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实小说】枪，枪声

李炳君

        爸爸带着区小队从外面回来，满头大汗，衣服的后背全湿了。他端起水瓢，牛一样地咕咚咕咚地喝水。我扑过去骑在他腿上嚷嚷着：“你们都有枪，我没有！我要一把枪！我要一把枪……”我小时，是很淘气的。

        “好，好！下来，我给你！”爸爸放下水瓢，喉结咕噜咕噜地动。

        过了几天，我得到了一把手枪。木头的，枪把上还系着一缕红绸布。别在腰里，小胸脯挺了又挺。

        枪都是会响的，我的枪也要能响才好！我问妈妈要了些钱，兴冲冲地跑到区部对面的杂货店。“买炮，买炮，买那种小鞭炮！”我把手里握着的钱放在柜台上，冲着店里的老板高叫。

        老板戴个瓜皮帽，瘦得猴子一样，核桃皮脸上一丝阴笑，两只黑洞洞的眼睛一闪，看都没看柜台上的钱，转身拿了一挂小鞭扔给了我。

        我拿起鞭炮要出门时，听到那人从喉咙里挤出了点声音。没听清，他似乎骂了一句“崩瞎你！”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骂我，但我觉得是。我也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句：“靠您娘！”这是我们一帮小孩常用的一句骂人话。只是我那声音小得可能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我把鞭炮碎开，拿一个小炮插在枪口上，点着炮捻，炮捻丝丝地亮着，随即砰地一声，绽开了我快活的笑。

        可是，这木头手枪没玩几天我就厌烦了。

        我向爸爸要一把真枪。

        我先是把木头手枪弄坏，然后缠住爸爸要真枪。

        小孩子要真枪，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我硬是要来了！

        我用的办法可多了，能耍泼使赖的办法都用上了。我甚至闹着要跳进区部后院的干井里。后来，我爸爸不知从哪里到底给我弄了一把真枪，是弹仓会转的那种。舅舅告诉我这种枪叫左轮。它确实是一把真枪。我别提多高兴了，简直是爱不释手，吃饭睡觉都要拿着它。

        有了枪，我那小心眼又琢磨着要子弹了。

        要不到，我就偷。

        我可能是偷了谁一粒子弹。我把子弹插在左轮弹仓里，对着区部大门旁边一个死胡洞扣板机。人小，没手劲，扣不动。正在扣时，我舅舅走过来，问，干啥哩？我把枪递给舅舅说，打不响！舅舅接过枪摆弄了几下，又把枪还给了我。我一看，子弹没了。去要，舅舅耍起了赖皮。开始说没见，后来明说了，就是不给了！爸爸摸着我的头说，这孩子要是长大，可是我的好帮手！舅舅听了直点头。

        舅舅叫杨富仓。我外公可能是想让舅舅当个骡马成群粮食满仓的土豪。

        舅舅是县师范学校毕业，没当过一天老师就投笔从戎，追随我父亲撸起了枪把子。

        舅舅在区部有个好朋友叫谢全。谢全是区小队的小队长，枪法好，远近闻名。听舅舅说，一次和谢全一块出去办事，被匪首夏金才的人围住了。那边的人一听说这边有谢全的枪，就不追了。

        我没事总爱腻在舅舅身上。他们去野外溜达，我也要跟上，为的是听他们说话。舅舅也总爱带着我玩。

        一天，他们带着去玩。在野地里看到一只“老等”。就是那种腿长长的，脖子细细的水鸟。学名叫什么也不知道，可能是叫鹭鸶吧。

       谢全看了我一眼，小君，去拣个“老等”吧！我和舅舅都还没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只见他蹭地一下从腰间抽出枪，手腕一扬，脆生生地“嘎嘣”一枪，远处的“老等”就倒在了地上。

