可我觉得自己对苏州的见识仍属不够，旧貌待追忆，新颜须了解，新与旧的之间发生了一场怎样的过渡？缺失了些什么，哪里又在得到补充？，为何又要新建？夫泱泱大观，倘每种都得付诸思索的话那岂不会累死我？两肩承一喙尔，我只有一颗脑袋，想不过来。

      所以付诸简单，见一处感一念，识一事发个骚。倒也蛮好，心有戚戚焉，也是理解。譬如最近，我好像又对苏州普惠大众的厕所产生兴趣，转来转去，却还觉乌鹊桥边的小巷口处的那间为最好，只是地理位置稍偏，难为外人知，那间公厕里的设施和卫生状况真的堪称优秀。

      不谈以前，这七年之中阅本地之厕也可谓无数，单位，宾馆，私家专用，还是觉得如路边的公厕最能让我为之一爽，真是没得说，若得评比，苏州的公厕一定能领跑全国，放眼世界肯定也称优秀。无他，唯投入可以解释，那可都是看不见的钞票，苏州为此投以巨资，若得公布，肯定会吓到我，也会吓到你。

      乌鹊桥边的公厕所以为我称好，真是因为从未遇见，好几次那里的值守人员都跟我道过早安。

      那天急急如律令地去，哪里来得及选择，况且也没什么好选择的，苏州之厕，我可以拍胸脯保证，你很难在任何一间轻易发现苍蝇的。这个保证甚至可以搭上我的人格。

      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才迈步其间竟有人向我问好，清清楚楚，不卑不亢，于是我顾不得内急也跟他表示了问候。感觉太新鲜，于是我抬头看了看那人，果然是守厕人。解决完毕，才发现这间公厕较之其它真的又干净了不止一丢丢，令人不快的气味几乎全无，每壁每砖都那么锃亮，却非全新之故，看的出痕迹，擦拭颇勤，不嫌脏累使然，可见用心。更惹我好感的是，门口又见一妇正在淘米，用的正是洗漱盆里的水，想必她也在此洗菜，区区之地，在她心里即是生活，未因职业而烦恼，真是一例随遇而安的好例子。向我问好的乃翁必是其夫，苏州的公厕常见这样的搭配，别的地方我虽未见但肯定不多，如此“风景”能不令游人眼前一亮？反正我走心了。

      翌日复去，先在门口见到那妇人正在拖地，听我脚步声来，也是抬起头向我问了个好，感觉自然，亲切。

      所以每每愿意多憋会也要去乌鹊桥那边得解决。每每得解决，身心俱受益。


      写于2018.12.22.苏州。改于2021。03.30。苏州。

卧云弄月

读到这里似乎我想起了想吃鸡蛋灌饼。都是不同地方特色小吃

沈眉珊

苏州园林，入选中学教材的文章。

云在眉梢

看这，让人想起那因鱼香肉丝没鱼而拒绝付钱的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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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云弄月 发表于 2021-3-30 15:38
读到这里似乎我想起了想吃鸡蛋灌饼。都是不同地方特色小吃

谢谢！问好！

坡度

云在眉梢 发表于 2021-3-30 20:15
看这，让人想起那因鱼香肉丝没鱼而拒绝付钱的主来

嘿嘿。

云在眉梢

这语言，文风，有民国时期的味道。很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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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我有姑妈，若她们肯去国外，那么一定会令友邦之国人不吝表扬，三位姑妈绝无一员会去抢购奶粉，更不会不在斑马线上横穿马路。

      三位姑妈中最长者现居上海，老人家轻易不来，但凡下来（苏州人以上海为“上”），便为阖家盛事，家族里的每一位都会不请自到，必去觐见，大姑记性好，族中一员倘这次实因工作忙或不在苏州而未与她谋面，老太君肯定会默记在心，那么下次她来之前必会着人传达意思，想念到你，那么你还好意思不去问个好吗？无论如何也得到位，老太君即是上仙，神一样的存在。“以德服人”这个话就是用来形容这位老人家的，事例太多，每举一例必会又想起三百件，大姑平等待人，和蔼可亲，令人如沐春风，她是个少有的暖心人。

      二姑也善，给我的感觉甚至比大姑更好，因大姑非重要事件（比如来苏参加哪个小辈的婚礼）不能相见，二姑家却距我家不足五百米，每每想念，抬腿即到。坦白地说，亲妈在我心里也远不如她。二姑真肯予我关心和疼爱，在数位甥侄中我最讨她喜欢，予我叮咛最多，不吝在人面前夸我，得她红包的所有小辈中，我之所得永远无人可以超过，这是个秘密，二姑总会悄悄嘱我千万不要说出来。

      二姑其实很苦，细情我是有所了解的，但还是不多说了，二姑又不让我跟别人说，其实我也不想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最近常在微信里得二姑转发来的在她以为很有必要分享众人的一些内容，她觉得要让我们也看看，尤其关于养生方面，但凡她觉得对，既合乎医理，方法也简单，肯定会付诸群发，甚至惠及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妻，一网打尽似的。二姑亦如大姑，真肯关心每一位家人，所以我每当想念她的时候，每会祝她健康长寿，口是心是。

