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漾 [复制链接]

香尘

主楼

发表于 2010-2-24 20:2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有阳光流动其上，原本粗糙的青石板，仿佛得了灵韵，长街远望
宛如碧玉铺就而成。可，那上弦月弧度的拱桥却横空把它截断，拾级
而上，拾级而下的景致，我想，有人若在长街尽头看到会不会觉得，
兀那轻盈裙衫的女子，似乎从天空的碧波里倏忽冒将了出来，随后翩
翩地自天边步入这凡间红尘，顾盼寻问，春韵浓浓浓几许？

春漾

1、春阳
春，为什么总是不经意间就被阳光定格进耀眼生花的框架里了。
你跟着我来看，清晨的第一缕光芒先从我家窗前的兰花草开始，翻越
墙上斑驳苔痕的厚绿，捎带上薄荷新叶的清凉，一路蔓延开去，沾染
了桃花粉腮的胭脂色，采撷了柳枝眉眼的横波翠，如此，不消顷刻，
就铺天盖地起来。
我捻熟地站在这里，披袭一身的春阳，年年如此的习惯，隔着年
年的轻纱便恍若隔世。其实，适合在安静的阳光里，温暖地翻转些许
琐细的回忆，如把藏在压箱底的一块块绫罗绸缎，取将出来，在阳光
下，以流云自在舒展的手法抖开，曝晒。而后，手提着年岁久远的藤
拍，轻轻，拍打出一层缀满记忆诗句的尘埃，在空气圆润的叹息声里
飘飘扬扬，反反复复，随风远殇。
流光，一直流逝的光阴，我老是明知故犯，力图挽留些许却总因
两袖的空空而悲切。如果可以，我真想如摘花般摘上一瓣如此恣意的
春阳，然后取来《诗经》翻开夹藏进思无邪的某一页。或许，此后会
轻易遗忘掉它的存在，但是，若有日无意间翻到了，用手抚摩其上，
一掌的光芒，一握的温暖，该是一场如何言语的意外欢喜呀！
书上说，阳光似水，月色如银，水银泄地，其韵成音。
我便喜欢黄昏时跑去湖边，看似水的阳光故意失足掉落进水里的
姿态。夕阳笼罩的水面折射出一种极优美如佛光幻彩的丽芒，粼粼波
动成一曲曲仙籁妙韵的古乐，是《高山流水》，是《阳春白雪》，是
《梅花三弄》，甚至也可以听成《阳关三叠》。
凝视久了，湖面便在思维里幻化成一面可以照射出万古光阴的镜
子。镜内景致浮光掠影，春阳自承尘之上娓娓照述，那白衣白马剑啸
狂歌的浪子，那寻章撷句赴京赶考的书生，那荆钗布裙款款采青的女
子，那红袖楚腰端庄颜色的闺秀，教人忍不住思量，这样阳光跌宕，
春浓花繁的时节，该如何编织出一个让他们共同拥有的春天故事？
一朵桃花大概和我一样竟只顾着操碎心思，一失神从枝头忽然滑
落，与它一同落下的还有夕阳，四周凭添出黑暗幽幽的神采，随后该
是清风明月悄然的静了。
总是如此，昼夜交替，黑白交错，光影交杂，过去种种时常真切
地兜头落在当前，如同冬与春年复一年的交接，那么应当记得享受下
这般暖而香的阳光啊，在春天每次抵达你内心的时候。

