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江河月 于 2016-5-27 22:53 编辑
第7回、山外来客
山子不知道山外那海阔天空的世界。
这世界究竟有多大?山子以为就是一个大大的天盖,笼罩着那几座大山哩。
什么城市,不就是几栋房子么?什么江河湖海,不就是鲤鱼冲那条小溪的下游么?山子认知的事物就是那么简单。
不过山子认知的东西,住在城里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一定清楚。
譬如说山里一般什么时候长蘑菇,山里的野果,哪些是春季开花秋季采摘,哪些是秋季开花春上成熟,哪些是一到夏天就可以收获了,哪些是冬天才有的美味,还有什么果物吃嫩的好,什么东西吃老熟了的好,城里人不一定清楚吧?可山子都清楚得很。他还清楚什么植物生长在哪些地方,适应什么样的水土呢。
更有令城里人羡慕的是,山子吃的都是绿色食品,聚天地之精华,集人间之美味。城里人当作稀罕的珍品,想得而得不到,山子却是当作司空见惯的东西,经常采摘着当零食吃,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这就是山里与城里的不同。
山子也不想这些,更不管这些。他过着自己的日子,简单、明了、随意,没有城里人那种遇事转几个圈圈、生怕不妥,心中总是存在着一种担忧。
山外的大世界,不管有什么变化,都与山子无关。
不说那些改朝换代的大事情,就连一些自然灾害,山子都不清楚,也懒得朝这方面去想。
正是山子二十一岁那一年,湖广连四川遭了大水灾。
有人传说那次水灾,是什么青龙与黄龙斗法。黄龙想害人,就呼风唤雨,牵山塞海,连续下了几场大暴雨,想淹死广大百姓,青龙不许黄龙作恶,就拼命保护人类,所以就免不了大战一场。而龙的出动对战,都是要借助大水的,像鸟飞高空要借助空气一样,只有在大雨之中,龙才能显示它的本领。那青龙尽管努力布防,虽然避免了黄龙带来的毁灭性灾难,但还是没能完全阻止对战中给老百姓带来的伤害。
那一年,四川广袤的土地上有几百万人逃水荒。他们的家被泥石流冲垮了,耕种的土地被大水淹没了,河流见低处就走,浸毁了道路,卷走了财物,而且还淹死了不少的人和牲畜。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便四处逃散,讨饭度日。
那时候,虽然全国老百姓没有了兵荒马乱,但生活却是异常艰苦。人们战胜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还很有限,即使是风调雨顺的年份,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老百姓没有饭吃,填不饱肚子已成普遍现象,更何况遭受了特大水灾。
这可是全国老百姓都知道的事,可是山子并不知道,凳子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艰苦而安逸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有一对母女,也是水灾的受害者。因为没有生活来源,所以也就在外过着乞讨的流浪生活。她们乞讨不走平原,不走城市,专往山里钻。
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她们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沿着这条山路往里走,经过了王家庄,也没有停下脚步,一直逃到了这深山洞里。
她们也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了山子的家门前。
此时的山子,大多数时间都住这老屋里,多数时间是一个人住着,凳子偶尔也来来,却是比以前少多了。山子一个人也能独立生活了。
当这母女俩到达山子家门口时,山子正在家门前一个人享受着树隙中散落下来的斑驳阳光。
他睡眼朦胧地一瞧,只见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女人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走来。
母女俩穿得破破烂烂,头发零乱,脸色腊黄。那母亲虽然年岁还不算大,却早早地发丝白灰,像一个饱经风霜之人;那女儿虽然透出一些秀气,有几分稚嫩,有几分姿色,却是营养缺乏,面黄肌瘦。
山子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做了一个离奇古怪的梦:在梦里,他站在一处不知名的山冈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忽然看到从远处天边出现了一个点,这个点越来越大,越走越近,待飘到眼前,他看清楚了,是一位仙人。
仙人告诉他,说是这两天他会有奇遇,是他命中注定的,对他的生活将产生重要影响的人会出现。
山子正要问那仙人,来的是什么样的人,会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时,只见那仙人笑而不答,腾空而去,轻飘飘的往上飞奔,越升越高,眼看就要消失在天边了,山子心里很着急,就赶紧往山顶上跑。
他跑呀跑呀,忽然感觉一脚踩塌,只听得一声巨响,一下吓得他醒了过来。
原来是自己在做梦时,一脚踩到了自己搁着的木头床沿上,将一根木方一端踹着掉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惊醒了自己。
山子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了,就干脆爬起了床,一番洗漱后,草草地弄了点吃的,就等着那奇迹的发生。
可是,一天过去了,不见有任何事情,也没见到什么陌生人。
两天过去了,结果还是一样。
山子以往十分相信梦中所言,因为那白胡子老人托给他的梦就使他很相信。所以他相信这个梦也一定是真的。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却不见有什么异样,他不得不对所做之梦有些怀疑了。
到了第三天,山子就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了。他出去干了一会儿活,做累了,就回到家里来弄饭吃,吃了饭之后就坐在门前晒起了太阳。
山里的树木多,空气凉爽。门前的那棵大杨梅树,树影就刚好遮着大门前的火辣阳光,只从叶子的缝隙中散射出点点光斑光块,还有那楮树、枫树、杉木林、楠竹林都在竞相疯长,争沐阳光雨露。
树林竹林的缝隙中筛漏下来的阳光,斑斑驳驳,经湿润的空气一降温,感觉特别凉爽舒适。山子没事时,就会享受一番。
山子已经将梦中所见渐渐地淡化,因而慵懒地睡起觉来。
正当山子享受阳光而睡意来袭,催得自己恹恹欲睡时,迷蒙中看见来了两个女人。
山子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觉得有什么惊奇,相反却有点欣喜,觉得应该是这样。
山子脑海里闪念的是那个晚上的梦,难道应验在今天?