        我跑过去一看，那只“老等”的脖子被子弹打断了。

        那么细的脖子，啧，啧！舅舅赞叹着。

        我用手掂了掂谢全的那枝枪，挺重的。谢全说，他这枝枪是头把盒子，枪管长，打得远。他又指着舅舅腰里别的枪说，你舅这枝叫二把盒子，轻巧一些，射程没有头把盒子远。一说到枪，谢全起劲。接着说，别小看手枪，真正两下交住手时，三把短枪能顶一挺机枪！天下武功，惟快不破，一分钟就能放倒一大片。

        五月三日是个永远不能忘却的日子。

        头天晚上，我母亲给父亲缝袜子。就是那种用白布自己缝的袜子，一层单布加个厚厚的袜底。

        正缝的时候，谢全来了。拿了一条子弹袋，说是有几处开线了，让我妈给补补针。谢全的子弹袋是那种灰粗布缝制的斜挎在一个肩膀上的子弹袋。我妈接过去就给他缝了起来。谢全在旁边看着说，嫂子，今天差一点都见不着了！下午，李区长带着我们包围了一所房屋，我把门撞开，正要跨进门，耳朵边只听“扔---”的一声，从屋里射出的子弹擦着耳朵飞过去了！我妈把针在头发上抿了抿说，真玄了，以后可得小心！

        当天夜里三四点钟的样子，夜很静，院子里突然枪声大作。

        我妈翻身起床，把我搂在靠南墙的墙角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我。

        这时，就听到外面一群人嚷嚷着用枪托砸我们的门。我父亲持枪站在门的右侧，准备门一旦被撞开就开枪。我们的门比较厚重，匪徒砸了一阵砸不开，便从窗口向屋里射击，子弹噼里啪啦打在后墙上，溅起了一排排火星和砖屑粉尘。我父亲则手持步枪和外面的敌人对射，打住了一个叫陈多勋的匪徒。这时，天将大亮。县大队的人马听到尹集区枪声，便跑步呜枪驰援，匪徒怕被反包围，这才撤去。

        这次匪徒袭击，共杀害革命同志七人。牺牲的革命同志有：区武装分队长谢全，队员王坤荣，徐心发，乔田，白清发及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十三团工作队员李全正、毛孩。

        事后，调查得知，区部对面杂货店的老板尹清槐是个卧底，是他让张小黑给当时藏匿在灯台架山的国民党残余夏金才送信，让夏金才夜袭区政府的。夏金才接信后连夜从灯台架山北上，自尹集西门进入寨内，从区政府后门入院。当时区干部和武装分队人员都在沉睡之中。匪徒陈多勋首先进入，内鬼尹套带路，众匪徒便对熟睡的干部战士开枪。当时，谢全冲到门口，竟被其堂兄谢赖货一枪打死。

        血债要用血来还！参与五月三日夜袭杀害革命干部和战士的匪徒都被缉拿归案，无一漏网，其匪首和骨干人员都被镇压。

        枪毙夏金才时，行刑的战士把子弹在鞋底上蹭了蹭，砰的一枪崩掉了夏金才大半个脑袋，只剩了半张呲着牙的脸。

                                                                                                                                                                       写于2015.12.9

令箭

令箭

你这个分类怪怪的
小说就小说，怎么还纪实
半真半假那意思？

李炳君

令箭 发表于 2016-6-2 17:47
你这个分类怪怪的
小说就小说，怎么还纪实
半真半假那意思？

小说的手法，真实的人物和事件。

暮雨秋烟

小说叙述流畅，情节紧凑，显示了作者不凡的叙事功底。
读到后面，越来越觉得像一个故事。卧底杂货店老板的刻画似觉不够。
受您的启发，我很可能会去写一篇与机枪有关的小说——机枪确实没有手枪好使。
欣赏学习了，问好！

李炳君

暮雨秋烟 发表于 2016-6-3 12:41
小说叙述流畅，情节紧凑，显示了作者不凡的叙事功底。
读到后面，越来越觉得像一个故事。卧底杂货店老板的 ...

谢谢光临鼓励！等着看你写的机枪。希望能经常和你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