2、春风
春风的手势若能被挽留呀，那鲜艳的玫瑰如何就变成了灰？
彼时，春风未热花先笑，那个在春风里等待约会的女孩，漫步在
路上，迎面遇着春日里艳红的美丽花轿，看着娶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走
过身侧，脸上露出艳羡向往的陶然......
这是书上一个故事的开端，我翻阅完所有的文字，最后一行是：
她在春风里伫立不动，如同躺在岸上的鱼，经历风霜后，开始静静荒
废水里游弋的动作。
在春风里拈花微笑，据说灵魂可以到达生命的彼岸。彼岸花开，
芬芳切切，随风摇摆，楚楚动人。只是春风尽头的爱，散落成一地的
花瓣，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只余孤单的身影，站在海
角天涯，谛听土壤的萌芽，等待昙花再开，芬芳付与了年华，依然张
望着，直至天黑刷白了头发。
春风里寄锦笺，离情时诉断弦，捱尽凄凉，熬尽情肠，怎知道为
他一段春风般的情肠，却要饱受那长长日月的凄凉。世间事情，不过
如此尔尔，古人不也提醒过，春风不相识，无时不摧颜。何不宁静地
看莺飞草长，春风里，绿渐肥，红渐瘦，韶光浮生半日闲。
其实，很容易把随手采撷轻嗅过的某朵花丢弃掉随后遗忘，这是
年少时经常上演的情节。踩着夕阳的步子回去时，手里采摘来原本替
自己点缀成一场心中艳羡的浮士绘的那束野花，毫不可惜地被抛却在
春风里，时光进格至后来，最多不过成怀念两手沾染的花香余味。
于是，我喜欢用摘花的手指敲字，揣测着指尖流露的这些清丽哀
婉的语句会不会被我融汇出一朵活色生香的花来？随后，被经过的春
风瞧见，会不会成为她一路上传唱的聊斋？若如此的话，我定要好好
凝练所有的句子，让那字里行间影影绰绰能分辨出我微笑的样子，笑
中带伤，如风中带香，是我多年隐忍造就的招牌表情。
春风里，一醉，一醒，一刹那，微笑忘记，前尘过往。

3、春雨
江南春日里，遇着细如发丝的烟雨，便不喜欢打伞，走到庭院中
仰着脸，闭上眼，一丝甜，一缕凉，分明是老天醉酒清明不小心泼洒
出来的琼花露、玉液浆。
雨丝渐粗，就回屋子取了伞，撑到桥头。看河中涟漪凝聚起薄纱
般水烟，轻轻漫散开去，在天水间挂起一帘青灰的淡然缱绻。于是，
迷蒙间，凝望两岸扶风弱柳的垂风荡漾，中间流水觞觞的灵动韵致，
时空似乎翻转至从前。
穿行到大唐，那应是挽着堕马髻，眉目含情，艳采生春的丰润女
子，轻舒广袖于水榭楼台，和着簌簌而落的漫漫烟雨，舞那盛极一时
的《霓裳羽衣曲》，“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
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看
得人定然如痴如醉，宁愿在烟雨歌舞中生，烟雨歌舞中死，胜却人间
无数。
而后至宋朝，带着轻愁瘦思的女子，小船款款穿行在江南的烟雨
如迷梦的湖水中、莲叶间，玉臂轻摇，腰肢轻摆如莲花绽开。而后，
有笛音自雨雾深处穿透过来，是昨夜月上柳梢头的余韵，夹杂在春风
扑面，细雨绵绵里，叫人忍不住和着曲子唱起那“江南可采莲，莲叶
何田田......”似水般的绕肠柔情，天上人间，想来不过如此。
那种淡紫色成团成团开在枝头的花朵，呼吸出淡淡的幽香，这是
丁香，在细雨中的容姿情怀如此清怨。来，轻轻合上你的眼。有个男
子，撑着油纸伞，青色长衫在雨巷的这头悠悠行走，巷子墙内谁家的
丁香展出身枝，不惊不艳安静地盛放自己的美丽。有个女子，撑着油
纸伞，素雅旗袍，踩着丁香碎步缓缓穿雨而来，撑伞的手腕上细镯轻
撞和着高跟鞋底在青石径上的微微敲响，宛如花开雨中摇摆坠地的声
音。他和她擦肩而过带着一样的彷徨，踟躇，冷漠，凄清，又惆怅。
这场相遇曾经在一首诗里上演，它一句句的讲述着一个诗人心中那天
荒地老抹灭不去的哀伤，丁香空结雨中愁。
春雨如烟又若丝的夜晚，信手推窗，近处远处的灯火，在雨雾氤
氲里晕染成一朵朵萤亮的花，明明灭灭中给人以世间烟尘般清寂。似
乎温情无限，又恍若隔岸无力，在，却是不在。惟有窗前梧桐新叶，
其上水气凝成珠泪，以猝不及防的姿势悄然委地，滴答滴答出寂寞的
清音，敲进心坎，犹如时光那穿尘越雨的马蹄声声，直叫人一腔怀绪
回肠九转个不停歇。如此光景，沏上一壶新采的春茶，茶香浮动，消
弭了白昼的繁劳奔波，微微眯起眼，眼光随着雨落成丝，丝结成帘，
隔绝人事。
对了，就这样，斜风细雨，穿过转身，收放自如，流年静好。

