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归
文/马樱花
那年,正逢中国人口红利爆棚的时节,他和许多村里年轻人一样,成为南下大军中的一员。他没钱没文凭没背景,有的只是强壮的身体和渴望脱贫的心,他是去投奔深圳一开化工厂的亲戚的。
他在厂里当杂工,什么活儿都干,进货、送货、拌料、喷漆、收钱、打款……慢慢地,厂里的各种门道他都摸熟了。
他跟厂里那些天天只知道干活睡觉的伙计们有点不同,他有小野心,想着有一天,也拥有这么一个厂,像老板一样有自己的车和房。机会来了,有个老板打算另谋高就,想把自个的化工厂低价处理了。他得知后,上下挪腾,家里能借到钱的亲朋好友都借遍了,还不够,他又找一位私交不深,但一向打款及时看着特面善的老板,问:“能不能借笔钱,不然算您入股也成,也算投资,也算帮俺一把。”人家竟答应了,融资20万,他终于盘下了那厂。
厂子在他精心打理下,起死回生。他手中有了订单,资金渐渐可以周转,他的生意慢慢上路了。
他经营得相当上心,诸事亲为,他杜绝了原老板厂中各种原料浪费和人员怠工的现象。最苛刻的调漆工艺不过关,产品被客户退货,他狠狠心高薪挖来了位技术一流的师傅,他像贴身小厮一样恭敬儿伺候人一家子吃好喝好,他那座驾还兼送师傅的孩子上下学及老婆买菜用……
一晃十几年过去,他在深圳接连买了三套房。本家哥哥要在家乡买房,他卖了其中一套给大哥买了一幢楼;村里要修路,化缘的找上门来,二话没说,他捐资5万;乡里盖养老院,他作为嘉宾代表上台讲话;每年过年,村里80岁以上的老人,都会收到他的红包……
近来,他有种莫名的紧迫感,国家环保总局要求对相关企业进行绿色升级改造,他们厂的产品在“高污染、高环境风险”产品名录中赫然在列。曾经的那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粗犷型野蛮式发展的时代过去了。他明白,他的厂子必须顺应时势要求——转型。
他索性回老家呆些日子,出外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家乡人亲、山好、水秀。
回到家,他说了自己的苦恼,村长一拍大腿:“回来呀。国家的政策多好,你要是想建个有特色文化的农庄,可以申请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2017年出台新的农业补贴政策更好,政府鼓励农民退耕还林、退耕还草、还湖,退耕还林每亩最高可领取1500元农业补贴,退耕还草每亩最高可领取800元的补贴……”
他眼前一亮。
走南闯北这些年,他深知城里人的口味嗜好,人喜欢吃接地气的东西。他于是把深圳的房产作了抵押,先期贷款500万回乡,和村里签了一份协议,承包了两座山,打算散养小鸡,捡笨鸡蛋;又承包了近20亩水塘养鱼,水草养殖,绿色环保。
他老爹想不通,骂:“没出息的,指着你光宗耀祖哩,啥事不好干要养鸡,还指着鸡屁股生蛋卖钱过日子么,活回去了吧?”
他耐心地给老爹解释,他们公司如何运作,养鸡如何规模化,饲料如何清洁,与卫生防疫部门如何联手,和大型超市如何合作云云……
“过去只听说‘海归’,现在出现了‘城归’。所谓‘城归’就是农村外出打工的人在外面工作了几年,认识了一些朋友,学会了技术,积累了一些钱,更懂得了市场怎么运作,然后回到农村去干,因为家乡有用武之地。”经济学家厉以宁称,“中国正在悄悄进行一场人力资源的革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