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醉月楼主 于 2015-5-26 18:08 编辑
认识金姐时她年届五十。岁月真是懈怠,并未在她身上上镌刻多少痕迹,依旧身材高挑,一张很上镜的瓜子脸。看她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样子,估计也不自知长得很美。 每年深秋,俺俩都属于最晚撤离海边的。俺是因为舍不得海边深秋的清朗空寂,金姐则是放不下流浪猫狗。她认识附近所有流浪猫狗。夏天游人多,食物也多,猫狗活得颇自在。秋天整个海岸忽地空落起来,且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猫狗的日子便难过了。金姐备下猫粮狗粮日日关照。她并非耐寒的人,但一天天蹭着不回京,只说:“多喂一天是一天。” 她很憎恨抛弃宠物的人,尤其痛恨将宠物遗弃在海边。一些人因怕宠物被弃后寻回家,特意将其远远抛至海边,全不管宠物在荒凉严寒的海边怎样存活。金姐常说:“哪怕扔到海南,也算这些人还有点良心。” 较之寒冷的北方,海南算是动物的天堂了。然即便天堂也有不忍。前年金姐在海南就遇到两件事。五指山某高档小区一老妇猝死,家人处理完后事将门一锁便离去。老妇养了多年的京巴便被抛弃在“天堂”。小狗却日日守在楼门口苦等主人,原先云一般洁白的皮毛渐渐粘结褴褛,身上不时有打架的伤痕,扁扁的小脸更是肮脏不堪,唯有一双眼睛依然滚圆。业主们不知是看不得这双眼睛泪汪汪的惨样,还是嫌小狗脏,便向物业抗议。于是物业表现出对业主的绝对忠诚,保安只要见到小狗便痛打。而被打走的小狗不久又倔强地回到原地等候主人。等候——被打——逃窜——等候,惨剧周而复始上演。一天金姐正撞上保安打狗,小狗惨叫着躲闪。金姐疯了似的拦在前面,与保安争执起来。金姐并非小区业主,只是租住,因此保安并不将其放在眼里,言语极其混帐。金姐顾不得追究保安对自己的言语伤害,只说:“你看看它这么有情有义,你能做到吗?!你身边的人能做到吗?!”这话似乎对保安起了一丝丝作用。 次日,金姐买了一大袋狗粮交给保安,又将小狗安顿在一个僻静角落,对它说:“你别总这么倔,以后人家不赶你你就多呆会儿,赶你你就赶紧走。”那小狗真就听了金姐的话,虽然每天还去守候,但不太死扛了。而保安或是有些感动,或是小狗也不像之前这么倔,也就不往死里打它。回京前,金姐又买了两大袋狗粮,并悄悄塞了些钱给保安。 与许多城市一样,五指山城乡结合部有些地方也颇脏乱。一幢破败老楼下总栓着一条大狗,风吹雨淋,瘦骨嶙峋,守护着主人堆积在外的一堆破烂。肮脏的食盆内不是没水没食,就是馊臭剩饭。最糟糕的是楼上住户不时将污水隔窗倾倒,狗儿常被淋得十分狼狈。几次劝狗主人给狗换个地方躲开污水,却并不好沟通。金姐总算学聪明了,并未与人家发生冲突,相反还挺友好的样子。 这天深夜,金姐带上香肠独自出门,临行怀里揣了把剪刀。城乡结合部距闹市区有些距离,这到不是问题,问题是前往那栋破楼必须经过一大段杂草丛生,潮湿坑洼的河岸,金姐咬着牙,默念着“千万别有蛇,千万别有蛇”战兢兢走过。幸好并未遇蛇,只是惊扰了夜虫的鸣唱,被惊醒的宿鸟则扑棱棱飞进夜色。 月藏在云翳之后,十分黯淡。大狗警觉地起身,幸未出声。金姐一面将食物给它吃,一面趁其不备快速剪断绳子。狗儿扭头望着她,或许有些诧异。金姐压低声音说:“你要是不愿意,明天再回来。要是愿意,就再别回来了,到哪儿都比在这儿活的好。”那狗略一愣神,“嗖”地跑了,自始至终未叫一声。 数日后,金姐踱至破楼前,很不经意地问狗主人狗怎么不见了。狗主人说“跑了。”并愤然道有人故意剪断绳子,放跑了狗。 那年冬天,金姐最乐的一件事,便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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