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丫经常会梦见那座小桥。青石板的桥面,没有桥栏,一座敦敦实实的小石桥。蓝丫总是想走过去,可是每次都走不过去,不是大风,就是暴雨,甚或是妖魔鬼怪。蓝丫就会在愤怒甚至是惊恐中遽然醒来,满头大汗。然后蓝丫就看到身边可可熟睡的小脸蛋,在暗夜清冷的月光中现出柔和的光辉,蓝丫就抚抚砰砰乱跳的心脏,轻轻搂过可可,任思绪在午夜里自由飞扬,直至天明。
每次都是这样。 蓝丫说,山山,我知道,只要走过那座小桥,我就可以见到他了。只要走过那座桥。
那是一个香艳的夏季。庄稼长的比野草还要茂盛,杨柳墨绿的叶子像一幅幅水墨画,草地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 可是蓝丫的心却像深秋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寒冷,春儿就要走了。 其实春儿说过不走的。舍不得蓝丫,学费也太贵了。 村外小山坡上,野草的清香随风飘荡。蓝丫紧紧攥着春儿的手,把一个小布包塞进春儿的口袋里,然后钻进春儿的怀里,哭了。 那天晚上,满月。蓝丫青春的胴体像一朵盛大开放的荷,娇艳,清丽,纯洁。是的,纯洁,就像天上的满月。 期待与疼痛。羞涩与狂喜。憧憬与落寞。希望与绝望。 蓝丫说,山山,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没有未来,可是我依然相信未来。
可可是个不期而至的小精灵。 父亲把蓝丫关在屋子里打。父亲只想让蓝丫把孩子做掉,父亲说,这是个孽种。 可是这个孽种却成了蓝丫生命里最灿烂的阳光。 蓝丫就像那个戴着红字的海斯特,默默地,隐忍地,然而却坦然地面对着种种流言蜚语,等待着可可一天天在肚子里长大。 可可出生那天,初夏的阳光暖暖地照进屋子里,槐花的清香若隐若现,蓝丫抚着越来越疼痛的肚子,对母亲说,妈,去叫于婆子来吧,我要生了。 蓝丫说,山山,你相信爱情吗?春儿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我只在乎我的心。
槐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一个个春天就这样来了,又去了,始终没有从江南传来的消息。 可可却一天天长大了。 可可上大学那天,我去小山村里接她。 小山村已经出了好几个大学生,难得的是,可可考进的学校,跟她父亲当年考进的学校在同一个江南水乡。 我带可可走的前一天晚上,蓝丫跟我坐在村外小山坡上,看满月一点点升起。 蓝丫说,山山,这么多年,你一直照顾我跟可可,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春儿。 蓝丫说,山山,你相信爱情吗? 看着蓝丫平静如水的脸庞,我不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
安顿好可可,我带她来到那座小石桥边。蓝丫从未见过这座小石桥,甚至,我也从未跟她讲过。可是这座小桥却一次次进入蓝丫的梦里。我怕听到蓝丫讲述她的梦。 可可说,我妈常常跟我说起一座桥。我妈说,过了那座桥,她就可以见到爸爸了。妈妈说,爸爸一直在等她。山山阿姨,我爸他已经死了,是吗?
二十年前,我跟春儿就是站在这座桥边。那天晚上,也是满月。我问,春儿,你相信爱情吗? 那时候,我还是个任性的女孩儿。我想要的,千方百计也要得到。我不肯听春儿的解释,我说,得不到你,我就去死。 初冬天气,小河里的水很凉,我的棉布长裙经水后变得沉重无比。但是我相信,跟着跳下来的春儿会拉住我,然后,我们的爱情会像花儿一样盛放。我忘记了春儿是在北方干旱地区长大的,他不会游泳。 等过路人把我们七手八脚打捞上来,春儿已经奄奄一息。 春儿说,山山,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替我照顾蓝丫。我相信生死相依的爱情。别让她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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