山子瞬间又闪出以前麂子托给他的梦,突然意识到:我的命中注定是不是要受这两个女人的影响?山子有些疑惑。
那年长的女人见到山子,毫不陌生,就向山子讨口水喝,并告诉山子,她们母女俩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饿得不行了。
山子是个善良的人,一看到这对母女如此狼狈,也就主动将她们让进了屋,倒了两碗水递给她们,便赶快去弄吃的,让母女俩饱餐一顿。
山子隐隐约约听到母女俩在嘀咕什么,口音与江南地方有些不同。他忙着弄饭,没用心去听,所以也没听清,只是仿仿佛佛觉得是在议论自己,山子也不是特别在意。
一会儿,简单的饭菜就上了桌,母女俩狼吞虎咽,风扫残云一般吃了。
吃饱了饭的母女俩并没有急于要走的意思。
那母亲便问起山子的具体情况来,山子听起来有些困难,因为地方方言的不同,语言自然有些障碍。但慢慢地,山子还是能听个大概。
山子如实地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母女俩,然后也询问着母女俩的来历。
母亲便将自己一家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山子。
原来,母亲姓周,叫桂珍,女儿随父姓王,叫几子。
山子一听说这女儿叫“几子”,甚是惊奇,心中便觉得有些奇特,便更认真地听取那母亲的继续叙说:
她们的家乡是四川,那里是中国的“天府之国”。没遭洪灾时,她们一家过着的日子还算不错。父亲在外打工,当“棒棒军”,母亲在家操持家务,女儿从小乖巧听话,读书也很用功。
只有一件令父母伤心的事:母亲在生下几子之后又怀了几胎,却都没能成器,因此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正当女儿十五岁那年,女儿初中毕业只差不到一个月时,家乡遭了大水灾,丈夫被洪水卷走了,连尸首也没见着。自己的家被泥石流冲垮了房子,幸好当时人没在屋里。几子的学校也洪水被淹没了。
天灾人祸一日之间就毁了这个家,也毁了千千万万个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母亲只好带着女儿出来逃难。母女俩已经在外乞讨了三年多了,没寻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个中苦楚不能一一陈述。
母亲在回忆到丈夫遇难的情形时,眼泪汪汪,泣不成声,女儿也跟着流泪。
山子听了十分同情她们,心中有意想将这母女俩收留,便问道:“你们以后打算想怎么办呢?”
母亲回答说:“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能在哪里安个家才好呢?”
山子接着说:“如果你们不嫌我这儿穷的话,你们就可以留下来。这里虽然没有丰富的物质生活条件,但也安然。生活上,只要有我山子吃的,就有你们母女俩吃的。”
那母女俩本来就不想走了,听山子这么一说,喜出望外。
这山子虽然没读什么书,但却很通情理。虽然性格比较内向,却是为人善良真诚,憨厚纯朴。言语虽少,却是句句落地有声。只要看他一眼,不用他说话,就能给人有安全感,放得心。
母女俩听山子介绍了自己父母意外死亡的奇特遭遇,也讲到了是义父救了他的命,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在这大山之中,有时也到义父那儿住住。
母女俩了解了这些基本情况之后,也觉得山子命苦,同情之心顿生,更想在此落下脚来,就不知道山子愿不愿意收留她们。现在听山子这么一说,三个人的心意便不谋而合,想到了一块。
自此,一个人生活的山子,一下子就成了一个三口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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