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窗外阳光正好,年味已足。有红灯笼挂于树梢,树间多有绳索牵引,挂了各色被子毯子享受阳光的温情。晚上它们盖在身上,让人闻着阳光的香气,怎能没有好梦。
一楼院子里的年轻奶奶,正大着嗓门与人家长里短,不时呼一呼周边玩耍淡出视线的小孙子乳名。世界如此充实、安宁、温馨、和谐,大约,这就是幸福的样子吧。
父亲和小儿去了海边。那里有漫长的海岸线可以任情欣赏。只是想起海滨栈道,脑子里就不禁浮想起王小波笔下的绿毛水怪。
年近了。很多的人已经返乡或准备返乡。上水市场已失却了平日的热闹,一半的商家都已关门。但是老牌的东门市场,以及往返香港的各大关口,却依然拥挤不堪,返乡不返乡的,都卷入到了采购年贺的汹涌大潮里。
先生还在上班。我独自在家,守一屋的安静。打扫了扬尘,清洗了窗帘、被套、床单,清理了房间,扔掉了许多的废物……然后,坐下来。窗外铺满阳光,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这样的时光,该怎样填满呢?
阳台上的植被花草,被先生打理得干干净净,神采奕奕。花间茶台安静地等在那里,沉默不语。只可惜阳台上没有阳光,这朝北的房子,一年四季都得不到丁点阳光照耀。在这冬日里,我甚至都不敢坐在阳台上迎接北方吹来的凛冽寒风。花草比我坚强,她们能安详地茂盛,恣意地盛开,与别人家的金色阳光,和阳光下热闹的生活遥相呼应。
冬天的阳台上如果有些太阳,我或许就会坐在花草里,坐在太阳里,发呆,或者听别人生动地诉说烟火。并配合着把电水壶里滚热的开水淋在木制的茶海里,让自己氤氲在阳光照射得到的腾腾升起的水蒸汽里,沐浴在另一种烟火气息里。
阳光虽好,天气却依然还有冷意。我把厚厚的毛毯铺在客厅木制的沙发上,坐下去,软软的,绵绵的。毛毯的温柔抚慰着身体和灵魂,让人心里踏实、舒服,以及幸福。
盘腿坐在木沙发的毛毯里,透过客厅窗门,看阳台外葱绿温暖的世界。面前的茶几上,古旧陶香炉似乎生了锈铁,似乎沧桑,似乎充满故事,而香炉上轻烟缭绕,却象少女舞动着柔美的身姿。而典雅清淡的沉香,若有似无地挑逗着嗅觉,象记不太清的依稀美梦。古老而久远的长笛悠扬,在安静的房间里缭绕,闭上眼,似乎来到了旷古无人的世界,仿佛站在山顶,极目远望,众山沉默,只这笛声,从天上来,又传到天上去。此时的世界,只有我。睁眼,醒来。面前还有黑陶磨盘茶台,烧水壶按下开关,一会儿就听到壶里的热闹与欢腾,我开启了一个燃烧和沸腾的世界。滚烫的开水淋在绿泥西施壶的身体里,她马上苏醒并变得温润起来。取了来自潮州的芝兰香乌东单枞,放入西施壶内,盖上盖子,摇晃片刻,再置于鼻下,轻嗅其味,茶叶还在沉睡。慢慢用滚水浇灌,茶叶开始苏醒,香气开始释放。用壶盖抹去茶叶身上的浮沫后,出水浇淋茶宠,顿时,水气腾腾,香气四溢,直把人的神魂完全捉住。再注水,茶成,倒入功道杯,再倒入茶杯。小酌,品饮,即刻唇齿留香,沁人心脾 。一个人喝茶,最为专注,与茶便有最好的欣赏与交流。
然后,当然要读一会儿书。焚香煮茶,读书听曲,不是中国传统文人们的标配么?虽然不敢以文人自诩,却偏偏喜欢了文人们的这种雅趣。
电视剧《那时花开月正圆》虽然没有看过,却知道它前时的火爆,它的原著叫《安吴商妇》,刚好得了严兄的赠送。已经很久不读长篇,读了片刻就累着了。嫌弃文字啰嗦,节奏松弛,很久也抓不住我这颗已然挑剔的内心。不如读《浮生六记》。《浮生六记》早已读完前五卷,据说只前四卷是沈复所著,后二卷很大可能是山寨冒牌。这说法给我很大的心理暗示,让我很久都读不完最后的二卷。但终是打开了它,卷六“养生记道”,读来颇似“鸡汤文”,又多摘录,养生理念与今日提倡的绿色环保养生法多有相似。最爱的是卷三“坎坷记愁”,痛苦忧愁比起幸福快乐,往往更加深刻绵长,对应作品也多因此动人。故而读卷三,就最赚取了我的真情和眼泪。
其实最爱读的还是张岱。《西湖梦寻》、《陶庵梦忆》,都是作者追忆曾经做公子哥时作为文人雅士的闲情逸致,有点象曹雪芹写《红楼梦》,都是对前尘旧事的一种追忆。只是张岱更加随性轻松,尽写短文,却内涵丰富,情趣盎然。大约他的文章,正符合了我这样的懒人,一本书不必赶着读完,可以由着性子,利用象喝茶这样的细碎时间读上一则二则,何况文章里多是让人向往的美妙生活,读来又是轻松,又是有趣。张岱的梦,是往事成梦;于我,可能一直都是难以体味的人间美梦。但不时做做美梦,也是不错的。
前时舒姑娘推荐我读道藏。我的天!我心下惊呼。她威胁我说如果不读,可能就会失去她的友谊。听她这话我就忍不住心下冷笑,居然强求!这般读道藏,读了也枉然。不若我只读一部五千多字的《道德经》,即使嚼不烂,吞不下,化不了,起码也知道什么叫顺其自然。但我竟然应承了下来,说去看看。不知她可知我心意?
不觉阳光已至树梢。出客厅,至阳台。洗过的床单已半干,没有阳光照射,却依然有阳光散落的味道。或许,只要见过阳光,阳光的味道就会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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