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下班了,小孩子还打电话过来:妈,我们门卫大爷收留了两条狗,现在老板不让养,一条大的被赶走了,小的大爷委托我拿出去扔了,我该咋办? 那一刻,我很激动。这孩子善良我是知道的,对猫儿狗儿心存善念,我还是第一次得知。不为了那条狗狗,就为了他的善念,我也必须支持一回。 我说,先带回家吧,这两天我替它找个人家就是。 他在那边明显很释然,说:好,那我先挂了。后面的三个字,兴奋的都带了颤音。估计他一定在那里犹豫踟蹰了好久。住楼房不能养猫狗,太麻烦,他是知道的。 小狗是那种寻常的土狗。长相还算可以。怎么说呢,自从大黑离开,我的眼中再也没有漂亮懂事的狗狗了。 它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我托起它僵硬的脑袋,它的小眼睛便对着我了。我们对视了两三分钟,然后各自去揣摩对方的心事。只这两三分钟,我便从里面看出了恐惧与担忧。一只流浪狗的明天,跟一个流浪汉是一样的,甚至更惨。饿倒在其次,被虐杀才是它们首要的生存危机。 我无从得知它的一切信息。还是非常谨慎地先给它洗澡。它不抗拒,也不欢迎,仿佛砧板上的一块肉,安静而绝望。它在外漂流,或者被遗弃的经历,在此时若隐若现。 还好,它身上没有跳蚤与寄生虫,很干净很健康。 洗好澡,我把它抱在怀里,它开始抖动。心脏跳得极不规律,好像忽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喘息了。 晚上,将它收拾好,放卫生间,然后我去睡觉,去做梦。醒来之后忽的想起我是有狗的人了,以后不能偷懒,必须要一早一晚出去溜它,让它出去大小便,心里便无限忧愁起来。溜是可以的,我这仅有的作息空闲,被它占用,以后我还怎么写文? 看来,它早晚还是不会属于我。 清晨的空气,新鲜得如同牛乳,散发出青草和泥土的洁净气息。有一个妇人拿着手机,牵着狗在小区的草坪上走动。我深看她一眼,抱着我的狗继续走出去。小区外面,是一条林荫路,行走的极少,那里是遛狗的绝佳去处。 我的狗,必须要跟我的人一样,遵守社会公德,不能将小区的草坪当成厕所。 狗狗极是听话,刚放下,便匆忙排泄,怪不得一个晚上卫生间都那么干净,干燥。看来,它倒真是一个懂事知趣的。回想起它来家后的一切,小心翼翼之外,便是一声不吭。这种不吭声,我最懂得。流浪的经历已经剥夺了它发声的权利,无论怎样的虐杀或丢弃,它都必须保持沉默。这个世界,不允许它叫唤! 我去捉它,它照旧没有吭声,匍匐在地,一脸惊慌。把它抱在怀里,我能够清晰感触到它心脏的狂跳。 它现在需要的不是语言的安抚,而是全世界的温柔看护。 回到家中,将它放回卫生间,却想起它还没有名字。小黄?小乖?还是小流浪?在起名方面一直别有天赋的我,此刻忽然发现自己竟懒得给它起名字。一条流浪狗而已,跟自己相处能几日?早晚它是要离开,去一个真正要收养它的人家,我这里只是中转站罢了。 此刻,我正在写字。卫生间里,一条连名字都没有的流浪狗正在沉默。 二、 在昨日日落之前,我都认为它是个安静的狗狗。傍晚下班,不顾洗涮,便带它出去遛弯。 卫生间里,一天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总算堵住了那个人的嘴。 走在风中的狗狗,不知为何,有些仓皇无助的感觉。看到其他狗狗追过来,吓得夹起小尾巴就跑。我下意识地没有去驱赶别的狗狗,心里想,它总是不属于我。 欢欢,大黑两条狗,已经彻底燃烧了我的热情。我跟它们离别的辰光,那些痛入骨髓的憾仍是那么鲜明。对于心地过分柔软,喜欢动容的人来说,分别就是一场劫难。 我叫它小默。 在漫天的夕阳下,我叫小默:过来!它竟听懂了似的,擎着四只雪白的小蹄子啪啪啪跑过来。 但我不喜欢它去捡拾垃圾。每一种生活的痛,都会在事物身上留下痕迹。小默出来遛弯,就是为了找寻吃的。它行走的每一步,都在寻找,寻找生存下去的可能。这种由生活磨砺而演变出来的本能,让人沉默无语。就好像爱情,但凡经过,再回看,或者经过别人的爱情,总有种恍若隔世的苍凉。 许多时候,我们不是不相信,而是不知道,爱情也只是个俗物。 小默捡垃圾,被我赶过去,轻轻拍了一掌。也只那么轻轻一下,它便怕了,茫然了,以为我不喜欢它了。再去抱它,竟一直躲避,直到我们回家为止。 我抓它,它躲,躲进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我们在小区外的林荫路上纠缠了一个小时。最后我实在恼了,一个人赌气回家。没想到,我刚走几步,它便从后面追上来。我走得急,它追得急,好像我是它的生命。 进电梯时,我们又纠缠了半个小时,它不肯进去,也不肯让我抱,还不肯离开我。我们对峙在电梯口,一些人善意地去了别的电梯。 我将它抛下,一个人进了电梯。回家洗澡,吃饭之后,带了火腿下去。刚出电梯门,它就在外面,巴巴地看着从电梯里进出的每个人。它张望这些脸孔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我用火腿诱惑小默,顺利俘虏了它。它在我的怀里,心脏跳动得特别厉害。是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是对前途怀有犹疑的不安? 今早下去遛它,它再次不肯跟着回来。只能故技重施,扔它在楼下。几分钟后,我打开屋门,它就在门外。我不知道是哪位邻居把它带上来的。 才一天多点,大家都知道了,小默是我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