4、春绿
莫总说春红，我偏以东风换春绿，悉数付与一场梦与醉。
卷起珠帘，轻推，窗开，纵目顾盼，由近及远，到处是绿在红尘
中肆意盘踞的模样。用手指触摸窗台边沿的苔痕，无声的新绿从苍老
里辗转而出，指间轻拨，光阴的故事自底层渗出，沧桑微冷。
随后，穿那袭欢喜得紧的轻绿旗袍，淡妆浅描，薄施脂粉，松松
绾起一头青丝，最好腕上重叠戴着碧绿玉镯，出得门，款款而行，轻
摆中听着环佩叮当的声音，如同一汪静微的绿意里开出一朵冷香端凝
的花，芬芳流淌，去邂逅一场心底牵念的风情。
如此，是否做作？其实，只是一腔心思有个细致出处。
世间颜色，黑，白太过分明，纯到极致的事物通常最是伤情，似
过得万重烟水，想恢复到原点的甘愿。亦曾喜欢紫，但终究嫌梦的气
息偏重，黄昏烟霞凝紫，由现及消瞬间而已，担不起尘世纷扰。惟有
绿是当得起细致的，任凭红尘聚或散，始终可以把婉转心事在岁月里
来个冷暖自如的收放。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盈盈
处，浅的是纱，浓的是绸，借得春风巧手，裁剪出一袭袭绿衫青帛。
万种风情，自眼底流过，要与何人说呢？
静静，不语，微笑，看一路绿意阑珊。
枝头上，生生灭灭，时间被分割成一出出折子戏，百折千转，视
线稍偏离，回眸，已容颜暗换。从来，那良辰美景，人间好事，等过
了场，离了眼，空化做昨日花黄，陌上香尘，了无凭依后只得附属记
忆留痕。想来，时间沧桑之前不觉败落的，也只有这绿，伫立着，以
无声变换的姿态，诉说前尘旧事。
阳光逐渐放开手脚热烈而恣意照耀的时候，不妨站在树下，让绿
荫兜头而落。记忆里，古书里，杨柳荫下，闲话家常的景致，总叫人
想起许多词语：怜爱、温暖、从容、安生、美好......那就沉溺一下
伸手在时光里采撷一段，仿如微风吹过，自心田扬起一场属于你的尘
世幸福。好好回味，清尊浮绿醑，雅曲韵朱弦。
夹岸黛色愁，沈沈绿波上。绿色渐深则为青。青箬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此中闲静的姿态，若俯若仰，若来若往。除青绿之
外还有什么颜色当得？那就从唐诗的字里，宋词的行间，借取这样的
青绿，用来铺就浮生日闲，应可拼却心里耽搁的那悲浊尘埃。想着若
以这般干净青绿的字句入心，即使穿梭在暗夜，亦能宁静地笑看梦里
花开花谢的轮回不息。
请，莫再与我说春红，终朝采绿，不盈一掬，我贪心已将悉数东
风换了一壶春绿，浅酌慢饮中，付与一场梦与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