      姆妈（小辈们对小姑的另一种称呼）亦好，童年时光若不能得她似亲妈一般对待的话，我之童年便会吃不到很多好吃的。所以每每想起她也会说走就走，去看看她是不是还在忙于炊事，乐此不疲的样子是不是一如从前。

      姆妈烧得一手绝好的苏帮菜，浓油酱赤，无不称佳，每尝还是原滋原味。可我却不敢常去，既去便想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如狼似虎地猛吃一顿，因为吃完就可以拍拍肚子就走，从不会让我刷碗，心里便觉不忍，便不敢常去，也怕她提起我小时候经常捣乱，偷馋或尿炕，给她添了许多麻烦。

      三位姑妈，每个都好，吾有如此姑妈，越想越确幸。厉害了。


      写于2018年，修改于2021年03.30.苏州。

沈眉珊

云在眉梢 发表于 2021-3-30 20:20
这语言，文风，有民国时期的味道。很赞！

确实，我准备推荐总顶。

兰羽

楼主快成美食家了~

兰羽

生活琐事写得很生动，文字功底可见一斑，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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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还是从范各庄说起罢。我既恨它，亦爱得相当热烈。

      从我的脚步第一刻踏上范各庄便开始酝酿种种逃离此地的办法，至我终于付诸行动大概历时一年半。

      小学四年级下半学期我转学至此处的第二小学，当时学习成绩还算优异，尽管人生地不熟却因性格使然我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可以说话的小伙伴，每每放假可以去他家打牌，一桌四个，每每自午饭后双方父母去单位上班始，及他们下班前，整整一个下午四个弟兄就知道打牌，谁输谁喝凉水，满满一茶缸自来水，必须干了。翌年，在一场游戏中，因我把砖抛得太高，同学也不小心没看见，于是他的头被这个硬物打破了，立刻血流如注，真是吓死我了。

      五年级的寒假，姐姐从苏州来，父亲一直记得姐姐那时也在私底下劝我想办法离开他们，努力学习，争取考到重点学校，那么就能初步达成目标了。不知这个消息是如何泄露的，隔壁之耳究竟乃谁所伸？应该不会是我们的祖母，现在我仍相信，奶奶肯定不会出卖我俩。那么只有吾弟可称嫌疑了。但我又不知道他是怎么听见的。可吾弟确曾偷看过我的日记，把我的心里话全都转告给了父亲，所以日记被查抄，父亲气得暴跳如雷，因为我在日记里骂他像个奸商。

      小升初的时候我果然考上了一所市属重点中学，吾弟与我同班但因学习不如我而只好留在范各庄继续他的学业。学校的名字叫“开滦第四中学”，师资力量当时也算尚可，但仍远远不及我考上的“唐山市第十六中学”。不幸的是我初二刚读完父亲就强行把我转到“开滦第四中学”，因那时我的成绩已从班里名列前茅而转为几乎垫底了，只是父亲并未料到转学的效果还是不佳，至初三复课的下半学期模拟考试前我仍排在全班第四十名样子，大概倒数七八名。及那年通过最后大约六十天头悬梁锥刺股般的恶补我又取得好成绩，其动力也非来自父亲的教导，而是我突然觉得因成绩不好而被同学瞧不起的滋味确实不妙，所以奋起直追又列前茅。中考毕，吾以几近省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的成绩被一所中专录取，刹那扬眉吐气。

      起初生活于范各庄的那些日子于我而言唯愿赶快离开，越远越好。若不得高飞，那就偷偷地逃跑罢。如果能回到过去我还会这么想。

      小学毕业，父亲为了犒赏我和吾弟特购车票又亲自送我们自范各庄辗转至天津乘上了返回苏州的火车。临上车又塞给我俩每人大概十元零用钱。父亲如何也想不到，那个暑假对吾弟而言真是太不愉快了，我想尽花招骗光了他的零花钱，所以回唐后他哭哭啼啼地告了我一状，父亲大怒，一直训斥到我快要开学。我终于忍不住，于是偷拿了抽屉里的钱，记忆深刻，一共偷了三十块，因为我记得买车票得花二十二块五。

      从范各庄到古冶车站，大概二十五里，我连跑带颠而去，一路担心，怕被父亲发现而捉回去，那么的话一顿痛打岂能轻饶？天不可怜，到古冶买直达苏州的票已经无有，因仅有的那趟火车已经开走。幸亏去天津的车次我还记得，于是买了票辗转至天津。这次逃跑可谓千里走单骑，现在想来仍感惊心动魄，当时的我可才十二三岁哈，瞒天过海，此时忆起还感骄傲，惊险而刺激，在天津的时候我曾被车站的警察盘问过，但还是被我混了过去，真了不起。

      只是高兴得太早，未料到苏州后刚一见到祖母就被她打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感觉现在好像还在脸上，迄今仍有痛感，隐隐约约，她怎么舍得打我？


        2021.03.31.修改于苏州。

沈眉珊

兰羽 发表于 2021-3-30 22:23
楼主快成美食家了~

也许本就是美食家，现在才露一角。
六指与他惺惺相惜。

沈眉珊

兰羽 发表于 2021-3-30 22:24
生活琐事写得很生动，文字功底可见一斑，学习了~

全坛总顶，好字共赏。

坡度

兰羽 发表于 2021-3-30 22:24
生活琐事写得很生动，文字功底可见一斑，学习了~

谢谢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