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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梦像无形的丝线一样，牵着老耿头走向了田头，他不住地朝村口张望着，脑子里却装满了儿子张着小手叫大大的模样（方言：大大即父亲）。当然，老耿头再乐于幻想，也知道梦毕竟是梦，儿子早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事业有成──是县城里的局长了。儿子忙，不会想着他这个普普通通的生日，即便是想着了，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叫大大。这些他都是知道的，但他还是把脖颈子固定在一个方向，似乎要把早上那个美梦延续下去……
一辆轿货车驶了过来，老耿仔细端详，认出了司机。司机叫了声耿大爷，他奉了局长大人的令，来耿家菜地摘新鲜的蔬菜。司机大捧小捧地装了半车，又告诉老耿头，局长今天摆酒席，那些头头脑脑早吃腻了山珍海味，就想吃点不洒化肥的“绿色食品”。说罢，司机抹了把汗，又嘀咕了一句，越有钱越怕死。
老耿头问了句，摆什么酒席？司机说，给大大过生日。老耿头一阵激动，他拉开车门就坐在了副驾驶上。司机有点犹豫，老耿头横了他一眼，咋，还怕担责任？告诉你，今天我不去，这个酒席办不成。你不捎我，我儿子也得派小车来接。
司机讪笑着挠挠头，这话说的，谁敢不捎您哪。
县城并不远，一袋烟的工夫也就到了，车子刚停下来，司机就被一个胖子埋怨了几句，怪他回来晚了。老耿头怕误了事，急忙下车帮着搬菜，眼前的高档小汽车一辆接一辆，客人们或者西装革履，或者花枝招展，老耿头看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端着一筐顶花带刺的黄瓜东张西望，猛然间他听到鞭炮声响，酒店门前站着的抱着一条狗的贵妇人，像是自己的儿媳妇。老耿头刚想往前凑，刚才骂司机的胖子拽住了他，怒气冲冲地命令他赶紧把菜搬进后厨。老耿头扫了他一眼，心里不满可没说出来，他怕说出自己的身份，再把对方吓着。厨房里乱成一团，老耿头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种的菜丢得乱七八糟，不由得心疼起来，他正东拣西拣，胖子进来了，嗓门还是那么大，告诉厨师们抓点紧，其他人都去吃饭。局长说了，今天大大生日，来的人都有酒喝。老耿头被几个干杂活的拽走了。酒店很大，办酒席的大厅就有好几个，老耿头被大家领到一个角落里，听到隔壁高档餐厅里的主持人正在高声倡议为大大鼓掌祝寿。雷鸣般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同桌有两个人也跟着鼓起掌来，老耿头觉得做为寿星佬，他应该有所表示，便笑着对大家说，吃菜，吃菜。
旁边的人拾起了筷子，还有人打开了酒，边喝边说，一桌酒席三千多，局长对大大可真孝顺！老耿头既心疼又骄傲，别人给他倒酒，他几口就干了。再倒，他又干了。有人说这老哥酒量真好。老耿头脸涨得通红，其实他不太能喝，但今天这酒，他必须得喝。到后来同桌人都去后厨了，老耿头没动，他想：儿子一定得找他，来给他敬酒祝寿，所以他得等，免得儿子着急。
酒店里人声鼎沸，有歌手拿着麦克风在唱一首外国歌。喝彩声、敬酒声、鼓掌声，还掺杂着几声小狗的叫声……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老耿头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朦胧中，儿子端着酒杯过来，叫了声大大……梦做得正美，老耿头却被胖子的敲桌声吵醒了。这下他不干了，正和胖子争吵时，司机终于找到了他，并向胖子郑重介绍了老耿头的身份。胖子的腰弯成了虾米，眼角眯成了一条线，但这些老耿头都看不清了，他抓着司机问儿子在哪？
司机把老耿头送到了一幢楼里，告诉保姆，让老爷子休息一会儿，等局长回来。保姆端过茶来时，老耿头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保姆小心地推着他，告诉他别在这儿睡。老耿头却翻了个身，打起了呼噜。
老耿头睡到口干舌燥，这才睁开眼睛，儿子正好开门进来，手里牵着那条小叭儿狗。儿子看到他躺在沙发上，愣了一下，才说，爸，你咋……你咋能睡沙发上呢。
老耿头觉得身子乏，他往沙发里挪了挪，示意儿子坐到边上，他要给儿子“上上课”。孝顺是好事，但不能这么浪费……还有一件事他也要和儿子讲讲，以后还是叫大大吧，比较顺耳。但儿子却回头叫了保姆过来，声色俱厉。保姆一脸委屈，老耿头急忙坐了起来，说他一个庄稼人，在哪睡不一样。今晚上他就睡沙发了，挺舒服的。
儿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送进了一间屋子。屋里摆了几种器材，还有一张小床。老耿头心里一阵温暖，把准备要教训儿子的几件事又仔细琢磨了一番，他决定态度缓和些，酒劲儿却又一次涌上来，他又一次睡着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老耿头觉得尿急，他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沙发上的小狗叫了两声──它似乎也累了──叫得有气无力的。老耿头急忙绕开沙发，又走了几步，一个房间里隐隐有亮光，儿子和儿媳妇正在屋里说话：
说不清楚别睡觉，他怎么来了，你怎么让他睡我健身房了？
废话，他要睡沙发，我能让他睡沙发吗？
那倒是，沙发是大大睡觉的地方，大大离开沙发睡不着。我告诉你，要是委屈了大大，我就不跟你过了……
老耿头的尿意一下子没了，他回过头来，看到沙发周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盒子，桌上还有个硕大的蛋糕，上写着“……贺大大两岁……”老耿头靠过去，想把那几个认不全的字捶烂，小叭儿狗突然跳下沙发，冲着老耿头汪汪起来。吓得老耿头赶紧赔了一个笑脸，拧开房门，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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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5-6-28 0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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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29 13: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